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谢谢老师。”菅原孝支笑。
一般来说，老师就应该赶他回去了，菅原孝支已经盘算着要不要在路上花费一点时间去光顾自动贩卖机，但老师却出乎意料地询问了一个问题：
“和早川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菅原孝支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早川同学？”
“嗯，”老师道，“她在以前的学校好像很喜欢闯祸……我们其实可以不用收下她的，怎么样？和早川相处的这段时间，你的感觉如何？如果她干扰到你或者班级里其他同学了，我这就联系她家长，让他们暂时把她带回去。”
“不用的，老师，”菅原孝支连忙道，“早川人很好的，只是不太爱和同学们说话，但绝对没有惹事生非、干扰课堂。”
“真的吗？”老师狐疑地想了想，的确，她已经做好早川沙希会是个刺头的准备了，但转学过来这么久到现在，早川沙希也就刚开始逃过两节课，后来睡了一阵子觉，接着就没有违反过课堂纪律了。
就算是逃课睡觉，早川沙希也没有打扰过其他同学。
“真的，老师。”菅原孝支为早川沙希保证，“而且她最近还开始主动学习了，您之后可以试着点她起来回答问题的。”
14
因为早就被嘱托过“早川沙希是个无心学习的坏学生”，所以老师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在上课时把她当成空气忽略。
只要她不吵不闹，就不会有老师关注早川沙希。
早川沙希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无所谓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心了听听课，不开心了托着下巴发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某节国文课，老师的口中突然出现了她的名字：
“早川沙希。”
肯定是错觉，早川沙希没有反应，继续托着下巴发呆。
“早川沙希。”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同学们抑制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交头接耳，将目光投向早川沙希。
早川沙希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异样，茫然地从幻想中抽身，看向老师。
“打开课本第十七页，念这里的第三段落。”老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老师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难得的期待和鼓励，早川沙希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目光，一边习惯性地想要拒绝，一边克制不住地拿起了书本。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跨越那条成为【好学生】的界限。
菅原孝支转过脸，同样眼里写满了期待。
――加油。
他给她做了个手势，嘴里无声地念叨道。
早川沙希逃避地立刻举起课本，挡住菅原孝支看向自己的视线，磕磕巴巴地开始念诵起段落来。
“很好，”然后她得到了表扬，“你的声音很好听，节奏停顿也很有情感。”
早川沙希被允许坐下。
……
这节下课以后，有不少同学会时不时地朝早川沙希投来注视。
“早川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啊。”
他们这么对她说道。
菅原孝支笑：“是吧？我第一个发现的哦！”
他继续和同学们说笑，被注视的话题主人公从早川沙希变成了他，早川沙希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而是悄悄融进其他人之中，默默看着菅原孝支。
15
菅原孝支乍一眼看上去非常普通。
虽然拥有清新爽朗的外表，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特点，老好人一样混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笑，一起恶作剧，不出风头，平平凡凡，把分配到手上的任务普通地做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但还拔尖不到全校表扬的地步。
但是，深入相处之后，才会发现，这就是他独特的魅力。
看上去很普通，实际上很稳定，在天才们大起大落地体验波澜起伏的人生的时候，菅原孝支只是规规矩矩地写着笔记，和同伴们说笑，走在人群最后的位置，时不时地伸手自然而然地拉一把掉队的孩子，然后接着和大家说说笑笑。
早川沙希就是那只无意中掉队的幼小候鸟。
菅原孝支不是队伍的领导者，也不是队伍的精英，只是队伍里看上去最普通不起眼的存在，但却毫不犹豫地从候鸟群里脱离出来，拼命扇动着翅膀，拽着早川沙希，重新跟上队伍。
――你很聪明的，沙希。
他和她说。
16
就像每次都被稀里糊涂地劝着学习一样，早川沙希稀里糊涂地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上，成为了【普通学生】。
和大家一样准时上下学，在课堂上听讲，偶尔发呆，被老师提问，听同学们讲八卦。
一切好像恢复到了母亲没有离世之前的平静，有种不真实的虚无感。
老实了一阵子，早川沙希忍不住又在体育课上逃课了。
她躲进了仓库里，抱着膝盖坐在垫子上发呆。
菅原孝支奇迹般地出现，喊了一声“沙希”。
一阵风吹过，早川沙希下意识想要挡住门，但是距离太远来不及，门被关上了。
这扇门只能从外打开。
“你为什么不挡住门……”她只能问出于事无补的问题。
菅原孝支却乐观地道：“没关系，等下还会有人来拿器材的。”
行吧。
早川沙希不想说什么了，又坐回垫子上，上演自闭戏码。
菅原孝支在她身边坐下，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早川沙希言简意赅：“累。”
菅原孝支拍拍她的脑袋，力道不大，正好让早川沙希从疲倦中清醒过来，睁大眼睛：
“干嘛？”
“突然就想这么拍了而已。”而他道。
早川沙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拍开菅原孝支的手。
两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菅原孝支问：“要来交换秘密吗？”
早川沙希：“？”
他：“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心里一样，我们来交换吧，这样就能心里都轻松一点了。”
早川沙希：“不要。”
“试试吧。”菅原孝支说，“我的秘密是……我喜欢【――】那样的类型！”
早川沙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嫌弃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你竟然还看那种东西！！”
“这有什么，那些写真都是正常尺度啦，正常尺度，男生都会买的……不过确实给家长看见的话会有点不好解释呢哈哈哈，最麻烦的是担心会被弟弟看见，虽然他迟早也会喜欢欣赏，但还早得很呢。”
“我才不想听你们男生的爱好！”
“所以呢，沙希的秘密是什么？我都已经和沙希分享我的秘密了~”
“不告诉你。”
“说来听听！”
“不要！”
局面陷入僵持。
菅原孝支只好妥协：“好吧，不愿意就算了。”
他不再说话，抬起脸不知道在看哪里，好像思考着什么。
早川沙希抱着膝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问：
“你真的喜欢【――】？”
菅原孝支：“对啊。”
早川沙希：“为什么？”
菅原孝支：“说不清，就是爱好啦爱好。非要概括的话，我的理想型一直是年上。”
早川沙希：“……”
她又自闭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怎么又不说话了？”菅原孝支于是问。
早川沙希口气不善，声音却闷闷的：“你管我？”
菅原孝支：“沙希的理想型是什么？”
早川沙希不客气地道：“你真的很喜欢多管闲事。”
“好奇一下嘛，”菅原孝支道，“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点什么吧？”
早川沙希于是回答：“我本来就没答应和你交换秘密。”
――好的，话题又被聊死了。
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还没有人来拿器材、放他们出去？
菅原孝支想。
早川沙希这时候突然说话了：
“我们应该是差不多月份的生日吧。”
“我比沙希大一个月。”菅原孝支答。
“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早川沙希敷衍地应了一句。
看来她应该是被菅原孝支的理想条件排除了。
随便。
不在乎。
他爱喜欢什么类型就喜欢什么类型去，和她没关系。
“真的没有什么秘密要透露吗？”菅原孝支又问她。
破罐子破摔。
上一秒刚说不在乎的早川沙希，下一秒自暴自弃地答道：“我喜欢不喜欢我的人。”
――那肯定不是我。
菅原孝支脑子里立刻弹出这句话。
“谁呀？”他问，“我帮沙希去教训他。”
早川沙希：“你先把自己教训一顿吧。”
菅原孝支：“又不是我惹你不高兴。”
早川沙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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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17
一直到快要下课, 才有人到体育仓库解救早川沙希和菅原孝支。
早川沙希还是不习惯和同学接触，起身，连招呼都不打, 就直接离开了。
菅原孝支被落在后面。
同学们看着早川沙希远去的背影，小声地彼此交谈着道：
“早川妈妈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小提琴手。”
“但是去世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几年吧。”
18
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 大家商量着到其中一个同学的家里去完成作业。
菅原孝支和早川沙希也是小组成员。
早川沙希走得慢吞吞的, 故意落后于人群，菅原孝支陪着她, 嘴里不忘道：
“顺平家里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呢。”
“是吗？”早川沙希满脸的【我才不感兴趣】。
菅原孝支又道：“是, 两个！”
早川沙希：“哦。”
菅原孝支于是不说话了, 他倒不是生气，而是在很自然地想着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分享。
早川沙希却有点不自在了。
菅原孝支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很想回话, 但又别扭地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于是等菅原孝支一不理她，她就开始惶恐是不是自己惹他讨厌了。
“……两个弟弟还是两个妹妹？”她于是反过来开始主动找话题，“……还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菅原孝支：“两个弟弟。”
早川沙希：“哦。”
“哦”完之后, 她意识到不对，这样不就又冷场了吗？
于是僵硬地延续话题：“我是独生女。”
菅原孝支：“我有个弟弟。”
早川沙希：“我知道。”
前面的男同学听到他们的话题, 兴冲冲地回过头来加入：
“菅原真是结婚最佳人选！”
菅原孝支大喊抗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就算你很想和我结婚, 我们国家的法律都还没有这么超前！”
男同学挤眉弄眼地推搡着菅原孝支，乐呵呵地道：“脾气好、成绩好, 长得帅气，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说明会照顾小辈……这不就是最佳结婚人选吗！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你说呢，早川？”他还不忘询问早川沙希的意见来支撑自己的观点。
刚才还一脸【我讨厌这个世界】的早川沙希弓起背、炸毛：“我又不会和菅原结婚！为什么要问我？”
“这是被拒绝了吗？”男同学拍拍菅原孝支的胸脯, “好可怜, 菅原, 心碎了吗？”
“碎了。”菅原孝支配合地道。
“碎什么碎。”早川沙希嘟囔着抱怨，“你不是喜欢年上女友吗？”
“理想和现实又不一样，”菅原孝支于是道，“大家从小都说要上东大，难道长大了就真的去东大读书吗？”
早川沙希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所以如果可以，你还是想上东大？”
“也不一定，”菅原孝支笑起来，“东大听起来很不错，但是有些选择和选项的价值无关，不是什么东西都要选最理想最好的那个。”
早川沙希：“……”
不够理想、不够好的话，也可以被选择吗？
她没办法再接话下去，逃避似的移开了眼。
19
到了顺平家里，一开门果然就有两个小萝卜头迎了上来。
大家开始忙活小组作业，完成以后陪小朋友玩。
两个弟弟中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闹起来，于是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围在了他面前。
另一个安静的小朋友则是呆站在一旁，圆圆的小手抓着玩具，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场景。
从进门到刚才，都没有变过表情的早川沙希，这时候缓和下了脸色。
她走到安静的小朋友面前，问：
“你想玩什么游戏？我来陪你。”
……
“我还以为你不会搭理小孩子呢。”从顺平家离开的路上，菅原孝支意外地道。
“放着不管的话，会变成我那样，很讨人厌的。”早川沙希则道。
“什么？”菅原孝支问。
“我爸爸很没有耐心，”早川沙希接着道，“妈妈会陪着我写作业画画，他只会关上门让我自己管好自己，我就只好摔盘子，顶撞老师，他才会出现，骂我一顿。”
“他骂我的时候，我很高兴，所以一开始坐到你后面的时候，我也想让你骂我。”
“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好亲切，我好喜欢，我想和你当朋友……结果你完全不生气，一句都不骂我，到现在也是。”
说到这里，早川沙希明显心情低落了。
菅原孝支慌张得头顶的呆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吗……？！可是我不擅长骂人，而且喜欢被骂听起来有点糟糕吧？”
早川沙希：“……”
菅原孝支：“我努力一下？”
早川沙希：“……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
菅原孝支：“嗯？”
早川沙希抿唇，自暴自弃：“算了，你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