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低沉，神色也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但奇异的并不颓丧，甚至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好像他刚才说的29年人生很失败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恭喜你啊，能在30岁之前就发现人生的真相。”
于朗终于转过头，看着唐佳琳浅浅一笑：“谢谢。”
“你是不是预料到你爸会来这一招？”唐佳琳又问。
“怎么说呢？”于朗左右看看，“我是不是应该先烧水？”
唐佳琳：“……”
为免等他做好饭，自己已经饿死，唐佳琳走过去，打开橱柜，拿出一个小锅，一步一步指示：“冲洗一下，加水烧开，把青菜放进去。”
然后又拿出煮面的锅，“一样，烧开煮面。”
“原来用这个煮面。”于朗小声嘀咕。
“那你这几天用的什么？”
于朗回头看看炒锅，明智地说回前话：“其实我没想到。”
🔒第八十一章 这场景美好得像一场梦
唐佳琳想想也是，毕竟是亲爹，之前父子关系还很好，没想到也正常。
“那你打算何时复出啊？”
她一边问，一边拿起手机，给董凯发微信，说见到人了，挺好的，没啥事。
于朗把两个锅都烧上水，回头看向唐佳琳：“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你认真的？”唐佳琳惊讶。
于朗点头：“我们离婚后，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多跟你交流，多听你的建议。”
跟父母闹翻了，知道该跟她多交流了，唐佳琳内心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想冷笑。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是董凯发来消息：“太好了！”又发了个拜谢的表情包，说忙完这阵，就请唐佳琳和曹暄吃大餐。
“我又不懂你们那些集团运作的事，问我建议，不如问董凯。”她边回消息边说。
于朗能看见她手机是微信界面，忍不住问：“是董凯？”
“嗯，我受他所托过来，总得给他回个话。”唐佳琳故意把她这次来，归结到董凯身上，免得于朗多想，后面又烦她。
于朗当然听明白了，他沉默一瞬，才说：“麻烦你跟他说，过两天我会联系他。”
唐佳琳照他说的，给董凯发了信息过去。
“我现在回集团，其实只有两个选择，”于朗自己主动说，“要么接受现状，要么夺回极鲜生。”
“你肯定不会接受现状。”
铭坚集团是做房地产起家，如今除电商以外的业务，仍是地产占大头。
但近几年地价越来越高，银行贷款越来越难批，各地还都出台了限购措施，整个行业都不太景气，要不然于克岩也不会鼓励儿子涉足电商行业。
“我确实对集团传统业务不感兴趣，但是……”
“也不想跟你爸夺权？”
“不是。”于朗摇头，“现在极鲜生的运营正在紧要关头，如果高层陷入权力斗争，肯定会影响业务推进。”
他顾虑的居然是这个，“真是谁的孩子，谁心疼。”唐佳琳不由感叹。
于朗：“……”
“水开了。”唐佳琳提醒。
于朗回头，见小锅的水先开，就掀开锅盖，把青菜放进去。
“水再滚起来，就可以捞出来了。”唐佳琳远远指挥，“那儿挂着有笊篱。”
于朗听着指挥烫熟青菜，煮面的水也开了，他手忙脚乱地下了面，那边唐佳琳又问：“牛肉汤热了吗？牛肉在哪儿？不会还在锅里吧？”
“……是还在。”于朗转身打开旁边灶上的汤锅，“要捞出来冷着切吗？”
唐佳琳看不下去了，脱掉外套挂到门口，又去洗了手，回厨房一边撇去锅里浮油一边说：“你对美食这么挑剔，难道不知道牛肉煮老了会很难吃吗？”
撇完油，捞出牛肉，她顺手开了火，说只顾看她的于朗：“别看热闹，锅里的面再不搅开，就粘在一起了。”
“哦。”于朗赶快拿筷子搅和锅里的面，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继续偷瞄唐佳琳。
她已经拿了刀在切肉，神情专注，侧颜美好。
他们之间只有三步远，中间是热气蒸腾的锅，锅里是他们的晚饭，这场景美好得像一场梦，梦里他们没有离婚，还是一对相爱至深、甜甜蜜蜜的夫妻。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
歌声忽然响起，打破于朗的美梦。
唐佳琳也“哎哟”一声，说：“忘了。”
她匆忙拿纸巾擦了手，拿出手机接起电话：“喂。”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唐佳琳笑着扫于朗一眼，走出厨房，“嗯，我吃完饭就回去，行，等我回家告诉你，好，明天见。”
于朗光顾着听她讲电话，忘了看锅，等听到她挂了电话要走回来时，再看锅里，面条已经煮得有些烂了。
他赶紧关火，唐佳琳走进来伸头看一眼锅，倒是没怪他，只说：“我要过水的，算了，我自己来吧。”
她拿大碗接了一碗纯净水，自己挑了面条进去，过完水才放进面碗，然后自己加青菜和牛肉，又浇了已经烧开的牛肉汤。
“我帮你端出去吧，烫。”于朗想弥补。
“不用，你盛自己的面吧。”唐佳琳打开橱柜，找了个托盘，自己把面端到餐桌上。
她实在饿了，扬声说了一句：“我先吃了啊。”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动。
“快吃吧。”于朗一边回话，一边盛好自己的面，出来时，唐佳琳吃得正香。
他有点期待地问：“牛肉怎么样？”
“挺好，能吃出来很贵，就是肉质泡得有点松了。”
“……”于朗在她旁边坐下，自己也尝了一块牛肉，“确实没有刚煮好好吃。”
“一会儿你把牛肉分装进保鲜袋，放冷藏，记得封好口，随吃随切就行了。”
唐佳琳说完这句就专心吃面，于朗几次想说话，看她吃得香，又都憋了回去。
直到吃了七八分饱，唐佳琳才开口问：“所以你就不打算回集团了？”
“我还没有想好。”于朗搅一搅碗里越泡越多的面，不是很有食欲，“就这么放弃极鲜生，我确实不甘心。”
唐佳琳点头：“能理解，毕竟是你一手创立的。”
“但是回去争夺管理权，胜算也不是很大，你记得我爸当初出手了一些股份吧？”
“套现那次？”
“对，这些股份，后来大多到了易澜资本手里，这个易澜资本，本来就是极鲜生第一轮融资的投资方——我爸任命的那位副总裁，正是从易澜资本过来的。”
“我怎么听着你爸像在引狼入室？”
于朗神色很冷：“不只，他还在饮鸩止渴，易澜资本追加了对极鲜生的投资。”
唐佳琳想了想：“等一下，这套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当初你爸对恒丰，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于朗：“……”
唐佳琳看看他脸色，想起他在恒丰的角色，正对应的是抢他管理权的副总裁，赶紧申明：“没有说你这是报应的意思。”
“……”
好像还不如不解释，唐佳琳战术性低头喝汤。
于朗被她这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
唐佳琳喝完汤，还得自己找补：“其实我觉得，到这个地步，你也没必要留恋极鲜生了。”
🔒第八十二章 谢谢你来看我。
于朗看着唐佳琳，等她下文。
“你刚才说你爸饮鸩止渴——极鲜生到现在还没有实现盈利，对吧？”
于朗点头：“现在所有门店都还在前期投入阶段。”
“也就是说，整个电商业务亏损严重。”唐佳琳自己翻译。
于朗顿了顿，还是点头：“是，不过都在预期之内。”
唐佳琳问：“你们预期什么时候开始盈利？”
于朗莫名有种面对投资人的错觉，“本市门店，预计明年就能扭亏为盈，其他各地门店视开业时间，大约在一到三年之间。”
“只是扭亏为盈，还不一定能保证盈利多少。”唐佳琳像一个最谨慎苛刻的投资人一样说。
“……是的。”于朗不得不承认。
“我要是你，就趁这个机会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唐佳琳边说边观察他神色变化，“我知道极鲜生对你意义不同，就像自己的孩子，听不得别人说它不好。”
“但是？”
唐佳琳：“但是你得正视它的问题。你们从一开始做这个项目，就预计到前几年不能实现盈利，对吧？”
于朗点头。
“那你们预计到的盈利点、不说预计了，就说你们第一家门店现在可以看到的盈利点是什么？之前亏损，都亏在了哪里？”
“主要是扩大用户规模上投入得多。”这些唐佳琳以前是做市场的，都懂，于朗没有多解释，“至于盈利点，现在首家门店的顾客规模已经在一个比较理想和稳定的水平，只需要正常做促销活动，维持用户黏性就可以。”
“但还是得明年才能扭亏为盈。”
“是，现在留的利润空间还是太小，为了保证新鲜，丢弃的货品比例也比较高……”
唐佳琳直接拆穿：“你这些问题，明年也依然存在。想提升利润空间，肯定就要涨价，涨价之后，顾客规模一定会缩减——不瞒你说，我、还有我店里的两位阿姨、面包师，现在都是你们极鲜生的顾客。”
牛肉汤还是有点咸，她感觉口渴，站起来去给自己倒水，同时说：“但是我们对价格都比较敏感，喜欢买打折商品，如果你们店里的蔬菜或者水果，明显比别的商超贵，我们自然就会去别家买。”
“比如呢？你们会选择哪些平台？你这么忙，买菜买水果，肯定也是线上下单吧？”于朗顺便做个用户调研。
“那可太多了，外卖平台上就有很多，而且现在传统商超也跟线上平台合作，都可以网上下单，你要拼价格，很难拼过他们。”
唐佳琳看着外面天彻底黑了，说话更加直接：“至于品质，恕我直言，在一般的蔬菜水果和肉制品上，我没有感觉到你们极鲜生的商品，有多么高出同行。”
于朗忍不住辩解：“我们主打还是高品质海鲜，尤其是进口的……”
“但那个顾客规模能有多少？或者我这样问，以你为例，你想吃进口海鲜的时候，会考虑从这种卖场选购吗？”这个问题唐佳琳根本不需要于朗回答，“你当然不会。”
因为以于家的收入和生活水平，根本看不上极鲜生卖场里那些所谓“高品质海鲜”。
说白了，极鲜生的定位根本高不成低不就，唐佳琳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模式，钱烧完了，早晚关店倒闭。
唐佳琳喝了几口水，走回餐桌旁，“你一直嫌集团其他部门是负累，上面还有董事会压着，不能完全展开手脚，现在有机会自立门户，不是正好？”
于朗眉头紧皱，唐佳琳看他似乎有些犹疑，就说：“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放弃极鲜生，离开铭坚集团，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并没有那么容易，还是再谨慎些考虑吧。”
她拿起手机，“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送你。”于朗不敢挽留，只能跟着她往门口走，“光说我的事了，都没问你，最近好吗？店里忙不忙？”
“挺好的，店里客流量也稳定了。”唐佳琳走到玄关，先穿鞋。
于朗努力找话题：“岑盛又去找曹暄了吗？”
“没有。”穿好鞋，唐佳琳站起来穿外套，“但是董凯说，岑盛真的找人打听他了，我还没顾得上细问。”
“他这个人也挺奇怪的，这么在意，肯定是喜欢，又明知道曹暄一直喜欢他，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唐佳琳回手开门，“也许就是你损他得那样，他觉得曹暄配不上他。走了啊。”
于朗舍不得，跟着她出了门，看电梯从一楼上来，就陪着她等，顺便问出在心里憋了整整一顿饭的问题：“刚才是曹暄给你打电话？”
“不是。”唐佳琳只回这两个字，然后催他，“你回去吧。”
“呃，”于朗好不容易见到她，哪舍得就回去，努力找理由，“我正好下楼散散步。”
唐佳琳看一眼还开着的家门，于朗后退几步，反手关上。
“……”唐佳琳又看一眼他脚上拖鞋，“就这么去散步？”
电梯马上就到，没有回去换鞋的时间，于朗硬绷着点头：“嗯。”
唐佳琳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给他看：“现在实时温度8度。”
“……”于朗只好说实话，“我送你到停车场就回来。”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唐佳琳懒得管他，率先进去。
于朗跟进去，一时却找不到什么话来说，眼看着快到地下一层，来不及再说别的，只能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可以多问几个人，综合考虑一下。”
他只穿着家居服，没穿外套，肩背看着单薄许多，唐佳琳最后还是多劝一句：“有什么事想不通，就多跟朋友聊聊，总自己一个人闷着，可能会钻牛角尖。”
“好。”于朗感受到关怀之意，露出笑容，“谢谢你来看我。”
“这个不用谢我，谢董凯就行了。”
电梯门打开，唐佳琳走出去，冷风吹进来，于朗抖了一下，跟上去说：“还是要谢你肯来。”
唐佳琳走到车门边，停顿一下，还是决定把话挑明：“我最近有一点想开，如果你能遵守朋友之间的界限，我愿意作为朋友支持你。再见。”
🔒第八十三章 她忽然翻脸，一把推开他
有一点想开是什么意思？于朗看着唐佳琳开车离去，整个人有点懵。
以她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包括几次强调是受董凯之托才来的，这个想开，显然不是尽释前嫌、重修旧好的想开。
算了，不纠结了，于朗回身按电梯——她愿意作为朋友支持他，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经是雪中送炭，他没什么不知足的。
上楼回到家，于朗照唐佳琳教的，先把牛肉分装起来放进冰箱冷藏，然后把碗筷什么的放进洗碗机。收拾好厨房，回房间拿起平板电脑，习惯性点进唐佳琳的视频号，还是没有更新。
于朗很好奇她之前预告的特别主题是什么，但今天在她面前，他几次想问，最后都忍回去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他在看她视频好了。
从视频APP退出，于朗犹豫一下，点开了私人电子邮箱。
略过亲信下属如周耀光等人的来信，于朗划动页面，发现一个十分意外的寄件人——崔若鹏？
他不是直接说了近期不会投资互联网项目，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吗？怎么会发邮件过来？
于朗看一眼发送时间，周二，哦，是知道他被踢出极鲜生业务了吧？
八成也是打着慰问的名义探听虚实，于朗顺手点开邮件，却发现内容与他预想得完全不同，崔若鹏竟然说有项目想跟他合作，让他有空回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