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停车场等我，我会很快回来。”
我还想争抢结账的机会，但织田作之助仗着那双大长腿，已经远远将我甩在身后，他拿着账单，递给前台。
诶。
赶不及了。
……男性的自尊心真的好奇怪。
我只好遵从他的建议，走出餐厅，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咖喱餐厅里热热闹闹，尽是来往的人群。而停车场里相当空旷，没有人影，路灯影影绰绰，照得每一根行道树都是漆黑的剪影。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没过两分钟，织田作之助就推开餐厅的门，大步走过来。我注意到，他明明打包了饭菜，但两只手却是空的。
我微微一愣：“你是不是忘了拿什么？”
“不，只是请服务员暂时帮我看管一下，因为等一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最好还是别将咖喱牵扯进来。”
“啊？”
他还有事情要做啊。
——我是不是打扰了他做正事？
“那你快去……”
我话还只说了一半，织田作之助就三步并作两步，直接站在了我面前。一时之间，我的视线里全是他浅色的内衬衬衫，一股很淡的硝烟混合着香烟的味道，冲进鼻腔。
“……”
“抱歉，有点失礼。不过……这枚蓝色的头饰确实很漂亮，很适合你，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呃，谢谢。”
我只感觉到他的手在我头顶上晃过，触感轻柔，就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吹得落到我头顶上。
我吃了一惊。
等我倒退一步，再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时，他的手指尖已经捏着一枚豌豆大小的黑色窃听器。
“……”
诶？
等等！
织田作之助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完蛋！我暴露了！
我呆呆地看着织田作之助。
大脑再一次罢工了。
等等，脑子你别在这个时候罢工啊，快想点借口啊，至少别让织田作之助太过生我的气。
“喂。”
织田作之助对着窃听器开口了，他的语调还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听不出喜怒哀乐，他问对面：“……港口Mafia的重力使？”
“……”
中原没有回答。
当然，这玩意儿本身设计出来，也不是为了双向通讯的。织田作之助略一停顿，继续说：“……算了，你的具体身份也不重要。对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满意了吗？”
“……”
“不满意也没办法，这就是我和港口Mafia首领在Lupin酒吧里的所有交谈，就算你们想知晓更多，我也提供不了……”
“……”
“……最后，我得说，你们港口Mafia做事真的很没品，无耻地利用与这件事无关的少女。”
“……”
“抱、抱歉……”
“你不用道歉，白井小姐，是港口Mafia的人太过无耻了——你不应该搅进这些事情里，他们无耻地利用了你的善意。”
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
纵然，他属于情绪很内敛的说话风格，我依然能感觉到，织田作之助生气了。他琢磨了一下，将事情掰碎了和我解释：“……太宰治也好，还是那位重力使也罢，你们的身份并不公平，就算出事了，他们也能安然而退……”
“……”
织田作之助认认真真地一字一顿地说：“但白井小姐不是这样的，你很脆弱，你原本的生活会被这群上位者轻易而举地碾碎……但凡有点道德，就不应该将你牵扯进来。”
他……不生气吗？
藏在头发里的窃听器，很明显，是需要我本人的配合。明明作为被窃听的对象，织田作之助竟然……
不生气吗？
我大脑再一次罢工了。
织田作之助解释完，继续向窃听器宣告：“我原本不太想插手港口Mafia的事……但我看不下去了，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不要再这样无耻地利用白井小姐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下次，我不会再留手了。”
“……”
织田作之助捏碎了窃听器。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餐厅二楼，总觉得，按照电影剧情，这时候不安排一个惊天动地的绝世大战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但二楼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织田作之助扔掉窃听器的残骸，转向我：“你要回家吗？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
“你很害怕？”
“……也不能说害怕吧。”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点心虚。
或者说，羞愧。
织田作之助夸赞我善良，但和他一比，我感觉我甚至抬不起头来。
织田作之助安抚我：“不用害怕，港口Mafia在这片土地上也不能横行霸道，哦，对了，手机给我。”
“……”
我再一次地失去了手机。
织田作之助按了一会儿键，还给我：“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刚刚设置了一键快捷拨号。如果你面对任何胁迫和威胁，都可以联络我。”
我握着手机，只觉得这枚手机沉重过了头。
“如果港口Mafia的人依旧纠缠不休，你也可以求助社长和乱步先生，他们都不会对这种过分的事情视而不见，不用担心报酬。”
“……”
“还在害怕吗？”
都说了不是在害怕了。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织田先生真的很好啊。”
织田作之助“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我和他之间只有沉沉的夜风吹拂。毛毛细雨渐渐变大，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掀起涟漪。
片刻后，织田作之助忽然说：“其实，你如果还觉得害怕的话，我可以教你如何识别窃听器和摄像头的108种办法，这样的话，以后就……”
“不，很感谢，但这个真的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逼逼两句个人对织田作的理解。
之前看过的同人，很多人都认为，织田作是不了解+不相信，才那么对待太宰。只要让他知道，织田作就会幡然悔悟。但细掰原著细节，织田作之助其实是相信了太宰的话，犹豫过要不要放下枪，最后在宰的请求下放下枪。
但织田作敌对的真正原因是：无法原谅太宰对芥川所做的事情。
所以，beast线里的织宰的真正矛盾点，其实在芥川身上。
-
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
这里的织田作其实生气了。
他之前举枪太宰，是为芥川出气；
这里怼中也，是为秋子打抱不平。
就算太宰自称是狗，他俩之间的关系也非真的公平。
-
我也知道有很简单的写法，痛殴织田作，粉丝也开心。
但考虑了一下，我还是选择这种写法，织田作是太宰治重要的朋友，将织田作这个角色写的扁平，其实是连带得拉低了太宰治的择友审美，就像是太宰治自己说的，织田作很特别很有趣。只有织田作这个角色立住了，首领宰的奉献和牺牲才不会显得轻飘飘的。
一点拙见，感谢阅读。
第64章 64
“不好意思！”
“……真的太麻烦您了！”
在我的坚持下, 织田作之助最终还是放弃了送我回家的打算，转而成护送我返回武装侦探社。我倒是很想打个电话，问问中原先生的情况, 但在织田作之助面前，良心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客套着返回武装侦探社。
夜幕深沉。
雨越下越大了。
颗颗雨滴重重地砸在的士车的玻璃窗上, 很快就汇聚成柱，连带这连窗外的灯光都晕成模糊的光块。很快, 十字路中央的武装侦探社就映入眼帘。
*
*
出乎我的预料,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国木田独步守在门口, 同时还在整理文件。不过，我注意到，他好像把文件拿反了。这位金发眼镜青年推推镜框, 皱起眉头：“……怎么才回来？”
织田作之助回答：“有一点小意外。”
我追问：“……你是在等我吗？”
“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不要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手里的文件都被捏皱了。国木田独步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单手圈成团，放在脸颊旁, 再咳嗽一声：“……只是乱步先生一直在等你。”
“他忙完了？”
国木田独步对此不太确定：“社长刚出门, 乱步先生就溜出来，开保险箱吃蛋糕了, 说是脑力耗费严重需要补充能量……总之，你还是去看看吧。”
听起来就是江户川乱步会做的事情。
我点点头, 往社长办公室走去，刚推开一条细细的门缝, 一只纸飞机就顺着门缝飘出来。
左翼写着——
等死我了！
右翼写着——
还有多久？
机身上写着——
可恶的毛茸茸小姐没有十块蛋糕绝不原谅！！！
我捡起纸飞机, 塞进口袋里。
实话实说, 比起织田作之助那沉甸甸的善意，还是江户川乱步这种相处的方式更令人感到轻松：“呃，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十块蛋糕实在太不尊重世界第一名侦探，二十块蛋糕才配得上你的身价，不是吗？”
“……”
我确定，我听见笑声了。
但江户川乱步很快就克制住了笑，他咳嗽一声，哼哼唧唧地回答说：“你这表现也就勉勉强强吧，行了，进来吧。”
我推开门。
社长办公室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地面上铺满了江户川乱步叠得纸飞机，桌面也乱糟糟的，摆放着拆开的蛋糕纸盒，就连他脸上，也沾着没吃完的奶油，活像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小猫咪。
“坐吧。”
坐个屁。
我连个落脚的点都找不到。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弯下腰，将散落的文件和纸飞机还有纸飞镖们，全部捡起来收拢好，并替福泽谕吉先生祈祷，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重要文件。
他明明是躲在房间里疯玩吧！
真的有帮我……
“哼，乱步大人当然有在努力工作，只是没想到你和织田竟然拖延那么久，太慢吞吞了！”
江户川乱步说着，又从桌面上拿起一支已经折好的纸飞机，他手腕一甩，纸飞机就飘了出去，为地面上的脏乱差再添一笔战绩。
他躺在社长的真皮椅子上，贝雷帽斜斜地搭在头发上，被压下来的乱发挡住了江户川乱步的半只眼睛。他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同时问我：“——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太宰治的症结所在了吧？”
“……”
“……”
“织田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
“不，他解释的很清楚。”
我只觉得舌苔上泛出苦味，连带话语都显得很苦涩：“在平行世界里，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是好朋友，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却是陌路人。”
“嗯，没错。”
“治君知晓了其他平行世界的事情……没准还是第一人称经历的，他彻底混淆了真实世界和平行世界的关系……”
“是这样的……”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半天之前我是混沌地绝望，那么，现在我是清醒地绝望，甚至不知道哪种绝望更好一点。
“挚友举起手||枪对准自己，明明在另一个世界里彼此相爱，但现在却得面对对方看陌生人的眼光……换做是我，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残酷而癫狂，渴望从中逃离吧。”
我不换气地说完这段话。
说完后，我忍不住大喘气了一下。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江户川乱步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低下头，原本挂在桌角的腿也放下来。看见正襟危坐的江户川乱步，我还有点不习惯。
他思索着：“毛茸茸小姐……心情不好？”
“也好不起来吧。”
“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总在显而易见的问题上产生疑惑，我破罐子破摔地回答：“我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吧！你就是想借用织田之口告诉我吧。治君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和我在一起，和织田先生在一起，只是在不断地提醒他——”
“……”
“——他彻底地失去了什么。”
我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声。当最后一片拼图咬合所有线索之后，真相竟然如此简单。我试着设想，如果我在太宰治这个位置呢？
我超级——
超级喜欢太宰治。
但如果有一天，他站在我身边，目光不再为我停留，只不过是浅浅掠过，就像是扫过荒草地里平平无奇的鹅卵石……单纯只是设想，我都觉得心头疼得厉害。
江户川乱步走到我身边。
他一路脚踩着文件，留下一串鞋印……算了，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江户川乱步站在我身旁，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停留在半空，似乎想要触碰，又不敢伸手的模样。
我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啊……？”
“根本拯救不了他吧，无数个过去堆砌出一个人的人格，而无数平行世界的记忆堆砌出现在的太宰治的人格，他不可能改了……我自以为能帮助治君，实际上，只不过是治君在忍耐着痛苦和悲伤，陪着我玩过家家……”
江户川乱步强硬地打断我：“不能改就别改呗——”
“可是……”
他又问：“我的小黄鸭呢？”
我吸吸鼻子，从口袋里翻出那只塑胶小黄鸭。江户川乱步举起这只小黄鸭，放在我脸颊旁边，压了压。
小黄鸭发出细细的叫声。
“它只是卖不出去的压仓货，最后被处理掉的时候，只卖79日元。如果79日元也卖不出去的话，大概会扔到垃圾车里绞碎。在许多人眼里，它只不过是不值钱的小黄鸭。”
“……”
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但它现在不是了，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最喜欢这只小黄鸭了，所以，它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江户川乱步又捏了一下小黄鸭，小黄鸭发出机械的叫声，然后，他将鸭子放回我的手掌心里：“我们改变不了小黄鸭的本质，但我们可以改变世界。”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江户川乱步即将说出口的话。
“太宰治纠正不了他错乱的思绪，这件事，名侦探早就知道了。他若是能改，不需要外界帮助，自己早就改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