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淮重重沉下一口气,极力忍着:“我在说他,你非要扯到我身上?”
彼此间火势渐起,而她再添一把柴:“怎么,你天生位高权重说不得?”
陆哲淮盯着她,胸口痛得发紧。
有时候觉得她真的像只狐狸,成长时爪牙不够锋利,受了委屈也只是赌气,现在要对着人又咬又挠,鲜血淋漓才罢休。
陆哲淮整颗心拧成一团,体内郁结轰轰烈烈燃了一场大火,烧得他理智不清。
被她一双柔媚眼眸带着利刃一般勾来扯去,他终于忍不住,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下去。
一吻封缄,所有刺痛人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化作一把划向自己的刀。
盛栀夏氧气尽失,怎么打他推他都没用。
陆哲淮已经失控,唇舌在灼热的湿软中攫取着属于她的温度,理智一次又一次地崩溃。
盛栀夏两手攥拳死死将他抵开,但无济于事,最后她忍无可忍,在他溺于深吻时重重咬他,比上次狠了十倍。
血腥味猛地蔓延,陆哲淮吃痛,条件反射般拉开距离。
氧气回到身体里,盛栀夏立刻清醒过来,抬手朝他脸颊用力扇去。
毫不留情的巴掌声起伏回响,混在二人凌乱不堪的呼吸声里。
盛栀夏吞咽一下,也尝到了血腥味,属于他的。
陆哲淮唇角的伤口缓缓渗血,形成一条血线往下流。
他抿了抿唇,用舌尖舔舐一点鲜血,喉结滚了一遭,看向她时眼里没有怨愤,只有一丝自嘲,剩下的全是心甘情愿的纵容。
“解气了么?没解就再打一个。”
第70章
盛栀夏靠在门后极力控制着呼吸, 目光荆棘似的牢牢刺向他。
后知后觉,掌心疼痛泛上来,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指尖沾着一点粘稠血液, 在心跳缓和中逐渐冷却。
这场针锋相对的火剧烈蔓延, 终究烧到了彼此心底, 让她意识凌乱,更伤得他血肉模糊。
陆哲淮抬手碰了碰唇角, 伤口一阵刺痛, 血也流得更多,沾在手背上湿乎乎一片, 铁锈味隐隐散发, 脸颊一片痛感随之唤醒。
他看着她,话里竟还有九分的柔和:“打得这么狠, 手不疼?”
盛栀夏气得委屈,恨不得再打他一下。
陆哲淮静了半晌, 将血腥味尝透了, 话里轻微的自嘲:“行, 要是真喜欢他,我无话可说。他从小就了解你, 跟你那么多年感情, 总比我一个外人强。”
音落, 盛栀夏眼睫垂下来, 一手慢慢攥拳, 缓解疼痛带来的麻木。
情绪静下了, 心里却泛酸,她缓着声线继续刺他:“你也知道你是外人。”
陆哲淮听她说完, 沉默着,唇角伤口似乎更痛,直直痛到心底。
最后被情绪牵动着,想要抱抱她,却被她用力挡开。
僵持片刻,她负气转身开门,在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将他推出门外。
砰一声,房门重重关上。
走廊已经有如此明亮的灯盏,陆哲淮却感受不到一丝光亮。
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不甘心地再次用拳头敲门,一下又一下,里面的人无动于衷,回应他的只有远处呼啸而过的冷风。
盛栀夏靠在门后,听着外面逐渐息落的声响。
其实他怎么算得上一个外人,明明比谁都了解她,明明与她发生过那么深的联结,层层厚网绕成的一根绳,哪怕被现实切断了,深处也连着无形细丝。
她想起今晚在寒风中,陈聿最后对她说的一段――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你,他可能不是你表面见到的那么沉稳平和,甚至身上承受了很多枷锁,不能心无杂念地爱一个人,你就真的会果断离开吗?”
“会还是不会,早在他第一次问你‘要走要留’的时候,你就决定了吧。”
“到头来,你不是也在赌吗?赌他有一天能真的义无反顾,所以你一直留在他身边,直到他出事之后杳无音讯,你也一直在等他回来。”
“你毕业典礼那天我在学校附近看见他了,你也看见了不是吗?可是你装作没看见,欺骗自己已经放下他了。再后来你跑到东非去,一是想救护野生动物,二呢?是想让他再也找不到你,让他后悔吧,对吗?”
“栀夏,你在面对他之前,面对过你自己吗?”
“假如我真的拿刀捅他一下,你舍得吗?”
究竟舍不舍得,答案已经在心里,她却说不出口。
当初在淞杳岛上,陆哲淮因为寻找她而发了一场高烧,哑着声线在房间里问她,“一次机会,走还是留。”
她选择了留,之后他也没有舍得让她走。
直到现在,那个“留下”的选择依旧是他手里的筹码。
冬夜漫长,楼外一座远山萧索沉寂。
一场争吵结束,时间早已翻篇。
公历开启新的一年,一个新的,严寒未尽的一月。
早晨起床,盛栀夏开门,看见门边的地上放着一把车钥匙。
她没有拿,吃完早餐之后联系租车行,自己驾车到户外拍摄,傍晚回来导出相片,在房间里待一整晚,饭只吃一点,避免与某人待在一起超过十分钟。
陆哲淮唇角的伤口尤其明显,吃饭时校长与阿姨们都注意到了,暗自猜想着什么,目光也时不时落在盛栀夏身上。
直到她提前离开,陆哲淮下一秒跟着出去,众人心里的猜想终于得到印证,但也不敢乱聊什么。
盛栀夏顺着食堂楼梯逐级而下,听到身后脚步声之后加快步伐,不愿被他追上。
但最终还是被他堵在转角处。
“脾气闹够了吗?”陆哲淮低声质问,楼道声控灯随之亮起。
盛栀夏根本不愿回答,气闷地抬起胳膊肘顶他,没想到推他不动,反而被他攥着手臂往后压,让她往后踉跄几步,后背不痛不痒撞到墙面。
盛栀夏倔强抬眸,几乎想对着他的伤口再咬一下:“这里是学校,你讲不讲道理?”
陆哲淮攥着她的手不松开,冷声反驳:“小孩早就吃饱回宿舍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盛栀夏用力挣脱他:“你管我知不知道,放开!”
陆哲淮非但不放,反而攥得更紧,居高临下盯着她:“一个人开车到沙漠去手机还关机,我看你是疯了,知不知道无人区有流沙这种东西?”
盛栀夏愣了一瞬,更加烦躁:“谁让你跟着我了?”
陆哲淮面色阴沉:“我要是不跟着你,你是不是还要登上月球插根旗?”
她气道:“我要是真有那么伟大,现在也轮不到你来跟我说东说西。”
说完抬起膝盖用力朝他大腿踢一下,咬牙推开他:“赶紧滚!别来烦我。”
陆哲淮压着脾气后退两步,不到一会儿她就从他身前闪了出去,跑完一截楼梯转眼没影。
头顶声控灯闪了一下,陆哲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燥得肺都要炸。
-
又一天过去,元旦假期已经结束,校园里书声琅琅。
盛栀夏在教学楼随意转了一遭,看孩子们上课回答问题,心情好了些,于是十点多收拾好设备,驾车前往边陲一处黑戈壁。
小型越野车一路畅行,她到达山崖拍了几组照片,在荒芜辽阔中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宁静感。
其实过去几年也算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至少钱这一块不必忧愁。
大学毕业之后,原先的线上图库就已经留不住她,北美有更多优质杂志社向她提出摄影邀约,她借着报销的经费去了很多地方取景,见识更加开阔的世界。
除了后来作品获奖被有心者诟病、去了南非屡屡被抢劫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悦之处。
在黑戈壁待到了中午,她收拾完设备再次整装待发。
下一站是无人区里某个咸水湖,她结合记忆与导航谨慎行驶,穿越途中尽量避开沼泽地。
这一程大概需要一到两天,她提前跟校长打了招呼,过几天再返回学校。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租的车子也提前检查过,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然而路程还未到十分之一时,她发现制动出了问题,慌忙之中立刻拉下手刹,但这一拉车子就再也启动不了。
她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下车寻找信号。
时间过得很快,连绵远山之间,太阳已经偏西。
寒风卷起细碎砂石,就连阳光都挡不住枯冷的萧瑟感。
盛栀夏举起手机,围着停车的位置转了好几圈,一点信号都没有,联系不上任何人。
虽然未至腹地深度,但她依旧在远处看到了一块类似兽骨的东西,一半的灰白映在余晖里,另一半埋在沙下。
她深呼吸沉下一口气,回到车里再次尝试启动。
十分钟过去,无济于事。
本能的焦虑感渐涌而上,她拧起眉头重新下车寻找信号。
余晖渐浓,太阳在山头只剩一个灼热半圆。
她又走远了些,但依旧找不到信号。手机被掌心捂热,她冷静下来,回到车里观察四周有无车辙印。
万幸,附近没有。
假如在无人区里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的车子,危险程度不亚于看到狼的身影。
于是她又想到了入夜时可能出现的野狼。
冬日里的野狼难以找到食物,经常四处游荡,靠近边陲镇的会去攻击村庄里的牛羊,而在这里出没的,任何能果腹的都是它的猎物。
盛栀夏从前没有被困无人区的经历,此时费力调整好心态,在包里翻到从未用过的卫星电话,插入SIM卡翻看操作步骤。
捣鼓半天,一切基本就绪,正要下车检索信号时,她忽然听见一些令人不安的动静。
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她打开车门的动作立刻顿住。
后方来了一辆车,速度很快,车轮迅疾滚动着,在地面划出粗粝声响。
来不及看清车牌,她第一时间锁好车门。
短短三秒过去,耳边声响近到极限,那辆车经过她时突然减速,最后在侧前方甩了一道弯,扬起一片沙尘。
盛栀夏稳住心跳看过去,定了定神,发现一串熟悉的车牌号。
下一秒车上下来一个人,深色大衣的衣摆随着步伐扬起一瞬。
对方冷冽目光掠过来,关上车门的力道已经无法用重来形容。
盛栀夏恍惚一瞬,静下心来目光跟随对方,默默将卫星电话放回仪表台,解了车门的锁。
陆哲淮大步走完一段距离,用力拉开她的车门,胸口微微起伏着,站在车旁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盛栀夏偏头避开他的眼神,一时间脑子混乱,不知该说什么。
“不走?”陆哲淮硬邦邦地问。
三秒过去,她冷着表情不予回应。
陆哲淮唇线紧抿,扣住车门沉出一口气:“行,不走你就继续待在这儿。”
说完车门一甩,砰一声关上。
盛栀夏余光观察他,在他走远时呼吸紧了一瞬。
冷风刮得耳疼,陆哲淮刚刚转身大步走了一小段,胸口已经开始闷痛。
他拧着眉心咬了咬牙,顿了几秒又果断折回去。
明明是她赌的气,到头来痛的人还是他自己。
盛栀夏见他过来了,呼吸又稍加缓和。
脚步声带着半分愠意渐行渐近,陆哲淮踩着最后一处砂石停下来,沉着表情再次拉开车门,目光晦涩不明地将她盯住,声线冷如冰刃:“下来。”
盛栀夏无动于衷,反而搭着方向盘偏头趴下去,圈起的手臂正好挡住两只耳朵。
陆哲淮看着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太阳穴倏地疼起来,手腕瞬间绷紧。
“盛栀夏你三岁小孩儿?是不是特别喜欢让人满世界找你为你抓心挠肺?”
盛栀夏窝在臂弯里睁着眼,透过车窗玻璃望着远处山脉,静了片刻,突然坐直了转头盯着他:“用得着你担心吗,我哪回死在外面了?”
“盛栀夏!”陆哲淮提高音量,声音落至耳畔像半冷却的岩浆,“话不能好好说?”
盛栀夏顿了顿,觉得稀奇:“到底是谁不能好好说话,你陆哲淮心里没点数吗?”
陆哲淮看她半晌,最终仍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妥协温声劝她:“好了,听话。赶紧下车,天要黑了。”
说完伸手进来拉她,要将她带下车。
盛栀夏不从:“你烦不烦,说了不要你管!”
陆哲淮耐心耗尽,突然揽过她的肩膀用力一拉。
她呼吸一滞,毫无防备从座位跌下来摔进他怀里,被他顺势打横抱起。
陆哲淮膝盖一顶重重关上车门,在她发脾气时冷声压制她:“你再闹一下试试?”
“你再威胁我一句试试?”她毫不服软,“放我下去,自己能走!”
陆哲淮不顺她的意,一路强硬地把她抱回自己车里,安全带咔一声给她扣上,摔上车门。
那些设备也一并带走,留在荒芜中的只有一辆待捡的废车。
...
沿路返回,路程过半时暮色已沉。
车内气氛僵硬,冷过窗外一场雪。
中途经过县里一家小酒馆,盛栀夏赌气说要下去,陆哲淮只好耐着性子停好车,带着一身低气压陪她下车走进酒馆。
她要喝酒,还跟酒保要最烈的,陆哲淮二话不说由着她,坐在吧台前盯着她喝,看她究竟要喝多少,要跟他赌多久的气。
酒馆内音乐悠扬,年轻的驻唱歌手正弹唱一首经典粤语歌。
“应该怎么爱
可惜书里从没记载
终于摸出来
但岁月却不回来,不回来......”
不觉间一曲终了,又轮到新的一首,接二连三。
盛栀夏喝了大半瓶,耳垂已经红透。
陆哲淮心口像压了块巨石,在一旁沉着眼眸看她许久,最后夺过她的酒杯放到一旁,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人揽过来,扶稳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听话,不喝了,我们回去。”
“陆哲淮......”她已经醉了,眼里闪着细碎泪光,似乎误以为彼此还处在过去。
她低声重复叫他名字,难过又迷茫:“陆哲淮,我那么喜欢你......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陆哲淮心底泛疼,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换了手机卡,只有夏夏一个人知道。”
“以后都能打得通。”
盛栀夏似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仍自顾自含糊道:“我想养一只小狗,意思是......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家......我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为我义无反顾一次吗......”
“哦,我想起来了,你义无反顾过了......但是陆哲淮……”
“你不疼吗,那么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