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隔了视线的墨镜往下落了点，露出少年深色的眼瞳，中岛敦从里头窥见了来自四周的一点亮光，以及浓重的嫌弃。
果不其然，芥川龙之介说：“你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在下当然看过。”
许是从他的表情读出了什么，芥川龙之介反问：“难道你没看过吗？”
“……”还真没有。
中岛敦没有立刻回答。
然而此情此景，沉默几乎等同于承认。
芥川龙之介惊讶得挑高了他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眉毛，双眸深处铺了层浅浅的鄙夷：“人虎，你竟然真没看过？！真是太不像话了！”
那一瞬间，芥川龙之介作为《人间失格》十年老粉的灵魂躁动了。
他宛若无法忍受什么一般，举起的右手平直向前，四指收拢唯留食指指向中岛敦——以指尖示人，众所周知，这是个不礼貌的动作，但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之间一向讨论不到礼貌。
“人虎，既然买了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你必须给我今天回去就看完。”
中岛敦：“……？”
****
回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先一步到了。
中岛敦记得之前太宰治带着那本《山羊之歌》回来的时候，就是自己开得门。而现在他怀带着《人间失格》回来，轮到了太宰治给他开门。
“欢迎回来，敦君。”门内的男人笑着挥了挥手，“辛苦了。”
“太宰先生。”
中岛敦刚跨进来，门就被合上，他转身将那本《人间失格》递了过去。
“我遇到芥川了。”
太宰治接过的手一顿，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了前几天见过的论坛里那位ID是“在下要努力学习”的用户，可以说现在在他心里，那位“在下要努力学习”等同于芥川龙之介的概率起码能达到九成。
“芥川？”与谢野晶子站得近，听到港口黑手党的名字连忙出声，“没发生什么事吧，敦。”
“没有。”中岛敦摇了摇头。
与谢野晶子表示那就好，转而又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碰见了港口黑手党？”
中岛敦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黑发青年抢先一步道：“我拜托敦君去买了本书。”
“书？”
“是的。”
潜意识的固有印象使得与谢野晶子没能由此联想到买书遇到了芥川龙之介的可能性，她惯性地认为港口黑手党和书籍搭不上什么关系，不免好奇道：“那你怎么碰见的芥川？”
“……我是在书店遇见的芥川，他也是去买书的。”
“？”与谢野晶子一愣，“什么书？”
“就这本。”
太宰治适时展示了手中的书本，密封的塑料薄膜包裹下，黑白交加封面清晰地印着书名。
“……人间失格。”
“……？？”
“啊？”
****
依然是武装侦探社。
众人形成一个圆，将一般用作待客的小茶几围成一团。
即使刚刚已经听闻了黑发青年完整讲述了一遍，但目光落在被摆在茶几正中央的书籍时，与谢野晶子还是忍不住感慨道：“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字啊。太宰治，还有人间失格。”
国木田独步直起身，推了推眼镜，玻璃镜片折射出一阵冷光，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太宰，真不是你写的吗？”
凭这个问题，就代表他还是难以置信这本书和眼前的这位太宰治毫无关系。
“不是不是。”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太宰治却显得较为轻松，仿佛与书籍从书名到作者名完全重合的不是他，“都说了真的不是我。”
“那这也太怪了。”
国木田独步小声嘟囔的这一句话，算是把谷崎润一郎和谷崎直美的心声一并说出来了。
“还行吧。”太宰治挥挥手，“在我前面，不是还有中也的那本《山羊之歌》吗？”
“……”国木田听了当即就拳头一握，眉头一皱，拔高了嗓音喊道：“就是因为那样才更奇怪啊！！”
与谢野晶子想起了什么，偏头询问对于事件始末了解详细的中岛敦：“这件怪事最早就是从中原中也开始的吗？确定在他之前没有其他奇怪的书籍出版了？”
“没有。”中岛敦摇了摇头。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么一说，中也问题很大。”
中岛敦：“……”
中岛敦向来有话直说：“但是太宰先生，我们不是查询过了吗？虽然最早出版的书籍是中原先生的《山羊之歌》，但是最早开始连载的，却是以你的名字发表的《人间失格》。只是中间好长一段时间‘你’断更了，而中原先生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更新，以致于他完结得比‘你’快，所以先一步出版了而已。”
“……”
迎着众人目光洗礼的太宰治双手一摊，一双眼睛无辜地浅笑，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地写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国木田独步毫不留情地吐槽：“不愧是叫太宰治的家伙，工作上的不负责倒是如出一辙。”
太宰治捂着胸口，状似悲痛道：“国木田，当着我面就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会很伤心的。”
换来国木田独步冷漠的一瞥。
“这么说的话，”谷崎润一郎眉头一折，插话道，“接下来还会出现这样的怪事吗？用着我们的名义发表文章？”
“很有可能。”中岛敦点头。
谷崎直美却乐得扒着谷崎润一郎的胳膊直开心：“那哥哥的名字也会出现吗？下一个会是哥哥吗？如果是用哥哥的名字发表的文章，大概名字会叫《细雪》吧？直美一定会买来好好看的！”
“这不是重点吧直美！”
在谷崎润一郎与谷崎直美这对兄妹对话的背景音下，与谢野晶子试图求助侦探社唯一的侦探先生：“乱步先生怎么看？”
江户川乱步正在低头观察着薯片袋里剩余的最后一点薯片碎屑，闻言抬头看了看与谢野晶子——虽说是看，但他的双眸却眯得极细，细成一条缝，让人一点都看不见他的瞳孔颜色，几乎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睁开了双眼。
然而就是他这份眯着双眼抬头的模样显得极为纯真可爱，江户川乱步鼓鼓嘴：“虽然名侦探暂时没想通，但是名侦探知道，下一个很快就要来了。”
“欸？”中岛敦疑惑，“乱步先生，‘下一个’是说？”
“下一个发表文章的人。”沉默了许久的泉镜花蓦地出声。
在人群讨论之初，小姑娘就悄悄抽走了那本被放在茶几上的《人间失格》开始了阅读，此后任由武装侦探社社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泉镜花都没插过一句话，现在那本书籍仍然被她捧着。
江户川乱步高兴地去揉她的脑袋，还细心地换了抱着薯片袋的干净的左手，弯起了双眸笑着夸赞：“真聪明啊，小镜花。”
被夸赞的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江户川乱步手掌撤去之时，她的目光落进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终锁住了披着沙色风衣双手插兜的男人：“这本书好像很悲伤。”
泉镜花的语调很多时候都较为平缓，此刻同样，但却意外渗透出了难言的惋惜。
她想了想，歪了歪脑袋接着说：“但又好像很温柔。……我想看。”
太宰治愣了愣，随即扬唇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发穴：“那就拿去吧。”
“嗯。”她点了点头。
侦探社内的气氛都一下子静了下来，中岛敦感觉流动的空气速度变得迟缓。
沉默逐步蔓延之时，国木田独步一推眼镜，出声道：“乱步先生，下一个会是谁？”
“唔。”名侦探沉吟了一声，语气欢快道：“反正不是我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入v了，会有万字哒！
不出意外应该会晚上零点放，出意外再说【。
ps.欢迎家人们看看专栏预收《我的叛徒马甲不可能掉》或者《被卷入柯学游戏后我迫害假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黄橘绿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邪、啊白不是白 10瓶；sugar、细雨轻飘 2瓶；L5、荒上神月、诺阿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人间失格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
芥川龙之介今天心情不错。
港口黑手党绝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甚至没有和这位平日里沉默狠戾的游击部队队长对话, 仅仅凭着与黑白发少年擦肩而过时，那散发出的较之往日柔和了不少的气场，就足以判断出芥川龙之介心情不错。
但没有人知道个中缘由。
樋口一叶是最先发现芥川龙之介心情不错的人, 却也没能最先了解清楚是因为什么。
除了妹妹芥川银，唯有中原中也, 一眼就明白了芥川龙之介心情轻松的源头在于什么——在于《人间失格》今天开售。
别误会, 不是他多么关心《人间失格》, 而是论坛和交流群里已经讨论翻天了, 他想不知道都难。
而作为芥川龙之介亲口承认的部下，再加上自己本身对于芥川龙之介的仰慕，樋口一叶自然是不甘愿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搞不懂原因。
她以比以往都认真的功力细心观察着上司的一举一动, 不放过每一个小细节，出乎意料的, 竟然没有费多大劲, 就摸清楚了是什么致使芥川龙之介一上午状态的变化。
一本名为《人间失格》的小说。
太宰治的异能名在樋口一叶脑海里刻有的印象不深，以至于起初望见那行书名时, 樋口一叶还尚未意识到这本小说的与众不同之处。
但是随着目光偏移，徐徐掠过作者名时，樋口一叶顿悟了。
——太宰治。
太宰治的异能力名字她不深刻，但太宰治本人的名字她可太深刻了, 更不用说这个名字在芥川龙之介心目中所处的地位，樋口一叶也一并很清楚。
然而, 在弄透了芥川龙之介心情变化的缘由后，樋口一叶又因为这本书的存在产生了新的困惑。
太宰治？武装侦探社的那位太宰治？写书了？
？
樋口一叶的内心面板挂上了硕大的问号。
向芥川龙之介吐露内心疑惑之时，她问：“是武装侦探社的那位太宰治先生吗？”
芥川龙之介很果决：“是的。”
眼见属下眉眼间仍旧夹杂着疑惑, 芥川龙之介坚定地表示：“这么优秀的作品, 当然是太宰先生书写的。”
樋口一叶很少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夸赞什么, 当即好奇顿生，问道：“前辈认为这是一部很优秀的作品吗？”
“是的。”芥川龙之介侧眸望向扎着丸子头的金发姑娘，“你没看过吗？樋口。”
“很抱歉，没有。”
“那可以去看一看，在下很推荐。”
“好的。”樋口一叶习惯性站直了身体，双臂贴着身侧，果断点头，“我今天下班就去买。”
而有关芥川龙之介的异样，就连午后港口黑手党首领和自家两位干部喝着红茶闲谈时也提到了。
“芥川君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
开启话题的是森鸥外。
尾崎红叶抿了口茶水，“是发生了什么妾身不知道的事情吗？”
森鸥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一无所知。
于是，在场唯一没表态的中原中也自然而然地就受到了来自自家首领和大姐共同的注视。
他扯了扯黑色的大衣外套，不慌不忙道：“是因为《人间失格》吧。”
“人间失格？”森鸥外反应很快，“是之前说过的那本太宰君写的小说吧。”
虽然话语中没有加以区分，但实际上，在森鸥外的观念里，他天然就将写《人间失格》的太宰治和从港口黑手党跑路的太宰治分得很清。
“是的。”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那本小说怎么了吗？”尾崎红叶继续问。
“今天出版。”
“原来是这样。”森鸥外了然地点头，不知识想到了什么，唇畔的笑意扩大，“要是太宰君还在的话，不知道我们港口黑手党会不会同样收到一本不知名人士寄来的《人间失格》？”
他这么一说，中原中也想起了那本悄无声息出现的《山羊之歌》，问道：“之前的那本《山羊之歌》，还是查不出是谁寄的吗？”
森鸥外摇了摇头。
中原中也轻啧了一声。
森鸥外接着道：“但是查不出是谁，不代表毫无线索。”
尾崎红叶姿势优雅地轻放下昂贵精美的陶瓷茶杯，闭合的右眼睁开，淡淡接过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港口黑手党眼下放东西却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没错。”森鸥外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在这个前提下，具有嫌疑的人就会缩小一大圈。”
尾崎红叶又问：“不知道首领怀疑的目标都有谁？”
“好问题，红叶君。”他继续毫无吝啬地夸赞，“至于我的怀疑嘛。”
骤然落入首领异常微笑着的注视目光，中原中也无声敲击桌面的指尖一顿，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在那极短的刹那，四周安静得足以听清墙壁阴影角落处秒针一点点的走动，森鸥外醇厚的像是浸润在红酒里的嗓音随之响起，盖住了秒针走动的沙沙声。
他说：“横滨范围内，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太宰治。”
尾崎红叶：“……”
中原中也：“……”
在场仅剩的两人一同归于沉默，但却能明显看出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迥异的态度。
尾崎红叶静静喝茶，沉静的气场好像在说：好的，知道了，退下吧，小森子。
而中原中也则像是在说：………………
没错，就是这样非常质朴的一串省略号。
“况且中也君难道不觉得那条留言很像太宰君说的话吗？试想一下，是不是以太宰君的口吻念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这点妾身倒是很认同。”尾崎红叶补充道：“只是妾身认为，这不能证明这件事就一定是太宰做的。”
“那当然。毕竟这些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罢了，需要证实的话可能还得去问太宰君本人。中也君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一问太宰君。”
“……”中原中也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用了……”
“啊，对了，正好刚刚说到《人间失格》出版了，我也很好奇《人间失格》是本怎么样的小说。”森鸥外看似不经意地打断了他，“中也君，如果你真的要去找一趟太宰君，麻烦帮我买本《人间失格》，可以的话再顺路让太宰君签个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