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备好回答,但心跳依旧凌乱,声音也模糊:“你是问我,还是通知我?”
音落,更深的阴影忽然罩下来,两道呼吸相撞,又深深地融在一起。
这个吻似乎等不及一个答案。
他一手扣在她颈后,吻得愈加深沉,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
暗夜无边,彼此相互探着,索取着,时而温柔时而失控,在浪潮似的情动中彻底失去平衡。
第32章
盛栀夏一直以为他不是一个情.欲旺盛的人。
但她忘了, 他毕竟是个成熟男人,真正到了这一刻,该做的他还是会做, 似乎天生擅长。
初吻的感觉与书中描述的大致相同, 她终于亲身体验到, 这种难以言喻的, 身体过电般的酥麻感。
她虽然生疏,但一切由他掌控着, 第一次也足以让人沦陷。
陆哲淮喜欢将她抱起来亲吻, 在昏暗中揽住她的腰,让她跨坐于自己身前, 心跳紧紧贴合。
他的手指穿过她细软发丝, 再缓缓探至她微烫的耳垂。
似久旱逢甘霖,这份温热汩汩流入他心口, 让他久违地开始设想以后。
柔情与缱绻时常为人制造幻觉,比如时间不再流逝, 又比如彼此之间, 可以长久相伴。
他给她十足的耐心, 也给她难以形容的温柔,轻而易举地, 将她呼吸与耳垂一同撩热。
长夜漫漫, 放映室内影声息落。
片尾迎来长幕, 黑底白字, 在低缓的提琴声里自上而下, 一行逝去一行生, 缓缓沉浮。
“夏夏――”低沉嗓音柔柔地磨过她耳畔,如细焰微灼。
距离悄然拉开一些, 又再次贴近,陆哲淮从她唇角吻至颈侧,热意融融。
一切无需言语,彼此心知肚明。
盛栀夏想起初遇时,她躺在草地上为他拍下第一张照片,也是这么先斩后奏。
她也回应着,微微侧头贴近他嘴角,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作乱似的扰他心绪。
陆哲淮深深凝视她,像饮了一杯清酒,目光有些许迷离,但也含情。
他一手抚过她肩头,隔着柔软衣料缓缓上移,在最后一刻悄然停下,温热掌心覆着几缕发丝,贴着她耳下那片微烫的肌肤。
当她以为会近一步发生什么时,陆哲淮并不言语,只是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吻她额头,指尖贴近她锁骨边缘,将她微乱半敞的衣襟轻轻拢好。
荧幕在这一刻彻底暗下,她听见他沉稳心跳。
之后她问起这一天,问他是否真的毫无欲望。
而陆哲淮敛眸默了许久,回答她,那时分明很难捱,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
但望向她的双眼时,占据心底的已经不再是欲望,而是难以言说的不忍。
-
十八岁的盛栀夏和十七岁时一样,藏不住什么事。
凌晨时分,她窝在被子里给姜子柔发消息,发完又给黎发,说自己得到了一个初吻。
黎跟她有时差,没能及时回复,姜子柔倒是直接打来一个电话。
“没唬我?你俩真那啥了?”姜子柔惊喜又八卦。
盛栀夏心中雀跃,但也平静:“嗯,还能骗你不成。”
姜子柔拖着长音“哇”一声,问:“那等你拿到学校offer之后,他真会陪你去曼哈顿吗?”
这话把她问住了,她沉默片刻,心事浅浅泛起:“不知道。”
虽然他说过要陪她,去哪里都陪。
但仔细想想,那算一个确切的承诺吗?好像也不算吧,甚至有半分安慰成分在内。
俩人又聊了会儿,最后拖拖拉拉挂了电话。
盛栀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奇隔壁在干什么。
月光微沉,她又想起他一双含情眼,也回忆起今晚温热漫长的初吻。
最后她拿起手机,把每个软件都点开一遍。
电子日历已经翻篇,跳到2016年,而她的邮箱里也多了一封邮件。
点开,一连串英文字体,她连看两遍,终于相信这是摄影图库的签约邀请。
后半夜万籁俱寂,她不知何时睡着的,手机息了屏搭在掌心,半个身子露在被子之外。
陆哲淮知道她有踢被子的坏习惯,因此在她睡下之后,他每隔两小时就会进她房间检查一遍,为她掖好被角。
而她似乎一直不知道。
这次跟以往相比,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悄无声息将手机放好,高挺的身子在床沿弯下腰来,于她唇角印下一记轻吻。
-
盛栀夏的生日礼物是两台最新款的单反,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她生日,她不想用,所以数额未知。
和往常一样,他送她的都是很切实的礼物,没什么浪漫色彩,但又实在贵重。
忽然想起自己做的小帆船,二者未免相形见绌。
她用新相机拍下不少构思精巧的照片,并在未满二十张的时候就拿去给梁寻知看。
横竖他只看一张,甚至极有可能一张也不看。
她算是摸清这大叔了,就是又怪又爱找茬,她才不老老实实拍完一百张。
不出所料,梁寻知这次连照片都没看。
他坐在露台摇椅上斜斜打量她,忽然收回目光嫌弃道:“小丫头片子,被人家拐上贼船了?”
盛栀夏愣了两秒,将准备递过去的手机收回来,揣进外套口袋:“您管我呢?”
今天天气见好,午后阳光热烘烘的,照得人心头暖。
但也实在禁不住这大叔的冷箭:“稀的管你,边儿去!别来烦我。”
“......”盛栀夏压下脾气深吸一口气,回到正题,“所以您到底收不收学生?”
梁寻知闭眼冷哼:“可把你美的,助理就助理!什么学生,你还差得远呢!”
音落,盛栀夏在心里打坐运气,耐着性子妥协:“行,那就助理。”
于是她开启了为未来老师端茶送水做家务的打杂生活。
一周忙活三天,定时定点,下午一点到,五点走,浇浇花拖拖地,没报酬,光斗嘴。
她发现梁寻知富得流油,但却很节俭执着地,留着一个小破音响。
是真的破,漆都掉了一半,音质全损。
但他不以为意,一到傍晚就用它放歌,循环张学友那首《遥远的她》。
盛栀夏差点忘记,那已经是八几年的歌了,她这位怪老师还挺念旧复古。
有一回她整理书房,不小心碰倒他整理好的一沓分镜手稿,赶紧在他听见动静之前捡起来拍拍,仔细放回原位。
中途她下意识观察,这好像就是之前,他在地毯上重复整理的那些。
稿纸厚厚一沓,边角没有一丝破损或卷翘,只是微微泛黄,印有岁月痕迹。
右下角小小一行字迹,署名“杜行涵”。
杜女士,那位已逝的天赋导演。
行字念“xíng”,“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行”。
-
这里的春季干燥少雨,等到后面没有迎来潮湿春风,只有折磨人的沙尘。
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因为陆哲淮想多陪陪她,过完一个年他开始哪里都不去,从早到晚待在房里。
他时常陪她看电影,偶尔也研究食谱,游刃有余地围着厨房转。
其实吻过之后,彼此依旧分开两间房。
陆哲淮对她,没有半分得寸进尺。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地方除了放映室之外,通常就是书房。
暖融融的光线里,她像只树袋熊一样跨坐在他身前,尖巧的下巴搭在他肩上,感受他慢条斯理翻书的动作。
直到这份心安让她昏昏欲睡。
“困了么?”陆哲淮在她肩上轻拍一下,声线低缓,“困就回卧室了,乖,不然着凉。”
她摇摇头在他肩上蹭几下,将倦意晃散,倨傲道:“不要,就想陪陪你。”
无言片刻,陆哲淮一手抱她,另一手放下书,将台灯光线调暗一些,又在她耳垂边轻轻吻一下。
那本工程学著作已经翻译完全文,现在需要做的是后期校对。
老教授知道他前段时间事情多,也没催他,让他慢慢来。
都说德语难学,但他从一开始的词汇记忆到如今的一目十行,似乎也没费多少功夫。
盛栀夏沉沉眨一下眼,视线越过他肩膀,看着远处挂着的一副复制油画,描绘男女禁忌之情的《门闩》。
“陆哲淮。”她细声细气地问,“德语怎么说‘我喜欢你’?”
陆哲淮似乎听出她困了,哄睡似的轻轻拍她后背,沉声回应:“Ich liebe dich.”
盛栀夏闭上双眼,跟着默念一遍。
他说德语时的声音,让她想起那些质感厚重的老电影,关于一种藏在理性棱角下的温柔细腻。
不过她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当时说出口的不是“喜欢”,而是更深一层的情感。
至于真假,她来不及追问。
-
时间一天天地过。
这个四月她没有吃进一嘴沙,倒是吞进一肚子气。
梁寻知什么也不教她,成天拿她寻事,露台养的多肉折了个小角,他还硬说是她掰的,整天神神叨叨,她白打工还捞不着一句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还算有点良心,主动给她三小时休息时间。
于是她把笔记本电脑带过来,坐在客厅地毯上筛片修图。
修图总是很枯燥,她的耐心也仅限于此。
但现在好歹成了签约摄影师,总得认真点儿。
“嚯,这小表情臭的,没工资不乐意了?”梁寻知躺在沙发上斜她一眼。
盛栀夏低着头控制触摸板,不动声色反驳:“本人有钱,不劳老师费心。”
她庆幸自己有觉悟,早就料到与家里决裂的这一天。
于是她从小学就开始攒钱,盛祥皓打过来的生活费她每年都能存下七成。
小时候开销也不多,额外的奖品奖金全靠比赛赚,比骑马比射箭,反正什么奖励多她就比什么,回回都能赢,满载而归。
现在又能自己赚钱,完全不愁饿晕在桥底。主要为了攒学费,得多花点心思。
“呵,挺硬气。”梁寻知又讽她。
盛栀夏早就习惯了,懒得理他,但眼睛一抬看见他那阵势,实在没能控制住:“您把脚放下去!我刚擦的桌!”
这怪大叔就像故宫里的老橘猫,一人占了大半个沙发,双脚还搭在茶几边上,脚上两只不同色的厚毛袜,手里翻着一沓纸稿。
“囔囔什么?再擦再擦!”他摆摆手,使唤人还搞哲学这套,“人生么,不就是反反复复,哪儿有一帆风顺的。你这丫头就是笨,不懂!”
“......”行,她笨。
懒得计较。
“反反复复哟――”梁寻知靠着软枕闭上眼,又开始叨叨,“反反复复,真真假假。凡事儿起了又落还能起,这叫反反复复。而有的人呐,只有五分的情,却能拎出十分的好来蛊惑人心,这叫真、真、假、假。”
――真真假假。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偏下山去,阳光透过窗格,薄纱一般落于电脑键盘。
盛栀夏垂眸看着指尖,一道橘红色暖光隐隐褪去,像抹去一个姓名。
回过神时笔记本突然蓝屏,修好的照片未能保存。
傍晚陆哲淮来接她,她在副驾驶尝试重启笔记本,等了半晌它终于复工。
屏幕加载完成,下一秒连上手机热点,她点开最近常进的门户官网例行查看。
以为和往常一样希望落空时,心里期盼之事却早已赶到。
“陆哲淮。”她愣愣盯着屏幕,许久才说,“我被录取了。”
陆哲淮单手转着方向盘,闻言看她一眼。
这个消息值得一个庆祝仪式,而他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知是否早有预料。
“好事。”他说。
的确是好事,她想都没敢想,自己真的会被这所大学录取。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沉,好像人生要步入新的轨道,难免茫然。
接下来四五年要如何去走,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她开始反复思考,但整个人好像掉进漩涡里,怎么都拿不到一个答案,只能任它在脑海沉浮飘摇。
“怎么心事重重的。”陆哲淮将车子停在一条无人经过的道路旁,伸手揉揉她头发,“我陪你过去,下周就让人提前找好房子,在学校附近。”
盛栀夏扭头看他,半晌才问:“这是一个承诺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陆哲淮语气淡然,但抚过她头发时,给她的依旧是温柔与偏爱,“不是答应过你么?怎么不算一个承诺。”
这么一个世家子,要为了一个刚满十八又离家出走的女学生放低姿态,做一份“陪读”的活。
假如从别人口中听见,她是不信的。
但这件事情,如今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从前她多么容易相信别人,相信叔叔挂完电话就到院里接她回家,相信爷爷总有一天能待她好一些,至少不会捆绑她一双手,转头又将她扔进冰天雪地。
但现在,信任对她来说似乎越来越难。
――“夏夏,不要想这么多。”
一瞬间,混乱思绪被他沉磁嗓音抚平,添了一丝清醒。
光线将挡风玻璃晒得温热,盛栀夏目光沉静,看着天际一片昏红晚霞。
“陆哲淮,我一直有个问题。”
陆哲淮一手搭着车窗边沿,疏淡目光落向窗外,等待下文。
“之前你表弟犯事,被押到警局的时候――”她下意识停顿,静了片刻才问他,“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同情那个被虐待的服务生,还是因为,你觉得他蠢得无药可救、做事不顾后果,怕他一件破事影响家里人,耽误正经事?”
音落,陆哲淮的神情并无变化,依旧平静淡然。
但也和她想的一样,他迟迟没有作答。
于是她帮忙接下去:“是后者吧。你能考虑到的事情,每一样都关乎现实,没那么多感情成分。”
陆哲淮沉默半晌,一手移至仪表台前,似乎想要拿烟。
但静了两秒,又稍带烦躁地解开一颗衣扣,随即一手揽住她后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一瞬间呼吸纠缠。
盛栀夏意识杂乱,第一次心生逃开的念头,但她一动,他的掌心就微微加重力道,让她专注于这个吻。
陆哲淮擅长接吻,也擅长赋予柔情。
但他无疑是理智的,他能够给予情.欲,却从不陷于情.欲。
哪怕将她吻得呼吸灼热,他也是清醒的那一方,可以用低沉声线清晰告诉她――
“陪你这件事,总不能没有感情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