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千夏大声道。
狗卷棘笑了,又揉了揉花田千夏头发。
之后可能觉得把女孩子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样子不好,又从她头顶开始,以指代梳给她梳顺头发。
花田千夏坐着没动,只觉得挫败。
“你真的完全不生气啊。”
“木鱼花。”
花田千夏瞪他:“撒谎。”
除了昨天晚上对着我妻善照,他哪生过气。
狗卷棘没试图辩解,他只是耐心梳顺少女头发,放下手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然后才去找手机发信息。
狗卷棘:【不是不生气。】
他停住,拧眉,迟疑地看了花田千夏一眼。
花田千夏茫然。
她看着他与自己对视片刻,之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低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移动。
两分钟后。
一长串信息从对话框里跳了出来。
【只是这件事一开始就很奇怪。你想想,如果是咒灵或是三森的怨灵报复,根本不会这么麻烦,这年头遇到咒灵死于非命的很多,能留有全尸的就更少了。但这个又是跳楼又是同个位置,包括死状也弄得与三森一样,这几乎明摆着将有问题这个词骑到我们脸上。从这点看,不管对方是谁,他或她一定是故意引起咒术界注意。】
花田千夏刚看完,下一串信息又发了过来。
【但我们来了之后,发现冰帝根本不是我们想象那样全是诅咒,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为什么另一个能够找到气息的地方,偏偏是后援会办公室呢?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花田千夏几乎立刻回答。
“引导我们调查后援会。”
“鲑鱼。”
狗卷棘语带赞赏,又发来下一条信息:【所以无论是迹部景吾、还是后援会,调查他们的确有备无患。但这之中更可疑的,是那个让你对他们起疑心的人。】
【但向田尚子只是个普通学生,不太可能有这种做局的能力。】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你不觉得这件事的进展太快了吗?或者说……】
狗卷棘没说完,他停了下来。
但花田千夏盯着信息页面,只觉得恍然,大脑里的云雾被一只手轻轻拨开,露出后面清亮的天空。
是啊,太快了,也太顺畅了。
从他们接到任务到现在,只过了几天?
两天?两天半?
这发展甚至怪异得像是个解谜游戏。
干净得除了天台和后援会办公室,便仿佛一尘不染的冰帝;在其中称王的迹部景吾;以及刚定位的嫌疑人,直接成了要找的人。
这里面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观察、操控,从他们接到任务开始,或者说接到之前,就已经有个人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然后就像生怕他们查不到,排着队将可疑点和人送到面前。
——那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来。
所以提前做好准备,那么在他们来了之后,就只需要往他们身上拴根牵引绳,带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
这样……
就总能快他们一步。
只要想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他们,花田千夏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对方目的是什么?向田尚子在这件事中起到的是什么作用?她知情吗?她如果知情,那她与对方又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
对方为什么要故意吸引注意。
问题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让人胆战心惊。
花田千夏想得太阳穴胀痛。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是她没注意到的。
有什么东西……
花田千夏不知道。
却觉得自己应当清楚。
她啃着指甲,踩着沙发的双脚脚趾一缩一张,越是着急就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就越是着急,这种恶性循环让她渐渐生出了点想哭的情绪。
她该知道的。
她该知道自己没注意到什么!
花田千夏忽然浑身一颤。
她茫然地抬眼,发热的脸颊和大脑因为贴着脸侧的冰水杯稍稍冷却。狗卷棘一手捏着杯子,又将杯子往她脸上贴了贴,另一手将手机屏幕放到面前。
“大芥。”
【别怕,我在。】
宛如当头棒喝,花田千夏一动不动。
她盯着手机屏幕,只觉得全世界都在离她远去,徒留狗卷棘亮起的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
是情绪。
……她在害怕。
对未知的害怕,对被操控的恐惧,对阴谋的疑怯,对不公的愤怒,以及……
是在这些情绪下,可能会伤害到狗卷棘的自己。
她在害怕自己失控。
从为三森的遭遇震怒开始,她的精神就一直处于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之下,虽然中途有平静的时候,却总会那么刚好再发生一件让她非常生气的事:
英语老师的轻蔑。
向田尚子的漠视。
宇都宫拓磨的虚伪。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就像一只手,一直在拉动她大脑中的神经,只要想起来她就会不自觉紧绷。
而她早该意识到——
对方要逼迫的人是她,也只有她。
他想让她暴走。
花田千夏如坠冰窟。
猛地抬眸看向狗卷棘。
如果她真的被逼到无意识暴走,那第一个遭殃的……
“你在。”
花田千夏声音都在颤抖,“你在有什么用?”
她看着狗卷棘错愕的表情,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对方,内心的惶恐满得都快溢出来:“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更害怕啊!”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她垂下眸去,音量渐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我会害了你的。”
就像上次那样。
“木鱼花。”
花田千夏眼眸微动:
【我很强,所以没关系。】
“没关系……”
花田千夏看着这几个字,忽然恼怒。
“怎么可能没关系!”她大声道,有些抗拒地往后撤,避开狗卷棘贴着她脸的水杯,“你会死掉的啊!”
“你在硝子老师那躺了足足一天的事就这么忘了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拿自己的生命跟我开玩笑!”
恼怒声渐小,花田千夏后怕地抱紧自己的腿:“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种安慰我的话了啊,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而且自那件事后,无论是真希熊猫,还是五条老师,所有人都很注意她的情绪问题。
她想他们大概是担心她暴走后灵力再伤到自己人,所以基本也会顺着她来,她爱干嘛就干嘛,绝对不会让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她知道的!都知道的!
所以她会控制好,不会再伤害到他们!
“我会控制好的……”
花田千夏喃喃道:“我能控制好。”
空气安静片刻。
狗卷棘大大叹了口气。
“棘要看好小夏哦。”
记忆中,靠在门边的白发男人笑着忽然对他说:“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这小疯子可是一刻都没有放松过自己的大脑。虽然我带着出了几次任务,勉强将她体内躁动的咒力给压制下去,但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对可能伤害到伙伴这点深信不疑。再加上这次的任务性质,所以过程中一旦发现小夏有异常,就立刻上报给夜蛾校长。”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的话,疯就疯了,不就是一个冰帝。”
男人轻笑了声,“可如果身边多了伙伴……”
“就完全不一样了。”
狗卷棘看着自己因为回忆而叹气后,更加用力缩成一团、还将脑袋埋进双膝间的花田千夏,真是又心疼又无奈。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
缩成一团的花田千夏被迫抬起头。
少年近在咫尺的脸上是她熟悉的神情,很温柔,很淡。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扫过眼睫的呼吸温热。而在她有些贪恋这阵温暖而感到有些惶恐时,少年脸侧蛇目微动,清冽温柔的声音便在整个空间响起:
“我不会……”
“啪!”
两人四目相对。
狗卷棘喉结滚动,刚再发出一点响声,原本打在脸上、将他嘴巴挤成“O”型的两只手就猛地往他唇上一按,少女几哇的乱叫就响了起来:“啊啊啊不准说话!!!”
被捂住嘴的狗卷棘很无辜。
捂住他嘴的花田千夏一张脸通红。
“你干嘛!你要干嘛!”她左右手一起开弓,交叠着捂住狗卷棘嘴巴的同时弯起指尖,确保对方在短时间内不能通过后退而挣脱束缚,“好端端说什么话!关你什么事了?要说也得是从‘你’开头而不是‘我’!”
狗卷棘眨眨眼。
花田千夏瞪:“听到没有!”
他又眨了眨眼。
结果花田千夏的手刚拿起来一点。
狗卷棘:“我……”
“啊啊啊啊啊狗卷棘!”
花田千夏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脚踩在沙发上几乎整个人冲到狗卷棘怀里。她紧紧捂着狗卷棘的嘴,着急道:“你现在怎么回事!”
她瞪着他,眼眶通红:“明明小时候很听话的!”
狗卷棘滞住了。
少年抬着眸,望向她的眼神与他们重逢那天一样,震惊又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眼眸发亮,呼吸渐乱,喷洒在花田千夏小指的气息更是微微发热。他定定地看着她,将她的身影完完全全纳入视野之中,用一种温热的液体包裹着。
他在开心。
花田千夏意识到。
她吞咽了下,不知道怎么的,感官忽然无限集中到自己的右手——
少年的唇很柔软,不可思议的柔软,柔软间带着点湿润的热度,像是正在吐信的小蛇,亲昵地晕饶在掌心之中。
花田千夏头皮一麻。
迟来的羞赧终于击中她,而这个时候,少女也才意识到自己和狗卷棘挨得多近,对方的双手更是揽着她的后腰,是一种完全环抱的姿态。
“你……”她动了动嘴,察觉到自己声音在抖的那刻停住,脑子里疯狂叫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羞愤,狗卷棘忽然一个用力,抱着她转了个身。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气,捂住对方嘴的手就放了开来,转去按住对方的肩膀,然后在她差点就想质问他干嘛的时候,狗卷棘轻轻将她放到了地面上。
接着转头找到手机,给她打字。
【冷静下来了吗。】
“……”
花田千夏脸颊燥热,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着目光沉静的少年,点头。
狗卷棘满意,收回手机,正打算打字,花田千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伊地知。
狗卷棘停下打字动作,花田千夏接通电话。
“伊地……”
“宇都宫逃了!”
伴随着伊地知急促又严肃的声音,是如洪水般倾泻而下、转瞬将两人全数包裹的诅咒气息。
*
仿佛是迟迟没能开场,面对焦急的观众终于打开了幕布的剧场,花田千夏一边顺着静谧的楼梯往上走,一边举着手机,听伊地知语速极快的汇报。
“宇都宫打伤了至少三名警官逃离警视厅,据相关警官的消息,他原本从头到尾非常配合审讯,但在某个瞬间突然发难。我确认过时间,大概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
三点左右,临近他们的放学时间。
花田千夏嗯了声:“狗卷那边什么情况?”
“刚确认一名学生死亡,在部活楼八楼会议室,名为小久保知子。现场留有非常强烈的诅咒气息。”
花田千夏眼眸微闪,她知道这个人。
是后援会副会长,她笔试时候的负责人,也是她负责通知她面试。
如果她当时没直接回去……
花田千夏沉默了好一会,才转而问到:“学生疏散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疏散了四分之三的学生。”
“好,可以落帐了。”
“收到。”
挂断之前,伊地知又叫了声:“花田术师。”
“怎么了?”
“请万事小心。”
花田千夏慢慢笑了:“哎哟你担心……”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花田千夏撇撇嘴,忽然感到一阵厉风从眼前刮过,伴随重重的“啪”的一声。
她神色未变,眼睛轻轻往旁边一瞥。
只见原本雪白的墙壁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紫黑色手印,在她看过去时,像充斥着液体般往下淌着印记。
强烈的愤怒从少女内心炸开,伴随更为复杂的恐惧、恨意,以及仇视、杀意与悲伤。
“大将。”
“没事的,药研。”
花田千夏轻声回应,细细感受着这不属于她,却能在她灵魂深处震荡的情绪:“我没事。”
因为就算再害怕,再愤怒……
她也绝对不会失控!
少女目露坚定,再次往上走,停到天台门前。
而后伸手,推开门。
天空已经呈现出一片阴暗之色,空气粘稠冰冷,溺水的窒息感在到处蔓延。
少女穿着洁白的校服站在门口,望着蹲坐在面前的庞然怪物,神色已经是无法克制的悲伤。
“你看起来要哭了呢。”
一道女声响起。
花田千夏侧头望去。
向田尚子站在天台边缘,衣服和裙摆在风中狂乱地呼啸,语调高昂:“怎么这么伤心啊?我的小花田。”
下一秒,她语气蓦地低沉:“有我的正美当初那么伤心吗?”
这变化突兀让花田千夏多看了她两眼。
接着视线往她身后落去。
刚打伤了警官的宇都宫正躺在更靠近天台边缘的位置,双目紧闭,无法确认是否存活;而蹲在他旁边的迹部景吾脸色惨白,望着这边,神色严峻。
两人四目相对。
接着同时听到向田尚子的怒吼:
“回答我!”
唰——
花田千夏背脊挺直,站立没动。
袭来的怪物对上如光一般冲出的药研藤四郎,但后者并未追击,而是任由怪物在向田尚子爆发的一句“停下”退回去后,站在了怪物与花田千夏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