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天色微微发亮。
哦, 这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后知后觉地想，整个人趴在杂物间里的小窗户上，天空呈现出一种漆黑被蒙上薄纱般的蓝, 很快，地平线就被涂上一层淡黄色的光。
一只早起的鸟匆匆穿过枝头。
天花板上开始发出轻微的“踢踏”声, 似乎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也起床了。我揉了揉眼眶, 依旧没有半点睡意。
绝了——
失眠和喷嚏一样会传染吗？
我认命地爬起来，收拾好床单, 踩着楼梯, 推开武装侦探社的门。那瞬间, 好几道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僵了一瞬：“大家……起得好早。”
福泽谕吉，与谢野晶子, 国木田独步，织田作之助，芥川龙之介……无论是我数得出名字, 还是暂时数不出名字的成员，或坐或站, 表情严肃。
我犹豫一瞬：“呃, 这是早会？”
江户川乱步打了一声哈欠，抗议说：“谁会去做早会这种除了形式外就毫无意义的工作啊！啊啊啊, 乱步大人困死了，五点半就起床工作, 你们真是疯了。”
“忍一忍吧，乱步。”
福泽谕吉先生熟练地撸猫。
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 他仍旧不满, 但情绪比之前要缓和许多, 嘟哝着抱怨说：“……好吧，就稍微地忍一下，等工作搞完乱步大人要补眠——不，我早上要吃甜品，很多很多甜品。”
他的目光笔直地看向我。
啊？
我刚要回答，位于众人中央的太宰治——比起被看管的人质，更像是众星拱月的首领。他好整以暇地开口，似乎完全不小心打断我和乱步先生的对话：“……按照原本的计划，重力使应该明天才返回，但港口Mafia出了大乱子，嗯，他肯定会提前返回，十二小时的飞机，差不多今天早上四点到达横滨。”
好家伙。
早上四点——
你们这都是不睡觉的吗？
“那你们现在是……”
“啊。”太宰治毫无形象地哀嚎一声，没有骨头般地躺在桌面上，缓慢地蠕动着，“好烦，一想到要联系小卷毛，就觉得好烦啊……”
“……”
“美丽的秋子小姐，为了抚平我受伤的心灵，我今天早上想要吃咸粥，麻烦你了。”
江户川乱步跟着补充：“我想吃焦糖布丁，或者麻薯，我要里面放很多糖和红豆馅。”
太宰治扭过头：“先来后到好吗？”
“明明是乱步大人先点餐吧？”
“呵，排我后面去吧！”
“不可以，乱步大人才是第一！”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窗外大树上的鸟雀们都被他们吵走了，我压了压太阳穴，估计是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太阳穴突突地疼：“……行了，我知道了，其他人要吃什么早餐？”
我拿出笔纸。
“随便，早餐要吃饱，给我多做点吧。”
“真的很不好意思真的太麻烦白井小姐了其实……呃，好的，我知道了，我什么都可以吃，没有忌口，看你怎么方便就行。”
“我和乱步先生吃一样的，在减肥，不要那么甜。”
我一笔一划地记下菜单。
下一个，芥川龙之介，哦，这个可以跳过。而芥川龙之介本人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被跳过了，微微睁大眼睛。我问向下一个侦探社成员：“织田先生，你想吃什么早餐？”
“咖喱。”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又统计了剩下几个成员的点单，再度路过芥川龙之介的身边。这位风衣青年似乎始终不能相信自己被忽略了，视线追随着我打转。
最后，我总算面向他。
“在下想……”
“罗生门呢？”
两个声音几乎同步响起。芥川龙之介抿抿唇，咽下话语。在他长长的风衣尾端，罗生门如梦初醒，蹑手蹑脚地探出头。
我把罗生门从芥川龙之介身后扯出来。
芥川龙之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硬生生地忍下来，看着我一路走进厨房，指挥着罗生门开始洗洗刷刷砍砍。
芥川龙之介：“……”
我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向跟在我身后的“罗生门底座”（芥川龙之介：？），挑了挑眉：“你跟过来做什么？”
“……”
“这里不需要你啦，这么大一个人，戳我身后，我转身都不方便了。”我理直气壮地抱怨，就动手要将芥川龙之介轰出厨房。
果不其然，芥川龙之介的眉毛就开始打结了，在罗生门非常有节奏的干货声中，他咬牙切齿地说：“白……不，女人，你别太过分……”
胡说八道。
我一点也不过分。
我推着他的肩膀，硬是将这个比我高大的男人推出了厨房——秋子，你真的太厉害了。芥川龙之介一直扭头瞪我，但我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胃部大臣，位高权重，我才不怕他呢！
罗生门傻乎乎地从厨房门粱处探出头来。
它似乎想拦住我，但围着我转悠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下手的地方，晃晃悠悠地，仿佛在卖萌。
芥川龙之介快要气疯了：“……一会儿要在下帮忙，一会儿又赶在下出去，你这个女人究竟想什么，在下警告你……”
他这番话真得很莫名其妙。
我白了他一眼：“我喊得是罗生门，和芥川龙之介有什么关系？”
罗生门多可爱啊。
能搬东西能洗碗能刷锅能切菜……简直就是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梦寐以求的终极神器。
啧。
它竟然长在芥川龙之介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懂地板怎么擦吗？
懂墙斑怎么除吗？
罗生门跟着他，甚至连洗菜要加小苏打都不知道，还得我教。而芥川龙之介除了能带罗生门打架，还能教罗生门什么——很明显，我才是那个更适合带罗生门的异能者啊！
芥川龙之介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斜着眼看我：“呵，笨蛋女人！”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凭什么骂我笨？！”
芥川龙之介继续斜视我：“罗生门就是在下的异能力，它是在下的风衣，你怎么分开来看待？”
“……”
“……”
“白井，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一抬手，就死死地抓住了他肩膀上的风衣：“脱，给我脱！”
罗生门，我来了！
姨姨这就帮你从这个可恶的男人身上解脱出来——！
芥川龙之介猛然睁大了眼睛，搞了半天，那张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是嵌在他脸上的，他原来也有其他表情的哦——芥川龙之介那表情就像是要被壮汉强X的无辜少女，又凶恶，又茫然，甚至还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威胁我：“白井！不要以为在下真的会纵容你！在下……在下……在下是真的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碎你个头啊！
我抬起膝盖，重重地撞在芥川龙之介的后腰。他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手，瞬间，我就顺利的将那件灰白色的风衣扒下来了。
“……”
“……”
布料晃动。
罗生门瞬间消失。
芥川龙之介一只手撑着厨房外的玄关柜，另一只手撑着膝盖。我明明只是扯掉了他的外套，但他的表现，却好像刚刚剥掉了他一层皮，他涨红着脸，说不清是羞怯更多些，还是愤怒更浓点。
他瞪我：“你你你你你——”
罗生门晃悠悠地从他的衬衣边缘探出脑袋。
哦。
原来如此。
就和我的死亡赋格的触发条件一样离谱，罗生门同样也需要特殊的触发条件，大概就是非得是芥川龙之介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才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果然，你就是罗生门的座驾吧？”
罗生门的座驾：“？”
罗生门的座驾：“在下一定要杀了你！”
杀什么杀啊。
我抬手，将风衣扔回芥川龙之介的脸上，挡住他愤怒抖动——哦，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眉毛：“来吧，勉强允许你待在厨房里，座驾先生，我们要继续做饭了。”
“杀……”
“要做布丁了，打四个鸡蛋。”
杀意腾腾直奔我而来的罗生门，在半空中打了个回旋，又直奔置物架里的鸡蛋而去。芥川龙之介站在我身后，重新回归的大风衣让他沸腾的杀意减轻了一点，他还在瞪我：“别以为这样拖延时间……”
“嗨嗨，知道了。”
单纯只论吵闹程度的话，芥川龙之介其实不比太宰治或者江户川乱步安静多少。
三个男人三只鸭。
聚在一起呱呱呱。
罗生门“嗖嗖“的搅拌好鸡蛋，又直冲我而来。
我继续吩咐：“再揉个面。”
“……”
罗生门又急刹车，半空中打了个折，开始DuangDuang地打面团，每一下仿佛都用上了全部的力气。
啊。
罗生门好乖啊。
芥川龙之介总算穿好了他的外套，板着一张死人脸，站在厨房里，宛若为自己哀悼。见我看了他一眼，他下意识地后退，手立刻摆在胸口。
“……”
“……”
啧。
芥川龙之介恼怒地说：“再看就……杀了你。”
“好好好，不看了。”
说得仿佛我很想看他一样。
我也不管他，有些工作可以委托给罗生门，但另一些工作最好还是我自己动手——罗生门很难把控住其中微妙的分量差距，它对几毫升几毫克之间的区别缺乏敏感度。
虽然在同一个厨房，但芥川龙之介离我很远，几乎在一个房间的对角线，竭尽全力地拉开距离——
非但如此，我还注意到：芥川龙之介原本穿风衣的姿势，耍帅般地敞开，一粒扣子也不系。但现在，他老老实实地扣上所有的纽扣，连领子也不放过，挡得严严实实。
呵。
他好脆弱哦。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男人三青蛙。
聚在一起孤寡孤寡孤寡……
↑不能让秋子这么吐槽，真的太遗憾了。
-
秋子她……超莽的。
秋子的成就：
【扒掉白芥的外套】【扯掉首领宰的围巾】和【睡过乱步的床（？）】
-
宰：啧啧啧，换个世界，芥川还是食物链底端，真可怜啊。
第30章 30
我揭开蒸锅。
浓郁的白雾升腾而起。
我挥挥手, 罗生门也趴在我的肩膀上，用折叠的身体替代手，跟着挥了挥, 刷刷刷地响。
火候刚刚好。
十几个焦糖布丁躺在模具里，泛着润泽的光, 我正要戴手套时, 罗生门就已经越过我的肩膀，将布丁们全部取出来, 倒在提前准备好的小盘子里。
虽然, 点焦糖布丁的人实质上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人, 但我还不至于没脑子到只做一人的分量，这种吃起来会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小甜点，肯定是见者有份才对。
江户川乱步的布丁是特甜的。
为了区别, 我在他的盘子上多放了一片薄荷叶，就将布丁们全部放进冰箱里，等待冷却。
灶台上的锅还在吞云吐雾。
我揉了揉肩膀上的罗生门, 在案板上设定好闹钟，告诉它, 到时间就关掉炉火。罗生门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而芥川龙之介在我身后的角落里，继续释放着冷气。
我懒得管他。
之所以要将这份重要的工作委托给罗生门——同时, 在保证味道的前提下，最快效率地完成早餐, 这当然是因为……
我太好奇了。
港口Mafia武装侦探社的交锋。
我在心里给这一幕剧目激情配音。
噔噔噔地——
究竟谁才是横滨真正的王者？
这一切，都尽在……
“哎呦。”
我动作太急促, 差点踩到长裙裙摆摔一跤。瞬间, 整个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我身上, 我尴尬地扯扯嘴角：“……呃，你们还没开始吗？”
“没有呢。”回答我的人是太宰治。
“啊？”
“很发愁啊，到底怎么和小卷毛解释——我明明应该死翘翘了，怎么又该死地从棺材里爬回人间。”他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情绪地瞥了我一眼。
哦，这就是在怪我。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太宰治又不阴不阳地瞥我。
其实我还蛮喜欢他这个表情，比起那种温暖人心——实际上空洞无物的公式化笑容，这种阴阳怪气的小表情反而更鲜活。不过，问题回来了，明明我进厨房前，他还表现挺正常的，从哪儿冒出来怨气？
唔，还专门针对我？
我认真反省：“放心啦，你的咸粥还在灶台上，很快就会出锅，我往里面加了蟹肉哦。”
太宰治没什么情绪变化。
看来，他应该不是因为饿了。
我继续思考：“如果你是发愁，无法向中原先生表明身份的话，可以说一些只有你们两人自己知道的事情，这样，中原先生一听就知道你的身份，而不是其他人冒充……”
太宰治换了一个坐姿，他单手蜷起，用腕关节撑着下巴：“……不，你想多了，我和蛞蝓还不至于毫无默契到这种程度，我只是单纯地怕疼……”
联系中原先生和怕疼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冷不防问我：“……你刚刚，没有问芥川早餐要吃什么吧？”
“呃……”
这个问题，好像不仅仅只有太宰治感到好奇。至少，我可以肯定，福泽谕吉先生也很好奇，刚刚，他似乎还在苦恼着怎么打断太宰治和我的对话，督促太宰治继续工作——现在，他盯着我，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因为，在昨天晚上，我上厕所的时候，巧遇芥川先生，他就已经告诉我今天想吃什么了。”
福泽谕吉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
太宰治忍俊不禁：“干得漂亮呢！”
什么干得漂亮？
我脑海里刚冒出这个疑问，太宰治就已经回过头，面向坐在他身旁的福泽谕吉先生：“按照约定，我会以港口Mafia首领的身份下达命令，寻找芥川银的痕迹，但你们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恐怕和蛞……和重力使的沟通不会顺利。”
“你先前可没说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