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人申请退赛,那么……我宣布,新一届妖王墓大赛正式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石墙上豁然裂开一道嶙峋的口子,黑烟在其中翻搅、扭曲,无数魑魅丛生。
各个宗门的弟子抖擞精神,意气风发运气御剑,你争我抢,冲入石缝。
便是死路一条,他们也要孤注一掷,闯上一闯。
待有朝一日,飞升成神。
还好崖壁不高,施雪超低空御剑,虽怪异了点,但也稳稳进入了墓穴之中。
就此,墓门阖上,封得严丝合缝,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妖王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施雪足下,冰冷一片,好似踏在薄薄一层冰面上,寒彻心扉。
忽然,眼前忽然落下一道绚丽的橘光,照亮一方百进百出的黑瓦土屋。
无数道门涌现,正对上每一个弟子的脸,仿佛在邀请他们踏入秘境。
而施雪身后,骤然亮起另一道光。
那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石俑。明明没有脸,但压迫感还是十足。
总觉得她被它们盯着,毛骨悚然。
施雪不免问出声:“师姐,那是什么?”
樱玲回答:“每年妖王墓都会死几个弟子,那些石俑就是用来祭奠他们的。”
“会死人吗?这样凶悍的比试,大家也愿意参赛?若是有弟子无辜丧生,岂不可惜……”
“小雪,你太年轻了。那些宗门仙师想庇护的,无非是那些能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的精英弟子,若是废物,他们巴不得这些人脱离宗门,哪里又会管弟子们的死活?”
施雪懂了。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仰慕与尊重强者。
很快,这些门板上纷纷浮现起一句金色的提示,上面写着:宗门弟子必须二人一组行动,护好彼此后背,以免怨气难消的魔龙魂偷袭宗门弟子。最先封印好魔龙魂魄的宗门,获得此次大比的胜利。
他们宗门就三名弟子,人数上可吃大亏了。
唉,可惜。
施雪明白了比试规则,她牵了一下樱玲师姐的衣袖:“我们一组吧?”
“好。”
樱玲无异议,她不怕施雪拖后腿,反倒依赖她百宝袋里的用具。
师叔准备的东西,一定是上乘珍品。
施雪鼓足勇气,推开了门,蹑手蹑脚进入鬼气森森的老宅。
刚跨过门口的一瞬间,画面扭曲,她不受控制地下落,跌入庭院之中。
扑通一声摔疼了,施雪爬起来拍膝盖上的土,顺道拉了一把跌跤的樱玲。
这里太黑了,施雪点燃了一张照明符箓去探查那些廊庑与门匾。
早上太紧张,施雪连饭都没吃,眼下她为了缓和心绪,下意识摸了一块花生糕塞嘴里。
吃得腮帮子鼓鼓,施雪颇不好意思。
她想起樱玲也没进食,本着分享的心,也给樱玲也递了一块花生糕:“师姐,你吃吗?”
刚问完,她猛然想起樱玲不能吃花生糕。
“师姐,你不能……”正要开口,却见樱玲接过了糕点,囫囵吞枣咽下去。
施雪皱眉——等等,不对啊。
樱玲不是一吃花生糕就会起疹子吗?
那么眼下……
她忽然想起那一条重要的提示:必须二人组队同行,方能避免遇袭。
若她身后的伙伴压根儿不是人……
那么,施雪便中了规则里的陷阱——她遇袭了。
也就是说,樱玲是假的,邪魔跟上了她!
第17章
施雪不动声色探入百宝囊内,心中默念“驱煞水”。
意动,手动。很快,一瓶药就钻入她的掌心。
假樱玲见施雪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疑惑地问:“小雪,怎么了?”
施雪笑了声“没事啊师姐”,说完,眼疾手快往她的脸兜头泼上药水。
驱煞水只对妖邪有用,于修士而言只是普通的甘露净水。
故而,那一声消融皮肉的“刺啦——”响起,施雪明白了,这次遇上了真家伙。
她慌忙后退两步,而怪物早已褪出人皮,伸出黑雾缭绕的触手,急速来缠她的脚。
施雪虽有急智,四肢却敏捷,很快被触手撂倒在地。
她下意识握住了蛇镯,温热的指腹激醒了沈赤——小妻子有危险?
沈赤原本以为,妖王墓大比无非是小打小闹,可真嗅到浓郁得能遮天蔽日的妖气,又觉得此处十分不对劲。
施雪腕上灼热更甚,蛇镯融化,终是化出了千年大妖。
鳞光闪闪的大黑蛇护于人前,鳞甲微张,凶神恶煞地释放灵力,意图驱散那一片片瘴气。
然而地皮却开始颤动,不少碎石翻起,悬于半空。
竟是化出了可捕捉天地万物的缚妖网!
黑蛇能运用术法逃脱,可施雪却被那一张坚不可摧的巨网死死缚住,轻易动弹不得!
“小黑,快跑!”
于危难间,施雪顾念的,还是小伙伴的性命。
沈赤微眯蛇眸,心下了然。他们哪里是来大比的,分明是想囚施雪。
这样浓的妖气……
每年还死了不少弟子……
沈赤明白了。这不是一座妖王墓,而是饲养妖王的囚牢。
每二十年,弱小的弟子便会成为祭品,被投放到这个大缸里,供魔龙吞噬。
分明是妖邪的狩猎场啊。
与此同时,张清林已入妖王墓幻境。
他笑望悬在半空之中的施雪,叹道:“何必负隅顽抗?我并不想伤你。”
施雪见到张清林,已知今日处处透着诡谲。
她不由皱眉,问:“张掌门,你就算是想让春山宗获胜,也不该使这种下作手段,你不怕我告发你吗?”
“猖狂小儿,今日都要死在墓中,竟还敢同我叫嚣!”张清林想到自家的大事,冷笑一声,“你只要乖乖召你师父入墓,我便饶你一命。”
施雪懂了。
他的目的是抓住沈赤。
青梨宗给了她家的温暖,她绝不会背弃宗门,更不会让沈赤身陷险境。
于是,她毅然决然拒绝了张清林的要求:“你做梦。”
“不过区区一个炼气期,竟敢和本掌门这般说话!”
张清林掌心聚力,一股雷霆灵力自四肢百骸涌出,化为熊熊烈焰。
他翻手往施雪身上袭去,那团火光霎时间冲向施雪,连同细微的网线上也燃起了炽烈的火苗。
“轰隆”一声巨响。
火焰好似泉涌一般,尽数盘旋回来,热浪逼得张清林倒退半步。
是谁?!
竟能让他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吃瘪?!
张清林敛袖,定睛望去。
火光熄灭后,伫立他眼前的,只有那一条浑身漆黑的巨蟒。
他知道,土属相的修士召唤出的妖兽得跟着主人的修为增长。这条黑蛇明显不是施雪应当拥有的爱宠,它为何会臣服施雪麾下?
太多古怪之处,骗骗小姑娘尚可,欺瞒他,太嫩了。
张清林嗤笑一声:“原来……你有妖身。”
话说到这份上,沈赤觉得装也腻歪。
他的蛇尾一甩,无尽的黑暗领域把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形成一个与现世隔离的空间。
张清林仰望遮天蔽日的结界领域,一时瞠目结舌。
他尝试发送讯号符咒给外界,但是他连结界的边缘都触碰不到。
直至这时,张清林才明白他遇上了什么……
张清林尝试过了,这个结界的强盛之处,竟连天道都搜罗不了。
他被围困其中。
张清林难以置信地道:“你、你竟然强大到能够遮瞒天道!”
“错了。”
“什么?”
张清林听到熟稔的男音,清冷如月下莲。
一阵白烟涌起,于蓬勃的雾霭中,巨蟒蜕去了,逐渐幻化成人身。
踏雾而出之人,是着一身莲花银绣长衫的沈赤。
他一如既往俊美、得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沈赤慢条斯理地道:“不止欺瞒天道,沈某还能……毁了天道。”
狂妄得不可一世的仙师啊,明明是佛陀姿容,却满身妖邪。
他不是人,是妖、是魔!
张清林自知不敌沈赤,他仓皇逃窜,不住后退。
随后,他忽然计上心头,张清林召出养育了百年的魔主,命他吞噬沈赤的力量:“这样强盛的敌人,吃了他,你的修为必定增长!沈赤仙师的骨血,可比那些弟子好吃多了!”
张清林疯了,他循循善诱,蛊惑魔主出世。
然而,当一团不可言说、无法名状的黑色魔物浮现人间时,它迎上沈赤的威压,竟生了胆怯。
古怪的嗡鸣声响起,魔主竟对沈赤俯首称臣——“您……居然还活着?!”
沈赤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早说了,吾不喜蛇身暴露人前。”
所有知他秘密之人,都该被灭口。
言毕,沈赤轻轻挥动臂骨,释放出一团强盛到可毁天灭地的力量,焚烧尽魔主与张清林。
自此,烟尘斗乱,万物归无。
沈赤想起施雪身上缠绕的绳网,他施了个小小的术法,小姑娘便脱离了桎梏,从天而降。
幸好,有他相护,施雪没伤及一丝一毫。
施雪旁观了这一场乱象,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黑蛇变成师父,摆平了这一切动乱。
她缄默不语,脑中思绪万千。
最终,她手脚脱力,靠在沈赤师父的怀抱中。一抬头,入目便是仙师白净的下颌与倾墨似散落的长发。
忍了很久,被欺骗到失语的小姑娘恼怒出声:“您……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沈赤仙师足下一顿,仙风道骨的风仪在小妻子的怪罪中荡然无存。
他静默许久,淡然开口:“小雪尝试过失忆吗?寻常修士偶用此禁术封印烦忧。也是凑巧……为师略通此术。”
“您敢篡改我的记忆,我今晚就叛出师门。”
“是……不敢。”
沈赤仙师强悍一世,竟在今日服了软。
第18章
“妖王墓乃春山宗掌门张清林培育的炼妖池”这一丑闻不胫而走,修士们人人愤慨,痛骂春山宗不干人事。
而魔主出世,在青梨宗仙师沈赤与小弟子施雪的共同镇压之下,邪祟尽除,扬了一波青梨宗的名声。
八大世家见沈赤有如此神通,上达掌门以后,得到了紧要的消息——他们欲聘沈赤与韩都子为八大世家授课先生,带宗门弟子一块儿入学八大学府。
施雪懂了,这是想要捞两个“金牌讲师”!
知晓小妻子即将入学八大世家,沈赤便是再无意于仙府名声,也要应下这一差事。
否则如何同小雪日日相见?毕竟他的“夜生活”已惨遭剥夺,往后再不能陪小妻子同床共枕了。
施雪:……您想得倒挺美。
沈赤除魔卫道,韩都子与有荣焉,明知这个老师的工作是老友馈赠的,他在外也要稍稍吹嘘一波——小雪师侄那驱煞水是我……养的甘露竹林旁的井水配的。
好歹扯个干系吧!出门在外,谁不靠裙带关系?尊贵身份与体面,那是要自个儿给的。
南明仙山三大宗,因这一桩丑闻,陨落了一宗。
八大世家为了给青梨宗抬面子,多赠了几个入学名额给鞠雪宗与春山宗的弟子,代表一视同仁,不会看轻任何学生。
其中,便包括柳玲珑与她的舔狗师兄弟们。
特别是柳玲珑得知,沈赤与韩都子将成为八大世家的讲师,与其日后和那些眼高于顶的本地讲师套近乎,还不如寻这一批老乡讲师讲和。
都是一座仙山的,往后江湖闯荡,彼此都有个照应。
于是,柳玲珑强压下火气,连同师兄弟们跑青梨宗跑得更勤快了。
樱玲远远瞥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柳玲珑,挑起眉头:“她来宗门做什么?”
王小明师兄放下手里刚剥好的一捧瓜子,茫然摇头:“我们和鞠雪宗的弟子好似没什么交情?”
“擅闯私宅?放龙龙!”
樱玲一声令下,冥龙嗷呜仰天长啸,扑杀至柳玲珑等人面前,呲牙、喷气,俨然一头猎犬。
任谁知道,上古龙兽为了生存,成了一条看家护院的恶犬,都会立时栽倒在地。
有冥龙拦路,柳玲珑进退不得。
她切齿,怨恨地瞪了得意的樱玲一眼,鸣金收兵。
樱玲继续磕起瓜子。
吃了几颗,她回头,忧心忡忡看了内室一眼:“你说,小雪和沈赤师叔密谈,还要多久才结束?”
王日月摆头:“不知。”
就在这时,王日月面前横生出一只手:“给我剥点。”
自动剥瓜子壳机王日月下意识放了几颗白花花的瓜子仁。
一扭头,发现是凑趣的韩都子,俩徒弟大喜过望:“师父?!你怎么来了?”
韩都子美滋滋:“听八卦,不能缺了为师啊。”
“师父,小雪和沈赤师叔究竟在聊什么?那结界太厚实,我进不去。”樱玲懊恼地嘀咕了一声。
韩都子清了清嗓子:“不过是一层结界罢了,为师勾一勾手指,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破入。只不过为师好歹也是小雪的长辈,不好管她一个小辈人的事,还是留他们一点私人时间吧。”
其实他试过旁听,但沈赤亲自设下的结界太有水准,以他的修为,实难破阵。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告知徒弟。
作为男人,是该留点私人秘密的。
这样看起来比较有城府,也比较深沉。
他想做一个如沈赤那般装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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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沈比人落座,修长指骨奉茶,轻抿茶水。
他着一袭胜雪的云纹长衫,三千鸦发倾泻肩臂,眉心那一点丹砂嫣红夺目。
只是浓睫微垂,似做贼心虚,不敢同面前的施雪对视。
施雪手腕上的蛇镯已经卸下,没有小黑在内的银器,只是废铜烂铁。
施雪咬了一下唇,想起这些日子的事,脑子里天人交战。
她一直以为师父天人之姿,高高在上,犹如雪山之巅的高岭妖花。
不容人染指,不容人唐突。
直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伙伴变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师父。
施雪对于师长的滤镜,一夜之间,碎了个干净。
仔细想想,小黑确实拒绝过她好几次同睡邀请,也是她一意孤行要拉小黑上.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