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喜欢。”楸楸真诚地说,眼神近乎于痴迷,她简直爱死了裵文野这副潇洒的样子。
“是吗。”他笑笑,去开门,叫人进来。
接下来德柔一边上手,一边口述,教她怎么穿外袍。
德柔普通话不算太好,语速慢时还能听清,快了便咬字不清。
偏偏德柔专注做事时语速会不自觉加快,楸楸需要仔细去听,否则稍不留神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过大致还是听清了。
藏袍穿法比较讲究,需要将袍底提至习惯高度。
一般是男至膝,女至脚面。
藏袍很重,楸楸拜托她提高一点。
德柔照做,提到脚踝的位置,再用腰带扎紧。
德柔说:“前面要平整,后面折皱要有序。平时热了就把右胳膊的袖子卸下来,也可以两个袖子脱下,系在腰间。”
楸楸一边听,一边专心记着。
德柔看她浑身上下没有装饰物,便送了她一个奶钩子,佩戴在腰间。
金色的奶钩子与她近乎于冷色调的藏袍很搭,楸楸欣喜地跟她道谢,又说没什么可送她的,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两个夹子,名牌货,虽是没心意了点儿,但价格贵了好几倍,也算是弥补那点儿心意。
“好看吗?”她在裵文野面前转了个圈儿展示。
“奶钩似乎有别的含义?”裵文野却有点若有所思,“比如,象征着已婚妇女?”
“是的。”德柔一愣,啊的一声,困惑道,“你们不是……?”
“随口一问,”裵文野笑笑,“倘若象征未婚,恐怕得让我太太摘了。”
“哦,原来如此。”德柔松一口气,也笑了。
离开酒店后,他们前往大昭寺附近一家酸奶店出发。
慕玉窠几人正在那儿吃早餐。
这家店不算很好找,在八廓街街内一条岔道边上。
根据慕玉窠发来的照片,招牌倒是很显眼。
只是导航距离他们的酒店有一段距离,需要走一段路。
俩人走走停停,裵文野手里拿着相机,不时给她拍照。
这台微距单反是从翟格那里借来的,据说更适合拍照,焦距镜头好,快速自动对焦。
一路上能看到好些藏民手持转经筒在转经,在沿着八廓街顺时针的方向走。
在藏语中,八廓是中转经道的意思。
这条街原本只是单一围绕大昭寺的转经道,较完整地保存了古城的传统面貌和居住方式。现在成了一条商业街,围绕大昭寺周围的大片旧式老街区扩展出东西南北街,周长约一千多米。
街上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拍照,穿着各种各样藏服的女生和男生,后面往往跟着不同的摄影师。
也不知是因为裵文野这张脸孔足够晃眼,还是她身上的藏服太过招摇,过路不时有人在看他们。
楸楸或多或少捕捉到这些人脸上的蠢蠢欲动,心下了然,她们绝对是误会了她,以为裵文野是她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绝色的摄影师。
裵文野只好把墨镜戴上,一副我有老婆的样子。
西藏年温差小,昼夜温差大,将近中午,紫外线猛,太阳光强烈,像是在火里干烤,风里都裹着热浪。
她不得不把两只袖子摘下来,拜托裵文野帮她将袖子系好。
她左手手臂横抵着灯杆,手里还拿着氧气瓶,背对着他。
这个姿势莫名有点涩,裵文野杵在她身后,心不在焉帮她将袖子简单束缚。
长时间禁欲使得他精神有些紧绷,这种感觉和以往楸楸不在身边时的无欲,完全不一样。
无欲是无念无想无求,无求则无苦。禁欲是剥夺某些基本需求,想而不能做,心里只剩苦涩。
“袖子放下来后,肩膀都轻了。”她一边吸氧,一边柔声道。
“换一件轻的?”裵文野刚才掂量过,外面这件藏袍有几斤重,毕竟是山羊皮和毛。
他有点后悔让人做这么一套藏袍。
可太过轻薄,又不衬楸楸。她适合要么不穿,要么穿戴量感大的,譬如大宝石,大衣。
小的?那真是不够看。
“不要,我喜欢这件。”楸楸摇摇头。
“值得你一边穿它,一边吸氧?”裵文野感到好笑,又无语。
几斤重的长袍挂身上,快把高反挂严重了。
“现在轻了。”楸楸坚持道。
她越看这身藏袍,越是喜欢。
厚重藏袍挂在她腰腹的位置,沉沉下摆的垂重感,显得她上半身身子骨单薄,可她未作修饰的长发及腰,时而擦过流连厚重的藏袍,又如此灵动轻盈。
不真实的感觉。
他心念一动。
“别动。”他说。
不明所以。但楸楸仍听他的,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只感觉到他离开自己的背后,人体的热意退散,阴影离去,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太阳的直射,滚烫的紫外线辐射。
快门的声音,咔嚓一声。
她略略回过头,只见他站在两三米开外,黑压压的摄像头对准自己。
再度,咔嚓一声。
他放下相机,查看自己的成果。
楸楸换了个站姿,背脊抵在灯杆下,轻轻吸着氧气。
高原的日光,在她身上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右臂明艳的橘色石膏在太阳底下,更是显得熠熠生辉,强烈的色彩在她的身上堆积碰撞,却从始至终都没惊扰她心中的宁静,彷佛世间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第96章 酸奶
◎「犹如死了的啄木鸟,好硬的嘴」◎
楸楸歇息一会儿, 回过神来,想看他拍了什么,可惜相机显示屏太小,而日光太猛, 两手遮着太阳穴, 凑近了看,才稍微看出点儿轮廓, 仍然模糊。
俩人继续前进, 一路吸氧, 一路话不消停。
她看着路上手持转经筒转经的人,据说转经筒每转一次, 相当于诵经一遍,目的是给活着的人祈福,给逝去的人超度。
旋即便想起来之前不知从哪儿听说,转经筒的转轴本体是可以打开的, 打开后有一卷小小的经书, 每转一圈相当于诵经一遍。
几分钟后,终于在无数个岔道路口, 找到那家酸奶店。
进去时人很多, 墙面天花板贴满了照片,有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的面孔。
许是一个网红打卡地。
“楸楸!First!”几米开外传来慕玉窠的叫声。
楸楸循着声音望过去, 慕玉窠一行九个人占了两张靠墙的小圆桌,慕玉窠和许桐及母亲弟弟孩子一桌, 另一桌是慕玉窠的表弟表妹, 她们在纽大的同学宋化和他的女朋友, 李家莓。
隔着几米, 楸楸抬手朝她们打了个招呼。
慕玉窠惊呼:“你这一身哪儿弄来的!”
她这一声控制不住, 引得旁人观看。
楸楸食指贴到嘴边,比了个嘘。慕玉窠莞尔向周围人道歉。
俩人各自点了两份酸奶。
楸楸选了蜂蜜酸奶,她需要摄入甜的,以满足机体的能量需求,且她原本就喜欢甜口的东西。
裵文野选了原味的,再来两份牦牛肉炸酱面。据说酸奶也是牦牛产的。
点餐后,店里已经没空桌,好在慕玉窠隔壁那桌就快要吃完,见他们走近,便招呼他们坐下,迅速吃完最后几口酸奶,离席。
慕玉窠的表妹鲁芊站起,绕着她转圈,来回打量,满眼惊艳。
“楸楸姐,绝了,你太漂亮了。”
“是吗。”楸楸哈哈笑着,扶桌子坐下。
许桐家的小姑娘小鱼原本坐背对着他们,转过身来,奶声奶气道:“楸楸姨姨,你好像公主!”
“谢谢你!小鱼。”楸楸捂着心口。
每张桌子的距离都很近,她和慕玉窠背对背坐着,转个身就像是坐在一起。
“这是真皮真毛?”慕玉窠摸着表皮的质感,“做工太精致了。”
“皮说是山羊皮,毛是牧民们收藏的小绵羊的毛,来自那些没能抵御住冬天,而死去的小绵羊的毛。”
楸楸认真地说着,将裵文野刚才的话复述给她听。
慕玉窠听完爆笑,“小羊都冻死了,这毛能保暖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楸楸忍俊不禁。
俩人笑作一团。
她的对面,裵文野举起相机,朝这俩个傻乐的家伙咔嚓一声。倘若仔细看他,会发现他亦憋着乐。
现场气氛其乐融融,就连隔壁几桌的女游客都忍不住,问能不能和她合照。
“啊?”楸楸笑意中断,打了个愣儿。
方才她就注意到,周围几桌是一些大学生,看上去很年轻,估摸着是假期的尾巴坐火车到拉萨,就快要回去开学了。
为首的女生双手合十,请求她,“姐姐,我们是做服装设计的大三生,来西藏是为了探索当地的色彩,因为之前在一些平台看到过嘛,藏族服饰配色非常大胆,像红绿、白黑、赤蓝、黄紫这些对比强烈的颜色,但是像你身上这么多颜色,棕绿红黑白橘,居然还能这么和谐,真的很少见。”
她说完,她身后的女生继续说:“就是就是,太惊艳了,姐姐,我们主要是为了学习,求求了,就一张,好吗?好吗?”
“这个……”楸楸招架不住,下意识看向裵文野,寻求他的意见。
她已经很习惯裵文野在身边的时候,凡事都要过问他的意见,他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更何况身上这套藏服的颜色,本来就是裵文野挑的。
裵文野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便让她去。
不忘叮嘱她,“上餐时回来。”
楸楸这才笑着答应她们。
“牛批。”慕玉窠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感觉,还真像照顾孩子啊。”
“这不是挺好的么?”裵文野的目光始终随着她走远,不紧不慢道。
“是啊。”慕玉窠点点头,感慨道,“能在生活和爱里找到平衡,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即将迈出屋子之前,楸楸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女孩子说了句话,她嘴唇翕张时,状若羞涩地在裵文野脸上匆匆掠过。
而后她们就在店里拍照。原本说好的只拍一张,后来慢慢变成一人一张合影,朋友一个帮一个的拍,背景墙相当随意,就是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拍立得相纸。
一轮拍摄完毕,她因兴奋而气喘吁吁,往里面的方向看。
屋里灯光不足,白天只开了一些小灯。
裵文野已摘掉偏光墨镜,随手放在一旁,和相机放在一块儿。
他还是那副寻常模样,目光坦坦荡荡地落在她身上,半点都不偏离,彷佛周围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唯独她最有趣。
最后一个跟她合照的小女生说,这个男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她,又问他们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真的好令人羡慕。
楸楸如实说了,他们是男女朋友,又拜托她们,拍她可以,最好不要拍到他,倘若不小心拍到了,也请截掉,或打个码。
“他不太喜欢拍照。”她恳切道。
围绕她的几个大学生忙不迭让她放心,最开始那个打头阵请她拍照的女生笑嘻嘻道:“你放心吧姐姐,你们太般配了,他看上去好爱你!”
楸楸回以羞涩。
大学生们拍完照后,不再打扰她。
楸楸回到座位,刚坐下。隔壁一张圆桌传来声音,“楸楸?是这个名字吗?”
楸楸整理下摆的手顿了下,放眼望去,是同行的李家莓。
李家莓得到男朋友宋化的点头确认,拔高了点儿声音,隔着慕玉窠这张桌子,问她:“这一套藏服是哪家摄影室的啊?”
无论是语气还是字面意思,都称不上友好,方才建立起的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被这道声音破灭。
楸楸的笑容黯淡下来。
她原本不认识这个女生,不过她的男朋友宋化是她们在纽约认识的朋友,现在和慕玉窠一样在哥大读博,爱好摄影,在一个交友群里认识了同是摄影爱好者的李家莓,通过聊天网恋,最后奔现,这次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旅行。
楸楸对她印象一直不太好,慕玉窠和她亦有相同的看法,一开始只是一些无关要紧的小事,让楸楸觉得她不太好相处,尤其是集体相处时,不说一声就掉队,理由是看到好风景,这一点情有可原,每天赖床,到饭店时挑三拣四,这些都是小事情,顶多让人不悦,私下腹诽如果那么不乐意集体旅行,一开始拒绝就好了。
偏偏李家莓爱通过给男朋友宋化带来难题而取乐,这就使得作为宋化朋友的她俩感到不适了。
不过处对象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俩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昨天,他们在拉萨见面,李家莓总是似有若无地瞟向她和裵文野,看向裵文野的目光带着修饰和有意无意,楸楸不确定,猜不透她的心思,不过李家莓看向自己时,那种恨不得取而代之的眼神,倒是明显的很。
“她羡慕嫉妒恨你。”后来慕玉窠给她发信息,斩钉截铁道,“还记得那天在成都跟你搭讪的帅哥么?她当时可是翻了好几个白眼,被我看到了。”
虽然不确定李家莓是否羡慕嫉妒恨她,不过李家莓从始至终都没对她露出过友好,这一点倒是很明确。
楸楸不声不响地看她,一语不发,手边手机震动,余光中慕玉窠对她挤眉弄眼,她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慕玉窠给她发的微信。
上面写着:看吧,你这么受欢迎,某人又坐不住了。
楸楸笑了下,回复一句:她情绪好暴躁,真怕打起来,我不想再受伤了。
慕玉窠回:怕什么?打起来有我和你老公呢。
楸楸无奈打字:答应我成吗?你俩也不能受伤。
倘若出来旅游一趟,三个人受伤回去,这算什么事儿?
见她玩起手机,李家莓面色不虞,“楸楸?我问你话呢。”
慕玉窠打字:你名字真好玩儿,吵架都吵不起来,像是在撒娇。
楸楸不想再点燃李家莓的怒火,不回她了,揿灭屏幕,放下手机。
“质量这么好,应该不是租的吧?”一旁,许桐跳出来做和事佬。
“那是买的?”李家莓追问,笑着说,“在哪儿买的?告诉我们呗,我也想买一件。”
楸楸依然不说话,她没想好怎么回答。
实际上,她不知道这套藏服在哪儿买的,她从裵文野那儿得知,山羊皮和小绵羊毛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是从牧民手里买的,裁缝师亦是专门请最好的,经过两个月的重工制作,才作出这么一件绚丽的藏服。
问了两次都没得到回答,李家莓被她拂了面子,怒气又蹿了几个高度,一拍桌子,粗着嗓子,“问你话呢,你哑巴啊?”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楸楸,心中妒火烧得极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