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犹如夜间的鬼魅,快速地朝着何延益包袭过来。
何延益眸中冷光闪过。
转身飞离屋顶,身体悬于庭院上方,双手在胸口快速地结印,随着他的手指翻转,一张金色若隐若现的网在他的身下慢慢闪现。
“去!”
何延益将这张网往下压去,那些白骨全都被压在网下。
被困住的白骨,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挥动着手脚拼命挣扎。
“道士?”
赵北眸下一沉,他盘踞赵家这么久,也不是没有见过上门送死的所谓修仙道士,其中不乏也是有一些真功夫的,但最终还不是被他吸食尽精气,骸骨被埋在这花坛下面,做花肥了吗?
赵北只把何延益,当做寻常那些有些本事,但并不是他对手的道士。
何延益将这些白骨压制于金网之下时,同时密切关注着赵北这边的动作,竟然见赵北像是中了魔一般,将自己硬生生扯成两半。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见赵北被扯成两半以后,赵北身上涌出来许多的黑气,这些黑气一下就充斥了整个院子。
何延益察觉随着这些黑气的四溢,金网下的那些白骨变得更加躁动,他加固了金网去镇压,与此同时,一具大型的枯骨从黑气之中踉跄着站了起来。
枯骨有多大呢?
他站起来的时候,屋顶也只到了他的腰部。
“你来做吾的养料吧。”
枯骨的手朝着何延益挥过来,何延益反身躲开,枯骨的手打在了何延益身后的那棵大树上,这个百年寿数的大树轰然倒塌,将旁边的房子压得倒塌了一半。
“你躲到哪里去。”
枯骨另一只手也挥了过来,何延益召唤出自己的剑,硬生生接住了枯骨的这一击。
枯骨宛如在戏弄一只蚂蚁一般,他一点一点向何延益施加力气,何延益一寸一寸被他压进身后的废墟里面。
“你跑不掉了。”
枯骨宛如一个胜利者,他另一只手就要来抓何延益。
第50章
“啊!”
下一瞬,何延益身上有紫气弥漫开来,顶住枯骨手的那把剑,竟然将枯骨的手从手掌到手臂,整节震碎。
“我从来都没想过跑。”
何延益从废墟中走出来,提着剑指向枯骨:“你准备受死吧。”
“这不可能!”
枯骨的声音带着惊惧,自从七十六年之前,它占据赵晨的身体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见过能伤它的人,哪怕是六十年前,一个满身妖气的疯女人,都被它打得重伤遁逃。
“是吗?”
何延益淡淡地抬眸,身上的紫气更盛,开始冲淡这庭院之中弥漫的黑气。
受何延益气场的影响,被困在金网之下的那些白骨不再挣扎,他们好像惊惧地匍匐在地上,无法发出声音,看起来像是在向何延益苦苦哀求。
何延益的剑气凌然地朝着枯骨挥过去,随着犹如爆炸一般的重响,枯骨被剑气拦腰斩断,断成两截的枯骨,上半身摔在庭院的花坛上,下半身倒在废墟上。
“你……是谁?”
枯骨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剩下的一只手茫然地想要抓着什么东西。
泥潭深处翻出来一只黄色的护身符。
这是此处的风俗,家里的小孩子,如果经常生病,长辈就会去寺庙里为孩子祈福,然后拿回来这样一个护身符,让孩子贴身戴着,希望孩子能够健康无恙地平安长大。
枯骨手中的这个护身符,上面的明黄色已经褪色几乎泛白,显然是已经经历了很长的年岁。
何延益提剑走到枯骨跟前,报上自己的名字:“何延益。”
枯骨自然不可能听到过何延益的名字,它嗤笑一声:“无名小子罢了,吾驰骋三界的时候,你的老祖宗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
何延益顺着枯骨的话问到:“你是谁?”
“吾是生长于天堑邪恶之地的枯骨僵尸,吾代表着死亡,代表着恐怖,代表着人类内心对于生老病死的惧怕。”
二十万年之前枯骨僵尸和一众邪魔被始神封印在天堑,十万年前的天堑异动,枯骨僵尸逃了出来。
但是枯骨僵尸受了重伤,无奈之下它只能藏身在一座山上的无名墓穴之中。
千万年来,他引诱人类来到墓前,吸食人的灵魂疗伤。
直到七十八年之前,齐城山赵家,八岁的赵晨因为身体孱弱自幼多病,赵母便带着赵晨去山上的寺庙为他祈福,求护身符。
是日,山上下了一场大雨,一行人没有办法下山,便决定在寺庙里暂住一晚上。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以后,赵晨早早就被哄睡了。
赵母在佛堂上为赵晨念经,不知道应该安睡着的赵晨醒了过来,他被一只蛐蛐吸引,一路追赶着离开寺庙,朝着后山越走越深。
赵晨被蛐蛐引诱着来到了那座无名墓穴之前。
此时墓穴因为年岁太久,墓体有了很大的坍塌,墓顶上还因为遭遇天雷袭击,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然后蛐蛐逃进了这个墓穴的缺口,不见了。
赵晨看着眼前的墓穴,他害怕地转身就想要逃走,但是墓穴里面突然爬出来一具枯骨。
枯骨将八岁的赵晨啃食干净。
这是枯骨吃掉的第九千个灵魂,他终于能够离开这个藏身的墓穴了。
枯骨占据了赵晨的身体和身份,跟着赵母一同回到了赵家。
从此以后,赵晨不再整日动不动就生病,赵母以为是护身符起了作用,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就发现,赵晨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
他终日藏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不愿意轻易出来。
有一次被她撞见赵晨在厨房里面偷吃厨娘今早刚买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生肉。
她甚至觉得赵晨看她的眼睛,透着贪婪和欲念。
枯骨吸食人的灵魂而重新获得自由,但是枯骨也被人的欲念所侵染。
那些恶念、贪念、欲念、色念……占据了赵晨身体之后的枯骨,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赵母。
赵母被人发现死在柴房,衣不蔽体,看着十分淫|乱,但是赵家抓不住与主母通奸的男人是谁,为了藏下这一桩丑事,赵家草草将赵母给收尸下葬了,一些知道内情的下人,也在此后被挨个发卖。
这桩事情好像永远被深埋在赵家的深院里面。
无人知晓。
肮脏与欲望,也被一并深藏在“赵晨”的心底深处。
此后几年,赵晨安分守己了好长一段时间。
赵母那件事情之后,枯骨遭遇了反噬,他因违反世间人伦被天雷击中,将养了许久。
第二次害人,就是赵晨去姑母家,看见美貌的时信,再次被欲念所支配,玷污了即将出嫁的时信。
当时,枯骨也是要如同对赵母一般,将她的魂魄给吞噬的,但是恰巧被时家的丫鬟撞见,丫鬟大声惊呼着招惹来许多人,枯骨只能放弃吞噬时信的魂魄。
对于枯骨而言,时信只是他众多猎物中平平无奇的一个,顶多有些貌美,并且好运地逃过一死。
但是对于时信而言,她的名节被毁,一生被毁,她生不如死。
从此以后,赵晨也长了记性,他有意避开自己身边的人,将魔爪伸向了外面,比如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儿,或者流落风尘无可依靠的女子。
在赵晨六十四岁的这个年纪,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太好用了,枯骨就让赵晨在世俗的层面让他病重死亡,然后枯骨如法炮制占据了赵晨孙子的身躯,也就是当时三十岁的赵北。
成为三十岁的赵北以后,枯骨已经对外出猎奇产生了厌倦,他换了一种方式,他不停地纳妾,将这些女子残忍地玩弄戏耍,最后夺取她们的性命。
这些被吞噬掉魂魄的女子,白骨被埋葬在赵家花坛底下,永远不见天日。
“何延益小心,它在摄取你的意念!”
陈秋宜一路尾随接亲的队伍来到赵家,没过多久她就看见整个赵家被一层结界给围住了。
陈秋宜知道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担心何延益的安危,虽然知道何延益如今作为堕魔,世上已经很少有能够伤害到何延益的人,但心中还是不免担心着急,她想尽办法破开结界,一走进结界的中心,就看到被断成两截的巨大枯骨倒在地上,而何延益对着这枯骨的脑袋,双眼放空。
陈秋宜如今是上古乾坤镜的本体,能够克制邪魔。
她冲上前去,挡在何延益身前,枯骨对何延益的摄魂术被打断并且反弹回了枯骨的身上,枯骨剩下的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眼睛的位置,哀嚎着。
“何延益你怎么样?”
何延益很快收回自己的理智,方才竟然大意被这妖物钻了空子。
何延益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方才怎可挡在我身前,若是你被控制了意念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秋宜其实也有些后怕,林致琦什么都没有和她说过,关于乾坤镜,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道乾坤镜可以克制邪魔。
乾坤镜可以克制邪魔,所以当年始神才会拿乾坤镜去封印世间一切恶念的源头——灾厄之神。
枯骨先前被何延益一剑斩成两段,此刻又被自己的术法反噬,它的力量开始不断地流失,那些被它吞噬的灵魂,开始反噬它了。
枯骨不断痛苦地哀嚎着,嘴里不停喊着:“你们这些蝼蚁,怎么敢违逆我!啊!吾要弄死你们!弄死你们!”
“你造下万千杀业,终有反噬的一日。你被欲望裹挟杀人,吞噬无辜之人的魂魄,最终也被你所杀的人给吞噬。”
陈秋宜走到枯骨面前,她将照今生祭出,照今生悬在枯骨上方,啃噬着枯骨的那些亡魂停下了狂暴,他们的灵魂安静下来,照今生上白色的光芒缓慢流转,正在净化这些亡魂。
“乾坤镜!你是乾坤镜!”
枯骨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它瑟瑟发抖地想要逃走,但是重伤至此,它只能用剩下的一只手无用地扒着身下的土壤。
随着他的动作,下面更多的白骨被翻了出来。
一具具森森的白骨,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死亡之前她们经历着心理生理上的无尽折磨,在死后她们的白骨被虫蚁啃噬,亡灵困于枯骨僵尸身上,永远不得安息。
枯骨还在痛苦地哀嚎着。
它犹如被架在火上,被木枝贯穿烹烤的死鱼。
害怕,却无法逃离。
陈秋宜走近枯骨:“你认得我?”
陈秋宜是乾坤镜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怪物怎么就一眼认出了自己?
“不不……我不……”
枯骨踉跄着往后爬着,陈秋宜伸手想要拉住它,陈秋宜触碰到枯骨的一瞬间,这具枯骨痛苦地嘶喊起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枯骨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险些烧着了陈秋宜的头发,幸好何延益及时将他拉了出来。
陈秋宜盯着在烈火之中被灼烧的枯骨,他惨烈地哀嚎着,竟然还有一些可怜。
“这是怎么回事?”
陈秋宜茫然地伸出双手:“我只是碰了它一下,它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
“这个怪物是从天堑里面逃出来的邪魔,你是乾坤镜,始神曾经用你来封印灾厄之神,兴许,你对天堑之中的邪物,有天然的克制?”
何延益一语就说到了事情的点子上,陈秋宜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她大声呼道:
“何延益走开!”
第51章
枯骨在烈火之中烧成灰烬,它的灵体在烈火之中溃散殆尽,眼见着它就要彻底消散之时,它的最后一缕力量突然化作一道黑色的气,犹如光一般冲着何延益与陈秋宜而来,并且一下子就钻进了何延益的身体。
“何延益,你怎么样!”
陈秋宜抓住何延益的胳膊:“你快将它逼出来!”
陈秋宜以为枯骨又是用的什么损招,想要将何延益作为它夺舍的身体。
何延益在被黑气侵入的一瞬间有片刻恍惚,很快他就定下心神,探查自己体内的那一股黑气,发现黑气竟然融入了他的经脉。
换句话说,黑气的力量,被何延益给吸纳了。
“我没事。”何延益握住陈秋宜的手,安慰道。
“怎么会没事呢?那个骷髅坏到骨子里,谁知道死到临头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类似于恶毒诅咒的东西,何延益,你快点将那缕黑气给逼出来!”
“来不及了,黑气进入我的身体以后,就和我的经脉融为一体。”
陈秋宜眼底的慌张一闪而过:“这可怎么办呀?”
陈秋宜或许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何延益,为他的安危着急担心,双手紧紧攀在何延益的身上,她的呼吸喷在何延益的脖子上,两个人靠得这么近。
“末末。”
何延益将陈秋宜紧紧揽入自己的怀中:“不要害怕,我不会有事的。”
不要害怕?
是呀,自己此时此刻,心底那一股无由来的害怕是什么?害怕何延益会死,害怕何延益被枯骨控制,害怕这个善良温柔的人,变成像枯骨僵尸那样杀人如麻的怪物。
“真的……没事吗?”
陈秋宜问道。
何延益点了点头,他的下巴抵在陈秋宜的额头上,低沉的声音透着缱绻:“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末末,不要害怕。”
枯骨被彻底消灭,结界也随着枯骨的死亡而消散。
赵家那些被枯骨控制幻化出来的下人,也都现出了原本的面目。
都是一具一具冰冷的白骨,只除了那个喜婆。
喜婆看见方才还与自己坐在一起交谈的丫鬟,突然变成一具白骨倒在自己脚边,而那个给自己赏银的管事,也变成了一具白骨,一具、两具……越来越多鲜活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白骨,喜婆吓得惊叫着瘫软在地上,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秋宜看了喜婆一眼,据说这个喜婆,这么多年来到处为赵北物色年轻的女子入赵家为妾室,助纣为孽害了不少人。
“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秋宜扫了一眼赵家如今破败的模样:“我答应了时信,要让赵家的子孙为时信立牌位,塑赵晨跪像,永世跪于时信牌位前,可眼下看来,赵家子孙已经全部死了,当初伤害时信的,也并非是赵晨,而是枯骨僵尸。”
“冤有头债有主,伤害时信的是枯骨,就让枯骨跪地赎罪;赵家子孙都被枯骨杀尽,由我们来为时信立牌位。”
陈秋宜想了想,说:“好。”
齐城山赵家,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招惹来枯骨僵尸,子孙死尽,偌大的赵家成为了许多无辜丧命之人的坟墓,实在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