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听电话，话筒内就传来江昀那冷淡，气势却格外汹涌的声音：“在哪？”
盛千帆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但他保守回答：“在国外度假，最近辞职……”
“我现在在巴黎，告诉我她的具体位置。”
江昀打断他的周旋，言语中有杀伐果断的狠厉。
他把盛千帆当朋友，自然从没想到是他把乌潼带走这种可能。如今真相大白，他不想再和盛千帆废话。
江昀来到巴黎，盛千帆所有的猜想都成了真。
他轻声叹息：“江昀，你该学会在合适的时候放手了。她每天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喜欢，现在她拼了命从你身边逃离，你又要过来追。你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不肯接受她主动离婚给你的挫败感？”
江昀冷声笑了出来，难得在他身上听到桀骜不驯的口吻，一字一顿：“盛千帆，我是不是该找你爸教教你不要多管闲事。”
“无论你说什么，乌潼不想见你，我自然不会告诉你她的消息。”
盛千帆守住自己最后一道防线，不肯开口。
“行。”江昀有些破罐子破摔，轻慢嗓音晕染着邪肆的倨傲：“我这回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人什么下场。”
他挂了电话，盛千帆听得出他的气急败坏。
盛千帆没把江昀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一时之怒，他在江昀身上看不到对乌潼的爱意，他便认为江昀不会为乌潼做出报复性行为。
很快，下课的乌潼从洋楼里出来，远远望去，身姿高挑纤细。自从帮江昀处理公司业务后，她就剪了及肩短发，现在一如往日，尽显飒爽干练。
她对摇下车窗的盛千帆招了招手，笑吟吟地坐上副驾驶，“我们去吃什么啊？”
盛千帆脸上云淡风轻，没有把江昀给他的压力表现出来，吊儿郎当地说：“吃什么看你想法啊，美术生一天天这么累，得吃点好的。”
他平时就没个正形，乌潼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不必伪装。
闻言，乌潼啧了一声，打趣道：“我可不累，我画画开心着呢，你少嘴贫了。”
说到底，她也不知道要吃什么，正在努力想，盛千帆的手机疯狂响了起来。
他没有连接蓝牙，也没来得及，趁着还没开车直接接电话。
“喂，妈？”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盛千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沉了下来，乌潼拘谨地挺起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真的做了？”盛千帆的声音似咬着后牙，极其克制隐忍。
“你说你和江昀明明是朋友，你抢人家老婆干嘛？你爸现在被机关调查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他清清白白一辈子，现在是图什么啊！”
盛千帆母亲的音量加大，以乌潼直起身子后的距离，隐约听到大概。
应该是江昀对盛家做了什么，害他爸爸被上层机关调查。
“妈，你先别着急。”盛千帆捏了捏眉心，安抚家人：“我去找他谈，爸一定没事的。”
他父亲虽然身居高位，但几十年如一日的清正廉洁，与那些不搭边的事毫无关联。就算如今被江昀恶意动手脚，肯定也不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挂断电话，盛千帆给江昀拨电话。父亲虽然不至于满盘皆输，但这种事还是尽早结束为好。
可等待音响了很久，江昀不接。
盛千帆接连拨了三通，对方依旧不回应。
烦躁地切断拨号，在乌潼关切地眼神下，他转而给楚宇打电话。
楚宇虽然在国内，和巴黎有时差，但他接听的速度很快，仿佛是有意等待他的来电。
“江昀到底想干什么！”牵扯到家人，一向放浪形骸的盛千帆罕见动了怒气，“我爸的身份敏感，他这么做轻则害他晚节不保，重则会害死他！他是不是疯了！”
这些话乌潼听得心寒。
她在江氏做总经理那段时间，是江昀手把手教她如何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为自己谋利益，分据吞食对手，扩张自己版图。
她知道江昀有做商人的天赋，有野心，有手段，又没有失去道德。
可如今的江昀变了，他不想再守道德，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实话实说，这才是商人本色，佛口蛇心，将万物玩弄于股掌之中，以权掣肘威胁，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
乌潼理解这种行事方式，但她不会认同，自然反对江昀的卑劣。
沉默片刻，楚宇平静的声线传来：“江总说了，你既然选择与他站对立面，就要为此付出代价。鉴于你是他朋友，他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珍惜。”
他把江昀的话完整转述，乌潼听了竟然可以想象到那男人阴鸷的语气。
在她离开江家之前那段时间，江昀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的他虽然对她沉默寡言，脾气喜怒无常，但他骨子里的温雅不会变，凡事对她都守底线。
但在她流产后的江昀偏执阴郁，一旦听到她说离开，就会放下全天所有事陪她在房间，身体力行地对她进行无声的监控。
他表面温顺体贴，实则心中都是防备。
他说着会对她好，但让她感受到的都是掌控欲。
只是她没想到，江昀这个人可以这么狠。对盛千帆这个曾经说笑打闹的朋友，竟会如此赶尽杀绝。
第182章 但偏偏（29）
“江昀现在不接我电话，你帮我告诉他，这件事我们面谈。”
盛千帆不能等，事关父亲的清誉廉洁，中间若是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江总不会接你的电话，他想要什么，你知道。”楚宇把江昀所有的态度都转达彻底，“盛医生，大家都是朋友，做事留有余地，才有继续交往的必要。”
这通电话被挂断，盛千帆烦躁地握起拳头，骨节因用力泛白，他才缓缓舒展手指。
“他来巴黎了？”
乌潼很聪明，从他们的对话中，他就已经知道江昀现在的动向。
盛千帆心中思绪混乱，但对她情绪很平稳：“在我接你之前给我打的电话，要我告诉他你的位置。”
“你告诉他。”
乌潼语气坦荡，没有一丝玩笑成分。
盛千帆微怔，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眸底掀起汹涌的情感波动。
“他如果知道你的位置，你会被他带回国。”
那么她努力的从他身边逃走，就失去了意义。
可乌潼不想让好心帮助过自己的人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你放心，江昀不会带我回国的。”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那零星半点的信任。
……
乌潼拨通江昀电话号码时，一个人走在午后的大道上，背影落寞孤独。
她一直很瘦，孩子没有后心情受创，瘦起来更显得单薄。
江昀开车在她后面，缓缓靠过来，却一直没有超过她的身位。他一直在看着，看她不停地拿手机确认时间。
确认盛千帆那个电灯泡不在她身边，江昀才把车停在一边，缓不下车。
巴黎此时的天气犹如国内的初秋，江昀身穿黑色衬衫，微敞领口，显露锁骨。他气质一向冷厉成熟，内敛稳重，但此时比平常多了一分慵懒痞厉。
看向他时，乌潼心中有一种五味杂陈的错觉。
他们好像很多年没见过了。
顿住的脚步再次迈开，乌潼的步伐明显缓了下来。江昀一如既往强势，大步朝她走来。
隐隐约约的，乌潼感受到迎面而来强烈的男性力量。果然，江昀就像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双臂拥她入怀，抱她抱得近乎让她窒息。
乌潼防备性地把双手护在身前，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
“别碰我。”
她音色不甜美，此时拒绝起人来，没有欲拒还迎的错觉，就是干脆果断的。
被推开的江昀没有生气，嘴角挂着一抹笑，轻慢盎然：“老婆，好久没见了。”
他似乎是解释他的举动，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乌潼抚了抚被他抱过的胳膊，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动作是不避人的嫌弃。
江昀就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笑意以极其轻微的弧度淡下来。
最终还是乌潼开门见山，“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无辜？”
江昀故意问：“谁无辜？”
“盛千帆啊！你闲着没事动他父亲做什么？你们既然是朋友，他父亲也是你长辈，你设局诬陷人家贪污受贿，你还有良心吗？”
乌潼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底尽是对江昀的质疑。
可江昀越听越开心，甚至觉得乌潼骂她的声音极其动听，乖顺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咱俩不至于到今天，你此时此刻也不必到我这儿伏低做小，给别的男人求情。”
“……”
乌潼心口一窒，总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
“你怎样才肯放过他爸爸？”
江昀闻言笑了笑，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他冷峻侧脸，竟然显露出几分邪肆，没有以往的疏离和淡漠。
他尾调拉长，有意诱引：“我来巴黎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
江昀和她打迂回战术，什么话都要她明明白白自己说出来。
乌潼喉咙艰涩，半天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太久，江昀似乎怕失去这次机会，再次拉住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触及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他们的婚戒，乌潼当初自己去买的。
垂眼看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她蜷起自己的手，不想去触碰她心中还没有痊愈的伤口。
当初她兴高采烈去买戒指，江昀的心里却在想如何挫败她自尊，婚后玩弄她感情。当时光顾着开心，现在才知道自己年幼无知的愚蠢。
“这戒指不好看，摘了吧。”
乌潼移开目光，脸上寡淡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情感上的动摇。
江昀收回手，这场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游戏他腻了，开始收网，气势凌厉：“你回到我身边，我让盛家恢复如初，凡事不受影响。不然，我们就放任下去。”
盛千帆自己入局，那就要承受惹怒他的代价。
若自己无利可图就回去，江昀想想都觉得可笑。
场上情况很明朗，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为了盛家的安稳，乌潼必须往后退一步。
“你放过盛家，我劝盛千帆回国，行吗？”
江昀在意盛千帆和她在一起接触，既然如此，那她就远离盛千帆，免得给人家招惹麻烦。
但这并不是江昀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乌潼。
“我放过盛家，你回到我身边。”
他更改了她提出来的条件，甚至可耻到语态透着势在必得。
乌潼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深棕色的眸子紧紧锁着他，口吻嘲弄：“回你身边做什么？继续做女佣？”
过去两年，她以为自己为爱奉献。如今回看，她就是这么定义的自己。
江昀摇头，俊逸非凡的脸上漾开温润笑意，那是不属于他的柔和。
“老婆，怎么是女佣呢。”
用手背摩挲她软嫩的脸颊，他眼中的情愫竟然真的是疼惜，不是演戏。
乌潼看得清楚，猛然惊醒时，反手拨开他的触碰。
“离婚就是离婚，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无论你拿什么人威胁，我都不会退步。”
江昀收回手，颇为惋惜地叹气。
原本以为他悔改，乌潼又听到他笑腔：“做不成夫妻做情人也行，我给你做，换你玩弄我。”
“……”
乌潼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对待江昀顿变有心无力。
“神经病！”
第183章 但偏偏（30）
乌潼以前听过一句话，身体残疾了，心理会变得不正常。
她现在严重怀疑江昀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他的腿已经好了，但一定是在刚出车祸那段时间留下了后遗症，有了心理问题。
她把他所有症状统称为神经病。
“你先放过盛家，我们再谈之后的问题。不然我就离开巴黎，你还是找不到我。”
在这种问题上，乌潼不想让步。
江昀只是勾着眼尾看了她几秒，意外爽快地答应道：“好，你让他回国，别来打扰我们。”
“……”
乌潼的劝解是一方面，加上国内情况不容乐观，盛千帆暂时没办法留在巴黎，他需要尽快回国。
盛千帆的离开于江昀而言是好事，他在乌潼家对门租了一套房子，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每天都在乌潼下课回家后再回家，有意和她拉开时间差。
他这次来巴黎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乌潼带回国，要她心甘情愿。
跳楼这种事，他不会让她发生第二次，一次就足以让他长教训，心有余悸多时。
……
下课回家，乌潼洗了澡开始煮饭。
这些技能她以前都不会，是来了巴黎之后慢慢学习的。她现在不用上班，每天有充足的时间丰富自己，学一些自力更生的本领。
只是刚刚烧上水，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你好？”是陌生号码，乌潼不认识。
话筒内一声低笑，酥酥麻麻地递了过来：“老婆，在家吗？”
“……”
乌潼眼皮一跳，握住手机的手指倏地攥紧，指节泛白。
“你有事吗？”
乌潼关掉火，嗓音瞬间冷了下来。
江昀早已经习惯乌潼对她的冷落，不然他不会从国内追到国外，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这并不容易。
轻声拖长尾调，江昀说话有些黏糊：“不是说好了嘛，我给你服务。”
“……”
乌潼瞬间额头发紧，抬手捏了捏眉心，明白了一个经典永相传的道理。
请佛容易送佛难。
“我现在不在家，在朋友家，有事以后再说吧。”
随口搪塞一句，乌潼作势就要挂电话。
“我在你家门口。”江昀打断了她拙劣的谎言，笑意弥漫开来：“刚刚上楼的时候，你家开着灯。”
乌潼租住的公寓不是高层，江昀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自然能识别她家的窗户。
“天要黑了，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
江昀顿了顿，脸上虚浮的笑意渐渐收敛下去，耐心明显不足，开始按门铃。
他继续和电话对面的人沟通：“来的匆忙，没地方住。老夫老妻的，救济一下。”
冠冕堂皇的谎言并没有比乌潼撒的谎高明，她轻哼笑了一声。但她没有戳破他谎言，只是单纯地拒绝他的请求。
“我家一室一厅，床特别小，我可以帮你订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