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色的上古神镜,上面纂刻着原始的文字与符咒。
从被铸造出来的那一刻,就背负着克制天下邪魔的使命。
“这便是乾坤镜?”
陈秋宜睁着双目,不敢眨眼睛,乾坤镜被金光包裹,散发出柔和的温度。
陈秋宜闭上双目,她听见了乾坤镜在召唤她。
来自于几十万年之前,元神的沟通。
“好久不见。”
乾坤镜的声音柔和但却掷地有声。
“你果真想好了吗?要用自己的一半元神去救这个男人?”
陈秋宜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我救他。”
“唉。”
乾坤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神器长出灵智,长出情根,不知是福是祸。”
陈秋宜说:“世间万物皆有情,山海河湖皆有灵,有情有义的三界才值得让人守护。神器有灵,自然是福。”
“呵呵。”
乾坤镜轻声一笑:“陈秋宜,等你将一半元神给这个男人以后,怕是我又要陷入沉睡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仔细听着。”
陈秋宜点了点头:“你说,我洗耳恭听。”
“灾厄之神并非不可战胜。
救世之神与灾厄之神相伴相生。二十万年之前始神为护下身为救世之神的水神,逆天改命用乾坤镜封印灾厄之神,殉道陨落天堑。
十万年前水神以神力孕育始神仙胎,救世之神的命运由仙胎继承。但是乾坤镜碎,灾厄之神逃出封印,水神陨落,只留下仙胎。
灾厄之神与仙胎共用灵体涵养元神。如今灾厄之神重现,救世之神也即将临世。如今世上已再无始神,唯有救世之神以身殉道才能和灾厄之神同归于尽。否则,三界将亡,生灵涂炭。你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切记守住自己本心。”
第60章
何延益从未觉得身体如此轻盈过。
他醒来的时候,陈秋宜蜷曲着身体躺在一侧,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一切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何延益还是一眼就瞥见了陈秋宜手腕上的伤口。
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紧。
她还是没有听自己的话,放血给自己喝了?
何延益不忍叫醒熟睡的陈秋宜,蹑手蹑脚得起身,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惊醒了本就睡得很轻的陈秋宜。
“你醒了。”
陈秋宜坐起身,抬头望着站立的何延益:“觉得身体如何,可有好些了?”
何延益点了点头:“好了很多,一点也不难受了。”
这不是安慰陈秋宜的话,他是真的觉得一点异样都没有了。
察觉不到体内那两股流窜的邪气,甚至觉得原本因为堕魔而变得灰暗的神骨此刻鲜艳许多,似乎还能看见上面有隐约流转的神力。
“那便好。”
陈秋宜将自己的元神生生劈成两半,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没让她昏过去。
她又忍着巨大的疼痛将自己的一半元神度给了何延益,替他消除掉了体内那两股流窜作恶的邪气。
做完这些已是精疲力尽,站都站不住,跌坐在地上。
但是又不敢放任自己睡去,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观察着何延益的反应。
到后来实在撑不住,才眯了眼睛,但是精神一直紧绷着,没有敢睡得太死。
如今看来,自己的这个方法看来是成功了,何延益体内邪气消除,堕魔印记也不再黑得如墨。
陈秋宜坚持不住,一歪头,睡死过去了。
“末末!”
何延益见方才还在说话,下一刻就晕过去的陈秋宜,心中一咯噔,疾步冲上前去,探查了她的脉象,确认她只是疲劳过度睡过去,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何延益将陈秋宜在地上放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
此时,他才有心思来看自己身处的这一座小木屋。
“真是难为了末末,背着我还能找到这么一处避身之所。”
陈秋宜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冗长。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何延益架起了篝火,上面的烤鱼已经差不多熟了,边上还滚了十几颗红彤彤的果子。
“你醒了。”
何延益见陈秋宜坐起身,上前将她按住:“你是真的累极了,睡了整整一日夜,你若再不醒,我都要忍不住将你喊起来了。
这是我在附近找到的果子,我们如今虽然已经不用再靠食物汲取能量生存,但是我想你定然还是很想念这一口味道的,果子我尝了,很甜。
鱼也快好了,等你吃完果子刚好能吃鱼。”
陈秋宜盯着何延益塞进她手中的果子,从前的时候,都是陈秋宜往何延益的手里塞东西。
她塞过馒头,塞过果子,还送过他桂花糕。
如今望着手中的果子,陈秋宜百感交集,一时有些语噎。
“怎么了?”
望着陈秋宜愣愣出神,何延益还以为陈秋宜是有哪里不适,担心得拿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有些感触罢了。”
陈秋宜缩回手,将果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酸甜的治水瞬间充斥口腔。
确实是很好吃的果子。
“何延益,你还记得我从前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何延益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凡人何延益,活得卑微谨慎,一心只想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
那时的周应书问何延益有什么愿望,何延益说自己只想活着。
那个时候活着都是奢望,不敢再想其他的。
可如今,活着还是十分艰难,却有了其他更想要的东西。
“活着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答应我,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陈秋宜吞下口中的果子,明明是酸甜的,此刻却尝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末末。”
何延益突然开口:“除了活着,我们还要好好的在一起。”
当时周应书说,希望何延益活得平安顺遂,得贤妻,生孝子,有良田几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子孙绕膝,无疾而终。
如今何延益真的有了这样的向往。
他想要与陈秋宜厮守,过这样平淡无趣却温馨的日子。
陈秋宜闻言,笑了笑:“何延益,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吗?这么快就打自己脸了?”
当时的何延益说,他此生,都不会有妻,更不会有子。
那个时候,身负血海深仇,何延益是抱着必死的的决心,策划了那一场造反。
不成功便成仁。
如今陈秋宜再提及,何延益的脸色瞬间煞白。
陈秋宜怔了一下,意识到何延益似乎很介意自己说的这句话,忙圆道:
“当时的话,如今已经不可算数了。况且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何延益,我也不是当初的周应书了。就算是算数,也算数不到现在的我们身上。”
陈秋宜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描越黑了。
何延益抿着唇不说话,他伸手将陈秋宜揽入自己怀中,在陈秋宜的耳畔轻声说道:“末末,我们成亲吧。”
成……亲?
陈秋宜身形一愣,只听何延益继续说道:
“我很少有觉得幸福快乐的时候,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筹谋十几年,可是遇见你以后,我开始奢望我能活得久一点,奢望与你有一个在一起的可能。
明明我是一个掉入烂泥的人,却舍不得明如太阳的你,我渴望你的温暖,渴望抓住你,我一边抗拒着光明一边越陷越深。
我伤害过你,欺骗过你,明明我是一个这么烂的人,但我还是贪心能和你有一个天长地久的未来。
末末,此后今生,我别无他求,所有的愿望只和你有关,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活一日,便护你一日,爱你一日。纵然身死,只要灵魂不散,爱意便永不消散,纵然隔万年,万万年,只要你需要我,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也一定会回来。
你是否愿意同我成亲?”
何延益的目光很是热烈。
陈秋宜心中有一股暖意涌动。
一个自己心悦之人,对自己说着情话,想要求娶自己,陈秋宜很难不心动。
感动归感动,不过陈秋宜还是没有头脑一热就答应:“但是……你为何,突然说要娶我?”
这实在很像是两个即将生离死别的爱人,在分别之前,许下余生甚至下一世的承诺来作为心理安慰。
陈秋宜眼皮突突直跳,心中有些不安。
何延益苦笑,他没有直面回答陈秋宜的话,而是低下头。
温热的唇压下来,陈秋宜满腹的话都被挡在了里面。
鼻腔呼出的气喷在彼此的脸上,抓的人心痒痒的。
何延益收紧了手,将陈秋宜紧紧拥在怀中,力道之重,令陈秋宜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跨过漫长的岁月,踩过星河一片,身染尘埃泥淖,历经几度生死,以为看破红尘,但还是醉倒在这一处温柔乡。
陈秋宜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边鄙视着自己色令智昏,一边不可自拔得沉迷于这温柔陷阱。
她也轻轻回拥住何延益,说:“好,何延益,我们成亲。”
何延益一愣,身体明显绷紧,过了良久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将头埋入陈秋宜的颈间:“谢谢,谢谢你,末末,我真的特别……谢谢你。”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陈秋宜的脑袋蒙在何延益的怀里,这个问题令她有些羞于启齿,可是又不得不问明白。
“何事?”
陈秋宜心理准备许久,一字一句挤出来:“你……是太监吗?”
何延益一愣,没想到陈秋宜会问这件事。
但很快莞尔一笑,将陈秋宜拥得更紧:“你放心,若你愿意,我们会有很多子嗣,但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徐徐图之,顺其自然为好。”
此后岁月漫长,偶尔想起这个时候,陈秋宜不免恼怒自己的失态,但也明白,这是他们最真挚的感情,由心而发,不带一点技巧。
是孤独地流浪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是背负千斤重担,终于一朝卸下的释怀。
未免夜长梦多,何延益拉着陈秋宜就直奔距离天岚山最近的一个小镇。
租借了当地的一处宅院,采购了许多红布蜡烛,裁衣店的老板给何延益与陈秋宜量体裁衣的时候,还忍不住直夸赞两人气质不凡,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贵人。
陈秋宜看着兴致盎然认真准备亲事的何延益,自己的情绪也被不自觉地调动起来。
挑选首饰的时候,因为镇子太小,找不到心仪的样式,何延益不知去哪里找到了从前周宫公主出嫁的一套首饰。
陈秋宜摸着这一套纯金打造的首饰,吃惊地何延益:“你从何处买来的?”
“不是买来的,是傅述宜赠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傅述宜。
这个名字倒是许久都未听见了。
“傅述宜还在周宫吗?”
“他离开周宫了,如今,与一个故人在一起。”
“故人?”
“你我都认识的故人,周应羽。”
三公主?!
当时周应书掉下悬崖,唯一一根救命的绳索被周应羽一箭射断。后来陈秋宜死而复生,何延益曾问陈秋宜要如何处置被他关押起来的周应羽。
当时陈秋宜让何延益给周应羽一个体面的痛快,没想到周应羽却没有死?
面对陈秋宜不解的神色,何延益叹了口气解释道:“傅述宜求我,留下周应羽的性命,况且当时周应羽已经疯了。”
“疯了?”
周应羽一生高傲受宠,知道自己最终这般收场,怕是不会愿意苟且偷生的。
“傅述宜非要留下周应羽,但这样活着却未必是周应羽想要的。”
“吾之蜜糖汝之□□,我们不能体会当事人的想法和感受。至少如今,周应羽活着,虽然疯了但是傅述宜将她照顾得很好。”
陈秋宜摸了摸跟前的首饰,说:“替我转达傅述宜,谢谢他的贺礼,我很喜欢。”
何延益笑了笑:“我已经帮你转达过谢意了。”
第61章
婚事筹备的很顺利。
穿上嫁衣的一瞬间,陈秋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她第三次穿上嫁衣。
第一次,她死在赵泽林的欺骗下。
第二次,她与林致琦逢场作戏。
第三次,她好像是真的,嫁给了满心是她的郎君。
何延益特意请了当地一位年长的妇人来为陈秋宜梳洗打扮。
按照老人口耳流传的习俗,结婚这一天,请来夫妻感情相笃、子孙孝顺的长寿妇人来为新娘子束发,新婚夫妻便能够得到祝福,百年好合。
妇人将陈秋宜的一头乌发挽起,发出感叹道:“姑娘的郎君对你很是上心,虽然婚礼一切从简,但是该有的礼数全都没有落下,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以后一定是个体贴能干的丈夫。”
陈秋宜摸了摸摆放跟前的首饰,微笑着接受了妇人的话。
“姑娘,你瞧,你的郎君来了。”
陈秋宜抬头望去,只见何延益穿了一身红衣,镇子上的成衣店里没有太名贵的布料,何延益特意请绣娘在新人的婚服上用金线绣了绿绒蒿花样。
何延益的发髻高高束起,戴了与陈秋宜发饰相配的冠,整个人都十分精神,走路都看上去轻盈异常。
透过窗子,他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陈秋宜,嘴角微微上翘,疾步走上前来:“末末,你今日真好看。”
“唉,还没拜堂呢,新郎不可以偷看新娘子。”
妇人朗声喊着,将门窗给关上了。
“诶……”
何延益吃了个闭门羹,陈秋宜忍不住笑了:“大娘,这也是此处的习俗吗?”
大娘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
“姑娘,你听大娘的话,你的郎君虽然很好,但是过日子呀,也需要花点心思在里面。
郎君就犹如天上的风筝,风筝的线抓在我们女子手中。
你牵得太紧了,线会断,你牵得太松了,风筝会飞走。
必得松紧有度,欲拒还迎,郎君才会永远将心思拴在你身上,两个人日子过得越来越高。”
陈秋宜点了点头:“大娘的经验之谈,晚辈记住了。”
妇人嘿嘿一笑,将凤钗别入陈秋宜的发髻当中,左右对称,妆容一下子就稳重起来。
“真是好看。”
大娘将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给陈秋宜戴上,说道:“姑娘,走吧?”
陈秋宜点了点头,妇人吱呀一声,将门打开,高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