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们接吻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彷佛真应了那句,在高原不好堵上她的嘴巴。
可是,可是……她现在氧气都充足了!
“亲亲我吧,好吗?”楸楸被束缚在安全带里,不得不歪着脑袋看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里没开灯,她的眼睛依然很亮。
“怎么亲你?”裵文野看她淡粉的眼皮微垂着,很轻的说道。
她抓着安全带,空出一点空间,软软的嘴唇碰上他的嘴角,一触即离,又弹回去。
“这样亲。”
“这样也叫亲?”他似笑非笑,然而还是没有满足她,他手伸长一些,帮她调整座位角度,让她可以睡的更舒服,“睡吧。”
他坐回驾驶位,就在要系上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收回手。
楸楸不明所以,看他从领子里摘出那枚玉观音,头微微一歪,红绳脱了出来。
红绳常换常新,不见旧。
他偏过身体来,红绳从她头顶穿过。
楸楸愣住。她低头看着这枚近乎于透明的翡翠玉观音,透明晶莹如玻璃。
裵文野撩开她的领子,将观音妥善安放到水滴上。
观音上有他的温度,热热的。
目光转移,她抬起眼帘,去看裵文野,他亦在看着她,认真而慎重地盯她几秒钟,轻易捕捉到她颤动的眸光。
这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你是不是很怕我死掉啊?”楸楸有点开玩笑的问,想要掩饰心里的激动。
“是啊。”他坐回去,这次动作流畅地系上安全带,咔哒一声,伴随他轻轻一声,“我根本没法忍受你的身体变得冰凉。”
和过去的说法不太一样。楸楸若有所思着。过去他说,就算死了,也要做成标本。而现在……
楸楸微妙地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到,所以这场灾难,并不只给她一个人带来了影响。
车子跟着两束亮白的疝灯光,缓缓将羊湖抛却身后。
车里很安静,他开车比以往小心许多,旁若无人地盯着前方的世界。楸楸歪着头看他,感觉十分的安心,没过多久,睡意战胜了清醒的自己,阖上眼睛,一阵眩晕过去,她亦失去了意识,进入到梦中。
再醒过来,周身一片漆黑。
外头风呼啸的声响,刮着车身。
意识稍微回笼,楸楸才发现自己躺在后排的床垫,身后是裵文野,虚拥着她侧睡,她完全被包裹于被子与他的怀抱里。
这种感觉很神奇,以往她还不信影视剧里演的,光凭气味和呼吸就能认出是某个人,可现在视觉关闭,仅凭听觉和嗅觉,她就能确定这个人是裵文野。
鼻子上的‘鼻环’还在,她醒来没有感到不舒服。
从她的角度望出去,窗外亦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裵文野将她带到何处,但能确定的是,他们在荒郊野外,四周没有建筑物遮挡,否则没有如此狂啸的风。
依稀能听到浪打浪的声音,海边?怎么可能。
那么湖畔?从西藏的一个措来到另一个措?
她无聊的胡思乱想,没有视觉,没有时间,还真的像是一只在半夜醒来的小狗,主人正沉睡中,小狗只能百般无聊的等待,神游天外。
渐渐地,她侧躺着有点累了,在羽绒被里细细簌簌换个姿势。
因着右手受伤,不能从侧躺换成另一边侧躺,只好仰躺着,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裵文野搭在她身上的手臂。
好在人没有醒。
她侧过头,渐渐地习惯了黑暗,在漆黑中描绘出他的轮廓,脸骨,楸楸屈起食指,指尖轻轻地,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勾勒出他的眉眼,鼻翼线条。
忽然间,他睁开眼。
楸楸乍然心惊。吓她一跳。
他眼底清明,没有昏睡的痕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或是根本就没睡着。
谁都没有说话,楸楸与他对视一分多钟,心跳竟然渐渐恢复了平缓。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动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将她紧抱在怀中,喉结轻轻上下滑动,附在她耳边嘶哑道:“有做梦吗?小狗。”
“嗯。”楸楸猜测他肯定是见到自己做梦的样子。
就像以往做的那些连环梦境一样,梦里,她又回到雪崩那天,只是这次没有雪崩的细节过程,驾驶座上亦没有慕玉窠的身影,她独自被深埋在雪下的车子里,车窗破碎,暗无天日,她有小半边身体与积雪亲密接触,很冷,很冷。
裵文野正开着车,听到她的呢喃,便把车子短暂停在路边,从后排拿来一张毯子,服服帖帖盖在她身上,将车里暖气升温。
紧接着她又梦到自己被定格,在一家博物馆里被展览,她的名字叫作《被世界淘汰的内核》,车子里,她双眼紧闭,头发手上结了霜,手里死攥着手机,她嘴巴微张,似乎在对这个世界留最后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楸楸不记得了。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有意识,她已经在车的后排,在裵文野温暖的怀抱里,她没有死,没有结霜,亦没有被展览,只是被人摸着心脏。
要来了吗?探索水滴区域。
“我们在哪里?”她被弄得有点紧张,小声问。
“雪山湖边。”裵文野拿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亲爱的,还有三个小时日出。”他说着,去揭开她身上的藏袍。
腰带早就解了,藏袍充当一层被子,揭开便看见一具绸布服帖的婀娜多姿娇体。
“我们回程,坐火车好不好?”裵文野忽然问,他的声音比以往要柔和。
楸楸屏气,皮肤热了起来,“为什么?”
前方中控台亮着,她的夜视能力没有他那么好,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轮廓,以及他的眼睛,只好追着他眼里晃动的光点。
“Just,”光点落下来,他额前黑发遮挡中控台,眼眸恢复漆黑,声音极轻,“看看,到底是什么火车,比你更值得展览。”
楸楸心下一撼,羞涩被震惊取而代之。
没过几秒,羞耻卷土重来。
“你听到啦?”她声音如蚊子一般细小。
她的遗言。
天哪。她后来听过一遍,只会大骂自己真是个傻子,怎么说出这么些愚蠢的话儿来。
相比她的情绪激动,裵文野却不太有表情地,困惑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想到了吗?”楸楸吞咽着唾沫,喉咙干涩,去够他的唇,想要摸黑吻上一吻。
“没有,我只是个凡人,不能无时无刻了解你的想法。”他诚实说道。
他有过很多猜测,最根本原因是楸楸的父母太早让她明白,她的原生父母并不相爱,在这样畸形,却又被丁裕和力挽狂澜,往正道拉扯的情况下,她对自己是即自信又厌恶。自信是她相信自己凡事都能做到最好,厌恶是她心里门儿清,在所有人的心里,她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她不是那个被需要的。
她表面上,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心里介怀死了。
总是给自己、给父母找借口,他们也只是逼不得已,这件事怪不了谁,现在的生活,不也是很好吗?她命已经很好了,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好,如此来麻木自己无法打开的心扉。
所以当她感受到自己其实正在被某个人用心爱着,她无法不沦陷,这几至是她多年来的执念,被某个人需要,珍视。
那只打着橘色石膏的右手,抚摸着他颈下的锁骨。
楸楸说:“我觉得你知道。”
她几乎是以笃定的语气。
“是吗。”裵文野笑了下,眼底有着温软的笑意。
楸楸还想说什么,然而嘴巴已经被堵上,他舔舐着自己的唇角,口腔,彼此的温度热意交织缠绵在一块儿。
她吁吁喘着气,感受着热情的吻蜿蜒下移,从嘴角到下巴,顺着脖颈下到大动脉,锁骨,落到心口,水滴,一路缠缠绵绵。
“我依然觉得我是一辆会被送往高炉报废拆解的火车。”她双眼失神,眉头微微拧着,望着漆黑的车顶,耳旁是亲吻声,山风呼啸。
水滴被探寻着,揉搓着。他亲吻着她的腹部,不言语。
“但我觉得,”她又说,“不知何时,轨道好像变了,我闯入到一个山花烂漫的世界,我看到了苔原,看到了山高万仞的冰川雪山,再也看不到那些对我指指点点的人,每天的风景都不一样,天不再是阴沉的,人也不再是阴郁的。”
渐渐地,俩个人身上都有汗。
水滴区域被探索着,摩挲着,再也说不出整句的话,楸楸咬着手指,忍住声音。鼻氧管一直给她输送着氧气,她却还是感到短暂地无法呼吸。
这处一直比其他地方要意志力薄弱,几乎不到一分钟,就要破防,水漫整个山谷坡地。
这一波过去,好半晌才呢喃道:“也许我还是会被报废拆解,但我觉得值了。”
“其他人我无权干涉。”裵文野抽出两张湿纸巾,擦擦手,声音稳定,“但你在我这里,永远被展览。”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其他人我不在乎。”楸楸眼眶一热,忍住想哭的冲动。
“我也不在乎其他人。”裵文野眉眼弯了下,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太阳穴。
俩人相呴以湿。
方才距离日出还有多久,现在就几乎还有多久。
夜还深着,裵文野打开车里的灯,湿纸巾简单清理一遍,擦拭着她的身体。
“没有血了。”楸楸支着胳膊肘,眼睛直勾勾看他擦拭的动作。
他勾着笑,没说话。
车里环境简陋,却并不草率,她枕着柔软的枕头,黑发凌乱地铺散其上。
楸楸晃了晃小腿肚,脚尖慢慢上攀,踩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感受着皮下的温度,血管脉络的呼吸和跳动。
“恭喜你,该区域于今日开放,请问要即将前往神秘区域探索吗?”
第99章 回家
◎「本能的选择爱你」◎
今天是裵文野来到西藏后的第七天, 刚好一周。他是有点烟瘾的,这一周却没有碰过烟。
从生理基本需求到情绪,再到这种身外之物,从里到外全靠忍。
他手上抬, 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些许冰凉。
毕竟是五千多米的海拔上,他并不意外。
“这次你也要忍着吗?”她轻轻地问, 另一只脚隔着裤子轻轻踩着, 居然发现有温度传达到她脚心。
“这次回去, 我们戒烟。”裵文野攥着她的脚踝,固定在肩膀, 不让她移开。
楸楸眼睁睁看他朝自己靠近,腿部筋骨拉扯着,被最大幅度的打开,几乎压在自己的肩胸上。
“好。”她想也不想, 不假思索道。
“以后要认真一点, 好好生活。”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描绘,将铺散在柔软枕头的黑发扫到贴至耳畔。
楸楸双手圈着他, 仰着脖颈, 想要去亲吻他。
“你还没回答我。”裵文野忍着笑别开脸,又回来看她。
被拒绝接吻后, 有点可怜的女孩儿,鼻氧管在她一呼一吸之下, 连带着颤动。
“好, 我会的。”她点点头, 呼吸急促, 动机迫切。
偏偏他又起了逗她玩儿的心眼。
“你知道什么叫作幸福么?”
她点点头, 眼里涌现出一丝茫然,又摇摇头,耳侧听到拉链解开的声音。
“睡眠规律。”
“身体健康。”
“一天三顿饭。”又补充,“吃我做的饭,喝我煲的汤,偶尔一起下馆子。”
突然间的,山谷遇到熟悉的外来者,横冲直撞进洞口。
她茫然去看。
“有空回张家口滑雪。”他继续说。
渐渐地,神游天外。
楸楸已有点没法思考他的话,可还是努力听着,可一切都隔得很远,像隔着一道屏障,她听的相当费劲。
“自己抱着。”他跪坐起来,将她的手绕到膝盖窝。
什么自己抱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
“周末去周边旅行,看看附近大好河山。”
水滴被刮弄着,像是无限水似的,四周漫延,直到水漫金山。
“很简单,对不对?”他眼帘微掀,“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实施。”
“等,等等……”她深呼吸一口气,慌乱中抓住他的手腕。
彷佛身处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听不到,耳鸣着嗡嗡声。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笼。
楸楸呜咽两声,想说不要,忍住了,又觉得难受,左手没得空,右手空着,只好咬着右手,神情蔫蔫地眼帘半阖,脖颈有汗,发丝一绺绺黏在耳后,车顶灯光照耀,反射着水光。
太可怜了。
他俯下身,手指穿插.进她微微汗湿的长发里,亲吻着她的太阳穴。她的太阳穴因隐忍而绷紧,青筋若隐若现。
“愿意吗?”他漫不经心问。
楸楸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的节奏,“yes,yes。”重复了两遍,抚摸他的下颌,“我愿意的。”
……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他将擦拭的纸巾扔进生活垃圾袋,边将车窗降下来,散散味,一阵冷风溜进车里。
楸楸正跪坐起来,打了个冷颤,擦擦腿边,便被窗外的世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被车窗框住的视野里,他们处在被雪山群包围的湖边。
他给一次性内裤贴上护垫,叫她回神。
“穿上。”
“噢。”楸楸回头,打了石膏的手扶着他的肩膀,勉强保持平衡,先后穿过左右脚,而后拉上来。
再在他的帮助下,将绸布内衬,藏袍一件件陆续穿好。
她迫不及待下车,将鼻氧管扯开,腰带都没系,便打开了后门。
裵文野拿着腰带,有点无奈,亦草草穿上防寒服,拉到顶,拿上腰带袜子。
她出来后才发现没袜子,也没法穿鞋,地面冻脚,又龇牙咧嘴跑回来。
“有那么兴奋吗?这样容易高反加重。”裵文野托着她的腿,抽出湿纸巾擦一擦刚沾上的灰尘,而后套上袜子。
“快日出了。”楸楸拿着靴子,前脚套上袜子,她后脚便自己套上靴子,鞋带只能裵文野来系。
“我对日出没有那么迷恋。”裵文野重复她多年前说过的话,笑,“这话不是你说的?”
“可是现在在雪山上哎!”楸楸激动道。
系好鞋带,她已经撒丫子跑了。裵文野继续收拾车里的狼藉。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在外频繁叫他的名字,声音并不高,更像是碎碎念的。
还真像是在养孩子,还是个高需求的孩子。裵文野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么个想法,极轻地笑了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