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福泽谕吉就站在门口。
他扶住江户川乱步,再抬头,看向我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很明显,我聊起自己童年的时候,这位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应当不是故意偷听。
换我,闹腾的熊孩子和凶残的港口Mafia首领共坐一桌吃饭,肯定也要担心的。
我客气地笑笑。
福泽谕吉面露尴尬之色,下一秒,他低下头——江户川乱步才不在乎氛围,直接弯腰低头,从他咯吱窝下拱过去了。
“抱歉,乱步他……”
我摇摇头,其实,我有点能理解江户川乱步的心情:“不,是我的问题,在吃饭时提垃圾桶,谁都会觉得很倒胃口吧……”
“那倒没有。”
太宰治打断我,他笑眯眯地举起了盘子:“乱步先生纯粹是吃饱了,嗯,还有点撑。非常好吃,多谢款待——请务必再来一盘蟹肉寿司吧。”
“呃……”
“美食不可辜负呢,秋子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宰都知道。
拿到书的第一件事就是捅走秋子的这个人渣养父。
-
秋子是真的简单好懂。
乱步需要被提醒才想明白,是因为,他自己都能碰瓷上社长,而秋子这么漂亮可爱的小松鼠,竟然没能碰瓷上一个靠谱的铲屎官,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宰:她碰瓷了,真的碰瓷了,从天而降地砸断我三根肋骨地碰瓷了。
↑
铲屎官宰正在帮秋子碰瓷下家。
无辜社长惨遭暴击。
顺带,宰会引导对话,但不会亲口说,防止后面秋子复盘对话发现不对劲。
第24章 24
我听说一种说法, 抢食会比寻常吃饭更香。而太宰治则完美的验证了这一说法,在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离开厨房后,他仅仅只吃了两三口, 就不再碰其他寿司了。
“吃饱了呢。”
我斜了他一眼。
江户川乱步吃得少,情有可原。毕竟那位名侦探之前就已经吃掉了至少半斤的甜食, 综合来算, 他吃的其实不少,符合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消耗。
但太宰治就要少太多了。
他在用餐完毕后, 还很斯文地擦了擦嘴角。和他比起来, 我好像更像是那个壮汉。
不过, 少了两个熊孩子(?)的干扰后,我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就是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那个, 国木田先生……”
“有什么事?”
“灶台。”
国木田独步刚刚显然是沉浸于八卦吃瓜,以至于忘记了灶台上的寿喜锅。他身形一僵,眨眼间就蹿到灶台旁。
好吧。
这又是一个大长腿。
不是说日本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吗?一米七明明也不算太高吧, 怎么整个侦探社就没有低于这个身高的人。举目望去,人人都在俯视着我。
我压力好大啊。
国木田独步手慌脚乱地救场。
我一看他的动作, 就知道国木田独步是教科书教的忠实教徒, 当然,厨艺书里往往会将步骤和分量写得十分详细, 但它们往往不会描述——出错后应该怎样补救。
“国木田先生,麻烦让一下?”
“不, 不……”国木田独步十分狼狈地回答,后一个不就像是想要否定掉前一个不一样。他好像想要一个人解决问题。
我看不下去了。
没时间再炖一锅新的寿喜锅了。
我从他身旁的缝隙钻过去, 或者说, 这就是身材矮小带来的微不足道的优势, 一只手抓住湿抹布,握住锅柄,将它拿离火焰:“……不要先对付那些溢出来的泡沫,先离火。”
国木田独步学着我的样子,搬离另外两锅还在沸腾的寿喜锅。
孺子可教。
我拿起汤勺,捞出煮糊的部分,搅拌后,再放入清水、盐、糖和酱油。完成后,我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还好。
发现的还算及时。
我吩咐说:“再切点洋葱和青菜。”
国木田独步转过身,想要去找菜刀和砧板。但罗生门速度比他快多了,刷刷刷,被切成碎末的洋葱和青菜就送到了我面前。
我把碎末洒在锅里。
国木田独步一直沉默地凝视这一幕。我被他盯得有些害怕,不由解释说:“这是去糊味的,其实用油炸豆皮卷也可以,不过我忘记买了。”
国木田独步掏出笔记本和笔:“原来如此。”
“……嗯嗯,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处理办法,也可以用口味更重的调味料覆盖过去,比方说,咖喱酱。”
国木田独步欲言又止:“不,织田的对咖喱酱的口味,可能和你想的有所不同……我们还是不要聊这么可怕的话题了。”
我不明所以。
但既然对方已经终结话题,我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片刻后,三锅寿喜锅全部出锅,国木田独步大概考虑到了不同人的口吻,一锅里各种香菇菌子放得更多,一锅里全是肉类,最后一锅的口味偏甜,加了很多玉米粒和火腿肠。
我推开厨房的门:“开饭了!”
“终于开饭了啊。”
“是寿喜锅。”
“这好像是国木田的拿手好菜吧。”
餐桌早就被清理好,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没有什么复杂礼节,随着一句“我开动了”,近十双筷子在餐桌上战斗。
而刚刚走出医务室里的与谢野晶子动作最快,无人敢和她争抢:“这个好好吃,这个也好好吃……等等,白井小姐难道是什么特级厨师吗?”
“不,我专业是珠宝设计。”
与谢野晶子的眼睛就亮了。
我理解她,没有女孩子能抵挡那些闪亮亮宝石的魅力,而我手机里存储着数目相当多的经典首饰设计,我打开相册,翻出几张照片,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品尝着这些“电子榨菜”。
国木田独步单独装了一份饭菜,放在托盘上,送到了隔壁房间内。我看了一眼标牌,那是社长的房间。
社长福泽谕吉不和成员一同吃饭。
话题聊开后,就不再局限于那些漂亮首饰上。与谢野晶子好奇地追问了一些我的个人生活。
“你多大了?”
“二十二了。”
“成年了?”
“嗯。”
“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才初中生呢!”
看不出来很正常。
毕竟,我从小就长得比同龄人瘦弱点。不过,与谢野医生,你想感叹就感叹,能不能不要顺手扯我的脸?
我强调说:“我已经到了可以去酒吧喝酒的年龄了!”
喂喂喂!
这可是真话!
为什么在场所有人都笑起来了。
“现在在珠宝公司上班吗?”
“那倒没有,今年六月才会毕业,上班估计要更久以后了,我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继续读研读博。”
“挺好的。”
旁边一个男生插话说:“我家直美也是大学生,能考上大学真的很厉害。以后,她会比我这个哥哥更厉害。”
“过誉了啦。”
就在我和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相互吹捧的时,太宰治就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仿佛在一片舒适的昏暗中小憩。
真奇妙。
和我一样,太宰治也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办公室的吧?但和我面对盘问的局促完全不同,他好像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一片环境里。若非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我大概也只会把太宰治当做侦探社里的一位人缘不好的成员。
太宰治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结果,视线又撞上与谢野晶子好奇的目光,她问我:“……明明挺好的小姑娘,怎么和港口Mafia扯上关系的?”
啊?
话题怎么跳跃到这里的?
我试着回忆,但很遗憾,刚刚的那些话完全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我从小就容易被陌生的长辈询问那些大同小异的话,回答那些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经过脑子。而现在去询问那些反射神经们——没有存储记忆功能的神经们也深感无奈。
毕竟,就算看起来再像是餐桌上的家常话,这番对话的本质也是审问。
我犹豫地瞥了一眼太宰治。
他还保持着没骨头般的咸鱼躺,也没有说话。但我相信,我和他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无言的默契。
我犹豫地回答:“抱歉,我……我不知道。”
“……”
不等与谢野晶子回复,我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确认自己的下场:“你不会对我上刑吧?”
“啊?”与谢野晶子刚刚咬住一片牛肉,这让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她愕然地看着我,片刻后,就把牛肉吐出来。
她筷子也摆在桌上。
氛围变得严肃。
我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看着满满的碗和刚吃了一般的豆笋,犹豫着要不要和她一样放下碗筷。
不。
就算等会儿要被凌迟,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与谢野晶子清了清喉咙:“放心好了,寻找真相是乱步先生的工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武装侦探社又不是什么暴力组织,大不了……”
“……用剪刀剪断腿骨?”
与谢野晶子惊讶。
但这种惊讶,是建立在她完全听懂了我这句话的前提上。
我不由继续补充:“还有电锯开胸膛?”
与谢野晶子更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等等,你搞错了,白井,那些小玩意儿不是给客人用的!”
“……”
我没听明白。
但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听懂了这句话,那瞬间,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仿佛化作石膏,就连桌子上的美食都不香了。
“不是,白井,你抖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又在说什么,“可能是,为了符合氛围吧?”
与谢野晶子似乎有一万句吐槽想说,最后,她苦恼地叹了口气:“放心,不会落到你身上的,你又不是那些不爱惜生命的战斗狂。”
四周的空气更沉重了。
坐在我对面的国木田独步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他好像是直美的哥哥)沉默地咀嚼着,像是在嚼香灰。
是威胁吧!
这句话绝对是威胁吧!
“我、我明白的,我很爱惜生命的。无论你问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与谢野晶子似乎也觉得饭不香了。
她头疼地看着我:“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不相信我,总该……”她说着,同时环顾四周,似乎想找到一个外表足够沉稳可信的成员。
但她失败了。
与谢野晶子不由感叹:“真是的,侦探社明明是个很靠谱的组织吧,怎么里面成员看起来,一个比另一个更像冷酷无情的杀手呢?!”
低头干饭的织田作之助茫然地抬起头来,他嘴角还沾着被咖喱酱染红的米粒,色泽似血:“啊,你喊我?”
“……”
而在织田作之助身旁,芥川龙之介更是万分警惕——毕竟,从刚刚开始,就有好几道目光自发地汇聚到他身上。他表情凶残地瞪回去:“……你们看在下做什么?”
大概是……
……在看最像杀手的那个人?
芥川龙之介好像被我的目光侮辱到了,他恼怒地否决说:“在下绝对不会和那些肮脏恶心的黑手党们有任何牵扯,更不可能以杀人取乐……”
稍微有一点点可信度的样子……
“再用这种眼神看在下,挖了你的眼睛!”
……才怪!
我确信,芥川龙之介绝对就是职业杀手!就算不是,也绝对是个类似杀手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恐怖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25
“等等, 芥川,你从哪儿学到的台词?”国木田独步倒抽一口冷气,但看着芥川龙之介那张冷酷的嘴脸,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国木田独步面对我。
他有点踟蹰,但环顾四周似乎也找不到比自己更靠谱的成年人了, 只好硬着头皮说:“白井小姐, 你别听他们胡说,侦探社遵纪守法, 从未违法乱纪过。今天就只是普通的闲聊罢了, 绝无审问的意思……”
我沉重地点点头。
懂得都懂。
我也是看过很多集推理剧的人, 就算是警察审问犯人,也不会一开始就把氛围弄得很僵,相反, 他们会含情脉脉,甚至从犯人的角度推心置腹地讨论情况——就是为了打开对方的心防。
我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知道的, 就是吃饭时的闲聊。”
“那个……”
“怎么了?”
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白井小姐,如果你能手不抖的话, 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点。”
“我……我努力。”
我是真的在努力。
奈何手是真的不争气啊!
就在气氛僵硬如上坟时, 忽然,门开了, 门后出现了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他抓着一大把吃空的塑料袋,显然是准备出门扔垃圾。
国木田独步松了一口气。
他就像抓住了救星般:“乱步先生, 请帮帮我们!”
“嗯?”
江户川乱步投来诧异的目光。
然而,没等到其他人解释情况, 江户川乱步就仿佛已经快进般的补完了缺失剧情, 他吐槽说:“你们越解释, 她只会越钻牛角尖的啦。比起我们,她更相信那个太宰治,而太宰治之前……”
“乱步先生。”
太宰治的声音从后方轻飘飘地落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已经达成了协议了?”
“协议——什么协议?”
江户川乱步“呵”了一声,就差直接说,名侦探大人不承认的协议,就是厕所里的一张纸了。
不。
甚至连纸都算不上。
毕竟,谁也没有说出协议的内容,更别提黑字落于白纸了。
旁边,织田作之助好奇地问:“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问得好!
他问出了我心中迫切想知道的谜题。
太宰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他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江户川乱步也跟着挑眉,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太宰治思索着说:“乱步先生,这不是交易——不过,我确实知道很多情报,包括未来武装侦探社灭亡的危机事件。你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所以,如果想从我口中知道点什么的话,说话之前,最好还是要更慎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