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紧张地按住他胳膊，侧过脸，语态急切地推辞：“这是学校，会被我学生看到。”
梁舟月在何瑾升眼中就是思想保守的，姿态拘泥的，他知道她父母都是老师，所以能理解她一些克己复礼的想法。
就像现在，他虚抚着她纤薄的背，极其绅士地绕到车子另一边，给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两人先后上车，车影缓缓消失在江厉幽暗的视线之中。
接吻？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蔑的笑。
“大哥，你答应陪我打篮球，现在摆什么烂啊。”陈澹焦躁的声音终于传进江厉耳中。
他转过头，将手中不知何时被捏变形的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突兀又刺耳。
下一秒，他猛地抢过陈澹手中的篮球，步伐凌厉，身形敏捷地穿梭在篮球场，打法狠戾地叩击着篮板，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得分。
场上所有人都拦不住他，实力相差太多，情绪也远比不上他有斗性。队友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尤其是陈澹，突然觉得这场游戏不玩儿也罢。
他根本摸不着球。
场上所有女生的欢呼都给了江厉这个篮球疯子，掌声和尖叫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直到发泄完心中汹涌的情绪，江厉才把篮球丢给防守他全场而失败的陈澹，嗓音冷淡：“没劲，下次别找我打球。”
“……”
两方队员全部默然。
……
晚上七点半，西餐厅。
虽然月份进入初秋，但天气还焦热得很，天边夜幕未至，将城市笼罩在昏暗与清明之间，交相辉映。
可繁华都市俨然不容有半点黑，华灯初上，各处夜景争奇斗艳，一个比一个引人注目，璀璨耀眼。
梁舟月来自小城市，她赞叹过B市的繁华奢侈，如今却也习惯了这里的落寞和孤独，一个人生活得独立自在。
何瑾升从洗手间回来，梁舟月已经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起纸巾，动作优雅地轻拭嘴角。
她胃口很小，也吃不惯西餐。她上次就和何瑾升提过，但他没记住。
见梁舟月擦嘴，何瑾升抬起手腕看时间，垂眼间，眉心幅度轻微地展了展。再掀起眼，脸上又恢复那副温良纯善的学者模样。
他五官端正，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身高中等，身形偏瘦，有着扑面而来的书生气，没有气场上的攻击性。
“要回去吗？”
发现他一直在看时间，梁舟月下意识以为他有事。
而且，他们每次出来约会的时间都不会长。何瑾升在学校的职位比她高，工作任务比她重。
但今天，他看起来要比以往每一次都急，用餐席间看了四次手机，没回对方消息。
闻言，何瑾升撂下手，浅笑着摇摇头，说着梁舟月听不习惯的情话：“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今晚我们多待一会儿。”
梁舟月暗自提了一口气，没吐出来，全然堵在喉咙口，艰涩难咽。
沉默半晌，她清了清嗓子，善解人意道：“你如果有急事，我可以自己回去。反正明天周末，你要是想出来，咱们再出来。”
这一句话属实让何瑾升动了心思，他脸上瞬间浮现歉然神态，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舟月，我没想到学院领导会突然找我要文件，所有东西都在家里的电脑上。”
梁舟月平淡地嗯了一声，莞尔相对：“理解。”
何瑾升坚持要送她，但被她婉拒了。既然是领导来找工作上的事，她没必要让他把时间花费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不如尽快去忙他自己的事。
……
夜晚街道灯火通明，梁舟月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缓缓停下脚步。
顿了几秒，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径直走到售烟处，梁舟月认真地注视着几乎嵌满小半面墙的香烟种类，单看包装盒就已经是颜色各异，琳琅满目。
目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逐一去看上面的名字，陌生的一切让她眉心褶皱越来越深。
直到看中一款包装清爽的浅蓝色烟盒，梁舟月终于付诸行动，抬手去够。
“换一个，你拿黄鹤楼。”
突然响在身后的声音吓得梁舟月肩膀一颤，手中没有拿稳的烟盒被她慌乱地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在寂静的便利店中显得尤为突兀。
下一秒，鼻端萦绕着冷冽的烟味，她总感觉有一点熟悉。
梁舟月小心翼翼地转头，就对上那双让她记忆深刻的眸子，眼角平行下至，笑起来饱满的卧蚕都透着纯劲儿。
江厉躬下腰，帮她捡起地上的烟，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位置。随后手往右挪，从各种价位的烟海中抽出一盒咖啡色黄调包装的黄鹤楼，递到梁舟月手中。
“你拿这个，去付钱吧。”
迟钝了两秒，梁舟月转身走向收银台。刚刚被江厉吓到的心还没有舒缓下来，胸口怦怦乱跳。
刷完二维码，她发现微信支付弹出了最新消息：付款金额￥100.00。
她从不抽烟，竟不知这么贵一盒？
走出便利店，江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梁舟月听到了，停下脚步。
借着门口的光亮，她看着手上刚刚买来的烟，突然就不想尝试抽了。
这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男人宽大手掌直接握住她手心的烟，动作敏捷地夺走。
梁舟月蜷了蜷手指，笨拙地抓了空。
“你干嘛？”
刚刚在背后吓唬她就算了，现在又来抢她的东西。梁舟月的语调有些急，但听起来却像嗔怪，娇得很。
江厉受用得勾起薄唇，把那盒烟立起来，清清楚楚展示给她看。
“姐姐，吸烟有害健康诶。”
夜晚的微风吹拂来几分凉意，终于驱散了这一整日的酷热。空中一轮圆月正冉冉升起，银色月光映着羽毛般轻柔的棉云，最终穿过云雾，洒落大地。
梁舟月局促地咽了一口唾沫，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江厉把烟装进自己裤袋，手再拿出来时，烟变成了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摊开手掌，他吊儿郎当地挑挑眉，尽显痞厉：“谢谢姐姐送我的黄鹤楼，这是我还的礼。”
梁舟月眸色困惑，随即后知后觉地笑了，温软娇媚。
江厉乌瞳微凝，仰面去看头顶的月亮。他嘴角缓缓显现括弧，似是有感而发：“十五的月亮，果然漂亮。”
深蓝色的夜空中，月亮一枝独秀。
第6章 着迷
农历十五，满月高悬，月光仿若都带着人间的温度，落下一地闪烁的碎玉。
梁舟月抬头去看，不知不觉，已经忘记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是自己防备许久的江厉。
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最终被一阵便利店关门的声音打断。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终于记起自己和江厉的尴尬关系，轻咳一声，女人的语气有意保持着距离：“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甚至，如此巧合地和她进了同一家店，还是前后脚。
江厉眉眼平和，噙着淡淡的温柔：“周末假，我住在这附近。”
只要能提供本地房产证明并有直系亲属签字，华大允许学生周末不住校。而且，平时宿管方面抓得很严，不可能有逃寝替寝的情况。
闻言，梁舟月以老师思维哦了一声，但不过两秒时间，她就反应过来重点，语气阴阳莫测：“住在附近，真是有钱。”
饶是江厉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但对于这一句评价，他属实没听出其中的情绪。她是仇富？还是正常感慨？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不允许有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发生。
顿了顿，江厉舔唇，煞有其事地认同她的评价，说道：“这是陈澹的房子，我家境贫寒，他收留我。”
“……”
家境贫寒……抽100块一盒的烟？
可真贫啊！
提到钱，梁舟月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的微信支付账单，她反手摊开送到他面前，俨然一副讨债的姿态。
江厉挑眼，目露诧异。
“你抽烟，凭什么我付钱？”梁舟月原本娇媚的眉眼此时带着英气，有种干练的劲儿，继续道：“师生之间最好不要产生金钱交易，把钱还给我。”
江厉不缺钱，但以前可没人敢摊手向他要钱，别管是不是欠债，梁舟月在他这里都算头一号人物。
他故意挑衅地摇摇头，眼神看起来高深莫测，嘴上却说着引诱人的话：“没现金，你加我好友，我给你转账。”
“……”
都是陷阱。
梁舟月警惕地缩回手，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个钱我不要了，就当谢谢你上次帮我。”
“上次？”江厉语调上扬，听起来非常疑惑：“什么上次？”
男人那困惑的表情不像是演戏，梁舟月强忍着死去的尴尬，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颈，不言而喻：“就是那个拉链……”
“哦……”调子一波三折，江厉明明发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却还是摇摇头：“忘了。”
梁舟月明白他在装傻，毕竟周一那天他有主动和她提过拉链的事，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
一天的课加上陪何瑾升约会，此时又遇到江厉这个硬茬儿，她顿感无力，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饱满的胸脯上下翕动起伏，她试图靠调整自己的呼吸，来缓解突如其来的压力。
对面，江厉鸦羽般的眼睫微颤，移开目光后，嘴角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痞气。
他突然有些苦恼，恼自己把持不住自己。
便利店关门，他们头上的灯缓缓暗了下去。江厉打消那些繁杂的顾虑，侧目看向身边的女人，笑得温润无害：“姐姐，天太黑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他就住在附近，只是下楼来个超市，不至于开车。
梁舟月不知道江厉是如何坦然说出这句话的，先不论他们的关系有没有亲近到送他回家。就但论送人回家这种善良的行为，难道不应该是他送她吗？
“学校有门禁，我再回不去就来不及了。”
梁舟月按亮手机屏，身体力行地给他看上面的时间。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
华大的门卫岗哨是晚上九点半关闭，学生寝室和教职工寝室是十点锁门。从这市区打车回学校，至少需要半小时，梁舟月现在往回赶，是最合适最保险的时间。
而且，就算时间允许，她也不会送他回家。
江厉瞄了一眼她手机上的时间，无意看到了她的锁屏壁纸。
“你喜欢莱昂纳多？”
被洞悉心事，梁舟月下意识攥紧了手机，眼神姿态有防备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睨着江厉，像是一只十分警觉的猫咪。
她原本就是猫系脸，又娇又软，漂亮得不成样子。
江厉看得心花怒放：“咱学校那么偏，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回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梁舟月原本还能安慰自己世上还是好人多，但经江厉这么一渲染，她满脑子都是那些被恶徒伤害的无辜女人，也是这么晚的时间，也是一段独行的路，她们却无人救，没命活。
再坚强的女孩子还是会把害怕表现在脸上，江厉趁机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姿微微俯下，低头时刻，尽量与她视线相平，一字一顿道：“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他的尾音有点勾挑，带着难以分辨的蛊惑。他像是在做局，诱你深入。
梁舟月能模糊察觉出什么，但她选择不往他期待的方向聊：“你今天也要回学校住？”
不想把问题的关键带到他“送”她回学校，但可以牵扯到“同行”回学校。她确实害怕夜路，被何瑾升接出来时，她自然以为会被他送回去。
但当他全程不停地看手机时，她完全没有想和他多待一秒的想法。
如今遇到江厉，也算是小幸运吧。
看到女人眼中罕见的热切，江厉垂眼，脚趾微微蜷缩，乌瞳死盯着自己脚下这双过于休闲的拖鞋。
以及身上这件宽大灰色半袖，黑色短裤……
这副模样回学校，舍友一定会以为他半夜被捉奸，从哪里逃回学校的。
他刚刚提出送她回学校的前提是，她陪他回家取车，他开车送她回去。而不是让他以这副松垮装扮，堂而皇之地进入时尚赛场般的大学校园。
江厉陷入沉默，认真在分析利弊。
他不说话，梁舟月的心彻底悬了起来。她现在真的不敢自己打车，华大的位置确实有点偏，夜路太黑。
“你回不回去啊？”她手指攥紧了包包皮带，用力之大让指节略微泛白。
她如此紧张和害怕的神态，因近距离的站位而被放大，江厉脚趾用力，鬼使神差地穿好拖鞋，往前抬了抬下巴。
“去前面路口打车。”
“……”
安全有了保障的梁舟月乖巧跟在他身边，同他并肩前行。
初秋的夜还算清爽，满月斜挂，星星在闪烁着，遍布夜空。
江厉让她走在马路内侧，余光扫到她脚下的粗跟高跟鞋。静静看了两眼，他想到今天下午在校门口见到的男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
一点都不配。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你的脚很不舒服吧？”
梁舟月顺着他的眼神低头，实话实说：“有点磨脚。”
“不合适的东西丢了算了。”他深邃的眼波流转，夜色藏匿了他眼底所有汹涌乖戾的秘密，轻声笑道：“说不定，下一个会更好。”
梁舟月微怔，又看了看自己新买的鞋子。还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毕竟是新买的，干干净净。若是脏掉还好，她扔了也有理由。
第7章 加我微信
出租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刚九点十分。
江厉率先一步付了车费，推门下车。梁舟月手机扫码都调了出来，还是没有抢过他的速度。
她紧随他步伐下车，快步追了上去。
尽管是粗高跟鞋，但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还是显得过于清脆，江厉背对着身后赶来的女人，缓缓驻足等待。
梁舟月小跑过来，非要把车费转给他。她自己心里明白，江厉今晚并没想回学校，是被她道德绑架回来的。
如此，就不该他破费。
江厉不缺钱，也不会要一个女生的车费，但他此时没有维持一向秉持的绅士风度，甚至反其道而行，调出手机二维码，爽快地递到梁舟月面前。
“扫吧。”
他过分坦荡的语气让人不容多想，梁舟月丝毫没有怀疑他的用意，点了一下轻触照亮，想扫码转账。
可是叮的一声后，她才发现自己扫的不是收款码，是微信名片。
甚至，她现在能看到江厉微信的昵称：加我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