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莺想要要回药瓶,不过碍于沈五爷的出现, 只得作罢。
沈戎笑吟吟地视线朝着他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在柳莺莺脸上掠过时多看了一眼,甚至略停顿了片刻,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方才在街上闲逛时,看到了一只兔子满街蹦跶,原想着逮回去养起来,没曾想一转眼那小兔子便溜得没影了,这不,一抬眼,就看到你小子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外头玩了好几个月还没玩腻么,一回来也不赶紧回府里报个道,府里头那老太太这两日都盼得眼睛要长针眼了。”
沈五爷摇着扇子,一边悠悠走来,一边勾唇轻笑着。
什么兔子不兔子的,旁人听不出任何深意,可落入柳莺莺耳朵里,却莫名的刺耳腻歪。
这兔子……该不会指的她吧?
柳莺莺好不容易憋下的鸡皮疙瘩,瞬间齐齐又冒了三层,她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沈五爷嘴里一向没个正形,无甚长辈做派,且说话从来不着调,沈烨等人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听出其他深意,待那沈五爷走近后,沈烨上前握拳朝他胸前撞了一下,叔侄两个就跟哥俩好似的,算是打招呼了。
沈五爷则背着手,摇着扇子冲那沈烨道:“对了,你那双爹娘我那双兄嫂呢?这一去就是一整年,我都快要忘了他们长啥样了,得亏今儿个遇到的是你,若是你那对爹娘的话,我都怕认识不出了。”
沈五爷懒懒悠悠说着,说话间,视线又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扫了一眼,嘴角噙着笑,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举止暧昧又含混,又仿佛带着某种深意。
原来,方才沈五爷将柳莺莺拔簪刺向沈烨以及吆喝众人前来捉拿人贩子那一幕全部都瞧在了眼里,那一英勇行径无不令他侧目,原以为不过是个试图攀附高门的无脑美人,如今看来,是自己小瞧了人去。
这年头有勇有谋之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若换成他那院里的女人们,见到侄女被撸,见到人贩子,怕一个个都得吓晕了去,哪敢那样勇猛的扑上去——
一时,沈五爷心头微热。
又远远地见她跟他那个侄儿站在一起,这二人年龄相仿,男俊女美,远远看着,宛若一对壁人,莫名刺眼。
五老爷自是不甘寂寞,忙不迭出来刷存在感了。
若说方才他的视线还算隐秘,这会就是明晃晃的了,不多时,果然只见沈烨打量的目光顺着朝着柳莺莺方向再次看了来。
柳莺莺原以为这位沈五爷虽行事出格,到底是长辈,便是碍于情面,在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也该多少有些顾忌,不想,他一个目光,两道视线的,竟毫不避讳的连连看来。
柳莺莺顿时面色一冷,那美艳的脸面上也生出了两分冷意来。
沈烨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小叔是个什么德行,是个风流窝里的长大的,见了貌美的女子便走不动路了,甭说是他,就连自己方才冷不丁见了,也微微恍了下眼,这么说吧,走南闯北这些年,他见过的出挑女子不下一个巴掌,可在相貌上能与他表妹不相上下的也就这一个。
方才听十四唤她莺儿姐姐,想来该是哪个远亲或者沈家哪些旧故旧友前来投奔,该是住到府上来了。
既是住到府上来了,那应该是认识这位沈五爷才对,可这会子不见二人打招呼,连基本的礼数都不见有,又不像个是认识的,正挑眉琢磨间,这时,远处忽而再次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高声唤道:“二公子,二公子——”
沈烨目光一抬,便见绾青丝的掌柜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中捧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身侧沈五爷脸上看了一眼,只为难得快要哭了出来,方冲着沈烨道:“二公子,这……这是您上元节那日在小店定下的宝石簪子,早就做好了,却一直不见您来取,方才……方才五爷见了,五爷说……说他也瞧上了,您您看——”
掌柜的缩着脖子看着沈烨,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五爷一眼,结结巴巴说着。
这簪子若从他的手里被人给抢走了,他这辈子的运数也该到头了,为此,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索性,这时远远看到了沈二公子,立马哈着腰撵了来。
话一落,便见沈五爷淡淡掀了掀眼皮,冲那掌柜的道:“狗东西,怎么着,为了支簪子,这是到爷的侄儿跟前告起了他叔叔我的状来了?”
沈五爷目光凉凉的扫了掌柜的一眼。
下一刻,一脚踹了去。
踹得并不重,不过是个花样子,然而那掌柜的此时受了惊,那胖乎乎的身子浑身肉打颤,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了。
待站稳后,只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诚惶诚恐道:“五爷,小的……小的哪敢——”
一时,又苦着脸,委屈巴巴道:“可是,可是这东西确实是先被二公子买下了。”
“你还起劲了。”
沈五爷冷哼一声,还要再踹。
一抬眼,视线扫过面对,到底强忍了下来,不多时,只淡淡咳了一声,方冲着一旁的沈烨掀了掀眼皮道:“小二,打小你从你叔这儿顺了多少好东西,今儿个不过一支簪子,你断不会跟我抢吧,就当你孝敬长辈的。”
沈五爷背着手,挑眉一挑,淡淡说着,话一落,便冲着身后的小厮宝庆点了点下巴。
宝庆得眼,立马要从掌柜的手中将匣子接过来,这时,一柄折扇却压在了宝庆手上,宝庆动作一顿,立马朝着沈烨脸上看去,又扭头看向了自家主子沈五爷。
便见那沈烨举起扇子,将宝庆的手挑开,笑着看向沈五爷道:“小叔,您这又是借花献给哪尊大佛?不怕我婶跟你闹?”又似笑非笑道:“婶婶这几年身子不好,您就甭惹她生气了。”
沈五爷却懒洋洋道:“她借着身子不好便管天管地,还想管到我头上来?”
沈五爷冷哼一声,分明不屑一顾,片刻后,见这侄儿胳膊肘往外拐,一时忍不住拧眉道:“你这小子,究竟哪头的,怕她作甚?”
想了想,忽又道:“放心,这回不是外头那些莺莺燕燕的,保管让你讨不了骂。”
沈烨听到这里,仿佛来了兴趣,道:“哦,侄儿倒是好奇了,究竟何方神圣,舍得让您下这么大的手笔。”
沈烨将匣子从掌柜的手中接了过来,举在掌中,将匣子朝着掌上抛了抛,一脸的好奇。
然而说这话时,目光分明有意无意的扫向对面的柳莺莺。
沈五爷闻言,淡淡咳了一声,似有些难为情,不过,在沈烨灼灼目光下,最终竟还是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看了一眼,方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不是方才在铺子里不慎冲撞了府里来的小贵客么,便想挑件顺眼的当作赔礼,整个铺子看下来也就觉得你手里头的这支簪子勉强能够衬得上咱们府上那位小客人的气质,便想将它给买下来给人赔个不是,哪知道被你这小子给提前买走了,反正你叔叔我不管,你叔叔如今话可是放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脸上无光。”
沈五爷悠悠说着,看向对面柳莺莺的时脸上轻轻一笑,分明透着明晃晃的故意。
是的,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沈烨面前暴露对柳莺莺的兴致来。
沈烨听了果然顿觉讶异,惊讶的目光连连朝着对面柳莺莺脸上探了去,这一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瞬间染起了几分看戏时该有的兴奋和期待感。
一手颠着手中这个妆匣子。
衣襟里,一手摸了摸那枚温润清凉的小玉瓶。
所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么?
就在沈烨目光炯炯,以及沈戎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只见柳莺莺嘴角微微一抿,只见这叔侄二人一唱一和,隐隐有种狼狈为奸之相。
不多时,只见柳莺莺缓缓上前一步,直接冲着那沈五爷道:“莺儿记得,莺儿方才便已拒了沈五叔的好意的。”
柳莺莺双手置于腰腹前,端得一派清冷疏离,道:“原也算不上什么冲不冲撞,自然不存在什么赔礼道歉,莺儿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何况这簪子既是二公子早早定下的,想来自该有他的用处,莺儿便不夺人所好了。”
柳莺莺说着,又一时看向沈戎道:“何况,沈五叔生得与家父有几分相像,家父比沈五叔不过年长几岁罢了,有时看到沈五叔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不过几句言语上的冲撞,晚辈又岂会放在心上,再说了,当女儿的哪有跟父亲叔伯们置气的道理,沈五叔自是不用记在心上。”
柳莺莺淡淡说着,一口一个沈五叔,一口一个父亲叔伯,一口一个晚辈,只差没指着对方脑袋骂出一个“糟老头子”了,直接将二人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直线来。
话一落,便见她朝着对方再度施了一礼,道:“既沈五叔与二公子相聚,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灵儿方才买的东西还在铺子里,我随她去取,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柳莺莺直接拉着沈月灵绕过二人而去。
她们一走,只见四周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任凭周遭百姓在二人之间来回穿行,二人都无动于衷,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五爷同沈烨齐齐转过脸来看向对方,沈五爷忽而幽幽问道:“小二,老实说,叔叔……老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于胸腔溢出,仿佛震破天际。
第046章
话说当柳莺莺与沈月灵取完首饰刚从绾青丝踏出时, 便见停在对岸的马车已驶了来,马车上的车夫恭恭敬敬道:“姑娘,柳姑娘, 二公子说今日大老爷和郡主也回来了, 二公子和五老爷正要回府,看您二位可是要同行?”
沈月灵听闻, 顿时激动连连道:“大伯也回来了?”
说着, 一脸高兴的拉着柳莺莺道:“莺姐姐,大伯回来了。”
又转脸问道:“表姐可也来了?”
车夫支支吾吾不知。
这时,已翻身上马的沈烨, 与沈五爷纷纷牵着马绳驾马而来。
沈烨骑的是他方才牵的那匹黑色驹马,他身披玉色斗篷, 随着马儿缓缓走动,斗篷在身后微微飘扬, 看着英姿飒爽, 雄姿勃发,有别于方才的慵懒散漫, 竟难得有股子鲜衣怒马的味道。
至于沈五爷, 则慢悠悠的驾着一匹白驹,毛发顺滑雪白,马儿肌肉结实紧绷,一身绯色衣袍的沈五爷一边摇着扇子,虽姿态绵软, 浑身懒洋洋的, 可他相貌极好, 绯袍玉面,竟也别有一番风流尊贵的气质。
沈烨双腿夹击马腹缓缓来到了沈月灵跟柳莺莺跟前, 勾着唇,居高临下的冲沈月灵道:“这是自然。”
顿了顿,又道:“你表姐每年此时来清远小住,何时缺席过。”
沈月灵便立马站不住,压根没心思逛街了,于是,柳莺莺同沈月灵二人相继上了马车,要往回赶。
正要起驾时,这时忽见马车骤然一停,不多时,只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急急唤道:“二哥——”
马车外,沈烨牵着马绳侧脸看去,便看到一张面白唇红的脸来,立马急急拦住了他们一行去路,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不是薛家那薛叔宝薛二又是哪个?
“二哥,你几时回的,怎不给兄弟几个送个信,兄弟们也好去城外迎驾不是?”
话说薛二举着把破扇子拦在沈烨跟前,腆着脸说着,见到了他极为高兴,恨不得招呼沈二下马,二人酣畅淋漓的聊上一聊。
沈烨看到来者是薛二后,顿时笑骂道:“你们几个是长了狗鼻子是不,竟闻着味儿跟到这来了。”
又道:“就怕你们几个闹腾,我今儿个才躲着回来的,没曾想,都躲到这儿来也清净不了。”
沈烨笑吊儿郎当的跟薛叔宝说笑着,一看就是常年厮混一处的酒肉朋友,说着,看了眼时辰,沈烨道:“行了,今儿个不早了,改日哥几日再叙吧。”
薛叔宝立马道:“二哥说话算数,赶明儿我便设个宴,将哥几个全都叫上,给二哥接风洗尘。”
沈烨点头,正要牵起马绳再走,这时,却见那薛叔宝忽而又再度凑了上来,凑到他的腿边,忽而压低了声音,一脸谄媚道:“二哥,车里坐的可是……可是西凉那位表姑娘——”
薛叔宝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往后努着嘴,一双滴溜溜地眼就跟黏了似的,不断往马车方向探着。
说这话时,那张玉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双眼却微微泛着光,一副色迷又猴急的模样。
沈烨见状,狭长的双眼一时微微眯起。
顺着薛叔宝的视线往身后马车方向看了一眼,缓过了神来,感情,这孙子这般热情殷勤竟不是为了他。
沈烨不由有些意外。
算算他从方才见到身后那一位到现在一共耗时多久了,满打满算不过一二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一二刻钟的时间里,一,二,三,光他知道的一共就有三人与那位有了牵扯,还一个个竟全被她迷得云山雾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