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没有戴墨镜。
与他对上眼的刹那,围住他的咒术师不由松了手中武器,往后又退了一步。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
与此同时,又充满了足以将人溺毙的浓烈戾气。
别上前。
真的会死。
咒术师的本能在如此冲他叫嚣。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扫了这群人一眼,抬脚欲走。
加茂家主却带着仆从自转角拐了出来。
他皮笑肉不笑:“五条家的大少爷不打招呼亲自前来,是所为――”
五条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冷声道:“让开。”
加茂家主眉毛一颤。
“你今日擅闯我加茂――”
“老子再说一遍,让开。”五条悟转过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一字一句,“没有下一次了。”
浓厚杀气与咒力随之倾泻而出。
加茂家主不由呼吸一滞。
咒力自负面情绪中诞生,自然也与人的情绪息息相关。
此时此刻,这位最强咒术师身周的咒力运行轨迹毫无规律可循,涌动的浓度更是惊人的可怖,疯狂到像是要连六眼神子本人也吞噬进去。
咒力能反应一个人的情绪。
――五条悟很不对劲。
跟一个已经濒临疯狂边界的人讲利益关系,他也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加茂家主沉默两秒,挥手遣退仆从,自己也让了开来。
五条悟闯入了一间和室。
格子门连同遮挡的屏风被「苍」轰开。
里面的人似乎才与妻子做完运动,衣服也没穿,正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床上。
见到五条悟的身影,加茂真之介先是一愣,随即表情变得又惊又惧,色厉内荏:“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他身侧的妻子发出一声惊呼,拽起被子掩住身体,惊恐地靠上了自己丈夫的肩膀。
五条悟扫过加茂真之介白花花的肉/体,嫌恶地皱起眉。
他让旁边的女人先走。
于是加茂真之介的妻子捡起地上衣服匆匆离开。
五条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加茂真之介,一双苍蓝眼瞳冰冷如数九寒冬。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染着刺骨凉意。
“小林郁怎么样了?”
加茂真之介眼见事情败露,脸色苍白惶恐,闭口不言。
“别让我问第二遍。”五条悟压着眉,戾气更盛。
在气势的威压下,加茂真之介不得不低下头颅,嗫嚅着唇皮:“死、死了。”
啪的一声。
五条悟似乎听见了自己脑子里某根弦崩断的声音。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回放。
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子落了进来。
他也记得她生气的样子,脸颊鼓鼓的,像是藏食的仓鼠,柔和娟秀的眉眼一点也没有攻击性。
他是最强。
是当之无愧立于咒术顶点之人,是被其他人畏惧又艳羡的六眼神子。
他曾说过,无论她在哪儿,自己都能找到她。
他在绘马上写下「会一直保护好她」。
但是,一直以来的骄傲被打破。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最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原来最强也救不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食言了。
五条悟缓缓阖上了眼。
曾经一见到她就像被轻柔羽毛所充盈的身体,此刻沉重得似乎连抬手都费劲。
一丝丝绵密的疼痛自心口扩散开来,很快便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
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就被剜去了血淋淋的一块,呼呼地漏着风。
而加茂真之介还在声辩:“我、我没有错!我这是为了御三家考虑!你――”
好吵。
烂橘子还是该变成真的烂橘子。
话音未落。
五条悟手指一抬,红光便收束着倾轧了过去。
鲜血溅上墙面。
凌乱的发丝下,五条悟的脸色冷戾又疲倦。
当夜。
五条悟一个一个清点,将高层那些与这桩刺杀事件有关之人全部送往了彼岸黄泉。
天际逐渐泛起一线鱼肚白的时候。
五条悟回到了高专,下意识想要去小林郁的宿舍,又忽然脚步一顿。
他始终开着无下限,所以制服与鞋底并未染上鲜血。
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缭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样的状态可不能进她的房间。
会被赶出来的。
五条悟有些恍惚地想着。
他回到自己宿舍洗了个澡,临出门前打开自己抽屉,看到了里面存放的一个心形大盒子。
是很久之前,他问小林郁讨来的。
里面装的糖,一半在当时就已经被他吃掉,一半因为舍不得就一直囤积着放到了现在。
大概早就过期了吧。
他盯着盒子静静看了一会儿,修长食指轻轻一挑,盖子便被掀了开来。
五条悟从里面取出一颗西柚口味的攒进手心,转身离开。
小林郁走的时候房门锁了,但窗户没合严。
因此五条悟很轻易地就从窗户那翻了进去。
房间还是以前一样的摆设,客厅桌上有吃了一半又被拿夹子封好的果干,兔子玩偶堆放在房间的各个地方,可爱的大脑袋东倒西歪地凑在了一起。
卧室很干净,床铺码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他送的八音盒。
五条悟弯腰,打开八音盒。
憨态可掬的兔子翘着短短的尾巴、高举着毛绒绒的双爪,悠扬悦耳的旋律随之传了出来。
很熟悉。
怎么可能不熟悉。
这是他特地找人定制的,从音乐到外壳,都是按他的点子制作。
除了回忆之外,她好像什么都没带走,什么都留在了这间宿舍里。
五条悟雪睫微阖,剥开那颗过期的糖放入口中,随后放任自己倒在了小林郁的床上。
单人床对于五条悟来说有些束手束脚了。
五条悟却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只是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蓬松白发蹭在柔软枕头上,甜丝丝的西柚味儿从齿尖弥漫开来。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里面存储的视频。
“对了!来说说对大家的印象吧!”
属于他自己的、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兴奋嗓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视频里,有着绣红长发的少女傻乎乎地注视着屏幕。
杏眼雾蒙蒙的,脸颊通红,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啊……”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半晌,才慢吞吞道,“首先,是硝子吧?”
她声音在电子传输的作用下,显得有些失真。
五条悟看着看着,不由弯唇轻哂。
但很快,唇角的笑意又渐渐变得苦涩起来。
他不由将手臂盖上了眼睛。
压得深深的。
卧室里,少女的清甜嗓音合着八音盒的乐曲一起,在空气里慢慢流淌。
五条悟的呼吸渐渐变得紊乱。
思念像是湍急河流,遽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可是。
他已经找不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小5疯,杰哥比他还要疯【。
小林同学尸体不见是因为复活需要被系统直接转移到了2018年,不是被花御带走,花御确认她死亡后就没有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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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小林郁死后的半个月。
东京也正式入了夏。
塑胶跑道被太阳炙烤, 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橡胶味儿;热浪将空气灼烧得微微扭曲,香樟树的枝叶里藏着聒噪蝉鸣。
夏油杰穿着规整干净的制服,躲在高专走廊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垂首看着流云的影子自地面缓缓掠过。
拐角处响起了脚步声。
旋即是一小丝惊恐的吸气声。
夏油杰这才微微侧首,深不见底的墨紫眼瞳跟着看向了来人。
是一个外表大约三十多岁, 身着整套正式和服的男人。
他大约是没想过会在这里撞见自己, 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与空白,不过很快又调整过来, 脸上堆砌起了虚假的笑。
“夏油同学是在这里乘凉吗?”
夏油杰看着他, 没有作声。
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
男人被他锋锐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不禁脚步一转,后退两步,想要赶紧从这儿离开。
“既然夏油同学在这儿, 那我就不打扰了。”
夏油杰却也在这时恰好想起来男人的身份。
是先前想要从小林郁身上压榨出剩余价值的高层之一。
夏油杰漫不经心瞥他一眼,侧开身体,弯眼, 慢声细语:“校长室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你要去的话, 就得穿过这条道。”
男人陡然一惊。
他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悄悄抬眼望向夏油杰。
黑发少年笑得和煦温柔,一副在亲切替他指路的好心人模样;眉眼却含着化不开的冷沉, 眸色更是深得望不见底。
令人胆寒的咒力自少年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涌动。
然后,男人明显感觉到, 那些蠢蠢欲动的暗蓝咒力中突然分出了一丝,悄悄抚过了他脖颈的大动脉。
恐惧霎时淹没了他的喉咙。
血液仿佛在此刻冻结。
他猛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护住自己的脖颈, 脸色青白交杂。
明明是阳光正烈的夏日正午, 男人却觉得有阵阵刺骨凉气扑面而来。
“你!”男人不敢置信。
半个月前,五条悟一夜之间杀掉了好几个高层,其中便包括加茂家主的弟弟――加茂真之介。
但是没人敢对此提出置喙。
小林郁的死亡事件,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高层里偶尔有抱怨与劝诫的声音,也很快都被压了下去。
咒术界安静得像只被拔了毛的鹌鹑。
五条悟是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是现代最强的咒术师,拥有着凡人不可及的力量;一旦他真的想要大开杀戒,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
何况,连作为被害者亲哥哥的加茂家主都没发难,他们更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去故意挑衅五条悟。
幸而,在杀完推动刺杀案件的几个幕后策划者后,五条悟便收了手,转而专心追踪起那个树枝咒灵的踪迹来。
但很快,事情又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曾经那些支持除掉小林郁、却因为各种考量暂时还未动手的激进派,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离奇死亡。
其中不乏几个一级咒术师。
手法干净隐蔽,现场处理得很好,他们搜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证据。
但怀疑人选也并非没有。
在东京内留有这等实力,又对高层心怀怨怼的人,也只有两名。
五条悟,或者夏油杰。
前者向来随心所欲,动手也不会是这样的手法,那便只剩下后者。
男人这次来,便是奉了咒术总监部的命令,想私下里找夜蛾施压,讨出个处理方案来。
却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夏油杰居然也敢动手。
他们原以为御三家之间就算彼此有所摩擦,但同时也被坚固的利益牢牢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他们错估了小林郁对这两个人的重要程度。
两个……
彻头彻尾的疯子。
男人咬牙,眼里渐渐浮起狠厉之色。
“夏油杰,你――”
“别紧张。”夏油杰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眼睫微垂,唇畔似有若无的弧度加深,笑意也愈发温柔,“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随着磁性尾音落下。
那些探出去的咒力也被乖乖收回。
少年四周疯狂涌动的咒力像只被顺了毛的大型野兽一般收拢利爪,慢慢安静下来。
走廊阴影中,夏油杰垂着眸,神情难辨,只有唇角笑意显得十分真切。
他又特地往旁两步,彻底让了开来。
男人看他一眼,拢在宽大袖袍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而后默不作声地加快步伐,通过了这条走廊。
他身后,黑发少年眯起狭长眼尾,眼神冷漠。
夏油杰视线淡然扫过男人背影,指节微微屈起。
与此同时。
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拉开。
家入硝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
“要吗?”她咬着根细支香烟,声音含混。
夏油杰一顿,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
他看了看硝子,半晌,笑了一下,从烟盒里同样地抽出一支烟。
而男人的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拐角。
家入硝子不动声色地瞄了一记走廊转角,闲聊似的开口:“再这样下去,半个高层都快被你杀光了。”
“姑且问一下,你的目标是清洗全高层吗?”
夏油杰在裤兜里翻找出打火机,按下开关,一小束火苗便唰地腾升起来,将他落在墙上的影子映得扭曲一瞬。
“你很在意?”他随口问。
家入硝子吐出一口烟圈,纠正:“不是我,是郁。”
夏油杰脸上漠不关心的神色僵住了。
刚燃起的香烟冒着点点猩红。
家入硝子:“五条为什么不把高层全杀了的原因,你心里应该也清楚。”
夏油杰当然知道。
因为被摧毁的秩序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立刻重建起来。
要将原有的危楼砸成废墟的确容易,可如何才能从废墟上重新建起一栋漂亮的、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大厦,那就另当别论了。
咒术界传承千年,早已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人数少,可与政府、财团、权贵之间的关系却像树的根系一样盘根错杂,彼此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明面上的协定虽不多,但私底下达成的协议却不一定如此。
推翻重建,必然会带来一阵动荡期。底下的咒术师该怎样安排,与政府之间的协定是否要重新进行估量,财团的赞助资金又当如何处理,以及,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