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不见半分轻佻。
  跟在师父绿珠身边的时光,常常见到石崇不断的迎来送往,达官贵客不乏高门贵子,大家郎君,可从未有人有过这样的威慑。
  那双深邃的眼里仿佛能够包含万物,而且深深的将她吸纳进去,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让她坠入深渊无可自拔。
  心头的畏惧和脊背的寒气加倍的滋生。
  宋祎收起那副对待恩客的轻佻。
  “围杀少主之事是琅琊王氏和谯国桓氏的手笔,似乎这里头亦是有着司马大将军桓温的指示,但是参与行动的除了谯国桓氏的桓世子和桓二郎外还有着琅琊王氏王二郎君,这件事难免透露出古怪来。”
  谁不知道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为通家之好,数百年来互有关联。
  说到这里时,宋祎有些试探的看向了谢令姜,这陈郡谢氏的掌上明珠,谢大娘子谢令姜难道不知道里头的深浅。
  难道主君真的对她全无保留的爱护和信任?
  难免有几分离间的意思,话尾里是渐渐低下来的声音。
  “家君的行踪可曾捕捉到?昨夜战果如何?”
  少年声音里的凛冽像是无形的寒刃,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时候的刀光。
  宋祎的脑海里忽然挤进来了一些血腥的清醒,她是少主的暗子,但是手上没什么血腥,除了轻功之外,只学了些自保和暗杀手段。
  但是她被十来岁的少年郎救下来的时候,少年郎穿着的是一袭白衫,但是白衫上面有无数斑驳淋漓的梅花,彼时她只觉得少年傲骨,如同雪梅凌寒独自开。
  可何曾想到过,那些都是血呢?
  昨夜的少主,面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并不假手于人的将谢大娘子放在了有着十来个暗卫守护的阁楼,而后便像是从地狱来的阎罗一样。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的长剑从前大家都以为只是摆设,可偏偏做到了十步杀一人,杀人不见血。
  他一个人就杀的血流成河。
  他不是陌上公子人如玉的高门郎君,他是从战场九死一生百战不死的将军!
  她浑身抖了抖。
  “桓世子伤了腿,昏迷过去,那王家二郎在暗卫的保护下,死里逃生,吓破了胆,逃窜而去。”
  似乎是发觉谢令姜在认真的挺着,他低头啄了啄她娇嫩软润的耳垂,而后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连这么个废物也抓不住,算什么要事?”
  宋祎连忙有些诚惶诚恐的开口:“如今将军您生死不知,战事衰颓的消息要传回都城,恐怕建康会大乱。虽则我们已经将此地掌控的大差不差,但是谯国桓氏和琅琊王氏仍旧是虎视眈眈,盘江而据。奴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呵。”
  他声音里愈发的显现出来几分不屑来。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如同树一样的牢牢扎在塞北的土地上,让那些胡人只能望着长城兴叹。”
  “建康局势大乱,正该有用的时候。”
  “琅琊王氏王右军恐怕还没这个胆子,不过这王知音吗?想出头?”
  阮遥集把玩着谢令姜的一缕长发。
  “卿卿说怎么办?”
  谢令姜正听的认真。
  突然被问到了自己头上,只好一脸茫然的看着阮遥集。
  “阿兄干嘛问我?”
  宋祎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开口:“大娘子贵为陈郡谢氏嫡长女,自然也是深知局势动荡的。”
  “嗯?叫大妇!”
  阮遥集的眸光锐利的好像是一柄利刃,神异的色彩从谢令姜的目光里润开来。
  他好霸气啊!
  在她心里头暗暗吃醋的时候,居然能够这样洞若观微的告诉自己。
  她是他的大妇!
  不过这也太过分了吧!
  自己好像根本没答应。
  但是自己也没反对来着。
  宋祎心头仿佛遭受了重重的一击,面上再也有些绷不住了,双眼似乎含着眼泪,有着潋滟的风情。
  “是,奴婢错了。大妇。”
  谢令姜在阮遥集身上微微扭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才懒洋洋的开口道:“倒是无妨,从前未曾见过这位女郎,当真是美貌无双,阿兄若想收个侍妾,倒也无妨?”
  宋祎听到对方的声音,居然是这样的清澈和温和,听不出任何的歧视和不满,反倒从容无比。
  却又一语中的的切中了她的心事,哪怕是当个侍妾,也无所谓。
  她想要守在郎君身边,生死不离。
  “卿卿真有大妇风范,不过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娇娇不知自幼年时便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三生三世唯汝一人即可?”
  他满眼深情,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谢令姜看着他更是满心感动。
  今生今世,得夫如此,幸甚至哉!
  她紧紧的握着阮遥集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这一生,她和他,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265章 :安全感
  谢令姜撑着胳膊往上坐了坐,而后道:“宋娘子既有这般才华,怎会投效无力,这桓世子最是好色之徒,倘若美人救英雄,才子配佳人,就是逆了天地,废了君父,亦不是不可,若想立功,那西施,昭君,貂蝉,向来都是个中前辈。”
  “若是不愿虚伪与蛇,不如我做主你自可选洞天福地寻仙访道,抑或是泽一湖光山色,自弹自娱,迎来送往,好不快哉?”
  宋祎委屈的看着主君,她欠了阮遥集的一条命。
  把什么都给他都行,更何况她的身心呢?
  她也并非是处子。
  她亦只是烟花寻乐之地的乐妓而已。
  倘若这是主君想要的,宋祎自然万死不辞。
  可是这是主君想要的吗?
  她渴望的想要阮遥集为她说一句话。
  可是半晌,阮遥集道。
  “卿卿做主甚好。”
  她如坠冰窟。
  朝地上磕了一个头,而后慢慢的退了下去。
  看着她的背影,谢令姜仰起头来。
  “如此美人儿,真是我见犹怜呢?阿兄也舍得?”
  谁知道迎面而来的只有少年扑面而来的亲吻。
  细碎的吻像是星光一样的铺满了她的面颊,脖子,锁骨。
  她几乎像是坠入了一场星河的幻梦里头。
  等看诊的大夫诊断了三次之后,确定谢令姜完完全全不会感染风寒。
  他们俩才装扮成富商的模样,架着马车去建康了。
  这一路上赏花赏月,逛铺子吃点心,买买买。
  谢令姜从没过过这样的生活,从前在陈郡谢氏,所有的最好的衣裳首饰点心饭菜都是送入闺房用的,从来不需要自己前去。
  所以闺中聚会的时候,甚至有许多娘子都不知道米饭原来是稻谷产的,也不知道布料是农人养蚕缫丝而成的。
  想来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谢令姜在书里读了很多知识,但是偏偏真的好像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前所见,自己经历的才叫人啧啧称奇。
  她就像是不经世事的顽童,用着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她琢磨着,掂量着,想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阮遥集只是很贴心的温柔的守在她的身边,陪她经历这点点滴滴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回到建康的时候,面临的会是腥风血雨。
  所以在此之前,该尽情的玩耍就尽情的玩耍。
  夜里头他们抵足而眠,亲密的就像是多年的夫妻。
  他总是把她抱在怀里头,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
  她是他的挚爱骨肉。
  他想把她当女儿当妹妹,当他的灵魂和心脏。
  谢令姜本就是格外缺乏安全感的人,尤其是在两位祖父和母亲都去世之后,她感觉到在偌大的陈郡谢氏,她已经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她像是一只孤鸿。
  总是在飘扬。
  也像是浮萍。
  总是在漂浮。
  他给她的安全感,能够将她从无边的令人恐惧的噩梦里带出来。
  她感谢他。
  回到建康城的时候。
  建康已然大乱了。
  宫里头据说是闭朝了。
  闺中流水的宴会总算是停了。
  永和十二年的寒冬居然来的这样快。
  朝野内外都是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漫天的谣言好像显现出王朝没落的衰象。
  谢道聆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无数次王小妇躺在地上,一身都是血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她太恐惧了。
  她该怎么办才好?
  日复一日的,谢令姜对她所说的话历历在目的回放。
  “你阿姨死了,你也会死,在你死之前,你会万劫不复!”
  “你阿姨死了,你也会死,在你死之前,你会万劫不复!”
  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整宿整宿的掉头发。
  她睁大了彷徨的眼。
  难不成真的要死了吗?
  她浑身瑟瑟发抖,迷茫不已的想着。
  从小到大自己暗地里使的绊子。
  听说谢令姜病了,病了很久了。
  谢道聆眼睛亮了亮,看着外头走进来的陌生的侍女。
  是的,她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了。
  祖母大家不要她了,身边自小伺候的发卖的发卖,打死的打死。
  谁能想到菩萨心肠,治家严谨的出身江南孙氏的祖母大家,会有雷霆之怒呢?
  谁让阿姨王小妇不择手段的甚至要毒害主母大妇呢?
  她的阿姨害死了阿娘。
  死不足惜啊。
  连带着自己这个庶女。
  好像也微不足道起来了。
  她抓住侍女的手。
  “我要出门!”
  那侍女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神色中平静无比。
  “二娘子想出门的话,只能等三日后桓娘子的宴会了。”
  谢道聆的眼睛果然亮了。
  然后坐起身来。
  “你把首饰盒新式样的衣裳都拿出来,给我挑挑,穿什么好看。”
  这起子兵荒马乱的,居然还有人有心思办宴会,不过,一想着这人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大将军司马桓温的嫡女桓二娘子,倒是情有可原了。
  谢令姜懒懒的窝在玲珑阁的阁楼软玉榻上,垫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被,可柔软了。
  她终于把阿兄带回来了建康。
  “去见见康帝陛下吧。”
  她扯了扯阮遥集的衣裳。
  少年的神情里满满都是淡漠。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并非阿耶的儿子。
  所以打小嫡母的冷待,嫡长兄的受宠和在上,他从来都不争。
  纵然长兄去世,家里头看重的是下一辈的宗介,长辈们都爱唤他宗郎。他也是打定心思要护住宗郎的。
  陈留阮氏,他甘愿只当守护神的存在。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阿耶并非他亲身父亲,而抛弃母亲这个胡婢存在的居然是九五之尊。
  居然是阿耶誓死守护,陈留阮氏誓死守护的帝王。
  多么可笑,又多么无聊。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不是他们司马一家的天下。
  阮氏比司马氏更叫他愿意皈依。
  太子虽然年少,但是阮遥集亦是多加帮扶。
  如今康帝要没了,中原大乱,就连晋朝国祚也颇为不安。
  他看着少女温润的眼。
  “真难为你,真谢谢你,我的小长安。”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了这么多的辛苦,还在苦心孤诣的为我考虑。”
  “我的长安啊,我会为你夺回长安。”
  他走出去的时候,还是风流写意,好像是山水画。
  谢令姜坐在窗子前,瞧见了不远处的茶座上对着这边遥遥举杯的刘泽弦,神色有些明灭不定了。
第266章 :来领教
  谢令姜回来了?
  不,谢道韫?
  谢二娘子谢道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身上没来由一抖,茶水泼到了地上。
  桓二娘子桓玉霞微微一笑,只见她盛装出席,艳光四射,此时眼神中满满都是不屑。
  “谢二娘子这般激动,可是,心里头实在很想你阿姊——谢令姜?”
  王七娘子王孟姜坐在一旁,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站起来:“谢大娘子要回来,难不成不是一件妙事吗?尔等为何如此阴阳怪气,好不痛快?”
  “王七娘子所言差矣,谁不知道谢大娘子向来是最忠孝纯义的?不是在家里头给祖父乃至阿母守孝。光阴过的实在有些快,竟能等到她出来亮相,而不是出阁,大家伙都高兴呢?”
  王五娘子王孟晖眉头皱了皱,这朝中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可谓是独当一面,大权在握,这桓二娘子桓玉霞更是跋扈无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贬低陈郡谢氏。而七娘王孟姜向来心直口快,可是却没有多少心机,眼下要是再闹出什么绊子,自然是不好的事情。
  她自然要帮的,若是不帮,回到府里头,大妇知道必然会动怒的。
  有人天生命好,一生下来就是公主女郎,有人天生命贱,生下来就是奴仆婢女。
  命运的差池向来都是这么随意,王五娘子王孟晖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开口:“今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倒真的见怪了,二娘子。”
  “家中还有要事,我等先行告辞。”
  谢二娘子谢道聆此时在角落站着,甚至身子有些发抖,她们每一句交锋都像是重重的捶子,捶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针对她呢?
  她是庶出娘子,天生就不是尊贵的女郎。
  她是生在他家很容易为人妾室,为人玩物的庶女,要是这样,她还要感谢自己是生在陈郡谢氏的。
  王七娘子王孟姜是王右军和高平郗氏嫡女的掌上明珠,王五娘子王孟晖虽然只是琅琊王氏支族,却也是嫡女。
  “你府里头能有什么要事?我谯国桓氏和长公主府里头举办的宴会,难道算不上要事吗?”
  桓二娘子桓玉霞声音里愈发狂妄。竟是走过来,拉住了谢二娘子谢道聆的袖子,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绕着她转了一圈。
  “谢二娘子如今生的也是闭月羞花的好模样啊,不过你怎么不在府里头陪你那好阿姊一块守孝啊!”
  “哦,原来是这样的?我都忘了,孝期也要过去了,不过我听说你阿耶也是病入膏肓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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