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淮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无奈笑了下:“好,我过去。”
他怀里有让人留恋的温暖,蕴着浅淡沉香。
抱她时他总喜欢将一只手搭在她发顶,很轻地揉着,哄人一般,让她安安静静贴在他胸膛。
她当然喜欢拥抱,但以后那些未知的日子里,不能总是她走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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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这种任务,要求越少就越难完成。
盛栀夏想拍得好一些,至少能入梁寻知的眼。
于是她转遍半个城市寻找合适的素材,花很多时间拍摄,拍完又挑挑拣拣,筛走不少废片。
直到过年前夕,她总共只留了二十来张景象作品。
盛栀夏站在落地窗前捣鼓相机,试看从酒店顶层的角度能不能出片。
入夜时分,窗外一片霓虹闪烁,取景时隐约听见脚步声,熟悉的温度慢慢靠近。
陆哲淮自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明天除夕,不拍了,就当休息。”
盛栀夏这才想起明天是个特殊日子,阖家团圆。她不必回家,横竖被拒千里之外,回去还得遭冷眼,说不定又挨一耳光。
但陆哲淮不一样。
她低垂视线,在他怀里漫无目的按着相机:“你要回家吃年夜饭吧?”
陆哲淮听出言外之意,安抚道:“就一个晚上,我早点回来。”
盛栀夏知道这边有多重视团圆夜,她并不想耽误他的正事:“我又不是非得让人陪,一个人也习惯了。”虽然她以前很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沉默半晌。
“那你就当,是我想让你陪我吧。”陆哲淮俯低肩背,下巴漫不经心蹭在她发顶,“不拍照了,今晚带你出去转转。”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晴天多的关系,盛栀夏也有了和人打交道的兴趣。
这个场子是楼晟在负责,没有多闹腾,基本上就是喝茶听曲的地方。
不过最顶上有个私人聚会厅,那些相互熟识的闲散王爷时常来这儿消遣挥霍。
陆哲淮出去接了个电话,盛栀夏在桌边掌控筹码,思考片刻全给推进牌桌。
桌上几人眉梢微挑,楼晟也在对面定了会儿神,勾勾唇角:“胆儿这么大,输了算谁的?”
盛栀夏给手中的牌重理一遍序,坦然无谓:“当然算我的。”
总不可能算陆哲淮的,即便他本就打算主动担下来。
她早就能自己赚钱,虽然跟这些公子哥的日入数额差距甚大,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楼晟未免太小看她。
“妹妹几岁啊?”楼晟忽然问。
轮到她出牌,她随意放出一张,淡然道:“今年十八。”
“家里做什么的?”
“在西南那片搞房地产。”
看似平淡的对话里处处含着打探。
“这么说来挺富啊。”
“不清楚,跟家里不熟。”
盛苍松视她为丧门星,再富也没有留给她的份,更何况家底都快亏空了,她从前经常梦见自己被家里人扔进去抵债,被一群红眼怪物剥皮抽筋。
楼晟顿了片刻,意味不明地转移话题:“挺好奇的,你觉得陆哲淮怎么样?”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听。
盛栀夏不上套,反客为主:“我也挺好奇的,毕竟我跟他认识快一年,不算特别了解,你作为朋友觉得他怎么样?”
楼晟似是没想到这姑娘还会这一出,不像好欺负的样子,笑了笑:“悖还能怎么样,挺好的呗,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哪怕有女孩儿在他面前哭他也不搭理,递条手帕就完事儿。”
盛栀夏默默听着,不知不觉又出两轮牌。
楼晟接着说:“不过他这人吧,压根儿猜不透,心理年龄比实际年纪大多了,做什么都要取个平衡,清醒着呢,感情用事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跟这种人在一起,要是想‘有情饮水饱’,估计难喽。”
盛栀夏出掉最后一张牌,两手空空。
这一局她险中求胜,赢得彻底,但却未能体味出半分喜悦。
沉默时,楼晟朝门外扫去一眼,陆哲淮已经打完电话走进包厢。
“赢了?”他弯腰站在她身后,两手搭在椅子边沿,一个将她圈在身前的姿势。
盛栀夏倦意渐起,忽然想回去睡觉,最好做个平淡点的梦。
“我困了。”她转头对他说。
陆哲淮帮她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温柔道:“那就回去吧。”
离开包厢时隐约听见身后谈话声,那些公子哥迫不及待开始八卦。
――“他认真的?”
――“不能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腻了,老老实实听家里安排。”
――“我倒觉得他栽了。”
――“赌一个呗。”
-
离开室内,到外头接触微刺的冷空气,盛栀夏忽然又不想睡觉了,想散散步,陆哲淮陪着她。
附近有条半商业化的胡同,夜晚上了灯,现代感里含点幽静古韵。
待几个聊着天的行人路过之后,盛栀夏跳着扑到陆哲淮背上,胳膊圈住他脖子:“你背我。”
陆哲淮一贯纵容她,双手勾住她膝弯,背着她慢慢往前走。
“以后得多吃饭,别只剩骨头了。”他温沉道。
她脸颊贴在他后颈,暖乎乎的,不舍得移开。
“那也要你做饭好吃才行。”
陆哲淮倒也不反驳,笑意浅淡地问:“明晚想吃什么?”
“嗯?”盛栀夏忽而反应过来,抬起头往前探些距离,从侧后方角度看他侧脸,“你不回家吃年夜饭守岁?”
“不回了。”他说,“陪你。”
盛栀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呼吸在寒冷中微微沉滞。
新年到,北方的年味似乎比南方重,路过的小店门前挂着大红灯笼,往里走还有几家小酒馆,玻璃上贴有窗花。
寒风微旋,路灯下,雪片又飘飘摇摇落了下来。
――“夏夏。”
――“嗯?”
――“新年快乐。”
第30章
酒店在二环内, 这几年附近多了些管制,除夕夜基本听不见烟花爆竹声,如果不是春晚还映着, 这年味淡得几乎没有。
客厅电视开着, 节目进行到歌舞环节, 声音传到厨房, 中岛台灯下萦绕香辛料的气息。
盛栀夏说今晚不想出去吃,想自己包饺子试试, 陆哲淮便顺着她, 让人送来一堆食材,陪着她弄。
“这面皮擀这么薄行吗?”盛栀夏举起来给他看。
陆哲淮挽着衬衫衣袖轻拌碗中馅料, 闻言看过来一眼, 低笑一声:“过家家呢?一煮就破了。”
盛栀夏将面皮放回案板,咕哝一句:“我觉得挺合适的。”
“放着, 一会儿我来弄。”他温声道。
盛栀夏默默照做,不瞎忙活了, 扯了块儿面团在手里捏着解闷。
陆哲淮的手机放在桌沿, 这时候忽然震动起来。
她下意识看他一眼, 发现他毫无反应,只是低垂视线专注手中事务。
空气近乎沉凝, 震动声持续一分钟自动断了, 几秒后又重新响起, 而陆哲淮一直没有动作, 置若罔闻。
“你还是接吧。”她垂眸说, “万一有什么要紧事。”
陆哲淮没有回应, 或许在权衡利弊,又或许真的打算就此逆反。
这一刻她的心情起起落落, 既期待他不做反应,也心知他不可能真的毫无顾忌。
她在这场赌局里似乎不占优势。
下一秒不出所料,木筷轻划碗底的声音悄然息落。
身边人洗完手拿起手机,脚步声不疾不徐,渐行渐远,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又被合上。
盛栀夏看一眼掌心,不知不觉,手里的小面团被她捏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
“陆哲淮你胆儿也忒大了,怎么着,合着你今晚不姓陆是吧?”听筒里语气嘲讽。
陆哲淮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不冷不热道:“我没空回去。”
“没空?您是要造火箭啊还是修铁路啊,非得连夜赶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陪谁,劝你掂量清楚,别他妈跟个不孝子似的。”
音落,那头愤然撂了电话。
阳台外寒风刺骨,陆哲淮倚着金属围栏,眼底暗如夜色。
盛栀夏第一次觉得三分钟比三小时还漫长。
听到返回的脚步声,和她想的一样,陆哲淮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哑声说:“晚点回来,陪你看电影。”
盛栀夏平静地扯着手里那块面团,语气淡淡:“晚点我都睡了,这几天不想看电影。”
“那回来给你带些吃的,不是喜欢糖葫芦么,还有奶酪酥。”
陆哲淮哄人的方式和以前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些吃的玩的,平日里还会买很多贵重礼物,只要她喜欢,他都会记下来。
但他似乎不明白,在感情里需要付出的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过年没有开门的。”她毫无情绪地说。
陆哲淮又是哄:“只要你想要,都会有。”
盛栀夏心口微涩,突然说了句在别人看来有点作的话――
“那你留下来陪我。”
毕竟她想要的,也只有这个。
而陆哲淮不知在想什么,抱着她久久未答。
...
电视里演完第一个小品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关上。
偌大的顶层套房,只剩下她一人。
是吧,这才是属于陆哲淮的生活。
如果她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他的轨迹就是那样,不会有丝毫变化。
盛栀夏忽然怀念起西北的灯会社火、闹哄哄的年夜饭,还有大院门前燃起的火堆。
在最寒冷的除夕夜,老院长会让孩子们排队跳过火堆,长一岁、去百病。
年纪大点的孩子会帮着后厨炸面食、炖羊肉,再调好一大碗蘸酱。牧区那边与院长熟识的长者会开着小摩托,到大院里送些坚果零食,给孩子们当新年礼物。
大院里的孩子都没有父母,平日里住在一起虽然吵来吵去,偶尔还能掐起来,但一到过年还是会乖乖聚在一起围桌吃饭,一大锅手抓羊肉分着吃,春晚一般不看,只想赶时间到市里看人家舞火龙。
从前她真的不喜欢那里,如今回忆起来才寻得出那些温馨。
那时候她觉得饭菜咸,孩子们吵,冬天又冷得掉耳朵,唯有那片辽阔草原能让她收获一些快乐。
直到后来,她的小马病死,角落里的桑木弓箭落了灰,老院长病逝,大院被拆,长大后的孩子各奔东西再无往来,她才明白,她仅剩的归属之地已经消失了。
只能说,“失去”才是“怀念”的最佳搭档。
恍惚时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在客厅茶几上。
她回过神小跑着过去接,连备注都没看,以为是陆哲淮。
但听筒里传出另一道声音:“夏!你猜我在哪?”
是姜子柔。
盛栀夏愣了会儿,情绪在短短几秒内反复变化,失落、疑惑、惊喜、欣慰,最后泛起一丝心安。
她攥着手机快步走向落地窗,看见玻璃之下,一个小如蚂蚁的身影正向上遥望,手里拎着东西。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一个冻得鼻尖通红的小脸笑着看她,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我买了炸鸡披萨,还打包了这儿的卤煮!难得有除夕夜还开门的老店,旅游攻略诚不欺我。”
盛栀夏闻到阵阵香味,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但还是强撑着笑意在她脸上捏两下:“冷不冷啊?围巾也不戴。”
姜子柔笑着皱眉:“冷死了冷死了!赶紧让我进去。”
姜子柔说自己在附近的连锁宾馆开了间房,行李刚放下就过来了,一路买下这些吃的喝的。
前几天微信聊天,她听盛栀夏说陆哲淮可能要回家吃年夜饭,自己只能一个人待在酒店,于是她赶紧买了票,想过来陪她。
暖调灯光里,两人窝在侧厅地毯上,边吃边聊,过一个虽然平淡但也不至于孤独的除夕夜。
“我爸那个女朋友,怀孕了。”姜子柔咬着一块炸鸡,十分平静地说。
盛栀夏看她一会儿,慢半拍地将饮料盖子拧了拧,往她杯里添些可乐:“你爸妈的离婚手续办好了?”
姜子柔拿纸巾擦擦指尖的酱:“还没呢,官司打得你死我活的,我爸不愿净身出户,我妈不想让那姑娘占便宜,俩人就差在法庭闹起来了。”
可乐倒满,盛栀夏将盖子拧回去,不知该说什么。
气泡滋滋往上冒,姜子柔拿起杯子喝一口,打个小嗝,颓丧道:“我就不明白了,我爸既然能出轨一次,那他就能出轨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那姑娘怎么还信他呢?”
盛栀夏戴上一次性手套,分开两块粘着的披萨:“律师巧舌如簧,擅长花言巧语吧。总之都是你爸的错,害了两个女人。”
姜子柔愤愤地又喝一口可乐,被二氧化碳刺激得直皱眉头:“我决定了!以后死也不谈恋爱,永远年轻永远追星。这世上渣男太多了,防不胜防。”
盛栀夏淡淡笑了下:“这个想法不错,一劳永逸。”
姜子柔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看她一会儿,问:“对了,你俩......没发生什么吧?”
盛栀夏知道对方担心什么,轻松道:“现阶段能发生什么?”
姜子柔撇撇嘴:“也是,你还有一个月才正式成年呢,他总不能这么衣冠禽兽。”
盛栀夏垂眸,没说什么。
太晚回去不安全,吃完饭收拾收拾看了会儿剧,盛栀夏便打车送姜子柔回宾馆。
过年期间,这边的住宿价格涨了三四倍,姜子柔经济没独立,不舍得花这个冤枉钱,于是买了最早的返程机票,明天一起床就得赶去机场。
“夏,好可惜,不能继续陪你了。”姜子柔在宾馆门前抱着她,立下大志,“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当个大富婆,开超跑开私人飞机,想去哪就去哪,待多久都没关系。”
盛栀夏拍拍她后背,柔和应声:“好。”
...
凌晨一点多打车回到酒店,她在电梯里拿起手机看一眼,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陆哲淮的。
手机忽而沉了些许,她垂眸按下息屏键。
电梯里没有信号,她打算回去再给他打一个。
出了电梯,踏着棕纹地毯往前走,她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房门开着,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
她以为是酒店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来了,毕竟闲杂人等也上不来这一层。
但下一秒,熟悉的身影从房中匆忙走出,看见她时步伐一滞,眼中淡淡的焦灼,墨色衬衫下胸腔隐约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