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整理着货架,“可能是没睡醒,也可能是回家了。”
“回家也不可能上课不来,他爸妈关他不会―”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陈知楠猛地闭嘴,“没联系你就算了,我再问问其他人。”
“他爸妈为什么关他?”迟雾捕捉到里面的重点。
陈知楠打了下自己的嘴,“这个事等找到他你亲自问他比较好。”陈知楠想了想,还是道,“迟雾,虽然这样说你觉得我是在帮他说话,但老谢真的很喜欢你,你们吵架他并不好过,我不太清楚你们是因为什么吵架,但只要你们互相喜欢,有些问题完全可以解决。”
陈知楠匆匆说完便挂断电话,外面又有雷声惊起,迟雾把货架整理好,将差的货品补好,耳边一遍遍回响陈知楠的话。
他爸妈关他。
她想起那次在派出所,他完全受制于人,管家问都不曾问他半句将事情处理,再后来,他穿着两天前的衣服出现在学校,手上的伤一直未处理。
坐上出租车时,迟雾尝试联系谢淮京,电话响到时间自动挂断。透过朦胧的玻璃看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从前的画面一幕幕闪过,她根本无法做到真的对谢淮京的事不管不顾。
最后一次。
她在心里下定决心。
到达云湾别墅,迟雾直奔那栋院子。她并不太确定谢淮京是不是在这里,她对他的了解甚微,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跟生日那天一样。
铁门开着,院子里的杂草又长高了些,一脚踩下去全是污水,像极村里荒废一年的水田。
迟雾拎着裙摆,如电视剧里的轻功水上漂快步走过,她抬手想敲门,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咚咚咚”地声音,像在用锤子砸什么东西。
迟雾拉开门,屋内没开灯。
“谢淮京?”她试探的喊了声。
屋内动静戛然而止,迟雾迈进去的脚收回来,心里隐隐不安,想着别是进了小偷。她又往后退了半步,从包里摸出手机给谢淮京打电话。
客厅茶几冒出亮光,闪电透过门缝将屋内照亮,迟雾看见一张苍白的脸,眼里布满血丝。
“谢淮京。”迟雾松了口气,“你没事吧?陈知楠说一直给你打电话都不接。”
“啪”
风吹得门关上,迟雾抬手想去摁墙边的开关,还未碰到手忽地被抓住,手指缝隙被撑开,他的手指挤进来,十指相扣。
她后背贴着门板,屋内半点光线没有,视觉受阻其他五官感知被放大,她感觉谢淮京贴了过来,带着雨水和红酒的味道。
他呼吸很重,吻上来时像克制的放低力道,他的唇很凉,一遍遍辗转描绘她唇形。
“谢淮京。”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迟雾轻声,“你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舌头滑了进来,加深这个吻。
他喝了酒,红酒的醇香洋溢在口腔,迟雾大脑有些缺氧,好似红酒上头,耳边只余他越发沉重的呼吸,扣着的手松开改抱腰肢,他紧紧抱着她,像溺水的人抱着求生的浮木。
谢淮京胡乱的吻她,一下轻一下重,到最后甚至在颤抖。
他贴着她的唇,声音哑得像几天几夜没喝水,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近乎渴求的喊她名字。
“轰隆”
一道惊雷响起,冰冷的四肢在屋内暖气中渐渐回暖,迟雾肩膀忽然一重,谢淮京头搭在她肩上,保持着抱她的姿势。
“谢淮京。”
她推了推他,发现他身上烫得吓人。
发烧了!
迟雾心下一紧,手背贴上他额头,仿佛一块烙铁。
谢淮京已经没有意识,但手却一直没松开,迟雾试了两次作罢,就着这个姿势到沙发前,茶几上好几个空瓶,红的啤的白的都有。
“你先放开我。”
她试着跟昏迷的人沟通,像是不舒服谢淮京贴得更近。她身上被雨淋湿大半,贴在一起很不舒服,迟雾一根一根将他手指掰开,失去支撑谢淮京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
迟雾弯腰去寻找医药箱,发现他家里根本没这个东西,打车软件转个不停,提醒附近车辆较少建议提高调度费。云湾别墅地处郊区,住在这里的几乎家家都有车,平常很少有车过来何况深夜,迟雾加了几次调度费都没司机接单。
让谢淮京在沙发上躺好,用热水打湿毛巾给他擦拭脸和手,进行物理降温。她叫了跑腿买药,迟雾拎着袋子进来,将退烧药给他喂进嘴里,拆了温度计放进他腋下。
谢淮京唇色发白,不舒服的翻了个身,温度计掉在地上,迟雾捡起来。
39.5。
将毛巾重新打湿给他擦脸,喂他喝了半杯水,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大半,他似穿得不舒服想要脱掉,迟雾俯身过去帮他。因为凑近,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呓语,解扣子的手猛地顿住。
他说:“小伍。”
第49章 秘密
谢淮京反反复复做着梦, 梦里他好似身处地壳火焰之中,随着火山喷涌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以碎片呈现眼前。
他看见一座很遥远的山头,一栋教学楼, 漆黑夜里狭小的石头房, 大雨冲刷泥土做的道路, 有人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他走来。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 不听话, 你就只能像这样, 当做垃圾丢掉。”
“你想死的话选个利落点的方法。”
如锥刺骨的话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看见那双厌恶又冷漠的目光,看见午夜惊醒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他喘不过气,只能握着那双手,有气无声的想求救。
“不是的, 你不是垃圾。”
海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散去, 谢淮京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掐着脖子的那双手凭空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个拥抱。
“谢淮京,你不是垃圾,永远不是,你很优秀,很了不起。”
他迟钝木讷的缓缓抬手, 确认怀里人的真实,在脑子里藏了多年的名字浮出。
“小五。”
........
充满消毒水的房间, 迟雾拎着热水壶推门进来,挂着吊瓶的人躺在床上, 眉头紧蹙额头也起了一层汗,不断重复的喊着她的小名。
迟雾弄了热毛巾给他擦拭额头的汗, 又用体温枪测了测温度,高烧已经退了。
昨晚给他吃了退烧药一直不见效果,她便给陈知楠打了电话,陈知楠开车过来将人送往医院,到医院时他已经烧到四十度,一整晚谢淮京都烧得很稳定,到天亮才终于降下去。
迟雾细细擦拭着他的脸,瞧见他眼窝凹了几分,胡茬也长长了,唇干裂得仿佛被风沙吹了许久。迟雾又倒了杯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喂给他喝,谢淮京薄唇动了动,勺子被碰到水往他肩膀洒了大半。
迟雾赶紧扯了纸巾给他擦,有水顺着锁骨没入衣襟,她擦拭的动作也逐渐往下。
蓦地,耳侧呼吸重了一瞬。
她抬眼,视线与谢淮京的目光撞上。
谢淮京是标准的桃花眼,内勾外翘,笑的时候自带风情,但不笑时给人一种冷漠寡淡。迟雾看见他双眼迷茫一瞬,随即立刻清明。
迟雾直起身,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刚刚不小心水洒到你身上了。”
说着伸手按了呼叫铃,又将毛巾放进柜子上的盆里,问:“要喝水吗?”
谢淮京滚了滚喉咙,沙哑着声音,“嗯。”
迟雾重新倒了水,冷热各一半,拆了根一次性吸管,再将他背靠摇起来。谢淮京就着她递过来的吸管喝水,一杯水见底,迟雾又问:“还喝吗?”
谢淮京喉咙好受了些,“不喝了。”
医生推门进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又量了□□温。
“没什么问题了,休息半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边说边在病历本上写字,“扁桃体还有些发炎,回去之后几天饮食清淡点,忌酒忌辛辣。”
“好的,谢谢医生。”迟雾说。
送走医生,迟雾拎起床头柜的包,“你先躺一会儿,我去买吃的。”
“迟雾。”他喊住她。
迟雾脚步停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快步离开。
看着她一秒都不欲多加停留的背影,谢淮京薄唇轻扯,后背靠床打量屋内环境。
病房不算大,只有一张病床,角落有收起的陪护床,红色封面的书安静放在柜上。
折叠了无数页面的民法典,最新阅读的地方夹着一支笔,波浪线将一大段话画上重点,又在后面写了一段类似的案例分析,字里行间能感觉到她的认真努力。
正翻着,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兄弟,你可算醒了。”陈知楠拎着果篮进来,顺手将其放在一旁,往房间看了看,“迟雾呢?你又把人气走了?”
谢淮京:“......去买东西了。”
陈知楠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那就好,这次要不是迟雾,你现在还在家里发烧,你是没看到她昨晚着急的样子,忙前忙后一直到凌晨,怕你睡着有什么事眼都不敢闭。”陈知楠将杯里的水喝完,看向还低头看书的人,“我说,你真不考虑复合?吵架而已,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
谢淮京合上手里的书,指腹摩挲封面上的几个字。
......
医院对面就有卖粥的,迟雾打包了两份,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一盒薄荷糖。
陈知楠正跟谢淮京说着辅导员对他旷课的态度,大概率是要扣学分的,见迟雾进来陈知楠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我买了蔬菜粥和小米粥,你想吃哪个?”迟雾问。
谢淮京看着她,“都可以。”
迟雾将蔬菜粥给他,提醒,“有点烫。”
床上小桌板升起,谢淮京看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揭开另一份小米粥,低头小口小口进食,腮帮子一鼓一鼓,像进食的仓鼠。谢淮京应付的吃了两口,胃里痉挛的痛消失,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他目光直白灼热,迟雾很难不发觉,但她没抬头,直到一碗粥见底,将餐具收拾到一块装进塑料袋。侧过身想将他面前的一起拿出去扔掉,刚转身就被拽住手腕。
迟雾怔愣一下,想挣脱,“放开。”
谢淮京没松,嗓音低哑认真,“对不起。”
迟雾眼睫轻颤,手仍在试图挣脱开他的束缚,就在她快要挣脱时,谢淮京忽然很低很轻的喊她―
“小五。”
像有人用一把锤子敲击大脑,迟雾挣扎的动作停住,却也不去看他。
谢淮京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迟雾自问不是爱哭的人,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哭得次数太频繁,此时更被谢淮京这句话击中泪腺,鼻头一酸,眼泪快要抑制不住。她偏过头,以半背对谢淮京的姿势。
谢淮京递了纸巾过来,迟雾没接,像是要跟他较劲,更像是否认自己因为他的想起而触动。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以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他。
“忘就忘了吧。”她满不在乎,毫不在意,“现在想起来也没意义了。”
谢淮京只觉心脏被一把钝刀割伤,空掉的掌心再也抓不住她。
迟雾拎着垃圾出门,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着笑了笑,觉得累只得作罢,扯了纸巾将水珠擦干,原路返回。谢淮京还保持那个姿势,在等她回来,他还有话要说。
迟雾走到窗前,将窗帘打开,光线涌入屋内,从这里能看见不少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院子里散步,也会有人时不时抬头望一望这边,像是在议论什么。
“谢淮京。”她温声开口,“那支打火机被我扔了。”
话点到为止,但谢淮京听懂了她的意思。
手链和衣服还给他了,打火机扔了,他们之间两不相欠了,不管是作为迟雾还是迟小五,已经决心将他放下。
谢淮京目光晦涩的看着她背影,那天吵架说的话字字清晰在脑海重现。他怀疑她因为别的男人要跟自己分手,认定她心里藏着别人,几次三番出言讽刺。
他终于读懂那天她眼底一点点破碎的光,还有满脸失望,谢淮京喉咙如被吞下刀片,苦涩难忍,试图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无法解释,只能更像狡辩,最后只能重复那三个字。
迟雾笑了下,没因他的道歉作何反应。
下午,迟雾去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打车回学校。分别时迟雾背着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在绿灯倒计时时小跑几步,裙摆随着奔跑扬起弧度,马尾在脑后左右摇摆。
她走进便利店,笑着跟老板说话,然后熟练的系上围裙开始工作。谢淮京站在原地,隔着马路望她,打火机窜出青橙色的火苗,他垂眼看了眼打火机,一片空白的机身,没有自由之鹰傲视睥睨。
回到宿舍,其他两个室友略带惊奇的看着他,陈知楠从电脑前移开目光,“怎么了这是?”
谢淮京拎开凳子坐下,视线落在电脑边的糖盒,糖盒早就空了,里面添了好几颗浅绿色包装的薄荷糖。
“你为什么总是喝桃子味?”
“只有这个味道喝得惯。”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那我欠你的桃子怎么办?”
“不要了。”
像是终于被回忆击垮,谢淮京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墙面,像是在回答陈知楠的话,也像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把她忘了。”
.......
迟雾下午的班上得有些分神,停下来便忍不住回想谢淮京垂着眼跟她道歉的模样。第三遍被打断学习,她定了定心神,强制把注意力放在书上。
晚上会寝室,荀要一眼看出她有心事,她和谢淮京分手的事其他两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荀瑶听完惊了下,“他发了个高烧就记起来了?怎么听着像是电视剧里的剧情。”
董尚熙也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谢淮京记起来,而是迟雾小时候就和谢淮京认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董尚熙问,“原谅他?”
迟雾摇头。
不可否认,谢淮京记起来她是开心的,但是她发现之前一直惦记着他记起这件事已经没有想象中开心。像怀揣着一杯温水,满心欢喜期盼的等待对方发现,但直到快冷了,他才终于低头,但这杯水已经过了最佳饮用时间。
“以我的经验来看,谢淮京多半不会就此放弃,没记起来的时候就不怎么想跟你分手,现在记起来更不太可能,你就好好等着吧。”荀瑶说。
董尚熙:“等什么?”
“等着他来追迟雾啊。”
董尚熙:“你确定?”
荀瑶十分肯定的点头,“我确定啊,我有很丰富的经验好吧。”
董尚熙:“你哪来的经验?”
荀瑶理不直气也壮:“看电视磕CP的经验。”
董尚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