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在寿喜堂,他亲耳听见她对兄长表达心意,他才如梦初醒。
从头到尾,褚清兰要嫁的都是沈家嫡长子,压根瞧不上他外室子的身份,与他的那点过往,不过是她闲时无聊的消遣罢了。
沈禹州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呆愣过后,蹲在长生牌前掩面痛哭的褚清兰。
阿娇出了偏殿以后,就与春桃一起在寺中散步,只是走了会儿,便觉头晕目眩。
春桃小心搀扶着她,“听说慈安寺的主持出家前曾是个郎中,不若我们去寻他瞧瞧?”
“兴许是没休息好。”她不太想麻烦别人,又走了两步,结果没顶住还是晕了过去。
春桃大惊,幸而有附近的僧人搭把手,把她扶到最近的厢房里安置。
听说有香客晕倒了,主持很快放下手边经书快步赶到,替阿娇细细诊脉后,面露诧色,随后道贺:“恭喜,这位夫人是有身孕了。”
阿娇尚在昏迷中,在场的只有春桃听了个清楚,不由一喜,“真的吗?”
“阿弥陀佛,千真万确,夫人已有月余身孕了,只是……”主持捋着花白的长须,叹道:“以夫人如今的身体来看,只怕这一胎,未必能保得住啊。”
刚跃上眉梢的喜意顿时消散,春桃愕道:“怎么会?这才刚有的孩子,怎么会保不住呢?”
主持叹了口气:“出家人不打诳语,夫人身子极寒,早先应是过多服用滑胎避子一类的汤药,而女子十月怀胎是一件极其耗损血气之事,夫人如此纤弱,来日哪怕强撑着诞下孩子,也恐母体难保啊。”
主持的意思是,母子之间,只能保全其一吗?
春桃如遭雷击,跌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而杨姑姑送汤药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
她怎么也想不到,二公子当初所说的补药,竟是损害女子身体的避子汤。
想着自己曾无数次端着那汤药喂给阿娇,春桃浑身颤抖,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死遁开大号,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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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可惜是个身有隐疾难有子嗣的怪人,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心上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笑着答应,彼时陆云舒挺着大肚子,不辞辛劳为他张罗婚事,迎娶新妇进门。
裴绍行心想,算她乖巧懂事,看在她劳苦功高又识趣的份上,休妻之事暂且不提。
婚后一年,裴绍行出门远行,回府前,特意带了夫人应当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岂料回府了才知道,他那相敬如冰的夫人早在数月前便抛家弃子,与野男人私奔了!
第25章 死遁(三更合一)
“阿娇死了”
到底是出家人, 不忍心叫她们打胎,只能尽力保全。
主持忙宽慰道:“施主也不必过于惊慌,夫人近两月应是没再继续服用那汤药, 老衲为夫人再写张药方,回去后悉心调理, 待生产之际, 应当能对夫人有所裨益。”
一听还有挽救之法, 春桃用袖子抹去眼泪,连声道谢, 沈家此次祈福需在寺中待上七日,春桃拿到药方后想也不想,直奔山下去抓药。
阿娇醒来时, 身边空无一人, 唤了几声,推门进来的却是沈禹州。
沈禹州离开偏殿时找不到人, 险些以为阿娇偷偷跑了, 四下打听才知原来人在厢房里休息, 他端来一盏温水,“口渴了吧, 先喝点水。”
阿娇别过脸,“春桃呢。”
“不知道。”沈禹州实话实说, 将茶盏搁下,作势又要与她同榻, 阿娇忙抵住他, “公子, 我今日身子不适……”
沈禹州扭开她的手, 把她抱起往床榻里塞, 随后飞快脱鞋躺下,抱着她闭目:“放心,我不动你。”
阿娇这才勉强安静下来,只是夜里,总觉他搂得越来越紧,似乎生怕一醒来,她就会消失不见。
夜里歇得早,翌日天微亮阿娇便醒了,身侧已是凉的。
春桃还没回来,她不免担心,下榻准备去寻人问问,结果走到半路遇到迎面而来的褚清兰,仍旧是一袭素衣,略施薄粉,却盖不住面上的憔悴之色。
瞧见阿娇,褚清兰似乎也很意外,但很快重新扬起笑脸,“妹妹也起得这般早,可要与我一同用些早斋?”
阿娇做不到冰释前嫌,面无表情道:“早斋就不必了,大少夫人也无须与妾姐妹相称,可当不起。”
褚清兰笑了笑,“你是二郎的爱妾,咱们自然是一家人。”
阿娇唇角微勾,泛起冷笑,不想与她纠缠,经过褚清兰身旁时,对方却一把抓住她,“等等。”
吃过一次亏,阿娇自不会再让她有第二次陷害的机会,退了几步拉开距离,站在廊外明处,“大少夫人有何指教,直说便是,同妾拉拉扯扯的,万一磕着碰着,妾担待不起。”
褚清兰也不在意,“上回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到松鹤院,自己失足落水,没成想却叫二郎与母亲误会你。”
阿娇抬起眼睫,她居然承认了。
“大少夫人该向你的婆母、小姑子解释。”
“是我对不住你。”
褚清兰道:“如今同你说这些,也不是奢求你原谅,只是,往后我们可否和平相处?如此,也不会叫母亲二郎为难。”
这倒让阿娇感到意外,“妾从未想过与人争什么。”
“我知道。”褚清兰牵起她的手,语气真挚:“你一向是体贴温柔的,二郎也愿意听你的话,就请你看在我这腹中孩儿的面子上,否替我求求情,让我回府吧,这寺中清苦,我自是没什么,只是苦了我的孩子……”说着,眼尾泫然欲泣。
阿娇心中略有动摇,可是她还是对褚清兰喜欢不起来,忙抽回手,“这是老夫人的主意,妾无能为力。”
只怕自己会心软,忙转身匆匆离去。
褚清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可怜祈求一瞬化为乌有,她抚着隆起的腹部,眸光一寸寸冰冷。
既然阿娇软硬不吃,就休怪她狠心了。
褚清兰又提起裙裾跟了上去,与阿娇并肩而行。
阿娇起先只以为是顺路,七拐八扭走了一段路,才确定褚清兰是跟着自己,不由驻足停下,“大少夫人,您还有事吗?”
褚清兰微笑,“只是顺道同你散散步。”
阿娇深吸口气,又折身往另一处去,褚清兰仍紧紧跟在后头,她想尽快摆脱,只好打算把人带到许氏那里。
却不知此举正合对方心意,眼看快到大雄宝殿了,褚清兰突然停下,叫住她:“阿娇。”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笑,“你再怕我,也太迟了。”
什么意思?
阿娇回过头,眼前却是一花,一道素色身影便闪到跟前,与她撞了个满怀。
“啊――”
褚清兰惊叫出声,脚一崴朝旁边的阶梯摔去。
阿娇脑中有一瞬空白,下意识地要去拉住她,谁知褚清兰跟不要命似的,猛地甩飞她的手,整个人摔在阶梯上,然后沿着阶梯滚落,足足五十三级阶梯摔完,所经之处,皆染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褚清兰躺在最底下,捂着小腹,面如金纸,豆大额汗沁出,白裙之下满是鲜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褚清兰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声声泣血。
“阿兰!”
“娇娇!”
许氏尖叫着跑下去,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混乱间,沈禹州率先赶到,一把抱起浑身浴血的褚清兰,凌厉的眸光落在台阶之上,眼中有愤怒,失望,甚至还有一丝悔恨。
寒意自脚底钻入,阿娇后背阵阵发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脚软得厉害。
――他的眼神已经为她定了罪。
许氏看着昏迷不醒的褚清兰,悲恸大哭,扭头恶狠狠瞪着阿娇,眼神仿佛要吃人:“你个贱人!你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你才甘心!”
她冲到阿娇跟前,抬手打了两个巴掌,随后攫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贱人!你还我孙儿!还我孙儿!”
许氏下手极狠,两记耳光已经扇得阿娇耳中轰鸣,紧接着又把人推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似乎要把所有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
阿娇身上无处不痛,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喉咙里只剩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没有推她……”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
沈念如抓起衣襟把她提起来,眸含泪瞪着她:“沈家收留你,哥哥也一向护着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们的吗?盈盈表姐当初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个狐狸精,是祸水!害了她们,现在又要害大嫂嫂和她的孩子,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说啊!”
就连一向宽厚的老夫人这次也顾不上她。
寺中唯一擅岐黄之术的主持今晨刚离开,老夫人当机立断命令道:“都别吵了,赶紧下山,去请大夫!”
除了那一眼,沈禹州自始终在都没再理会阿娇,抱起褚清兰跑下山,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跟着。
几乎是顷刻间,所有人,所有车马都走光了,徒留阿娇一人还愣在原地。
他到底是又一次舍弃了她。
这次无需她挣扎逃离,仅仅因为褚清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手段甚至谈不上高明,他便自觉放弃了她。
分明达成了离开的心愿,阿娇却笑不出来,只觉遍体寒凉,一颗心绞痛得紧。
天际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一点力气,踉跄着站了起来,呆呆望着经雨水冲刷的地面。
那里还有褚清兰的血,混着雨水开始向四处蔓延。
空气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缠绕着她,久久无法散去,阿娇胃里一阵恶心翻涌,捂着嘴跑远呕了一肚酸水,可那血腥味却如跗骨之蛆,无论她往哪里躲,始终跟着她。
“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推她……”
她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脑子丧失了思考能力,全然麻木,沿着下山的道路跑去。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前路,走得磕磕绊绊,身上衣裙被尖石荆棘划破,鲜血一点点染红她的裙摆,甚至还有血水,正顺着裙下的细腿缓缓流淌。
可她已没有知觉,足尖踏过泥泞,又哭又笑,一路浑浑噩噩,渐渐失了方向。
仿佛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夜幕降临,周身彻底暗下。恍惚间,有人迎面走来,被她白裙带血的模样惊着了,待走近了,才发觉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阿娇并未察觉来人,失魂落魄的走着,面前却忽然伸来两只黝黑脏污的臂膀,她不得已停下,发现自己居然被两个满脸邪笑的猎户堵住了去路,短暂怔愣后,转身要走,两人又一次堵住她。
“小娘子要上哪儿去啊?这夜路不好走,不如让咱哥俩送送你?”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肩。
恶心感再次上涌,阿娇耸肩甩开拔腿就跑,可她跑没几步,便被脚下藤蔓绊倒,其中一人三两下捉住她一只脚踝。
阿娇惊恐交加,用尽浑身解数挣扎,手边正好抓到一块石头,便狠下心朝对方头上猛砸下去,对方吃痛松手,她才把脚抽出,顾不上掉了的绣鞋,一瘸一拐朝山上跑。
只要回去,就有救了。
阿娇边哭边跑,身后两人仍穷追不舍,夜间她视物不清,竟在不知不觉间跑到了悬崖边,望着漆黑不见底的崖低,恐惧感油然而生。
两个猎户笃定她不敢跳,狞笑着搓手,一左一右拽住她。
太多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阿娇疯了似的挣扎,推搡间咬了对方一口,正是此前被她砸过脑袋的人,对方怒极挥手。
黑暗里只听一声尖叫,失重感顿时笼罩全身,阿娇彻底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春桃还不知情,正气喘吁吁往慈恩寺走,结果回到寺中发现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僧人在清里台阶上残留的血色。
一种不祥预感爬上心头,春桃忙问:“可有见到沈家的家眷?”
小僧摇摇头,“今日沈家的大少夫人疑似小产,晌午时分他们人就走光了。”
听到出事的不是自家主子,春桃松了口气,尽管浑身湿透,仍紧紧捂着怀里的药折身下山,然而回去后,发现阖府上下都是沉重诡异的气氛,找遍松鹤院都没有阿娇的身影。
春桃尝试去询问缘由,可府里每个人瞧见她都和见鬼似的远远躲开,听说人都在东跨院,她一阵小跑赶去,却被嬷嬷们推开,她不依不饶:“我家姨娘呢?回来了吗?”
“再没有什么姨娘了!”嬷嬷冷哼:“她把大少夫人害得这么惨,怎么敢有脸回来!自此以后,她就与我们沈家没有半分瓜葛了!”
怀中的药包哗啦啦掉了一地,“不可能,不可能……”春桃声嘶力竭:“奴婢回到寺中并没有找到姨娘,她一定是被你们藏起来了!你们这老嬷嬷又想害她!”
“放肆!”
许氏认出是阿娇身边的人,立即拔高声音:“还不赶紧把这小贱婢乱棍打死!”
沈禹州站在一侧烦不胜烦,呵止嬷嬷,走上前尚未开口,便见春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子,姨娘怀了身孕,可是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怀了身孕。
不见了。
短短几个字,掷地有声,重重砸在沈禹州心头上,反应过来后,他夺门而出。
许氏愣了半晌,吩咐人拦住他,眼下褚清兰生死未卜,她绝不容许沈禹州离开去找那个贱人!
然而上前的小厮侍卫统统被掀翻在地,沈禹州猩红着眼不管不顾,冲到角门飞身跨上马背,绝尘而去。
自上京南下徐州,车队一路马不停蹄,楚怀安一行人尚未入城,便遭了泼天大雨。
侍卫勒马到车驾旁,“殿下,前头就是慈安寺了,可惜雨势太大,附近山路出了名的难走,这边有个驿站,您要不先在此处歇一晚?”
马车门帘微掀,一只如玉修长的手探出,隐隐绰绰可见半张俊秀面容。
后头紧跟的马车里同样探出一个脑袋,是苏婉容。
婢女为她撑伞,护着她来到楚怀安面前,“殿下,我兄长传过消息,沈家女眷这些天都会在慈安寺祈福,若无意外……长乐郡主应当也在的。”
那日回京途中,她意外看到太子殿下的亲笔画像,终于想起自己当初看到阿娇时,为何会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