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得知这位乃沈家大房嫡子嫡孙,又见他气度不凡,通身威严显贵,一时大气不敢出一下。
随即,只见他握着柳瑶瑶的脚踝轻轻掰扯了一下,便闻得“咔嚓”一声声响,便冲着吴氏缓缓道:“已无大碍了。”
这就好了?
吴氏一愣,立马抱着瑶瑶下地试探,果然下一刻便见柳瑶瑶将脚往地上一踩,瞬间恢复如初。
吴氏立马欣喜致谢道:“多谢……多谢大公子相助。”
沈琅本欲挥袖走人,踟蹰片刻,到底冲着吴氏淡淡颔首,端起礼数道:“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朝着吴氏淡淡点头,这才拂袖而去。
下了凉亭,才见沈琅朝着寿安堂方向看了去,面色顷刻间沉了下来。
“那位便是沈家嫡出的大公子?啧啧,真真如同天人般,娘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这般风姿之人,简直如神祗下凡,本以为那位五老爷已算是惊为天人了,不想这位大公子竟全然不输那位五老爷,可见这沈家真真龙凤云集啊,莺儿,你说,这世间怎会有人生得这般丰神俊逸,可惜,马上便要成亲了。”
话说柳莺莺从寿安堂回来后,便见瑶瑶已然睡着了,柳莺莺担心她的伤势便要前去查探,却被吴氏拉着到窗前小坐,赶忙将柳瑶瑶伤情告知,告诉她并无大碍。
柳莺莺听到她前脚刚走,后脚瑶瑶的伤势便立马无碍,甚至还能马上下地了,顿时心中冷笑了一声。
再一抬眼时,便又见吴氏絮絮叨叨,似有话要说,话里话外竟数度引到了沈琅身上,柳莺莺有些惊讶道:“娘何时知道的?”
吴氏道:“方才老夫人说的,一脸喜色,还留咱们住到这场大婚办完再走,不过婚礼还有两个月,莺莺你怎么说?”
说这话时,吴氏目光定定的盯着柳莺莺,好似想要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却见柳莺莺略有些歉意的冲着吴氏道:“女儿无能,来沈家这么久了,婚事上竟无任何建树。”
又道:“来沈家这么久,若再久住下去怕也会惹人嫌,不过若这般空手而归,父亲和叔叔他们怕是会失望至极了。”
柳莺莺叹了口气说着。
吴氏本是想要试探她一番。
方才远远地看到那位沈大公子露面,似与莺儿有些——
当即心头微震,还以为女儿与那位沈家大公子——
然而,那位大公子可是马上要成婚之人啊!
吴氏顿时心急如焚,有心探问,可她初来沈家,对沈家万事不知,一时便又想起今早女儿醉酒一事,故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直到这会儿见女儿提及这门婚事竟没有半分异色,顿时松了一口气来,又见女儿一心为着柳家,为着婚事满腹踌躇,顿时心头一窒,立马一脸心疼的拉着柳莺莺的手道:“柳不柳家的,娘不在乎,成家立业,振兴家族是他们大老爷们的事,何苦将此等包袱强塞到你一女子身上,让你一屈屈弱女子苦撑着这偌大的家族兴衰,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娘关心你的婚事,只与你的幸福有关,至于其他的,娘不过内眷妇人一枚,便是想要顾及也鞭长莫及,你莫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说到亲事,将沈大公子这边的狐疑撂下后,便见吴氏忽而正襟危坐着,一脸正色的冲着柳莺莺道:“说起亲事,眼下便有一桩!”
说着,却见吴氏似有些难以启齿,良久良久,咬着牙关小心翼翼探问道:“莺儿,你觉得那位五老爷如……如何?”
第145章
“五老爷?”
见柳莺莺朝她看来, 神色不明,吴氏咬咬牙,心一横, 便将方才沈老夫人与她商议的要事跟柳莺莺如实说来。
原来, 方才沈老夫人是有意将人支走的,将人支走后, 便直接开门见山跟吴氏商议起了柳莺莺的婚事来, 沈老夫人有意将柳莺莺嫁入沈家,而所嫁之人,竟是刚刚才死了正房夫人的沈家五老爷。
吴氏一开始听到这门亲事时, 是错愕,是懵然, 只觉得五雷轰顶,震惊于沈家竟会主动与柳家议亲, 更震惊于这位议亲对象。
沈家五老爷?
五老爷不是才刚死了发妻么, 沈家府宅里的白事还未曾全然去除干净呢?
震惊过后,见沈老夫人一脸正色, 只隐隐叹息着说孩子可怜, 瞧那忧心神色不像说笑,便也慢慢冷静清醒下来,认真思索着这门亲事的可行性。
可是再冷静清醒,此番看着女儿如琼花般貌美稀疏的姿容,吴氏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开这个让女儿去给人做填房的口子来。
却不想, 话一出口, 却见柳莺莺并无任何恼怒之色,其实早在沈老夫人撺掇着将沈钰交给柳莺莺的那一刻, 柳莺莺便已然猜测出了几分沈老夫人的用意来。
非但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倒是一脸认真平静的思索了片刻,冲着吴氏道:“沈五爷么?”
顿了顿,一脸平静的看向吴氏道:“娘以为如何?”
她的脸色不见任何羞涩,亦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到仿佛在议论天气,在点评菜肴般稀松平常。
吴氏见状,心头微微有些复杂,说不上什么心情,是心疼,是怜惜,还是什么,良久良久,只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莺儿不恼么?毕竟,那五老爷比你年长许多,又才刚死了发妻,底下还有个那么大的孩子,听说屋子里还有不少妾室?”
吴氏这话一落,却见柳莺莺反倒是笑了,朝着吴氏道:“女儿为何要恼?”
说着,反倒是笑着拍了怕吴氏的手安抚道:“若非那沈五爷死了发妻,底下又有个那么大的孩子,还有满院的妾室,不然,这样一门亲事怎会有落到女儿身上的可能?”
顿了顿,又道:“便是沈五爷这样号的,整个清远城都不知将要遭多少人哄抢呢,在五太太咽气的那一刻,五房正房那位置早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女儿为何要恼?这门亲事若真落在女儿头上,只会是女儿高攀了。”
柳莺莺从善如流的说着。
竟难得清醒。
吴氏闻言却是又欣慰又心疼,欣慰于女儿的识大体,成熟稳重,心疼她的面面俱到,清醒冷静,寻常十几岁的娇娇儿若冷不丁听到要嫁给年近三十的人做填房,一准炸锅了,唯有她的莺儿,目光长远,面面俱到,冷静又清醒,可是,议亲,不该只有冷静又清醒啊!
说到底,还是这些年让她受了苦,才练就了这样一番成熟稳重的心来。
吴氏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跟女儿张口提及这件事情,见柳莺莺并无反对之意,母女二人便心平气和的细细探讨了起来,道:“其实一开始听到沈老夫人要与咱们家议亲,娘是激动是欢喜的,毕竟,你的身子,你的婚事都统统耽误不得,婚事可以说是越快越好,能攀上沈家旁的不说,至少这辈子安稳无忧了,可是后来听说竟是那位刚死了发妻的五老爷,娘一开始怎么也不能接受,直到——”
直到沈老夫人放出了话,隐晦提及这门亲事其实是沈五爷自己的心意,又将那五老爷早年在亲事上的不顺,蹉跎至今的缘故一一摊开了说明,这才知道那沈五爷当年竟是被迫娶妻,这才放荡至今的,沈老夫人说那五老爷承诺若柳莺莺进门后,愿意遣散整个后院,至于底下那个儿子沈钰,沈老夫人说,柳莺莺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的人选。
于是,吴氏这才踟蹰犹豫了。
于是,如今,一下子两门亲事摆在了眼前。
这没有时,直叫人心急如焚来。
这选择多了,却也让人好生烦恼。
说起山东王家那个权哥儿,只见吴氏满意点头道:“权哥儿那个后生自是无话可说,王家家世简单,门风端正,与咱们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加上若嫁去山东,到底有你舅舅一家照应着,想来这门亲事若能成,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娘自是偏向王家这头的,只是王家武人出生,祖上并不荫阔,若不发力,怕并无起复之势,且对你爹在仕途上并无多少进益,怕是柳家那关不好过。”
“至于沈家,但凡没见过这五老爷本人,娘兴许都不待犹豫一下的,不过,今日一见,说句实话,便是山东那个权哥儿纵使年轻俊朗,可比起这沈家人的龙凤之姿,委实是有些距离的。”
“倘若那五老爷当真愿意收心,且今日娘见你与五房那小公子相处甚欢,沈家百年门阀世家,若真嫁入这沈家,只要笼络住了这父子二人,定是要比王家更要富贵高升的。”
吴氏娓娓道来,将这两家的利弊一一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一块细细比较着。
最终,越说,越发陷入两难之地了,一时隐隐叹了口气道:“若选了王家,沈家这门亲事势必是要瞒得死死的,万不能走露了风声,若回头叫你爹或者你二位叔叔知晓了,若能攀上沈家,别说做五房正头娘子,便是做那五老爷的妾室,他们怕也会将你绑着塞过来的。”
吴氏一脸忧心道。
其实,吴氏心中自是偏向山东那王家的,除了家世这块,她心中还隐隐担心莺儿的身份,清远虽距云城元陵城甚远,到底乃江南腹地,女儿当初流落到妓院时名声过大,而这沈家乃门阀世家,门客无数,怕早晚被人认出,身份惨遭泄露,那时,便是嫁到这沈家怕是无异于葬身火海。
山东到底山高路远,身份无人识破,方能安下心来。
吴氏不由有些后悔,当初早该将女儿一并带去山东的,能让她见母亲一眼,还能省去这许多细枝末节来。
吴氏絮絮叨叨说着,最终,还是看向柳莺莺,决定将这选择权交到柳莺莺自己手中,正要探问时,却忽见这时柳莺莺柳眉渐蹙,不多时,只见她轻抚了抚心口,似有些不适。
吴氏立马止住话头,连忙问道:“怎么呢?可是哪儿不舒坦?”
便见柳莺莺捂了捂心口,微微皱眉道:“无事,许是昨夜饮了酒,胃里有些难受。”
柳莺莺说完,吴氏立马起身给她倒了杯温茶润喉,又立马将早间备下的醒酒汤端来,哄她用下。
却不料,柳莺莺方一端起那汤食,忽而胃中阵阵恶心,忙将汤食撂下,猛地起身一路冲到窗子前,捂住心口撑在窗前便一阵干呕了起来。
只觉得胃里阵阵翻腾。
柳莺莺死死捂住心口,却吐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不过干呕了些酸水出来。
柳莺莺略通酒技,万花楼的姑娘们饮酒自是不在话下,她昨夜不过才饮了一坛,竟直接大醉,连何时,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
柳莺莺只当昨夜情绪有片刻伤感,这才酒意入体,是醉酒的缘故。
待缓和片刻,擦拭嘴角,方一转过身去,却见吴氏一动不动的立在桌旁,正一脸神色古怪的盯着她,柳莺莺正欲探问,不想,下一刻,便又见她猛地转身一把撑在窗子前,竟再度干呕了起来。
这一下俨然将整个胃都给吐了出来。
而这一干呕间,便见电光火石间,柳莺莺脑袋中灵光一闪,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猛地一转身,便见吴氏举着帕子捂住唇角神色怔怔看着她道:“莺儿,你……你这是……”
“你……你可有——”
吴氏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她。
而柳莺莺闻言,捏着帕子的手阵阵发紧,长长的指甲掐进皮肉里,面色一瞬间惨白了起来。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噬心丸有避孕绝子的功效。
怎么可能?
柳莺莺一度神色有些恍惚。
吴氏见她如此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只咚地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亦是难看至极。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吴氏缓过神来,噌地一下起了身,五作三步的一下蹿到了柳莺莺跟前,一把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道:“我儿糊涂啊!”
嘴上虽这样说着,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更多的竟是心疼和担忧,只一把将柳莺莺搂入怀中红着眼道:“可是那药效更厉害了,可是熬不住了,我儿受苦了。”
吴氏又心疼,又心忧,又一时想起眼下这两门亲事,顿觉五雷轰顶了起来。
这事若起,那莺儿的婚事该怎么办?
吴氏顿时大惊。
待缓过神来后,猛地将柳莺莺一把拉起,连连追问道:“莺儿,那人……那人究竟是谁?”
却见那柳莺莺死死咬着唇不开口。
吴氏久问不下,转头便冲着屋外放声呵道:“桃儿!”
第146章
“桃儿, 你给我如实说来,跟莺儿有染……欺负我儿的那人究竟是谁!”
“不许瞒着,你若不从实招来, 赶明儿个我便将你给发卖了去!”
话说桃夭方一进屋, 便被吴氏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给一把问懵了。
桃夭只有些懵然,然而一抬眼, 见太太脸色严肃冷凝, 再一转脸,便又见姑娘脸色一片惨白,当即脑子里嗡了一下, 缓过了神来,姑娘跟……跟大公子的事情惨遭泄露呢?
然再一抬眼, 触及到姑娘一脸苍白的脸面时,却见桃夭亦是紧紧抿着嘴, 竟也不发一言了起来。
此时的吴氏早已急得团团直转了, 见桃夭如此,她们主仆二人均是如此,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道:“好啊, 好啊,才几个月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话一落,气得随手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便要朝着桃夭抡去,在鸡毛掸子将要落到桃夭身上的那一瞬间,柳莺莺骤然开了口, 却是咬牙唤道:“娘——”
顿了顿, 只见柳莺莺死死咬着唇, 道:“您莫要逼问桃夭了,因为她也并不知情, 那日天黑,连女儿都不曾窥见那人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