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静默一秒。
松田阵平问:“然后呢?凶手真的是他?”
花田千夏则是咕咚一声, 将口中的肉吞下去。
她伸长脖子,一边往锅里看, 一边举起筷子,准备再给自己捞一块肉吃。
“无法确定。”
“……哦?”
花田千夏刚好看中一块肉。
她一边抬眼看了眼诸伏景光, 与他短暂对视一瞬, 又垂眸去看那片肉。
“因为在后续调查中, 我们发现对方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但当验尸报告出来后,我们发现死者的致命伤,也正如那名少年所说……”
花田千夏筷子刚伸进锅里夹住那片肉,就听到诸伏景光语气落定:“是被折断腰致死的。”
她恰到好处地愣住,接着惊讶抬眸。
一点都不意外对方还在直勾勾盯着她。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则立刻反应过来,一个说“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另一个附和地叫着“不说了不说了来千夏吃肉”,几筷子肉就放进花田千夏碗里。
他们都有点紧张。
但更多的是纳闷。
几人都在公安系统里工作,警视厅也没有规定离开工作单位就不能讨论案件。但不是“自己人”也在场的情况下,一般不会说得这么详细。
这是共识。
松田阵平坐得离诸伏景光比较近。
他给花田千夏夹完肉,也转手给诸伏夹了几筷子,顺带附赠一记疑惑又暗带警告的眼神:
你干嘛?
诸伏景光:“……”
要他怎么说?
说他曾经遭遇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救下他的,就是他们时不时提起的邻居家妹妹花田千夏?
虽然今天之前。
他不知道对方就是花田千夏。
但也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事件,所以今天看到对方,他才突然想到,这个案子说不定——
“嘶,好可怕。”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看向黑发少女。
花田千夏摸着腰,皱着眉,为自己被拦腰扭断的想象龇牙咧嘴:“所以凶手不是他,他为什么认罪?替谁顶罪吗?”
她看着诸伏景光,问道。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答。
两三秒后,她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
花田千夏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接着转眼,与其他看她的人迅速地对上一眼,双唇一张一合,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
“不好意思……”她声如蚊蝇,手指扣住筷子,眼睛也在这句话落下时,望向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锅,“我……我问多了……”
下一秒,松田阵平的声音拐了个弯冲出。
“不——啧——是……”
黑色卷发的男人咧着嘴,只是嘴角那弧度,怎么看怎么勉强:“不是不能说。”他咬紧牙关,似乎强忍什么痛楚,“只是担心你听了后会吃不下饭,才不让你景光哥继续说。”
说着,他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萩原研二。
“但我和你研二哥都挺好奇的,对吧?”
萩原研二应道:“是。”
只是比起松田阵平脸上勉强的笑,萩原研二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而且千夏反应很快,这么快就能想到顶罪。”
他说着,看向诸伏景光:“你说的拦腰折断,是字面意思上的折断?”
“是的。”
松田阵平也开口:“腰部会有明显淤青吧?”
“问题就在这。”
诸伏景光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向正在往嘴里使劲儿塞肉、把整张脸都撑得鼓起来的花田千夏。
“从表面上看,死者皮肤光滑,根本看不见任何淤青或斑点。而且对方家长是信教徒,如果不是嫌疑人,我们根本没办法说服对方家长对死者进行解剖,确认死因。”
一片沉默后。
萩原千速打破沉默:“你确定,”她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边缘,姿态说不出的慵懒,“这个案例,能让小千夏好好记住什么叫带眼识人?”
诸伏景光默默移开视线。
主要是对于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关于嫌疑人认罪的细节他实在不方便说。而且他的出发点,也不是想让花田千夏记住什么叫带眼识人。
反正该给出的关键信息都已经给出了。
不自觉沉浸在案子的另外两名男性:“……”
萩原千速摇头,正想说话,却听到花田千夏斩钉截铁道:“能啊。”
他们一时间全部愣住,看过去,就见黑发少女拧起眉沉思了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眼慢慢舒展,双目中的微光也越来越亮:
“你们想想,如果不是嫌疑人,对方家长肯定不愿意让自己女儿的身体被解剖,对吧?那不解剖,就不能知道女儿的真正死因——虽然目前来看,就算知道也好像对破案没有帮助。但至少有一点我们能确认,嫌疑人一定知道什么,也是目前整个案件的唯一攻克点。”
花田千夏灿烂一笑。
“所以从这点看,如果嫌疑人不是凶手,也就证明了死者的眼光没错——也算是带眼识人,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另类带眼识人,虽然前面和后面的意思完全相反(笑死)
最近状态奇差,我怀疑是那天医院抽血搞的_(:з」∠)_
第87章 【087】
离开千速姐家时, 花田千夏加上了萩原千速和诸伏景光的即时通讯。
狗卷家的车也已经停在楼下。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着很想找狗卷棘聊聊。
不过面对直直站在车旁,姿态毕恭毕敬打招呼的少年,他们饶是有再多想聊的, 这时候也只能吞进肚子。
萩原千速毫不客气地嘲笑两个妹控。
然后主动招呼:“你好啊,小少年。”
“海带。”
警官们齐齐愣住。
花田千夏赶紧翻译:“是你好的意思。”
她看了眼狗卷棘, 后者也转眼来看她。
两人对视片刻, 花田千夏收回视线,就着这份诡异的沉默开口解释:“棘……他没办法使用日常交流语言, 所以只能用食物名称代替。”
她是不知道他们脑补成什么样啦……
但是回程路上时, 花田千夏只要想到那个场景, 就忍不住发笑,止都止不住那种。
狗卷棘似乎知道她在笑什么:“金枪鱼。”
他很无奈,举起手机:【别笑了。】
之前怎么说来着?
越不让她干嘛, 她越想干嘛。
花田千夏答应得好好儿的,但是脸色刚整肃没过两秒,又偏过头, 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到狗卷棘忍无可忍,伸手捏住她的脸。
“哎。”花田千夏赶紧讨好地握住他的手指。
接着被反握住。
少年牵住她的手, 指尖穿过她的指缝时, 指腹亲密地蹭了两下她的掌心肉。
花田千夏是个不经挠的,就算已经这样子牵过很多次, 还是忍不住一下收紧手指,将少年的手指牢牢握住。
看起来就像是她主动和他十指相扣一样。
狗卷棘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 还打趣了花田千夏一个大红脸。
但后来次数多了,少女也就回过味来。
【咒符都给出去了吗?】
狗卷棘发来信息。
花田千夏点头:“给了。”
甚至还给阵平哥他们下达了在按要求使用咒符后, 必须拍照给她证明的任务。
虽然他们的确疑惑, 但怎么说呢。
比起“这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 他们现在的心态大概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毕竟再怎么说,萩原研二在直面爆炸时活下来是事实,而花田千夏送出的蓝色珠子在那场爆炸中碎成尘沫也是事实。
因为过于匪夷所思,所以不到不信的程度。
但要他们完全断定,或者说,接受这个世界就是存在超自然能力,应该也不容易。
所以当拿到她给出的咒符时,才会显得……
情绪尤其复杂。
这当然不是他们亲口告诉花田千夏的。
只是她脑瓜子转了一圈后,结合从她给出咒符到给完之后哥哥们的情绪变化,这么认定了而已。
【还发生了什么吗?】
花田千夏看着信息,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就想抓头发,结果手刚一动,才想起自己一只手正被狗卷棘牵着,另一只手也握着手机,根本没法抓头发:“很明显吗?”
狗卷棘点头:“鲑鱼。”
花田千夏想了想:“棘。”
“鲑鱼?”
“你……”
花田千夏吞咽了下,视线紧紧盯着狗卷棘:“你还记得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后者微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低头单手打字,很快,一条信息传了过来。
【具体哪个方面?】
“唔……你能想到的我都想知道?”
狗卷棘没有抬眼。
他盯着手机,青白的光芒打在他脸上,清晰地倒映出那微微隆起的眉心。
少年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不对劲。
花田千夏心口一动,看了眼司机,低头打字。
【夏:我怀疑父母的死有问题。】
【夏:他可能……不是时之政府杀的。】
狗卷棘眸光微动。
他没有立刻回复,却是侧头看向花田千夏。
黑发少女抿了抿唇,单手继续打字。
【夏:总之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我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但是我不能确定。】
狗卷棘拇指轻扣手机侧面。
他神色淡淡,眸光悠长,显然是正在回忆什么事情。
花田千夏收回视线。
她看向手机屏幕,打出了最后一句话。
【夏:我需要你的帮忙。】
*
“目前我找到四把刀。按照顺序,就是药研、太郎、长谷部和小狐丸。”
花田千夏盘腿坐在地上,垂眸盯着面前的A4纸:“我无法确定这里是谁最先被送出去,但是大概能确定,药研是在太郎之后。”
她说着,拿起笔,在药研和太郎这两个名字上各画了个圈,笔尖微动。
“因为我短暂地当过研二哥的邻居,只有一年时间,搬走时大概只有2岁。太郎就是那个时候被爸爸送给的松田家。”[1]
她抬眼:“爸爸送太郎的时候,应该发生过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顿住,“但我暂时还没从阵平哥口中套出来——我也要吃。”
花田千夏对真希伸出手。
真希无语一瞬,却还是将手上最后一包青瓜味薯片递给她,转而自己拿起另一小包番茄味。
熊猫咔嚓咔嚓地吃着烧烤味薯片:“我这里还有一罐椰汁,要吗?”
花田千夏正好拆开包装:“要!”
于是熊猫将手边的椰汁递过去。
真希:“别离题,继续说。”
狗卷棘一口饭团塞得嘴巴鼓鼓囊囊,连颊边的蛇目都好像变得圆滚滚起来:“鲑鱼。”
是的,这位嗜好饭团的家伙。
在别人吃零食的时候,他把饭团当成了零食。
花田千夏忍不住看了两眼他的脸颊,吃了口薯片后才道:“而药研之前说过,我是出生之后的第三年,他才被送给夜蛾校长。而且大致也能确定,药研是最后一个被送出去的。”[2]
真希挑眉:“怎么说。”
花田千夏一手拿着薯片和椰汁,另一手在桌上那堆五颜六色塑料袋的底下翻出手机,打开与夜蛾校长的聊天信息。
“夜蛾校长说过。”她吃掉手指上捏住的薯片,“我父亲将刀交给他的时候,跟他提到过一句,说打算和之前的生活划清界限。”[3]
真希一边听她说,一边飞快看完聊天记录。
接着转手,递给同样想看的狗卷棘和熊猫。
“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说出与之前的生活划清界限这种话?特别是在有审神者与付丧神这层关系的连接下。”
花田千夏凝视着真希,不,与其说她在凝视真希,不如说,她是正在通过那双细长的、坚定的棕色眼睛,望进自己的大脑。
她一定知道什么。
花田千夏这么肯定。
而现在,是她该找回主动权的时候。
“——是他意识到,自己将彻底与付丧神没有关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1]第18章 ,阵平说出“直正叔和美和姨要搬走,研二将小千夏拐回家。那个时候千夏有没有两岁”
[2]第65章 ,药研说出的“大将出生后的第三年,我被送到夜蛾手上。”
[3]第13章 ,夜蛾校长对女主说出的,第一个关于女主身份(父亲)的相关信息。
第88章 【088】
花田千夏从之前就隐隐觉得奇怪。
而当她彻底将这句话说出来时, 某些在之前被她忽略,或者说,不知缘由被刻意隐瞒起来的部分, 竟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甚至乎,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她父亲刚开始, 可能没有想过要送刀, 更没有想过要和审神者划清界限。
不然也不可能在她2岁的时候,才送刀出去——当然这只是个猜想, 因为她还无法确定太郎是不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 但可以假设是。
只是花田千夏并不认为, 仅仅只是因为救了阵平哥的父亲,就让爸爸产生送刀的这种想法。
一定还是有东西遗漏了。
花田千夏这么想,又往嘴里丢了片薯片。
狗卷棘和熊猫也看完聊天记录, 几人沉默片刻,真希忽然率先开口:“拿我个人举例。”
花田千夏看向她。
“在那样的家族,我会生出成为一级咒术师、回去打脸那些人的想法, 是因为我发现家族很多人只是空有一身咒力,甚至有的明明咒力比我强, 却还是会被我直接打趴下。”
深绿发少女将吃空的薯片袋捏成一团。
“而我不认为, 我比那些人差。”
在狗卷棘和熊猫陷入沉默时,花田千夏却飞快地跟上了思路。
“所以如果除去具体事件的因素, 你之所以想打脸,是因为你发现了在原本的既定事实面前, 有什么东西是可能可以让这个事实发生改变。”
真希挑眉:“还是你擅长总结。”
花田千夏并没有被对方难得的夸奖冲昏头脑。
她拧着眉,总觉得这句话能有更好的、更简短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