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在变成老头子以前, 你大概都不会幸福吧。”
“因为只要还能打排球，你就永远无法满足。”
01
体育竞技没有绝对的胜利，再强的队伍也不可能百分百立于不败之地。
失败本来就是常态。
但是输掉比赛以后, 及川彻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偏偏今天又要被拜托照顾小孩子，及川彻拉着脸, 郁闷地走在大街上, 精力旺盛的小朋友看不懂他的脸色，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还要问：
“及川彻！你不是说和女朋友谈恋爱不想带上我吗？怎么又来和我玩了？”
“没大没小的家伙, ”及川彻嫌弃又破罐子破摔地道, “我被女朋友甩掉了，很闲不行吗？”
……
心情已经很差劲了，偏偏后来又遇见了害自己输掉比赛的罪魁祸首之一影山飞雄。
及川彻想起大家都说影山飞雄走了狗屎运, 交了一个超级可爱的女朋友感情超爱的事情――烦死了，这小子怎么连在这种地方都这么讨人厌？！
他拼命朝影山飞雄做鬼脸，完全不想和对方说话, 抓住机会就溜之大吉地跑了，路上还被侄子一通奚落“你好丢脸”。
及川彻：“再吵等下不给你买零食了！”
小朋友：“！”
及川彻：“还有, 说点好听的来让我高兴高兴。”
小朋友：“才不要呢！”
及川彻：“你要不要零食啦！”
小朋友：“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威胁小孩子？”
及川彻：“略略略――这就是当大人的好处哈哈哈哈！”
02
在外面的时候, 心情都还是不错的，结果回到家后, 看见搁置在书桌上的笔记本和比赛光盘，就觉得心烦意乱。
打开手机, 和一之濑茜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好多天前，他试图点进她的主页查看信息, 结果页面一片空白, 一之濑茜还是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糟糕透顶。
及川彻坐到椅子上, 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陷入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去。
03
及川彻的人生看起来光鲜亮丽，一帆风顺，家庭条件良好，父母和睦，本人遗传了帅气过人的长相，说话又讨喜。
及川彻从小学开始就经常收到比同龄人更多的告白和爱慕，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全世界都应该是自己稍微伸手就能得到的东西。
一开始打排球的时候也是这么无知而自信，无论是天赋还是练习后的实力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成绩优秀，教练对自己总是不吝夸赞，直到有一天他见识到了白鸟泽学园的牛岛若利。
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只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国中生，但是大家都肯定地认为他将来会成为国家队选手。
好不甘心。
但是牛岛若利的世界离自己太过遥远，及川彻只有在球场上和传闻中才会遇见他，因而没有实感。
后来三年级的时候，排球部加入了一个名为影山飞雄的新生，及川彻第一次切实地认识到什么叫天才。
乱来的初一新生刚从小学生行列脱离，就能以极短的时间赶上前辈们的脚步，超越二年级生，直逼三年级。
如果用一之濑茜对岩泉一说过的话来比喻，大概就是有些压轴题就算很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在考场上绝对做不出来，那些分数是留给真正的数学天才的。
影山飞雄传球的精准度即便缺乏上场经验也优秀得可怕，排球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想让球去到哪里，球就绝对会去到哪里。
那是及川彻永远也达不到的水平，不如说在见到影山飞雄以前，他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能有人做到这种程度。
烦躁，讨厌，不甘。
但是对于排球的热爱和胜利的渴望，还有那不可一世的骄傲，支撑着及川彻拼着一股劲继续前进。
他日复一日地刻苦训练，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练习拉开自己和影山飞雄的差距，不要被这可怕的一年级后辈追赶上来。
但是影山飞雄还是靠近了，一天比一天近，一步比一步近，教练已经开始开口在练习赛中让影山飞雄上场，露出想要将及川彻抛弃的念头。
影山飞雄的阴影就在自己身边徘徊，可怕的怪兽马上就要张开口将他吞噬，他抱着排球朝自己走过来，一步又一步。
他要过来了……他要过来了……！
恐惧和不安席卷心头，及川彻躲闪着后退，差点失控，是岩泉一将他安抚回来。
……
后来终于带着平常心打完了最后一年的比赛，毫无疑问地开始被白鸟泽学园的初中部压着打，及川彻无可奈何，和好友岩泉一一同升学进入青叶城西。
青叶城西是个不错的高中，西装式的制服相当帅气，最重要的是，远离了可怕又压抑的后辈，不用每天看到他那张脸被反复鞭策警告“你总有一天会被他踩在脚下”，及川彻每天心情灿烂。
最棒的是青叶城西的校风相当温暖人性化，及川彻常常趁着老师不注意，在帮忙搬东西的时候跑出去偷懒。
在探索中，他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偷懒地点――某栋楼五层的楼梯间处，拜访者稀少，而且不知道是哪一届前辈还在这里留下来了一套桌椅。
课间休息时间比较长的时候，及川彻也会跑到这个地方去享受独处时间。
大概在独占了楼梯间一星期以后，四层的楼梯间迎来了新客人，听声音像是个女孩子，她总是跑到这里哭，及川彻偷偷从楼梯上往下望过，对方有着一头栗色长发，背影高挑纤细，格子裙下的双腿匀称笔直，长得惊人。
是一之濑茜。
这个女孩子在年级里太显眼，及川彻坐在靠近操场的位置时能一眼认出她，坐在走廊位置时能一眼认出她，现在也可以。
因为一之濑茜长得很高，应该是年级里最高的女孩子。
据说老师第一次叫她上黑板答题目时，因为题目写得太矮，她不得不按着裙子蹲下板书。
这件事情成了年级里的笑话，流传了好长一段时间。
总而言之，这样的家伙，及川彻很难不注意到她。
她在哭什么呢？
他无聊地趴在栏杆上偷看她，心想。
几分钟的观察以后，及川彻终于弄明白了一之濑茜哭泣的缘由。
她从站着的姿势变成坐在楼梯台阶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书，哭得很难过，一开始还很安静，后面抽噎着、抱怨着，自己问自己：
“为什么这么难？”
“我真的很努力地在背，为什么会刚记完又忘掉？”
“我不想学习。”
……啊这。
原来是学习学到哭吗？
不愧是重点班的学生。
及川彻默默缩回脑袋，他的脑子毕竟足够聪明，所以成绩不好不差，考前冲刺一把别太难看就行，无法理解一之濑茜为什么要因为学习哭鼻子。
但是一之濑茜隔三差五地就会出现在楼下。
哭泣的时候是少数，但毋庸置疑的是，即便没有哭出来，她总是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短短几个星期，及川彻看着她手里的教辅书和笔记本变了又变，一本写满又换一本，一之濑茜总是一个人到楼梯间偷偷学习，学到情绪崩溃还要在第二天拿出新的笔记本继续学习。
好坚持。
但是……
及川彻在成绩排行榜上找到她的名字。
只不过是年级十五。
就算是这样，也经常能在成绩公示的地方看见二班的学生带着恶意起哄地对她道：
“考得很满意吧，一之濑？”
被这样攻击以后，一之濑茜反而从来都不哭。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拼着一口气往前走。
一之濑茜中场休息的时候，及川彻会看见她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写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一直都很好奇她写了什么。
后来有一天，那真的是在很后来的时候的事情了――
一之濑茜和他交往，把笔记本落在了他家，及川彻打开草稿本，八个汉字大大地写在草稿本上的每一个空隙角落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04
所以后来感觉被背叛了。
明明亲眼见到她比谁都努力的一面，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没有再见过。
一之濑茜开始在这里那里闪闪发光，凭借着兴趣爱好经营的coser账号大受好评，杂志照片总是被身边的同学传阅着羡慕地说“一之濑真的很了不起啊”，成绩明明已经掉到了年级二十名没有再前进过，却冷静地每天在赞美捧场声中穿梭而过。
难道不应该觉得不甘心吗？
练习的时候，偶尔转过脸，会看见她默默地看着自己。
很想问现在的努力方向是什么，要放弃了吗？不要再来看我打排球了啊。
你的努力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了，小船要掉下去了。
但是说不出口。
被注视着的话会很高兴。
于是卑鄙又自私地承担着心理压力，始终没有找到谈话的机会，有好几次想开口，但是会被其他的事情打断。
要么是她难得地对自己笑着说“真好啊”，要么是她忙着工作匆匆和自己告别，要么是排球场上形势变化太快，他无暇分心。
如果真的有空闲、有机会，这些话可能也说不出来，因为及川彻深知一之濑茜和自己一样，越是暴露自我的事情越说不出口，哪怕这不值一提的骄傲可悲又没有必要。
一之濑茜可以偷偷躲在楼梯间哭，但绝不会在及川彻面前哭；就像及川彻也不会告诉一之濑茜“我嫉妒能去全国大赛的队伍嫉妒得要死掉”。
在队友面前也会强撑过去，短暂的不甘后，说着“没有办法了已经尽力了”“三年来感谢各位了”，一个人回家独处的间隙，痛苦之情才会翻涌而上。
释然的话语都是伪装，大道理谁都明白，但是心情和哲理是两回事，只要还热爱着排球，不甘心和痛苦就永远不会从这颗渴望着胜利的心脏中剥离。
就是因为太喜欢排球了，所以稍微不如意，就会痛苦万分。
太想要赢得胜利了。
可是就算赢得胜利又怎么样呢？体育比赛里没有永远的胜者，侥幸的一次胜利以后可能就再也触碰不到冠军，没有人说得清故事会发生什么变化。
就像岩泉一赛后和他说的“你在成为老头子以前永远不会幸福，因为你永远不会满足”。
及川彻看上去完美而幸福的人生从来都不幸福。
但是回过头，本来应该和自己一样的一之濑茜却不知道何时越走越远，好像正在那个名为幸福的彼岸上站着，隔着漫长的距离与他遥遥相望。
平静，安定。
……
他还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路，国中三年连败于白鸟泽，高中两年继续生活在白鸟泽的阴影下，寄希望于第三年厚积薄发反败为胜，但被乌野无情一球打下赛场。
他还会努力的，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每一步选择，但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及川彻就像岩泉一说的一样永远不会甘心。
哪怕只是一次也好，想要尝到那份满足的滋味。哪怕满足以后又会迎来无尽的空虚。
但是失败了，就算他已经用尽全力，就算最后那一球已经很完美，但是还是没有得分，因而更加痛苦，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想赢啊。
但是没有赢，不是赢不了，是没有赢。
能够赢的机会，还不知道在哪里，他还要继续等待。
及川彻的世界还没有亮，一之濑茜已经推开了黑暗的大门闪闪发光。
“我们分手吧，及川彻。”朝着光亮处走去，她和仍在黑暗里的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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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05
太久没在排球场上见到一之濑茜以后, 岩泉一问及川彻是怎么回事。
“我们分手了，”及川彻笑，语气轻松, “茜酱不要我啦~”
岩泉一说：“你认真的吗？这种时候不应该去把她追回来吗？”
及川彻没有回答，将手中的排球往地上扔了一下, 排球弹起, 回到手中。
“这样说不定会更好，”然后他才说, “岩酱有注意到吗？小茜这次考试考得比之前都要好哦。”
和他谈恋爱看起来是真的很浪费时间呢。
因为自己是绝对舍不得放下排球去追逐一之濑茜的, 所以及川彻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也不该挡一之濑茜的路。
他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是岩泉一完全明白。
多年相处下来，他实在太了解及川彻。
“你真是个混蛋。”岩泉一一把抢过及川彻手里的排球，皱紧眉头, “一之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不要擅自替她做决定啊！”
――不要擅自决定一之濑茜的前路，或许她更想留在你身边呢？
06
从更衣室出来, 打算今天早点回家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了后辈们没等他走远就迫不及待议论起来的声音。
“听说及川学长分手了？”
“一之濑学姐不是经常来看排球部训练吗？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呢。”
“不, 其实他们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已经很神奇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国中的时候, 及川学长经常换女朋友的，但是到了青叶城西, 好像就只和一之濑学姐交往过……”
如果他们讨论的是别的事情，及川彻说不定会把门打开, 大喊一声“为什么要擅自议论前辈啊！”
但是他们正在讨论的是他和一之濑茜。
及川彻仰起脸，看着天空想了想, 什么也没想出来, 于是默默抬起脚走了。
07
没有勇气和一之濑茜交往, 从接触后不久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告诫她自己是个糟糕的男朋友，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像学弟们爆料的那样，及川彻确实有过不少前女友，倒不如说像他这样条件的家伙没有谈过恋爱才奇怪。
但是每段恋情持续的时间都不长，甚至及川彻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会有点怀疑按照一般的定义而言，那到底算不算“恋爱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