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墙,位于更里处,朝向面对着门的方向,手指缠着我的头发丝,将流落在外的几缕头发丝慢慢地拉回,而太宰治的视线则飘在来人的鞋子上。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啊。
莫名的丧气。
虽然,我也从没觉得,自己是光彩照人又拥趸如云的明星,或者风情万千簇迷倒众生的花魁——
但太宰治的态度也太过分了。
我不信邪地贴近他的胸膛,一声,两声,三声,节奏稳定得令人发指。我不甘心地想掏出手机计算他的心率,大概是磨蹭的动静太大,太宰治又揉了揉我的头,然后,他垂下手——
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我的腰。
“……”
“???”
这啥,啥情况Σ(っ°Д °;)っ
我大脑里的保险丝都烧断了几秒钟,等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他好娴熟!他好自然!他究竟抱过多少个女人的腰才练出来的自然?!”的语句疯狂循环。
更可恶的是——
他现在的心跳还是稳的。
“……”
可恶,既然你心跳节奏这么稳,怎么就不干脆稳成一条直线拉倒啊!
我愤怒地在太宰治的怀里拱来拱去,用他超昂贵的西装磨牙,如果不是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就是倒在地上,不可能第二次倒下,否则,他肯定要被我拱翻两次!
没错。
两次——!
我可是超凶的!
太宰治挠了挠我下巴,但安慰失败,最后,他从我的隐藏口袋——怎么是个人都能猜到我的隐藏口袋在哪里啊——摸出我的手机,解锁,打字,盈盈的荧光映在我脸上。
屏幕上写着:
「秋子小姐,这可是你要躲起来的哦,这么闹腾肯定会被发现的!」
哼。
你别想把罪名扣在我头上。
我重重地锤了一下腰间那只手,再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太宰治。他先是一愣,神色从恍惚到清明,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地做了什么——
他触电般地收回手。
“咚。”
太宰治回收的手肘,撞在了床板上,那声音听起来,我都替他疼。而他的呼吸乱了,那稳定得仿佛钟表声的心跳也跟着彻底乱了。
一片混淆没有规律的杂音。
不是!
大佬,你醒醒!
这是你自己干的,好吗?
现在低着头,躲躲闪闪,鬼鬼祟祟,好像偷吃了八百斤老母鸡的狐狸,总算反应过来“偷吃是坏文明”一样——你是不是反应迟缓过头了?
但我顾不上担心他。
此时此刻,原本就在杂物间巡视的人,循着声音,缓步走过来。
可恶,全怪太宰治。
我纠结着,用什么借口才能更好的解释我会躲在床底下,或者,干脆用什么借口将对方直接引走。
“……叮铃铃!”
手、手机?!
我难道手机没设静音?!
鞋子都已经踩在床板前的人停下来,下一秒,国木田独步接通了电话——谢天谢地,不是我的手机响了。
我回过头。
——目瞪口呆。
太宰治半捂着脸,视线躲躲闪闪,看起来很是羞怯,他捏着我的手机,对手机另一头的发出了完全不同于自己声线的另一种声音:“您好,这里是警察局,国木田先生,您今天上交的那份文件出了几处笔误,需要修改,能麻烦您修改后再提交一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妹:可恶,你到底练过多少次,才这么熟练啊!
宰:……(其实一次都没有,但书里的其他线的太宰治和秋之间嘛……)
-
顺带秋子妄自菲薄了。
另一条线的秋虽然没当上花魁,但也是花魁预备役。
没当上的原因是,秋还在培训时,就被太宰治端掉了整个组织,把人掠走了。
第28章 28
国木田独步丝毫没有起疑:“好的好的, 我这就去,麻烦您再重复一边,我这里做个记录……”
他说着, 冲向办公室。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原来, 不知不觉中, 我竟然已经屏气凝神了很长时间。太宰治扶着我的后脑勺,慢慢地推出床底。
片刻后, 太宰治也满身尘土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他出了一点汗, 鬓角的碎发湿漉漉地站在脸颊上。他的眼角依旧泛着浅浅的粉,像是欲说还休的春樱。
“那个,治君……”
他扶稳脸上的绷带, 已经挂断的手机递给我:“安心吧,国木田搞定那份文件恐怕要半个小时之后,等他忙完, 杂物间里的动静大概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其实还有下文,但太宰治恰到好处地截断了我的话, 他沉吟着:“嗯?让我想一想还漏了什么……对了, 秋子小姐,你不用担心手机号会暴露, 我呼叫转移了,电话号也是警局的电话号……”
“可是……”
“和国木田独步联络的‘警长’是港口Mafia的人, 就算事后国木田独步和对方对口供,对方肯定也能反应过来, 帮忙掩饰的。”
“……”
太宰治笑眯眯地问我:“……应该没有遗漏了吧?”
第一次打断还能说是意外。
但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再没有意识到, 太宰治就是不想让我开口,那就未免要成为江户川乱步口中的“大笨蛋”了。
我盯着他。
太宰治刚开始还能绷住笑容,但很快,在我的注视下,这份虚假的表情很快就出现裂纹,几分钟后,他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卑微双手合十。
“我——认——错——”
我没料想到这个变故,不由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就听见太宰治仿佛想快速揭过这一意外般,语速飞快地说:“卑鄙无耻的我竟然对可爱的秋子小姐情难自禁,做出了如此恬不知耻的行为,为了表达对秋子小姐的歉意,我……”
他犹豫了一下。
那一瞬间,太宰治似乎考虑到了相当多的道歉方式,但最后,他只是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了掏。
再摊开手时,他手掌心里是五六块原封不动的牛奶糖——以及已经被吃完的牛奶糖糖纸。
“……”
我愣住了。
太宰治往前递糖,惆怅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没想这么大张旗鼓的还给你,不过,隐藏口袋被乱步掏空了,你一定很难过吧。”
“……有那么一点点。”
与其说是欣慰,倒不如说是一点难堪。我低下头,看向脚尖——明明那群黑衣大汉们赔偿给我的钱,足够我过上几辈子的奢侈生活了,但过去的痕迹始终烙印在身,摆脱不了。
——竟然被这家伙看穿了。
我缓慢地回答:“嗯,是这样的,隐藏口袋空空荡荡的,就像是冬眠前没有藏粮食,总让人觉得很不安。”
我接过牛奶糖。
糖纸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我猜到了。”
太宰治抿着嘴角,他手指蜷缩,将剩下的糖纸全部又塞回自己的口袋。我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合适。太宰治笑意盈盈:“这样来看,专程去乱步那里再偷回来,确实是个正确的举动。”
啊?
这、这真就大可不必了。
太宰治笑得如浴春风,他仿佛在求取认同般地说:“……虽然要瞒过世界第一侦探的眼睛很难,但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总觉得他有一语双关。
太宰治继续问:“还生气吗?满意我的赔礼吗?”
我将牛奶糖们塞回隐藏口袋里,沉甸甸的,仿佛心里不安的空隙也被填满,我抬起头,盯着太宰治的脸:“一开始就没有生气,毕竟,是治君,没有办法对治君生气。”
我是有点不开心。
但这份不开心不是对着太宰治去的,而是对着我自己,对着那位我从未见过却知晓其存在的“秋酱”,她真叫人羡慕。
太宰治瑟缩了一下。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他不知所措地念叨着,再局促地抿抿唇,“那我就不打扰秋子小姐休息了……”
“你要去哪里?”
太宰治歪着头想了想:“……秉烛夜游?”随后,他有点伤脑筋般地笑了,“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后续事情要处理,失误要被弥补,在这之前,我暂时会……”
他停顿了一下:“……会好好的。”
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而且——
我狐疑地问:“……你不去睡吗?”
“这个嘛?”
“你又要讲那个闭眼就是女鬼秋子的冷笑话了吗?”
我觉得这个笑话冷到一定程度,但太宰治就是能被这玩意儿逗笑,他笑得前俯后仰,像个漏气的气球:“哈哈哈哈……”
笑点究竟在哪里啊!
太宰治勉强止住笑意,他总算是想起来,国木田独步还在办公室,可不能再将侦探社成员吸引过来了。他想了想:“可能,在地狱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
“失眠很严重的。”
“嗯。”
“不行,这件事上你可不能任性,我知道,很多人其实是觉得熬夜很爽,很舒服,很自在,但是身体是需要规律的睡眠,治君,在这件事上你得听我的……”
我下意识地就想去抓太宰治,他微微一斜,就滑不留手地从我的手掌心里钻出来。
“……”
可恶!
他这是闪避点满了吧?
太宰治又晃悠了两圈,左闪右避,最后我终于将他逼迫到一个无法闪避的角落里时,他竟然一伸手——
啊啊啊!
太太太太太太宰治?!
太宰治一只手捉住我的后领,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腿,我整个人腾空而起,下一秒,我就落回床上,而太宰治一只手压着我的肩膀,不让我乱动。
这算什么?
公主抱?壁咚?
“唉,究竟应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什、什么?”
月色中,太宰治的声音好像也沾染了月亮般虚无缥缈的迷离感:“……说起来也只会让秋子小姐觉得离谱吧,忍不住大声地‘哇’一声,天啊,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我不知所措。
太宰治偏侧着脸,我眼角的余光能扫到,他专注地看着我:“……是啊,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太宰治这么奇怪的家伙,我并不是真的失眠,秋子小姐,我没有失眠。”
“……”
“我只是……一直一直以来,既不是真的睡着,但也没有从噩梦里彻底醒来,就一直在两种状态里徘徊着,似睡非醒。”
我努力了,但我没听懂。
“我好像也不是真的活着……”见到我真的困惑,太宰治好心地多解释了几句,“……活在当下才能算是活着的吧?可是,我好像是……”
他微微沉思。
“……活在对过去往昔的回忆里,就像是在看一部……回顾了无数次的旧电影。我不讨厌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仍在回顾——这里面是有意义的吗?”
太宰治一歪头。
“有吧,应该是有吧?”
“?”
“要在看烂的电影里,找到藏在缝隙里的隐藏剧情,可是要全力以赴才能做到的哦。我就是这样拼死又竭尽全力地……徘徊在过去往昔的残影里。”
太宰治做出总结:“我就是这么荒谬的存在。”
“再、再解释得清楚点。”
我本能地感觉到,这次的谈话真的非常重要,然而,我大脑CPU都快烧干了——我觉得他好像在念一首诗,诗非常美,但意义却含糊不明。
他似乎也不愿意我听懂,刻意说得抽象。
我卑微恳请:“求求你了。”
“直白点?”
“对,直白点。”
“直白点的话——”太宰治软绵绵地拖长了尾音,他明显不想解释,但又碍于我的恳求,“我觉得——”
“嗯?”
“我好像是……太宰治梦着另一个太宰治,许多个太宰治同时梦着许多个太宰治……”
他的声音变得缥缈,好像灵魂也跟着飘忽:“这就让人忍不住产生疑惑,我真的是太宰治吗?”
“……”
他凑近我,悄咪咪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好像不是真的太宰治。”
“那你是谁呢?”
“问题就在这里,”太宰治一拍手,像是在夸赞我的敏锐,他眉头紧锁,似乎深深地被这样的问题困扰着,“……我好像也不是其他什么人?”
他微笑着,甚至彬彬有礼地回答:“所以,综上所述,我也许不是失眠……我可能只是,一直未曾醒来而已。”
“……”
我被绕晕了。
“好啦,好啦,想不明白就不用再想了,我可是提醒过秋子小姐的哦,再往前一步,可是绝对的深渊。”
他对我微笑。
下一秒,太宰治就从我身边,退回到了一片黑暗中:“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真的,到此为止……”
他似乎又说了什么。
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我只看到他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真的……真的好想和秋子殉情啊。但很可惜,这已经是能被允许的最近距离了。”说完这句话,还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太宰治先吭哧一声笑出声,“没什么,就是开个小玩笑。”
好吧。
又是太宰治特色的冷笑话。
“我走了。”
他其实可以不告而别的,但站在杂物间的门口,太宰治想了想,转身,手指提着西装外套的边缘,恭敬地向我鞠了一躬。他像是舞台上的魔术师,在竭尽全力的表演之后,向他一心取悦的观众,献上最后的致敬。
门开了。
太宰治悄无声息地走了,像是融化在一片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向秋子承诺过,不会欺骗她。
但就算是真话,他不想让秋子懂,也能说得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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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
写其他文可以简化,但写首领宰为主角的文,这个问题就无法回避了。
首领宰非死不可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人格已经支离破碎了,冒然闯进他的世界,结局只可能是两人殉情。首领宰也是深知这一点,才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