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潼自嘲地笑出来:“别找了,我们完了。”
她挂断电话,强烈的腹痛让她没办法在这里多待,转身踩上滚梯,她想尽快下楼找季安姝去医院。
季安姝从蛋糕店出来,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滚梯处传来一声尖叫。
循声望去,她就看到乌潼躺在地上,身体防护型蜷在一起,腿下淌出鲜红的血液。
出事了。
把蛋糕丢在一边,季安姝快步跑上去,一手握住乌潼发冷的手,一手紧急拨打救护车的号码。
“没事的,潼潼,别怕别怕。”
季安姝安慰道,殊不知自己已经有了哭腔。
第179章 但偏偏(26)
乌潼身形瘦高,怀孕近四个月腹部还看不出迹象,但当她在医院醒来时,她清晰的知道孩子没有了。
正值夜晚,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晕黄的床头灯,江昀安静坐在旁边椅子,双臂环在胸前,因困意微微垂着头。
乌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心口揪在一起的感觉愈发强烈。随后是急促的呼吸声,她有些喘息困难。
声音不大,但江昀睡眠浅,倏地睁开眼。
乌潼不想和他吵:“孩子没了,离婚吧。”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和他谈,心凉了是如何都不能再暖回来的。她只想尽快和江昀离婚,过自己的安稳生活,她再也不会卯足了劲儿追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刚刚失去孩子,江昀理解她的心情,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说过了,我不会离婚。”
这是他摆在明面上的底线。
乌潼嗯了一声,没有夫妻吵架时的歇斯底里,冷静得可怕:“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会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乌潼。”江昀打断她的话,湛黑眸子盯着她,一字一顿:“岳父年纪大了,别让他知道这么伤心的事情为好。不然,伤身体。”
窗外寒冬凛冽,室内暖意渐融,可乌潼却感觉自己浑身凉得发颤。
他在威胁她?
谈话谈不通,乌潼侧过脸去,阖眼休息。
这个婚必须会离,她现在不想和他废话,没意义。
女人明显不想理会,江昀心中罕见出现无力感,坐在乌潼床边,却不知从哪里和她开始解释。
“我的腿在美国时候好的,故意没告诉你。”
江昀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捏了捏眉心,口吻有种娓娓道来的惆怅。
侧脸躺着的乌潼眼眶迅速润湿,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入发髻,让人来不及捕捉。
江昀继续坦白:“我承认,当初向你提出结婚时不怀好意。甚至,在我康复后,我也想继续折磨你,让你愧疚,让你尝尝抢来感情的难熬滋味。”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乌潼的眼泪再也掩藏不住,从脸上淌下,啜泣声愈演愈烈。
江昀喉间像是塞了一块浸水棉花,声音艰涩,关心的情感因语言内敛而显得匮乏,不知如何抚慰她受伤的心。
江昀感情经验不足,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时机。这件事拖了又拖,他似乎已经习惯坐在轮椅上,不想打破他们之间安稳的感情。
事到如今,都是他的错。
“可我们结婚之后,我没有伤害你。因为我发现,无论我嘴上说着多狠的话,心里都做不到。”
江昀把手担在额头,整个人的氛围陷入一种颓丧低落,无力感席卷全身,想挽回却不得要领。
女人低迷的哭声渐渐缓下来,声音很虚,但很坚定:“我要离婚。”
这是她唯一的诉求。
“江昀,如果你不答应离婚,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如果被他逼急,她连自己都可以放弃。
江昀仰头叹了一口气,沉默许久,摇摇头:“我不可能离婚。”
他是一个付得起代价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会放任乌潼离开。
……
乌潼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的院,虽然没人将这件事的实情告诉乌政启,但他看得明白,乌潼和江昀的关系出现了无法调解的裂痕。
他的确看重江昀这个学生,但他也不会罔顾女儿的幸福。
“潼潼,你们到底怎么了?要是他背叛你,爸爸替你去教训他。”
今天乌潼出院,江昀的车在下面等,乌政启在病房帮女儿收拾东西。
乌潼拉上自己的棉袄拉链,戴上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不如往日明亮的眼睛,整个人都没有生气。
“爸,我们就是自然而然的感情破裂,没有谁出轨。我当时嫁给他就是照顾他为主,现在他的腿好了,我功成身退,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乌政启轻声叹息:“这是真要离婚了?”
“我要离婚,他现在不同意。”乌潼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声音没有起伏:“我过段时间要出国,他不同意我也会走。到时候,爸你不用理会他,就说不知道我去了哪。”
乌潼原本也没有告诉乌政启自己去向的打算,她不想留下蛛丝马迹。
乌政启是个思想开明的父亲,凡事会把乌潼的利益放在前面考虑。沉默片刻,他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那你定期给我发安好,别让我担心。等什么时候放下了,就回家来。”
乌潼鼻子酸酸的,重重点头应声。
被江昀接回家后,乌潼就像变了个人,无论是面对江昀还是江家父母,就连平日非常亲近的江厉,她都提不起任何兴致,像个傀儡,已经不见任何笑模样。
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江家人都明白,源于江昀长久的欺骗。
“叔叔,阿姨,我要和江昀离婚。”
江家人凑得最齐的一次晚餐席间,乌潼正襟危坐,语态真挚坦诚。
楚女士被吓了一跳,平时没见过这么严肃的阵仗。侧脸看向一向严厉稳重的江父,她眼神变得求助。
江父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对面全程冷脸的江昀:“你什么态度?”
掀起黑眸,江昀鸦羽般的眼睫遮不住眼下的乌青,看来他最近并不好过。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离,永远不离。”
他从最开始的坚决,到此时眼底疯狂滋生偏执,唯一不变的是拒绝离婚。
原本就没食欲的乌潼,顿觉这场晚餐如同嚼蜡,放下了手中碗筷。
“叔叔,阿姨,我上去休息了。”
不等对方应答,乌潼转身上楼,瘦削单薄的身形早已撑不起之前合身的睡衣,显得空落落的娇小。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江厉难得对别人感情大发感慨,甚至是声情并茂地唱出来。
事情不就是如此,迟来深情不如草,轻贱得很。
……
在江家住了一个月,冬天残存的最后一缕雪也融化殆尽。
春天终于来了。
江昀派人在她二楼房间下种了一块玫瑰田,品种是她最爱的绿色玫瑰。大概还要一个多月,她就可以看到开花。
换以前她会开心疯掉,但现在她一眼不想看。
第180章 但偏偏(27)
整整一个月,她每天都坐在阳台上,闭门不出,食欲不振,颓丧萎靡得让人担心。江昀因此很少去公司上班,天天在家里陪她。
可今天不一样,江昀有事在中午开车出去,家里只有楚女士一人。
束着窗帘往下探,乌潼人在阳台外腾空,看着脚下那一片被园工翻新过显得松软的泥土,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啊!少夫人跳楼啦!”
一时间,佣人们的尖叫声连成一片。
因为窗帘的辅助,跳楼高度算不上两层。
跳之前预估了落地位置,但等乌潼真的坠落,身体还是栽倒在玫瑰花杆中,划破了手臂和小腿,血痕触目惊心。
倒抽冷气,乌潼疼到身体佝偻在一起,在地上缓了半天才艰难爬起来。
她只是想趁江昀不在家时逃走,不惜一切代价。
踉跄着往门口的方向跑,乌潼抬眼就看到从别墅内慌忙跑出来的楚女士,看样子,被她跳楼这个消息吓坏了。
她躬着身体,费力地对楚女士鞠了个躬,语态抱歉:“阿姨对不起,我真的要走,希望您别拦我。”
她对江昀早就失望了,也受够了这种半囚禁的生活。
楚女士听到这句话情感上没有什么波澜,她关注的是乌潼有没有受伤。流产至今两个月就敢跳楼,她明白,乌潼这是铁了心要走。
“你摔没摔坏哪儿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呀,万一摔坏了,你让阿姨以后怎么活!”
楚女士囫囵地检查她手臂和腿伤的血痕,眼眶瞬间就润湿,声音轻颤。
乌潼当然心软了,但她理智还在,轻轻抱了一下楚女士,语气无奈:“阿姨,我和江昀没有缘分,但我以后还是你的晚辈,等过段时间,我会回来看你和叔叔的,保重。”
拉开距离,乌潼的笑容还是显得虚弱。她知道,自己要抓紧时间离开了。
楚女士理解她的想法,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放心地叮嘱:“妈希望你们能有始有终,要是非到离婚那一步,你自己别吃了亏。”
江昀不会是吃亏的一方,她不担心。这段感情中,明显受伤害的是乌潼。
后者重重点头,眼眶中的泪光晕染开:“谢谢您,多保重。”
乌潼走了,有人在江家别墅外接她。
对方开的是套牌车,江昀无论动用什么关系都找不到乌潼的踪影。
她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证买高铁票,也没有航班信息,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半点离开B市的痕迹。
可江昀的感觉告诉他,乌潼肯定不在这个城市。
搜寻迟迟没有进展,江厉又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一个人跑去伦敦。江昀现在分身乏术,只能把已经退居二线的父亲再次请回公司,让他代为管理公司业务。
他没有精力兼顾工作和琐碎混乱的感情。
楚宇一直在追查乌潼的去向,江昀也自己联系了乌潼所有的朋友,对方都说不知道她的位置。乌政启也是这个说法,气极时挂断江昀的电话,对他大失所望。
江昀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终究一无所获。
这期间,他突然想起孟青青那个祸端,让楚宇把季安姝叫了出来。
季安姝在个人情感上讨厌江昀,但他又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只能保持冷静的态度,看起来是不冷不热的呆板。
“江总,你找我?”
自从乌潼消失,江昀就没睡好觉,此时两侧脸颊瘦削下来,气质透着颓靡。
“乌潼出事那天,你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
“孟青青和她说什么?”江昀捏了捏眉心,头疼得厉害。
季安姝掀眸看了一眼楚宇,见对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后,她才大胆地说出来:“她说你只在乎孩子,生下孩子就和潼潼离婚。还说,你爱的人是她,你离婚后会和她在一起。”
孟青青的原话她记不清了,大致意思就是这些,非常挑衅。
闻言,江昀对楚宇招了下手,问道:“孟青青最近在做什么?”
“找工作,估计是没钱了。”
孟青青只是看起来小家碧玉,她这两年在国外的生活很奢侈,期间找过一个外国富豪,但没几天就被抛弃了。估计是那时候拿到钱了,不然三百万无法支撑她这两年的高消费。
江昀湛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尾调悠长,冷漠无情:“把她高中、大学的档案都销毁,像她这种人,做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很好。”
以他对孟青青这两年生活的了解,她绝对做不了吃苦卖力的工作,到时候,肯定又是酒色场子里的花蝴蝶,习惯赚快钱。
这是她一开始的选择,他满足她。
“这段时间盯着她,有合适的机会报个警,做回热心群众。”
楚宇点了下头:“明白。”
他清楚,江昀这回是从根源打击孟青青,要她自食恶果。
季安姝也听了全程,心中对江昀的印象有了一点改观,至少他没有包庇孟青青,也算给潼潼的孩子报了仇。
并不够,但至少恶有恶报。
解决了孟青青的问题,江昀每天都待在自己的别墅。乌潼只在这里住过一次,他在这儿寻不到半分她生活过的气息。
可这里有他亲自设计的婴儿房,还没来得及给乌潼看,孩子就没了。
一步错步步错,错盘的开始,狼狈的结束。
仰头一杯酒辛辣入喉,江昀躺在沙发上,借由酒精入眠。
这已经是乌潼离开的第二十一天,他除了借酒浇愁,没她半点消息。每天他都会问楚宇,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失望。
意识混沌时,茶几上的手机疯了一般响起来。
皱眉摸过来,他声音透着醉意:“谁?”
“江总,我刚刚在城郊的废车场查到了那辆套牌车,车主信息是你熟人,盛千帆盛医生。”
江昀的酒瞬间就醒了,从沙发上坐起,语气怀疑:“盛千帆?”
他并不认为盛千帆和乌潼熟悉到如此地步,可以为了她,背叛他这个老朋友。
楚宇严肃地嗯了一声:“以我手上查到的航班信息,盛医生是在乌总消失的一星期后去的巴黎,至今未归。我走访了他的医院,盛医生两周前递交了辞职报告,也就是出国前两天。”
挂断电话,江昀眼底一片阴霾。
修长指骨捏紧桌上的酒杯,仰头,猩红酒液一滴不落被吞噬入腹。
“乌潼,你等着我。”
男人的语气笃定偏执,带有不顾一切的狂傲和炽热。
第181章 但偏偏(28)
法国巴黎,四月份的天气还算清爽。
乌潼自己租了一套房子,临近一家教育机构,周围是浓郁的学术气息。她暂时不想上班,趁这几天清闲,在家附近报了一个油画班。
盛千帆并不是定居在法国,他说他在休假,在这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回国。
感恩他帮助自己出国,乌潼这段时间真心和他交朋友,没有把他当成江昀的朋友做防备,非常坦诚直率。
“你今天什么时候下课?我带你吃饭。”
盛千帆的关心非常到位,这段时间从她养伤到租房,他都给予了适度的帮助,不会给她冒犯的感觉。
乌潼看了一眼时间,嘴边挂着笑:“还要一个小时,你晚点来就行,不用在下面等。”
盛千帆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此时正在乌潼画室楼下的盛千帆眼底盛满笑意,可刚刚放下手机,新的一通电话就拨了进来。
备注是江昀。
盛千帆舌尖顶腮,眉目间情绪略显阴翳,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