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走吧。”楸楸咬着下唇,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今夜真的很需要这一根……可她真的很不愿意有朝一日,让境况糟糕到连这种东西都要找代餐替身,还得是都比不上原主的绝望地步。
还是那句话,她可以死,但不能这么死,不能这样含怨而死。然而话音刚落,裵文野扭过头来,正眼看她,一本正经,“拍视频吗?”
拍视频?“好啊。”楸楸脱口而出。
须臾,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脸黑下来。
“你少拿这种东西诱惑我。”楸楸义正言辞。
“成功了吗?”裵文野没所谓道,挽起袖子。
呵呵。成功了。
裵文野真的很了解她。尽管他不知道事出何因,可他就是知道,关于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来。”他说。声音语气干脆,彷佛要做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譬如修修水龙头,空调,煤气灶。
工具有限,只有两台手机。拍摄前,裵文野调好了视角,不会让俩人的脸部出镜。
他很小心,因着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的名字的一举一动还关乎着偌大的集团,企业,家族脸面,稍微出丑闻上报,就会影响股票。
理论上来说,他在香港有家,有住处,不该在夜深出入香港地的酒店。
“理论上,真的不可能吗?”
提到拍视频,她便不由自主想起曾经。
“你说如果往里放一些花瓣,会不会天女散花。”然裵文野紧跟着又说,“虽然理论上是不可能。但是下次试试,说不定呢?”
仔细一想,居然是三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楸楸吃惊之余,不忘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下次。”裵文野架好一部手机,从椅子上下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楸楸纳闷。
这虽然是五星级酒店,却不是情趣套房,没有与前台特地要求过,客房经理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在床上铺花瓣,更何况楸楸已经入住两周了。
没有花瓣,就只能是下次。
“下次又下次。”楸楸咕哝道,“到底哪一次是真的?”
“你就这么期待?”
“你就说能不能做到吧?”
“做不到。”他手里垫着楸楸的手机,回答她,“花瓣待在的地方,水冲击力不够,这么说可以吗?”
所以他只是说着玩的。
“哦,你瞧不起我。”楸楸有些失望。
“人体结构就这样。”裵文野听乐了,“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要是做到,可会给中科院拉去研究。”
“你不说,谁知道?”楸楸坐在床边,脚尖踢着前面的空气。
“谁知道,跟你来这事儿的,又不止我一个。”
楸楸还是想试试,张嘴就来,“论理论面向现实与现实趋向理论的统一,只有二者的双向互动和转化,才能促进问题的解决。”
“法哲学得不错,”裵文野给予肯定,“那么现在来学一学生物。”
他让楸楸等着。找来前台,花了点钱,从情侣套房那边取些新鲜的玫瑰花瓣来,又一片一片洗干净。
“会不会先在里面泡软了?”楸楸抱着他腰,从背后看水里荡漾的红花瓣,这会儿有些诡异地清醒。
“我觉得冲不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你紧张的时候会缩得很紧,花瓣可能会先被榨出汁水来。”
一阵诡异地沉默。裵文野两手撑着洗手盆边沿,手臂滴滴水珠挂着。所以现在怎么着?看她,俩人忽然相视而笑,这大晚上的,凌晨三点,到底在干嘛?
“行吧。”楸楸认栽了。
“不用气馁,今天玩儿点别的。”裵文野甩甩手腕,手上水珠溅回洗手盆里。
楸楸不知他说玩点儿别的,到底是什么,袍带松散松松垮垮,被他推到床边。
洗过澡后,热水使得楸楸浑身放松,这一处也是,看着十分漂亮,像是绽放的蝴蝶。
方才还说着花瓣,此刻却变成了蝴蝶,还被这么直白地观赏蝴蝶,平和地指出来,楸楸两颊至耳根突然通红,口齿含糊,差点打颤嘴瓢,“不,不许看。”
随着她紧张而一缩一放。屋里空调成了摆设似的,周遭都在升温,却把人焐得安逸巴适,楸楸呼吸沉重,眼睛发热,额头背脊泌出一层薄汗,那儿亦被看得渐渐水光潋滟。
她这边心里焦灼,害羞,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那人却浑然不觉,仍然气定神闲,只是指尖的抚摸换成了吻。
第40章 暧昧
◎「要不要摸摸我是怎么思考的」◎
上真家伙已是天光熹微的事。楸楸小脑彻底罢工, 已然累得不行,双眼懵懵地看着玻璃窗面倒映的影子,视野好似被上一层模糊的柔光,时而一道持续几秒钟的圣光。
架起来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 后半程用的都是她的手机, 偶尔是裵文野拿着,但看着不得劲, 于是他又强迫楸楸半坐起, 拿着手机, 将缓缓埋入的部分拍下来。整个腹部薄薄一片,都是红的, 像是皮下有异物在蠕动,楸楸看着手机屏幕,看呆了,几秒钟又顿觉看得头皮发麻, 脸上耳朵跟发烧一样爆热, 她瞪圆眼睛,却还是很听话地举着手机, 直到完成录制, 手机扔到一旁,才声音软软地警告他, “快点把不该是你的东西交出来。”
说得那么正人君子,但那个拉着他手往下走, 嘴上黏糊说着“要不要摸摸我是怎么思考的?”的人, 也是她。
七点多, 香港地天光大亮, 太阳打东边出来, 淌进一片柔和日光。
裵文野洗了个澡出来,见她昏昏欲睡,却又睡得不那么安稳,摸摸她的头,“睡吧”,楸楸听到人声,有气无力睁开眼,然后拍掉他的手,艰难翻了个身,近乎于翻了个白眼,盖好被子,睡了个囫囵觉。
没看到好脸色,裵文野摸摸鼻尖,又摸走楸楸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
再有意识,已是中午十二点。楸楸睁开眼,依然头脑发胀,不自觉地分泌唾液,不由自主裹紧了被子,幻想着有什么在摩梭着自己的肌肤。
大床上只有她躺的这一处有温度,昭示着某人早就离开。扭过头一看,床头柜上有一个玻璃杯,装着白水,底下压着一张单行本的纸张。
纸上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写着: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哦对,昨天之前他们还在‘决裂’当中。
“那你是怎么回的?”慕玉窠回复她的消息。
彼时纽约五点多,楸楸等到她回消息,已是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多,时差乱得可以,慕玉窠大约是刚结束一场狂欢。
楸楸哪敢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短短八个字的背后含义,她也没法装作看不懂,否则太不厚道了,平时没有明确关系的‘谈情说爱’,装一装也就算了,可这八个字背后也许要延伸出几十万字的故事,装个几十万字也太累了。
“跟谁聊天呢?这么出神。”对面,黄婉伶意味深长道,又侧脸睨她,“昨晚的暧昧对象?”
楸楸下午又睡了一次回笼觉,到三点多钟起来泡了个澡,才约黄婉伶出来吃饭。
昨晚的暧昧对象?谁?哦,楸楸想起来了。
昨天还在酒吧,她给黄婉伶回复了一条短信,表示她正在猎艳,明天再见。彼时这个暧昧对象还是男大学生,谁知后来不到半小时就换人了?还换成了……朋友的男朋友的上司。
楸楸揿灭手机屏幕,“你点好单没有啊?”
“你转移话题好生硬。”黄婉伶评价道。
“哈哈。”
“更硬了。”
“别提这个字行不行?”楸楸恼羞成怒。
黄婉伶咋舌,“不是吧,就这么一个字也能听出感觉啊?”
黄婉伶是为数不多的几位知道她有病的人,除去慕玉窠、丁裕和、父母、堂兄和嫂嫂,就诊过的医生们,也就黄婉伶了。
且黄婉伶还是第二个知道的。
第一个是丁裕和。丁裕和见多识广,在静悄悄中发现她的反常。
彼时他本人都尚未接受这个事实,便先告诉她没事的,得上这个病,她即不是世界头一个,亦不是唯一一个,也不可能且无法载入史册,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绝症,不会死,治就行了。
“但是治起来有点困难哦,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这么宽慰楸楸。
多得丁裕和,帮她排除心理上的障碍。她并不为此感到自卑,亦不为此难堪,羞耻——后来她从一些文献和医生口中得知,有许多患者都是自卑且厌恶自己的。楸楸不这么认为,她还是很爱自己的,但她的羞耻心阈值高到连她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譬如她可以泰然自若地与旁人说起在公众平台不能过审的话题,再看对面怎么一脸不自在却又隐隐约约兴奋的脸色?哦,原来这个话题是有点禁忌的。
原来她才是那个禁忌更多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建议二十一岁以上才能观看的禁忌。
“吃什么,我请。”楸楸打开餐牌。
今天心血来潮想吃芥末,所以找一家日料和刺身尝尝。等餐时,黄婉伶跟她提起工作的事情。这也是她这次来到香港的原因之一。
1.香港旅游。2.见黄婉伶的男朋友。3.工作。
第三个原因的内容之多,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概括的。
简而言之,黄婉伶想要以‘无障碍设施’为主题,画一本儿童故事绘本,诚然内容是不适合儿童阅读的,不过喜欢看绘本的成年人比比皆是,所以黄婉伶还是想要尝试,她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她已经预料到了大失败的前景。
故事的开始,就是一只小动物(黄婉伶还没想好是什么动物),曾怀揣着一颗冒险家的梦,梦想着她能靠着自己的一双腿,走遍全世界,看遍美景。然而这颗冒险家的梦,在一场意外过后(还没想好是什么意外),因失去一双腿,而幻灭。不过小动物很坚强,她短暂地忘却了这个梦想,全身心都投入到复建中,和告诉自己要勇敢,就算失去一双腿,ta亦能从地上爬起来(以上内容将会在绘本中一笔带过,或后续穿插回忆)。
(故事的开始)重新站起来的小动物,决定重拾梦想,决意坐着轮椅环游世界,如果做不到环游世界,至少要环游自己的国家。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她抱着一颗热忱的心踏上了旅途,旅程中却屡屡被外界的无障碍设施给打败,也遇到了许多热心人士……
“我猜你的灵感来自于无障碍设施?”楸楸安静听完她的陈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
是的。黄婉伶说。她认为这个故事还是有一定意义的,也是清楚这一点,她不愿这么坐以待毙,落到努力到最后却卖不出几本的田地。
于是她想到一个好主意。楸楸问她是什么。彼时她还在纽约,下班后没食欲,吃着听她娓娓道来。
“拍视频,边画边拍,在视频内容的基础上作改编,制成绘本,视频上传到网上,先打开知名度,等到热度一高,趁热打铁开售。”话毕,黄婉伶补充,“绘本肯定是卖不出多少的,但好歹也算是打开了知名度不是?补贴一点是一点。”
不过显而易见,黄婉伶此刻面临的难题不是绘本卖不出去,而是这个视频她不能出镜,亦不愿出镜。
她考虑了很多,“我是一个图画文字艺术创作者,贩卖的是艺术和灵感,如果我过多的出现在受众面前,那不就成为一种场外因素了吗?这或多或少会影响到绘本的精彩程度吧?我可没有优秀到会为故事增添色彩。”
其二是,“再说了,万一视频真火了,虽然好几年没见了,可我也没到女大十八变的地步,还是从前那张脸,迟早会被那个女人和老头子认出来的。而我在网上,‘一幅画卖到几万元’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被那两个人认出来,这个‘一幅画卖好几万元’的女生,居然是他们养大的女儿,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养媳’,再找上门来,搞臭她的名声,搞砸她的饭碗,黄婉伶只要随便想想就感到绝望。
那么这个出镜录制拍摄的人就不能是她,只能是其他人。黄婉伶想过与网络上的网红up主合作,可但凡是个大up主都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人家接一个商单就几万,几十万,即看不上这个创意,也看不上这么点钱,有这个时间,up主们内部合拍视频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要是找小up主吧,黄婉伶不放心,前段时间观察了许多拍生活vlog,以及本身就是残障人士的up主,也私底下联系过,人家自己就在拍这些视频内容,又何必跟她合作?
更何况这次的拍摄不是个小工程,是为期几月的环游国内一线城市,一共十九个城市,路途匆忙劳累不说,路上也许会发生许多意外,种种原因下来,导致黄婉伶根本无法确认人选,她都想着要不就这么放弃得了,这次绘本就当作是放飞自我吧。
然而想着想着又很不甘心,黄婉伶开始细究这个故事的用意,她写故事,画绘本,卖一两百块钱,难道是为了被拿来盖泡面吗?当然不是啊!
可又有谁,能无条件的支持她的创作?思来想去,黄婉伶只能想到楸楸。
她不信任身边的人,只信得过楸楸和陈宿。
最初,她只是想要楸楸给她出个主意,她不一定要拍视频,但必须要让自己的努力与‘收益’成正比,这个收益可以是钱,可以是名声,也可以是让更多人认知到无障碍设施的不完善,从而推进一点是一点。
结果到了楸楸耳里,她直接给出了答案。
“旅游?好啊。要个坐轮椅的朋友是吧?行。给你找。”
后来再问楸楸,为什么这么力挺她。
楸楸说:“这事情,难。你知道只是拉个统计表是没有用的。我国有十四亿人,残障人士有八千多万,意思就是至少有十三亿人是使用不到无障碍设施的,他们是无法感受到无障碍厕所和滑道的重要性的,就连上公交,对于这些人来说,只是迈一下腿就行了。所以必须要让人看到,并重视起来。而拍视频并传播,以视觉来呈现,是最直观的。”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在楸楸看来,这一切都是刚刚好,她挂了电话,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过了很多片段,那段时间她还在投行和医院两头跑,手臂上留置针拆了还有一个血窟窿,尤以吓人。回到公司,她立即递交辞呈,将手上工作做完,进行散客交接,投行嘛,员工来的快去的也快,赚钱讲究的是一个投机,她这一年赚得太多了,再不走,都快没命花了。
第41章 开门
◎「好巧,我正要出门。」◎
与黄婉伶结束晚餐, 才傍晚七点多。黄婉伶要回去继续拉大纲,楸楸则回到酒店,听黄婉伶的注册了两个账号,一个哔站, 一个抖音。然后将之前剪辑好的视频传输上去。
视频内容是她来到香港的一周vlog, 从她入境到入住民宿,探店, 景点游玩, 海边游泳的一周内容都拍下来, 然后做了片段精选,有的片段就以快剪的方式衔接, 譬如游泳,化妆,搭配look,用音乐快速转场。有的则是慢节奏, 譬如介绍民宿, 介绍美食,这些她认为观众会更关心的内容。不过最后删删减减, 成片依然很长, 有二十九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