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闻言却一时结巴了。
这……可这不是她的小狗玩伴啊,这是……这是一头狼,一口能咬断人一条脖子的狼。
关键屠龙还是狼王,虽这会子还不过才半岁多,却已渐渐有了狼王的凶恶气势了。
吴庸因日日给它投食,这才有幸能在每日公子训狼时,充当给它牵绳的马前卒。
整个玉清院上下无一人敢肆意靠近它。
它真的是表姑娘嘴里所谓的……可爱的吗?
吴庸只有些怀疑。
然而对上表姑娘眼巴巴的眼神,对着那样一张美貌出尘的脸,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忍心拒绝她的一切要求罢。
正当吴庸踟蹰着,该要如何合理的,又不让表姑娘伤心失望的方式令她放弃摸一摸它的想法时,这时,林子尽头,一道清古身姿自竹林深处缓步而来。
背着手,袖袍广大,随步履细微晃动。
看到那道身影,吴庸瞬间松了一口气,立马迎了上去,道:“公子,表姑娘说她想跟屠龙玩一会儿,不知可否?”
话一落,那道白影在竹林缝隙渐渐渐缓步到了跟前,清冽的目光投放到了柳莺莺身上。
柳莺莺立马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打起了招呼道:“表哥。”
这一回,面上已不见了那日的些许羞涩,多了几分自来熟的亲近和熟稔。
说话间,翘着小拇指将耳前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
沈琅淡淡扫了柳莺莺一眼,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直接将她当做空气般给忽略了,只从吴庸手中将雪狼的疆绳接了过来,淡淡看了吴庸一眼。
吴庸立马详禀道:“表姑娘说屠龙可爱,跟她儿时死去的小狗玩伴极像,对她很是重要,看到屠龙便想起了她那个玩伴来,故而想……摸它一下。”
吴庸说完,自己都笑了。
而原本懒得理会柳莺莺的人,听到这里,又抬眼将她扫了一眼。
被他看着的柳莺莺耳朵略微一红。
那个眼神——
呃,吴庸不懂,可柳莺莺却心如明镜。
如若没有那日她拔簪与雪狼对战,以及被雪狼吓得极为做作夸张的跳起来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的画面的话,没准,沈琅会相信她的说辞。
这个吴庸也是,他要禀话就禀话,用得着禀得这么详细吗?
不过好在柳莺莺是个厚脸皮的,哪怕在这样眼神的压迫下,她也不过只顿了一下,便很快神色如常,眼都不眨一下,继续道:“表哥,那个玩伴对我很重要,真的,我很是想它。”
说完,柳莺莺都觉得自己有些神勇。
沈琅淡淡扫了她一眼,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过许是见她演戏投入,片刻后,半蹲下身子,撸了下雪狼头上雪白的毛发,那双修长比直的双手从雪白顺滑的毛发上一抚而过,竟觉得比手下的毛发更要丝滑,与此同时,只见沈琅意兴阑珊、淡淡问道:“有多想?”
柳莺莺看对方的动作有些入了迷。
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却又被他这么个毫无边际的提问给问迷糊了,只见她眨了眨眼后,立马怀念感伤道:“想得快要肝肠寸断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它陪伴了我整个儿童时期,本来可以陪我到长大成人,嫁人生子的,可惜有一回在街上遇到了人贩子,人贩子见我形单影只,可爱漂亮,便要将我给掳了去,幸好,幸好小白及时出现了,它拼命狂叫撕咬,将我从人贩子手中解救了下来,却因脖子中了那恶毒的人贩子一刀,最终命丧黄泉,离我而去了,哎,有时我想,干脆让我被那人贩子给掳了去得了,至少还能留它一命。”
柳莺莺婉婉道来,一脸伤感的说着,说到情深之处,只见她喉咙哽咽,双眼渐渐泛红了起来,片刻后,强自扯笑忍下泪花,将深情地目光投放到了雪狼身上,道:“正好前些日子,梦到了小白,我们在梦里玩了许久,小白说想我了,于是看到……看到小龙儿的第一眼,我便想到了我的小白。”
柳莺莺情深意切的说着。
而听到“小龙儿”三个字时,吴庸仿佛打了个哆嗦。
立马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又将目光落到了狼王……小龙儿身上。
沈琅却定力极好,依然慢条斯理的顺着雪狼的毛发,没有再看柳莺莺一眼,从柳莺莺这个角度看去,只见他垂下了眼帘,睫毛竟然又黑又长,隔得这么远竟都清晰可见。
就在柳莺莺以为他是不是听柳莺莺嘴里的这个故事听得快要睡着了之际,这时,忽见沈琅拍了怕雪狼的屁股,终于抬起了眼,看向柳莺莺道:“来摸吧!”
柳莺莺闻言只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被她感动了对不对?
呜呜,她就知道。
因为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正当柳莺莺将要喜不自胜的扑过去与小龙儿来个亲密相拥之际,这时,只听到咔嚓一声。
轻抚雪狼毛发的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来到了雪狼的脖颈处,只见他指尖略微一抬,便听到咔嚓两声,套在雪狼脖颈处的那套坚固坚硬的项圈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打开了。
沈琅取下项圈,提在手中,朝着雪狼的屁股淡淡拍打了两下。
没有项圈钳制的雪狼就那样目光森森的盯着柳莺莺。
柳莺莺脸上的嫣然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双脚立马急急刹住,定在了原地。
第039章
好罢,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只想化身雪狼,然后朝着沈琅身上一把扑上去, 再一口将他给咬死咯。
他看着清冷贵气、玉面无双的, 怎么偏偏就那样遭人恨呢!
不过——
不气,不气, 与狼共舞, 没点心机本事怎么能在这深宅内院里头耍得开。
只见柳莺莺脸色不过苍白了一下下,不多时,竟见她很快往脸上忽又挤出了一抹笑意来, 一时,大改方才的惊慌失措, 只慢慢的再次蹲了下来,远远地朝着对面凶恶的雪狼一声声轻柔哄骗道:“来, 小龙儿快来看, 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跟变戏法似的, 竟慢吞吞, 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端出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的竟是——一只烧鸡!
柳莺莺双手端着盘子,冲着雪狼笑魇如花道:“烧鸡,是香喷喷的烧鸡哦!”
只见那烧鸡脆酥里嫩,升至低落黄油, 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柳莺莺从烧鸡上撕下了一只烧鸡腿, 朝着雪狼晃了晃, 笑眯眯道:“姐姐说到做到,那日你没有咬我, 很乖的,姐姐说了给你带烧鸡,自然不能说谎的!”
柳莺莺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的朝着雪狼方向挪步而去,在距离它两三步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有它的主人在,应当不敢作乱。
就像是那日,她原以为是要攻击撕咬她来着,后来想想,才后知后觉的惊觉,该是看到了它的主人,朝着她的主人扑去,不过是她刚好站在了它主人的前方,便误以为是朝她袭击而来。
她好歹是沈家的客人,断不会沦落到在沈家寄居时,遭家主家养的狼一口咬死的地步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
柳莺莺就赌,她赌今儿个有沈琅在场,便是在这头狼跟前,她依然会相安无事!
这样想着,柳莺莺一时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继而小心翼翼地将烧鸡鸡腿朝着雪狼的方向慢慢递送了去。
而她的这番话,和这番行径,一时将旁边的吴庸看呆了,听这表姑娘的意思,仿佛与这屠龙见过?
他可是对少主寸步不离,缘何他不知这一茬。
吴庸探究的目光频频朝着自家少主与柳莺莺脸上探去。
不过吴庸作何感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雪狼的反应,只见那只狼眯着眼盯着她看着,却并没有看她手中的烧鸡腿,而是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柳莺莺忽而有些心虚,毕竟那日她曾用簪子刺过它的眼睛,若无意外的摔倒,她跟眼前这头狼那日必定要死一个了吧。
这家伙该不会记恨着那日的事吧?
柳莺莺一直高高举着鸡腿,眼里释放出一股比对待它的主人沈家大公子还要真诚的善意,良久良久,久到举着鸡腿的手快要颤抖了,终于,只见它仰头朝着身侧的主人脸上看了一眼。
沈琅不言不语,并不曾发号施令,只是目光落在了那只烧鸡上,嘴角有道细微的……裂缝。
那只雪狼竟也不动如山,直到不多时沈琅将手中的项圈交到了一旁吴庸的手中,竟像是某种默契般,忽而见雪狼见状,顿时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般,终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踏了来。
却也没有第一时间狼吞虎咽,而是凑到鸡腿边嗅了嗅,不多时,双目紧紧盯着柳莺莺,在柳莺莺快要脸僵的笑脸中,一把将那只鸡腿叼了过去。
竟不见丝毫饥不择食、风卷残云,竟是十分斯文高贵的扬起了头颅,缓慢啃咬吞咽。
这个动作,落入柳莺莺眼中竟透着股子淡淡的优雅。
然而它仰头的那一瞬见,嘴里锋利的白牙森森泛光,竟也令人胆寒。
柳莺莺还不待它吞咽完,立马又扯了另外一只鸡腿“谄媚”奉上,这一下,雪狼淡淡瞥了她一眼,那双黝黑发着淡淡绿光的眼里露出了一丝“轻蔑”但还算“满意”的目光来。
一连着喂了两只鸡腿后,柳莺莺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手指头,试探着朝着雪狼的背后如同丝绸般丝滑的毛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雪狼双眼紧盯着她,倒也没躲。
收回手指头时,柳莺莺瞬间高兴得意的扬起了张大大的笑脸来,朝着一旁的沈琅看了去。
她蹲着地上,扬起了脸来,笑得灿烂又傲娇,得意又得瑟,脸上甜甜笑道:“嘿嘿,它好滑哦!”
嘴上虽故意这样甜腻腻的说着。
然而那得瑟的眼神里分明满是透着对他淡淡的挑衅和轻讽,仿佛在说:“怎么样?你刁难得了我么?你能奈我何?”
她灿烂如太阳的笑脸绽放在那张美艳逼人的容颜上,再配上那得意狡黠的目光,瞬间像只美得惊心的狐狸,不撩人时也撩人。
不知沈琅有没有接受到她的挑衅和得瑟,只见他定定看着她,狭长的眼尾略微上佻了一下。
眼里好像轻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而眼前这一幕却直接看呆了一旁的吴庸,他刚刚好像看到少主笑了一下,他眼花了吗?吴庸揉了揉眼,再一看去,又分明没有。
可险些吓坏他了?
少主笑?怎么那么奇怪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吴庸捶了下胸口,松了口气。
然而视线一转,落到柳莺莺身上时,不免又令他气血上涌了一下。
他照顾了屠龙整整大半年的功夫,它幼时吃的奶甚至都是由他亲手喂的,他为它取暖,撸毛,铲屎,甚至就连当初在天山脚下发现这受伤的小家伙的人都是他,即便是如此,它对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丝毫不予触碰,甚至在少主不在的时候,他还得给它套上锁甲,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然而今天,不过一面之缘的一只烧鸡腿,就将它给收买了,甚至竟还让她顺毛。
吴庸嫉妒得双眼都要发红了。
所以,真的是以貌取人么?
公子对它素来严苛,一口一个“孽畜”,它却对他摇尾乞怜。
而今这表姑娘不过蹲下身子,对它展露笑脸,它竟收起了浑身的凶恶之气。
这什么世道啊!
所以,整个世界,达成受伤的只有他?
话说,看着柳莺莺蹲在地上得瑟的翘着小拇指斯斯文文又妖妖艳艳的喂养雪狼,沈琅背在身后的手指朝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刮了一下,很快手指一收,握成了个拳又松开,随即收回了目光,转身毫不留情的朝着林间的木桩桌子方向走了去,
临走前,依然冷淡无情的留下一句:“收拾一下,哪里来的回哪去!”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没有指名道姓,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是对柳莺莺说的。
柳莺莺直接被下了逐客令。
可是,她是那么容易能够被人轻易打发得了的吗?
她为了磨蹭着不走,连狼都敢喂敢摸了。
眼下已到四月月底了,她耗费了好几日功夫这才筹谋到今日的偶遇,能没收获点收获,就想这样打发了她去吗?
那不能够!
没吃到肉,怎么着也得让她见到丁点肉星子是不?
横竖,今儿个不擦出点火花来,她势必是不会轻易离去的,便是赖也得在这儿不走!
于是,听到这番逐客令后,柳莺莺立马将手中剩余半只烧鸡一股脑地送到了雪狼嘴里,忙不迭擦了擦手,随即撩起裙子跟在沈琅身后撵了去,笑容灿烂道:“它喜欢我呃,我还想同它在玩一会儿,不知表哥可否成全?”
又忙道:“表哥,你只管忙你的去,我定然不会打搅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