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不是,他是花滑男单。找他来拍滑雪宣传片,一是冰雪不分家,二是主要的,因为他穿衣显瘦,稍微装扮一下,有那么个古人范儿,最重要的,单板双板,他都会一点,武术范儿临时学的,也有模有样。
【慕】:据说当时找人还挺难的,也是层层关系后才找到裵,原本黑白是两个角色,最后时间紧,没找到人,就都让裵一个拍了。
原来如此。
犹豫再三,楸楸问出了心中所想。
【楸】:他因为什么退役啊?
【慕】:?我还以为你们是高中同学,挺熟的,到头来你床都上过了,还一问三不知啊?
【楸】:微笑.jpg
她自问不知道是正常的,可慕玉窠自小培养的是商人思想,就算是做朋友,也是有门槛的,慕玉窠背地里肯定对裵文野做过调查,才会跟人做朋友,而裵文野这样的富N代,上市公司四季报表,产业就摆在那里。
【慕】:算了,告诉你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慕】:没过发育关,本来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刚刚好,结果一下子窜猛了,窜到一米八几,肌肉力量没反应过来,都没跟上,没法支撑跳跃转速,还把脚伤了,然后他就干脆退役,做完手术就出来读书了。
【慕】:我后来才知道,他家里人都不高的,你想啊,上一辈的南方人能高到哪里去?他父亲才一米七几,母亲只有一米六几,连他弟也才一米七出头,到他这儿居然快一米九了,都属于基因变异了吧,谁也没能想到,他居然能窜这么高啊,据说退役回香港,还被拉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怀疑当年抱错了。
……这听上去可谓是十分残忍。
倘若只是伤病,还可以说坚持奥林匹克精神。可若发育关没过,基本代表上限就这样了,就算有天赋,可硬件不支持,哪怕死命地去练,也难以达到最好的状态。楸楸知道这些,皆因跳水有发育关这个说法,大约冰雪运动也是这样?
楸楸又回想着,当年他们初次见面,裵文野的身形只比现在瘦一些,所以那时候已经退役了吗?仔细算一算,他好像就是这一年准备出国读书的。但他彼时还没有受伤,那天还跟朋友一起打了篮球,所以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见面没多久后,他就受伤退役了?彼时十八岁,回到香港准备出国读书?
【慕】:怎么突然关心起First了?可以跟姐们透露一下你这心路历程吗?去年还说永不再见呢?
人艰不拆。楸楸打了个哈哈发过去。又说:“没见过这种女的吗?”
这一句纯属自嘲,她也知道现在是打自己脸了,但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地发问,还不准人无聊的时候八卦八卦人了?且这也不影响她和裵文野依然处于决裂的关系,裵文野甚至不会知道今天她跟慕玉窠聊起了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慕玉窠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没等楸楸出声,劈头盖脸地问:“想不想要去找他?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在哪个岛,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努力了。”
“那不行。”楸楸脱口而出。
“为什么?”慕玉窠不解,“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楸楸说。她一直幻想着自己是那种想干就干的人,目前为止她都朝着这方向进行,完成得很好。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啊?”楸楸不知她是何意。
“这不是第一次了。”慕玉窠说,“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好几次吧,你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出神,特别关注他的相关。”
楸楸皱了下眉,“有吗?你编的吧?”
自从去年回国后,裵文野的那些社交平台便没再更新过。她记得她有从朋友口中得知裵文野没有选择读研。后来又从朋友口中得知,裵文野在港大读研,同时直接入职了家里开的公司,半工半读。再后来……久而久之,圈子里就再没有提起这个人了。
所以她有特别关注这个人吗?也没有吧?楸楸自问她想起裵文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可没有,你喝醉了就这样。”慕玉窠说,“就像是那什么嗑药的一样,想起来了吸一口,碰见了吸一口,又不想承认,迟早有一天,你会去找他的。”
“不可能。”楸楸认为这个可能性相当低,“我是认真跟你分析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谁离开了谁会活不下去。”
慕玉窠反驳,“那你怎么不跟人上床了呢?怎么不换一个想想呢?至少换一个发呆,Lachlan怎么样?”
Lachlan还在纽约,他最近在为上城区晨边高地的哥伦比亚大学努力中。
楸楸还想装傻,狡辩道:“啊?你就没有关注过你前男友吗?你还视奸过你现男友的前女友的社交平台。我现在只是好奇一下以前的朋友而已,这不行吗?”
得。互相伤害。
“你有必要用到视奸这样的词汇吗!?”慕玉窠错愕,又心虚,不由自主地拔高音量。
“你就说有没有吧。”楸楸感觉到自己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靠。我只是看一看。”慕玉窠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人就是这样的,犯贱,”楸楸安慰她,“没关系的,一天有二十四小时,我们就犯贱不到半小时,也没有太出格,而且当事人不知道的。”
“……你说得对。”慕玉窠不得不无奈道,“咱俩也太窝囊废了。”
“出来喝酒?”楸楸看一眼桌面上三台显示屏,活儿还没干完。
“算了,再见。”
第34章 香港
◎「白日梦离家」◎
二零二二年, 七月午后,香港。
红公仔罚站,马路牙子边,人行道上过往着源源不断地行人。
橙色垃圾桶, 围着几个杵着不动的烟民。
“你是留过学回来的?”一个爆炸头女人歪嘴叼烟, 斜眼睨着楸楸。
楸楸手里扦烟,闻言惊讶似的, “阿姨, 我才来两三天, 你就知道我曾经是留学生?”
爆炸头女人长得年轻,看上去像是二十多的小年轻, 精神头十足,打扮得非常时髦,上衣衬衫下牛仔裤,爆炸头系一条发带, 大耳环, 大红唇。
“你才来两三天,不也已经知道阿姨已经三十九岁了吗?”爆炸头女人说。
“我听人说的。”楸楸解释。
所有人都叫爆炸头女人为阿姨, 红姨。无论男女老少, 上到七十岁阿爷,下到五六岁小靓仔。楸楸不想另类叫姐姐, 也就跟着叫阿姨。
“我也听人说的。”爆炸头女人说。
“哈哈。”楸楸干笑两声,别开脸, 继续抽烟。
香港室内禁言, 橙色垃圾桶是设定的吸烟区, 楸楸也是到港第二天才知道的。
至于第一天, 她只是困惑为什么总有那么一群人、围着一个垃圾桶烟雾缭绕。且过这条街, 下一个橙色垃圾桶亦是同样的神奇画面。
今天是第三天。
“想要结婚吗?”爆炸头女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啊?”楸楸装傻看她。
“你既然都知道我多少岁,不可能没听说过吧?阿姨我啊,开了个征婚的地儿,手里有好多好的,狼。”她着重念着‘狼’这个字眼,“靓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爆炸头女人自问自答,“金融IT,年薪五十万,今年才三十五岁,够不够?”
今年才二十三岁的楸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阿姨,你普通话真好。”
楸楸确实听闻过这位爆炸头女人开了一间‘婚姻介绍所’。来港第一天,楸楸租了一间靠海的民宿,老板热心肠告诉她,要小心一个爆炸头女人,她是上世纪偷渡过来的,站过街,做过情妇,后来傍上一个有钱人,干起拉皮条的生意。
后来有钱人不要她了,日子也不像早前十年八年那么乱,她那生意一落千丈,后来不知怎么地,就干起了给香港人介绍女仔的生意,早几年只盯港女,但现在内地的也行,尤其是像楸楸这样,一身名牌独自来港,有点小钱的女性,留过学的话,行情就更好了。
爆炸头女人嗐了一声,甩甩手腕,“普通话有多难?赚钱更难啊。”
“囡囡,你在哪里留学的啊?”又问。
“楸楸!”
马路对面,传来黄婉伶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引得周围路人对她刮目相看。楸楸看过去,黄婉伶正朝她大招手,状似一把大扇子。
楸楸回了个招手的动作,随手掐了烟,弹进橙色垃圾桶,对爆炸头女人说:“阿姨,我朋友来了,下次再聊啊。”
见她要过来,黄婉伶就在原地等红绿灯,直到绿灯一亮,马路两边如同开闸,她随着人群奔过来,夸张地握起楸楸的双手,俩人就维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别扭地往回走。
“你染头发了?差点认不出你。”楸楸夸张地看着她一头艳绿,“陈奕迅见了你都要开始唱歌。”
“浮夸是吗?”黄婉伶哈哈笑起来,“在北海道染的,陈宿跟我一个色。”
陈宿是黄婉伶的男朋友,今年初订了婚,现在同居中,上个月一起去了日本游玩。
她与黄婉伶是在还没有出国留学之前认识的,准确来说是在网上认识的。
大约是在十四岁那年,那年楸楸正读高一,便已发现自己情绪不对劲,网上一查基本全中,后来去医院做检查,拍脑片。
轻度抑郁症,焦虑症。没跑。轻度而已,没有多么严重,诊断结果一出,楸楸只有一个感想:果然如此。
她没有太受疾病影响,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偶尔不开心,不想上学就坦然跟丁裕和说不想上学,不过功课没有落下,成绩依然年级前列。
突然有天,自残的念头冒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可楸楸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整个过程很快,亦很短,等她回过神来,手上已经有几道口子。
她上网查着,在丁裕和做饭时,偷偷给自己做了伤口清理,包扎。
又有那么一天,她开始好奇死亡这件事,打开微博,在搜索页面输入‘好想死’三个字,然后摁下实时,想看看他人会就此发表什么看法。
实时的第一条,就是现在的黄婉伶,彼时的‘白日梦离家’。
她说:好想死,怎么办?我才十六岁,妈妈却想让我嫁给一个老头……今天又一起吃饭了,说要等我十八岁,好想吐。
彼时黄婉伶只发了三十七条微博,几乎都是关于这件事,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
她说:今天见到了一个伯伯,妈妈说她长大会嫁给这个伯伯。她不愿意,让妈妈想嫁就自己嫁,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让她要知恩图报,这个伯伯帮了家里很多。还说,如果不是伯伯看不上她,她早就嫁过去了。
她说:好恶心,今天又一起吃饭了,还被摸了手。
她说:妈妈不让我读书,说她已经订了好人家,再读书就是浪费钱。最后还是这个老头出钱让她继续读书,妈妈还在她面前强调这件事,让她不要既要又要还要,到时候拿什么还给人家?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让她不要想太多,嫁给老头,她才有好日子过。
她说:不读书也行,不想读书了,想死。
她说: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去死?
她说:想死。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
楸楸耐心看完这三十七条微博,第一反应是恶心,第二反应是好可怜,自己似乎还算幸运的。然后才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这个女孩,她该怎么办?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爸兼保姆,丁裕和,又想到得有钱,才有丁裕和,这个贫穷的女孩儿是不可能拥有丁裕和的。
抛却这个念头,楸楸继续换位思考,次要想到的是,希望有人能救救她,脱离这片人间炼狱。她之所以没想过靠自己,只因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好的教资条件,对方又是一地恶霸,靠自己一个人是很难走出来的。
博文里提到过,老头派出所里有人,玩一手未成年失踪报案,然而最初她傻傻的并不知道,出逃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楸楸把原因归咎于女孩跑得不够远,不够快。
楸楸认为自己似乎有事情可做了。
她私信‘白日梦离家’,询问‘白日梦离家’的地址,并告诉‘白日梦离家’,她将于什么时间到达她的学校附近,让‘白日梦离家’做好心理准备,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楸楸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和儿童银行卡到银行,一次性取了五万元出来,叫上丁裕和当司机,到地方后接到黄婉伶便直接上高速,开了几夜的车走国道绕弯路,一共三千多公里路,到达北方的一个小城镇,把钱留给她,然后拍拍裙摆,走了。
丁裕和起初是不愿干这事的,因着说严重一点,可以算他涉嫌成年人非法拐走未成年,但身为男保姆的他,毕竟是精通六种语言和两种方言,有硕士生学历,一个月拿十几万工资的男保姆,与他一手养大的小姐对视半分钟后,很快便答应了这事,一起走了这几千公里,只为帮助少女脱离苦海。
后来楸楸又去过几次北方,只要是不开心,就去找黄婉伶。
那时黄婉伶已经不读书。倘若想要考学,就需办理学籍转移,如此会被家里发现的可能性颇高。黄婉伶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让一切功亏一篑。
她也没有坐吃山空,找了个班上,那五万块她省着花,上班之余,延续画画的爱好,继续上网看视频,自学画画,在网上接一些小单,帮人画头像,画小说封面和人设来赚钱。偶尔看看书,丰富自己的知识。
楸楸见她好学,原本打算考上大学后,便把黄婉伶接到身边,黄婉伶可以每天跟她一起去上课,蹭课。
就算是后来出国,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黄婉伶拒绝了她。
于是楸楸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临出国前,三人又开三千公里的车,回到黄婉伶的老家,偷偷把户口本拿了出来。彼时黄婉伶已经成年,她很快就趁着母亲和老头的不备,办理了独立户口,再次远走他乡。直到今天,她都没再见过母亲,也没回过老家。
这几年,黄婉伶通过画画实现了经济独立,现在一幅画在国内能卖八千到三万不等。在外网也很有市场,经常是开售就售罄。
三年前在全国自驾游的路上,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陈宿。
陈宿比黄婉伶要年长个七岁左右,之前是一家红圈所的律师。俩人最初是露水情缘,后来念念不忘,直到黄婉伶办展,陈宿看展,俩人意外重逢,交往两年后,于今年订婚。订婚小办了一下,主要是请男方家人吃饭。
楸楸这次到香港来,主要是黄婉伶的提议,她想让陈宿见一面她的救命恩人,并且还有工作上的事宜要谈。
她的签注是丁裕和替她办的逗留D,在签注有效期内,可以无限次往返香港和内地。
没想到楸楸提前三天到香港,黄婉伶被工作的事情绊住在上海,还在交稿期间,没法提前走开,今天终于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