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心里暗哼一声，这个老外居然用中文跟他玩文字游戏，一句话就把他撇出来了。
“不客气，陈奶奶和卫爷爷明明是一对有情人，却因别人介入而错过一生，我看了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于朗笑微微的，仿佛真的说的只是陈奶奶和卫爷爷的事，唐佳琳却听出他意有所指，插话道：“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消息的，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于朗看向她，语气酸酸的，“我有事吗？怎么我不记得？”
唐佳琳哼一声：“你有没有事，我怎么知道？”她站起来，“反正我有事要忙，你们随意。”
说完她就快步进了后厨，跟吕阿姨她们一起做面包去了。
于朗知道工作日中午，她们店里还是挺忙的，不敢捣乱，自己出去，回车上收邮件打电话。
徐龙多坐了一会儿，见唐佳琳始终不出来，只好收了电脑，出去找地方吃午饭。
曹暄看他们都走了，进后厨告诉唐佳琳：“好啦，都撤军休战了。”
“……”唐佳琳瞪她一眼。
曹暄嘿嘿一笑，出去招呼顾客。
忙过午餐时段，下午一点多徐龙回来，告诉唐佳琳：“她已经到疗养院了。”
唐佳琳有点紧张，还没等问话，于朗也回来了，一进门就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嗯，到疗养院了。”唐佳琳回他一句，又问徐龙，“见到她爷爷了吗？”
“还没有，护工推着爷爷去院子里散步了，她正过去找。”
徐龙打开电脑，登上账户，打开私信窗口，唐佳琳坐他旁边，于朗干脆站在他们身后，三个人都有点紧张，一时没人说话，齐齐盯着电脑屏幕。
对方却一直没有发新消息过来，于朗感觉紧张到口渴，去柜台点了一杯咖啡，回来刚站到唐佳琳身后，一条消息就蹦了出来。
“真的是爷爷！”徐龙腾一下跳了起来，“爷爷还记得陈奶奶叫阿莺！”
唐佳琳捂住嘴，激动又难以置信，眼看对面接着又发了好几条过来，说给爷爷看了他们拍的视频，爷爷看得泪流满面，哭着说以为这辈子都得不到阿莺的消息了。
她努力平复心情：“我们给王姐打电话吧。”
“好。”徐龙也很激动，满身上下摸手机，就在这时，对方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一位满脸皱纹的瘦削老人坐在轮椅上。
老人双眼通红，手向前伸着，像是在努力触摸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唐佳琳先拿起手机，找到王宜兰的微信，给她拨了语音通话过去，一接通就说：“王姐，找到了！”
王宜兰那边愣了一下：“找到卫爷爷了？”
“是的，卫爷爷还活着！”唐佳琳难掩激动，把整件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宜兰比她冷静得多：“先不要告诉奶奶，能不能让我和卫爷爷的孙女直接通话，了解一下卫爷爷的情况？”
唐佳琳听她一说，也冷静了些，是啊，卫爷爷有孙女，那肯定也有儿女，不像陈奶奶就一个人——哪怕她就一个人，家里亲戚也还对这事颇有微词呢。
还是要弄清楚卫爷爷的儿女是什么态度，唐佳琳答应下来，让徐龙跟对方要联系方式，最好能直接通话交流。
对方这次却没有立即回复，过了十几分钟，才说刚刚爷爷因为太激动，差点晕过去，被护工带回去救治了，还联系了她父母和姑姑，她现在在外面等着。
唐佳琳想了想，跟徐龙说：“你把记者的联系电话给她，我们鞭长莫及，记者却就在当地，万一她家长辈不愿意让卫爷爷和我们联系，我们也有个能居中帮忙的人。”
“好。”徐龙很快就把记者和报社的电话发了过去，又跟记者联系，说了这件事，并把卫爷爷孙女的社交账户ID和Email地址都给了他。
这时候已经下午2点多，唐佳琳和于朗还约了周耀光一起去看店铺，料想那边不会很快有消息，就跟徐龙说随时联系，他们先去忙。
于朗开着车，唐佳琳就省了事，直接坐他的车。
“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关好车门后，她忍不住感叹。
“说明两位老人家缘分未尽。”于朗一边调头一边说，“六十五年，分隔两国，还能找到彼此。”
“是啊。”但唐佳琳又高兴不起来，因为，“就怕卫爷爷的儿女不愿意让他和陈奶奶联系。”
“我更怕他身体承受不住。陈奶奶身体还好吗？能经得起长途奔波，过去见面吗？”于朗问。
唐佳琳皱眉：“陈奶奶平时还好，但坐飞机不知道行不行。而且她弟弟还在世……”
她把陈家对陈奶奶这番举动的不满说了，最后道：“虽然他们可能改变不了陈奶奶的心意，但能对王姐施压，还有我们这些外人，万一有什么事，可能也要担风险。”
“那就看两位老人想重聚的心够不够坚决了。”于朗把车开出去，“只要他们心意坚定，我们总有办法能促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同意见面
确实，后面就得看两位老人的态度。
唐佳琳暂且放下这事，跟于朗、周耀光看了一下午店铺，回去店里时，卫爷爷孙女那边还没有消息。
“最后一句就是她父母赶到疗养院了。”徐龙一脸担忧，“卫爷爷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唐佳琳问，“记者和她那边联系上了吗？”
徐龙摇头：“她有些自责，可能暂时没有心情。”
“那我们耐心等等吧。”
唐佳琳给王宜兰也发微信说明了情况，王宜兰回复道：“我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本来两个老人可能都还挺好的，因为这事太激动，或者太伤怀，一旦有个什么不好，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难辞其咎。”
唐佳琳：“那就先不告诉陈奶奶，等那边再有消息再说？”
王宜兰：“对，等一等吧，你跟徐龙也说一下。多谢了。”
唐佳琳把这话转告徐龙，徐龙问：“那如果卫爷爷那边始终不联系我们，我们也一直不告诉陈奶奶，已经找到卫爷爷了吗？”
“到时候再说吧。”唐佳琳现在也没有主意。
“如果是你呢？”徐龙追问，“如果你是陈奶奶，你希望大家什么都不告诉你，还是至少告诉你卫爷爷还活着？”
唐佳琳沉吟，旁边于朗突然说：“如果是我，我希望是后者。”
唐佳琳和徐龙一起转头看过去，于朗看着他俩：“怎么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陈奶奶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直抱着这个遗憾无法释怀啊。后者的话，至少知道卫爷爷看到了她的剖白，也了解了她当年的苦衷，不是吗？”
“但你为什么要代入陈奶奶？”唐佳琳问。
徐龙跟着点头：“就是啊，你为什么代入陈奶奶？”
于朗：“……”
唐佳琳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回头对徐龙说：“他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是我，可能也更希望知道对方看到了视频，这样大家心里的遗憾会少一些。”
徐龙：“对啊，那我们就不该瞒着陈奶奶。”
“但这是王姐要求的，我们暂时等一等吧。”唐佳琳叹一口气。
他们毕竟是外人，不好越过王宜兰告诉陈奶奶这件事。
但这一天终究没有任何新消息传过来，徐龙和于朗都在店里待到打烊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唐佳琳刚忙过早餐时段，徐龙就背着电脑来了。
“让你们猜中了，卫爷爷的子女不同意他回国见陈奶奶，他的身体状况也没法长途飞行。”
老人家本来心脏就不好，昨天一激动，到现在还上着监护仪，跟他们联系的卫爷爷的孙女因为这事，被父母好一通责备。
“她叫卫熏然，是卫爷爷最小的孙女。”徐龙今早收到卫熏然一封长邮件，介绍了卫家的情况，“卫爷爷跟舅舅到南洋后，在舅舅妻子的安排下，跟卫熏然奶奶相亲结婚。”
卫熏然奶奶家在当地也算小富之家，有些家产，但卫明枢跟妻子始终相处不来，感情不好，在生育了一儿一女后，终究因感情破裂而离婚。
那时候卫熏然的爸爸已经上小学，他从父母的争吵中，知道父亲曾经有一个未婚妻，在父亲来南洋之前退婚了，他因此一直怨恨父亲，还把父母离婚、家庭破裂归咎于父亲曾经的未婚妻。
“她爸爸直到自己离婚再婚后，才原谅卫爷爷，跟卫爷爷和解。”
“那她奶奶还在世吗？”唐佳琳问。
徐龙道：“还在的，她说她奶奶后来再婚，婚姻很幸福，还又生了两个孩子，反而卫爷爷一直没有再婚。”
“她跟记者联系了吗？”
“没有，她怕记者找过去，她爸爸发火。”徐龙叹气，“现在怎么办？”
“等一等吧，等卫爷爷自己缓过来。”
卫爷爷离婚后，能独身到现在，显然也是念着陈奶奶的，他虽然身体衰老孱弱，但想见陈奶奶的意志一定很强大坚定，唐佳琳相信陈奶奶会给他力量，让他好起来，自己做出决定的。
徐龙就照着唐佳琳的意思回复卫熏然，说他们可以等，就算两个老人因为身体缘故不能见面，也希望可以安排一个线上视频会面。
卫熏然倒是很快回复，说会尽力劝说长辈，但这次之后，还是有两天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唐佳琳在这两天里，跟于朗、周耀光定下了店铺——那是一片新近兴起的文化休闲街区，附近有书店、画廊、展览馆等设施，三公里内还有一个创意产业园，有很多影视动画工作室在里面办公。
大概的设计风格也有了定论，至于品牌名称，唐佳琳希望取一个中文的，且与产地相关。
“我还是觉得‘云上’最好。”这是唐佳琳第一个想到的店名，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更贴切的了。
周耀光觉得这名字有点过于文艺，也表达过意见，见唐佳琳坚持，就看向于朗。
“云上咖啡店。”于朗自己念了两遍，“也挺好，LOGO可以设计成云团，挺有特色的。”
他就不该对于总抱什么期望，周耀光偷偷吐槽一句，也同意了。
三人跟设计师约好明天来现场勘察测量，从店铺里出来，刚要上车，徐龙就给唐佳琳打来了电话：“卫家同意线上见面了！”
唐佳琳又惊又喜：“真的吗？你在哪？”
“我现在去找王姐，让她跟对方商量时间，你要来吗？”
“当然，你们约的哪里？”
徐龙：“微信发给你。”
唐佳琳挂了电话，于朗先问：“要去哪？”
“去找王姐。”唐佳琳今天又是搭的于朗便车，“卫家同意线上见面了。”
于朗也很惊喜：“那走吧，上车。”又跟周耀光说了一声，“我们有点事，先走了啊。”
今天的事本来也结束了，周耀光挥挥手：“好，有事电话联系。”
唐佳琳快速上车，把徐龙发来的地址告诉于朗。
于朗设好导航，发动车子，很快就赶到王宜兰和徐龙见面的地方。
“他们现在和记者在一起。”徐龙一边解释，一边接通电话，让王宜兰和对方亲自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反客为主
卫家今天参与通话的是卫熏然和她姑姑卫丽铃，为了方便交流，记者征得双方同意，开了视频通话。
于朗坐在一边，没有进入镜头范围，唐佳琳和徐龙跟记者打过招呼，为双方做了介绍。
卫丽铃看起来已经是个老人，中文说得很流利，卫熏然则完全是一副女大学生的模样，说中文多少有点磕磕绊绊。
王宜兰看着年纪和辈分，客客气气称呼卫丽铃“卫阿姨”，卫丽铃却问：“你是陈莺的侄孙女？那怎么不姓陈？”
“我随母姓。”王宜兰简单答道。
卫丽铃没有再问，顺着这个话题，问起陈家还有什么人，“我爸爸说陈家有兄弟姐妹四个，大弟弟叫陈勇，二弟弟叫陈猛，还有一个妹妹叫陈燕。”
“对，陈勇是我爷爷，前几年就去世了，我二爷爷在本市，二姑奶奶家在外地……”王宜兰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情况。
卫丽铃也说了卫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爸爸没有兄弟，只有舅爷那边的表亲还有些来往。儿女呢，只有我和熏然爸爸，熏然爸爸本来不同意会面，觉得两人年纪都那么大了，徒增伤感。”
她说着侧头看一眼侄女，“但是熏然找到我妈妈，我妈妈说我爸爸一辈子就这一个念想，让我们不要阻拦。”
王宜兰点头：“您放心，我姑奶奶也只是放不下这个念想，想再见卫爷爷一面，为当年误会他道个歉。”
卫丽铃就没再说什么，双方约好1月3号上午10点视频会面。
结束通话后，王宜兰问徐龙：“能不能让他们发一些卫爷爷从年轻到现在的照片，如果他们需要，我也可以发姑奶奶的。”
“好，我跟他们说。”徐龙拿着手机发消息。
唐佳琳看她似乎还有疑虑，就说：“没想到卫爷爷连陈奶奶兄弟姐妹的名字都记得。”
“奶奶说卫爷爷教过他们写自己的名字，记得也正常。”
“王姐是有什么顾虑吗？”唐佳琳干脆直接问。
王宜兰摇头：“我没什么顾虑，”她拉着唐佳琳到一边，“我怕他们有顾虑，以为我们别有所图。”
这个唐佳琳理解，“那要照片是……”
“我想拿给奶奶看，这两天慢慢跟她说，以防她见到卫爷爷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还是王姐想得周到。”
王宜兰苦笑道：“经过见过得多了，自然就能想到。”
唐佳琳想想她的经历，心里也不由叹息，等到那边有了回音，说会整理一些照片发给徐龙，大家分开后，就跟于朗说：“你知道王姐为什么随母姓么？”
“还有特别的原因吗？”于朗以为只是单纯随母姓而已。
唐佳琳点头：“她家姐妹三个，还有一个弟弟，她是老三。”
“她出生的时候，有个堂舅结婚好多年没孩子，两边就商量了，把她送给堂舅家养了。”
“所以并不是随的母姓，而是堂舅？”
“对。她在堂舅家长到九岁，堂舅在工地出意外去世了，舅母改嫁，她又被送回原生家庭，家里却连多一张床都摆不下，后来陈奶奶看不过去，把她接过去，一直养到上大学。”
于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么说，她爸爸都没养过她，居然还有脸因为陈奶奶的事，特意打电话骂她？”
“也不能说没养过，陈奶奶毕竟是个孤寡老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连学费生活费都不给。”
另一边走着的徐龙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谈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唐佳琳道：“她当然不会跟你说了。我们是谈起一些女性话题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