应当是在寻找方才那位嚣张跋扈调皮捣蛋的十七公子。
此处还在北苑范围内,这日府里府外的郎君齐齐过来给老夫人见礼,人群三三两两络绎不绝而来,柳莺莺不好在此处与外男会面,当即朝着苏子詹再施一礼道:“公子请便。”
说罢,与对方两两相看了一眼,苏子詹朝她微微颔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柳莺莺便领着剪秋、桃夭二人转身离去。
不过,方踏出了七八步,想起了她的三个月目标来,想了想,忽又缓缓停了下来,侧过半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作一脸好奇道:“对了,苏公子方才是如何办到的?”
柳莺莺虚心请教着,表现出一副虚心求问的模样。
指得是方才如何将那位凶神恶煞的小公子赶跑的事。
四五岁的男娃连狗都嫌,若被缠上了,还真不好脱身,尤其,还是位身份高贵,说不得动不得的小公子。
便见那苏子詹缓缓背着手,冲柳莺莺莞尔笑道:“偶然间听表弟提及,沈家十七郎自幼被全府人溺宠长大,最是玩劣调皮不过,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大房的大堂兄有几分惧意,苏某方才不过随口一试,看来表弟所言不假。”
说到这里,苏子詹复又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方嘴角噙着浅笑,淡淡笑着打趣道:“柳姑娘日后若再遇到了,可用此法一试。”
柳莺莺仿佛被对方诙谐的言语给逗笑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又见周遭糟糟切切,远处那位苏公子一身白衣,千尘不染,他生得儒雅俊逸,身子笔挺,端得一副松柏清俊之姿,与以往那些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风流书生有很大的不同,他面上浅意微笑,行为举止进退合宜,看着平易近人,非那些只顾死读书的榆木书生,也非那些轻佻好色的世家公子,远远看着,熠熠生辉,实乃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一枚。
柳莺莺不由将人多看了一眼,随即低眉敛目,作一番羞涩状后,这才匆匆领人去了。
苏子詹目送那抹仙姿走远,这才收回了视线,想起方才撞见对方被个黄口小儿拦路欺凌懵然的场面,不禁莞尔一笑,片刻后,只背着手,缓缓转身。
不过转身前忽而想起了什么,忽而抬眼再度朝着前方定睛看去,只见远处走远的那道身影缓缓停了下来,身旁婢女似要弯腰上前查探,却被她摆手阻拦了。
主仆三人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苏子詹淡淡蹙眉。
原来还是伤到了。
话说方一走出北苑后,只见剪秋立马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道:“姑娘,好在方才那位苏公子出现,替咱们将十七公子给吓跑了,不然今儿个姑娘可难脱身了。”
柳莺莺道:“那孩子一向这样调皮玩劣么?对了,他是哪房的,平日里都无人管束么?”
剪秋道:“那是五房五老爷的独子,全府人都宝贝着呢,侍奉的婢女婆子哪里管束得住他!”
又道:“五太太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多年,无心照看十七公子,又加上……加上五老爷是个生性风流的,这些年来后院莺莺燕燕不少,镇日只顾风流快活,压根没功夫看管十七公子,五房整个后院是日日糟糟切切,三五日便能闹上一桩官司,今儿个这个一哭,明儿个那个二闹,后儿个齐齐闹着要上吊,没少让老夫人跟着瞎操心,老夫人觉得十七公子可怜,这便将人宠歪了些。”
剪秋将五房的情况娓娓道来,再道:“十七公子许是被下人教唆着,自幼对女子产生了厌恶之情,尤其是漂亮的女子,每日举着张弹弓看到府中的婢女便投石开打,北苑还好,有老夫人坐镇,可旁的院子的婢女哪个若是被他盯上了便唯有倒霉的份了,关键是他年岁小,身份又尊贵,被他打到了都没处说理去,今儿个姑娘若被他追着打,还真真只有白受气的份。”
剪秋一脸无奈的说着。
却听得柳莺莺瞠目结舌,道:“这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熊孩子么?”又道:“对了,那他为何独独害怕他的那位大堂兄呢?是大房的大公子是吧?”
柳莺莺忽而有些好奇。
却见剪秋道:“以往十七公子混账时府中的下人便是遭了害也压根不敢往上禀,便是传到了五老爷五太太耳朵里,也左不过讨顿说教,至于老夫人跟前,别看十七公子混,却是个聪慧伶俐的,一到老夫人跟前便乖得不得了,哄得老夫人日日乐颠颠的,故而真正敢管束他的人几乎没有,于是渐渐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脾气,不过大约去年也好似正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样子,十七公子拿树棍追着撵着路过的奴婢的画面不巧被大公子撞见了,大公子可不是五老爷五太太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公子直径板着脸将十七公子吊在了树上饿了一整日,听说放下来时十七公子都快被饿晕过去了,后来又一连病了七八日,听说夜里还做了几日噩梦,于是自那往后十七公子听到大公子的名讳便小腿肚子发颤了。”
剪秋如今说起此事来都觉得大快人心,可见也是个被那熊孩子嚯嚯过的。
柳莺莺闻言,不由莞尔一笑道:“到底这恶人还是得由恶人收。”
笑完,又看向剪秋随口问道:“大公子那样惩戒过这十七公子后,五房没闹意见罢?”
柳莺莺喃喃说着,话一落,还不待剪秋回复,又很快摇了摇头,自说自话道:“不过想来那位大公子是府中的长孙嫡子,是这赫赫沈家未来的继承人,想来身份尊贵万分,五房便是有些意见,想来也不会闹到大房去的。”
柳莺莺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
却见剪秋支支吾吾,只含含糊糊到:“其实关于大公子的事情,奴婢……奴婢也知的不多,大公子常年游学在外,回得不多,今年过年也未见他回来,还是去年此时回了一趟,却也很快远走,四处游历去了,自我入府后,见过大公子的次数也左不过才三四回。”
剪秋语气含混,又仿佛意有所指。
却听得柳莺莺顿觉纳罕,剪秋入府五六年了,又在老夫人院里当差,五六年的时间里,怎会只见过那位大公子三四回了。
结合今日那些络绎不绝的请安队伍来看,府中晚辈们不是每月初一月月过来请安的么?也就是说,沈家的大公子不常回沈家,至少是不常来老夫人院子?
再结合来到沈家这几日,要不是经过今日这一茬,几乎无人提及过那位清河郡主的嫡长子,便是嫡次子二公子的名讳柳莺莺都听过好几遭了,柳莺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头定藏着几分隐情来。
不过,大房的长孙嫡子可不是柳莺莺能够肆意肖想的,虽心中好奇,却远不如今儿个老夫人院子出现的那些适龄郎君让柳莺莺来得兴致高。
柳莺莺虽貌美,却也并非自命不凡,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显然并不靠谱,也难以成事,相比沈家长房和二房的几位嫡公子,庶出的那几位以及沈家族亲那几位才是她能够有机会够得上的。
再加上此刻已快到大房了,柳莺莺便很快将关乎大公子的话头止住了。
一路走来,只觉得沈家府宅古色古香,一步一景皆是美景,这样的地方住上一辈子想来也是不会腻的罢。
一路上遇到不少婢女婆子,便是连府中的侍女也各个举止优美,德行甚好,处处彰显着沈家严苛的规矩和良好教养,各人见到柳莺莺该是何等反应便暂且不表了,横竖绕了大半个府邸这才缓缓来到大房所居的南苑。
沈家大姑娘沈月澶将宴设在了月湖,柳莺莺来到南苑时,早有侍女等候在此,柳莺莺一到,侍女便又是领着柳莺莺七绕八绕一番,然后在一处嶙峋山石后看到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远远立在那儿,似在等人。
一直待柳莺莺走近了,那人竟主动朝着柳莺莺打起了招呼道:“是柳姑娘罢?”
说着,温柔浅笑道:“柳姑娘初来乍到,方才我原本该等着柳姑娘一道结伴而来的,不过听吴妈妈说,姑娘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这便一人先来了,又听到柳姑娘在身后,便特在此稍候了片刻。”
那人一脸温柔贤淑,相貌青秀,气质如兰,虽算不上绝色,却也是秀色可餐,丽质天生,若是比作花,柳莺莺觉得她像兰花,又像水仙花,温婉可人,眼中带笑,自带一股亲近好感。
柳莺莺脑中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同样友好上前笑道:“姚姑娘。”
第014章
二人说话间,柳莺莺已来到了姚玉兰跟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姚玉兰眼中顿觉惊艳,虽早已听吴妈妈和身边的丫鬟们滔滔不绝的盛赞过这位新来的柳姑娘的美貌了,可在真正见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依然忍不住目光一定。
好在姚玉兰是个性子稳妥的,在沈家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了,很快便缓过了神来,一时主动拉起了柳莺莺的手,笑着道:“柳姑娘身子可好些了?刚来清远可有水土不服?”
又道:“柳姑娘瞧着比我小上些许,往后我便唤你一声柳妹妹罢,同住一个院的,合该早些过去探望妹妹一番的,不过听说妹妹身子有些带恙,而我前两日不巧也染了些风寒,怕过去反倒是给妹妹过了病气便不好,便一直忍着没有过去探望,还望妹妹莫要见外。”
姚玉兰有些愧疚的说着。
柳莺莺盈盈笑道:“我哪里会见外,是姐姐见外了,姐姐这几日日日打发人过来问候,还给我送了不少东西来,我感谢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同姐姐见外。”
两人说话间相视一笑,仿佛都确定了彼此是个好相与的。
姚玉兰心下顿时一松,又上下将柳莺莺相看了几眼,连连道:“妹妹真乃国色天香,妹妹一来,整个沈家都好似更要耀眼了几分。”
姚玉兰眼里透着明晃晃的赞美,顿了顿,又道:“我一人在沁芳院住了多年,虽偶有人过来短住,却也住不过几日,妹妹如今一来我欣喜坏了,日后总算是有个伴了,我来沈家已有几年,妹妹若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往后只管随时到我那东院来串门便是。”
话说这姚玉兰在沈家住了三四年,她跟沈家无亲无故,她是跟着兄长前来投靠沈家的,兄长姚汝成乃举人出生,满腹经纶,文采斐然,却因并无政治资源,无人引荐,官路并不通畅,后经老师的引荐来到清远成为了沈家门生。
这些年来一直随大公子游历四方。
于是,姚玉兰在沈家一住便是三四年。
身份虽不高,因沈家惜才,又因傍身大房的缘故,沈家大姑娘沈月澶高看她一眼,每回设宴时都会请她一并参加。
沈家像姚家这样的门生还有不少,不过拖家带口,尤其带妹的并不多,便是有,也不如姚玉兰这样能够入得沈家几位姑娘们的眼。
可虽能勉强挤入那个贵女圈子,可到底跟她们不是一路人,故而如今柳莺莺来了,她是真真高兴。
柳莺莺刚来沈家,正好两眼一抹黑,见姚玉兰如此说来,当即欣然接受,并淡淡笑着道:“那姐姐日后可不要怪妹妹呱噪了。”
姚玉兰忍俊不禁道:“我在沁芳院清冷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有人呱噪打搅。”
两人说笑着,一同结伴前往月湖。
月湖是沈家最大的一处天然湖泊,湖泊原来极大,景色优美,不过开府建宅后,填平了大半,却也依然与寻常府里后天挖凿的不同,月湖的湖水与府外的护城河相连,均是活水,湖中偶然还能见到打从护城河里游来的野生河鱼。
故而,这月湖乃整个大房,整个沈家,甚至整个清远最富盛名之所。
一路走去,渐渐园林靠后,眼前竟出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湖泊,湖泊一面呈野生状,只见杂草丛生,一眼望去竟是源源不断地野生芦苇,芦苇沿岸停放了几艘小筏,远远看上去就跟到了城外野郊似的,莫名萧瑟寂寥,又颇具有几分诗情画意,而另外一面则是漫山遍野,一望无尽的花海,粉的,绿的,紫的,白色,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柳莺莺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花。
姚玉兰指着湖边一处八角凉亭冲着柳莺莺道:“大姑娘将宴设在了月湖畔,她们已经到了,咱们快过去罢。”
二人边走边聊,走到一半时,听到柳莺莺来自云城,姚玉兰顿时一脸惊喜道:“这么巧,我跟兄长也是打江南那边来的,我外祖母就是云城人,不过我自幼同兄长在元陵城长大。”
姚玉兰一脸喜出望外。
沈家虽在江南颇有些势力,可到底大部分势力均在中部地区,且跟西凉的宓家联姻,关系更近些,故而沈家的亲友门生多半还是来自中原地区和西边。
江南人士也有,多是外院的门生故吏。
这般一合算,两人竟还算是半个老家人。
因云城距元陵城不过数百里,隔得极近,免不了,姚玉兰要问上一番柳莺莺是否去过元陵城。
而听到姚玉兰这番话后,柳莺莺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一顿,心头莫名一突,待反应过来后,正要说话时,不想与此同时,只忽而听到远处八角凉亭里一道如同银铃般欢快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道:“磬儿姐姐,你给咱们说说元陵城的风土趣事罢,四哥哥早年去了元陵城,太太一催再催,俨然一副如何都舍不得回来的模样,回来后便是赞不绝口,说元陵好山好水好风光,关键是好吃好玩,还好美人,听说那儿盛产美人,每一个都跟磬姐姐般,美若天仙,怕都是从天间下凡来的罢。”
这话一落,又见另外一个接话道:“我也没去过元陵,听说那儿的才子佳人遍地皆是。“话一落,忽又见那人神神秘秘道:“对了,听说那儿最盛产的乃是——”
说话间,那人声音压低了几分。
整个凉亭里的人仿佛全部好奇的凑了过去,细细簌簌地,不知神神秘秘的在说道些什么。
不多时,便见一抹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隐隐有些无奈笑道:“骊儿妹妹说的不假,元陵城里头地风月场所确实举世闻名,听说元陵城的第一美人便是出自那风月场所,不过,我也没见过。”
苏子磬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和好笑。
不过女孩子家家凑一堆,话题本就是天南地北。
元陵城民风开放,倒也不觉如何。
“哦,元陵城的第一美人竟是出自风月场所?不愧是元陵城,民风果然一绝,这若搁清远,简直是难以想象地事情,对了,磬儿姐姐,那个第一美人叫什么?”
沈月骊忽闪地眼眸里透着一丝好奇。
苏子磬想了想,道:“好像是叫红什么,哦,对了,叫红拂——”
凉亭里说说笑笑,竟好不热闹。
红拂一词刚刚落下,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这时,有婢女上前通报,不多时,一亭子里的人全部齐齐朝着亭子外头看了来。
看到亭子外头骤然出现的柳莺莺后,原本说说笑笑,一片嬉闹的凉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015章
凉亭里的人许多,初略一眼看去,七八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围着两个圆形石桌簇拥着,有人坐着,有人站着,身后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来回穿行,一眼看去,哗啦啦的全是人,好不热闹。
又见一个个穿红戴绿,穿金戴银,在一望无垠的湖景和花海的映衬下,画面美不胜收,像是一朵朵争奇斗艳的俏生花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