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不是正教导话呢?怎么来了?”
林氏淡淡一眼。
女人的美多为两种, 一种妩媚掠夺, 一种清丽无害。喻姝则是属于后者,生得美, 明媚可人,却让生人指不出骂狐狸精。
如今她盈盈往中间一站,裙摆敛动,倒让妇人们一时惊叹。
“教导完了,父亲还要我找弟弟去呢。”
只见喻姝脸颊带笑,说罢环顾了一周屋子:“嗯?怎不见弟弟呢?我还往他院子去了一趟,也没见着人,还以为在母亲这。”
喻潘并没要找喻成邺。
林如蔻也不知道喻姝在骗她。现在她见喻姝进来,心里头正有一股烦劲,却不好太显。便耐着性说:“快春试了,邺哥儿也忙,这两日不得闲,今早出门跟几位友客做学问呢。”
喻姝哪能不知道她这个弟弟到底做什么去。早上采儿还回禀,瞧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德福街上,又是去宿温柔乡了。
在座妇人们一听,再叹喻成邺读书之用功。
林如蔲本就极满意自己的儿子,被人一夸,更是心思飘然。喻姝忙补笑说:“弟弟如此辛苦,必能登科,日后光耀门楣便指望他了。”
林如蔲摸不清喻姝的主意,也不懂这个便宜女儿是不是想巴结奉承自己。
也是,她既想飞上枝头成凤凰,这汴京只有喻家是她唯一的支撑。不奉承嫡母,还能奉承谁?只怕她这样的出身走出去,也要被那些皇子妃们小瞧了去。
他们喻家肯接回她,对她已有再造之恩呢。
来日邺哥儿功名成就,往上高飞,她既回来做家里的嫡女,占去的便宜必是要还的。
林氏暗笑,此番作想。
...
正月十五要赴上清宫,十四的晚上,喻家就把梵儿送来盛王府。
王府的随侍太监十七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安置贵客。喻姝往梵儿屋里去时,正巧碰见十七。
喻姝瞧了眼他手上端的漆盘,有一件石榴红的薄纱衣、月华柔缎的小衣。小衣肩头只结了两根细带,轻轻一扯就能断,布料甚少,这样的衣裳她也见寐娘穿过。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谁让你送来的?”
“是殿下。”
喻姝一想,大约懂了。魏召南是想夜里送梵儿见琰王,让好事就在上清宫成掉。
梵儿是想入琰王府,甚至不惜做个侍妾。但这一举动,快得让喻姝吃惊。
琰王连梵儿的面都没见过呢,他怎就料定人家会相中?
就这样赤|裸地送上床,再不要,如何保全颜面地送回来。魏召南只需引梵儿见一下,成不成都不干他的事。他这么做,是不是也有所图?
十七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不少事。
意图已经如此明显,喻姝也懒得绕弯子,只问:“若是我这庶妹不想穿呢?”
十七是个面容清隽的干瘦太监,此刻笑了一笑:“殿下只让奴才给姑娘送去,她会穿的。”
“那你去吧。”
喻姝也不再管梵儿如何,照例问了几声暖寒,便乘着夜色回院子。
内室桌上有一小碗温热的赭色汤药。她凑近闻了闻,苦味浓重。魏召南从里间出来,已褪去外袍,身上只穿了件单薄中衣。房里还燃着暖香炉,于他而言并不算太冷。
“这是我找郎中问的药,求子药。”
他单手提碗递到她唇边,笑笑:“夫人趁热喝,冷了药效便要散。”
喻姝迟疑了下。
药就算再灵,她喝了也是生不出孩子的,何况味儿还如此难闻......要不送去给寐娘喝,别白瞎了一碗?
刚要开口,魏召南见她不情愿的模样,以为是闻着味怕苦。
这药是很苦,他也料到她不想喝,早备好了香糖果子塞她手心。他俨然把碗贴到她唇边,喻姝不得不梗着脖子硬喝下。
那药极难喝,一触舌尖便苦味翻涌,苦得她几乎没法品味,哗哗灌进肚皮里,事后忙剥了香糖果子塞嘴里。
魏召南很是满意,狭长的狐狸眼都惬意平抬。大掌又摸到她的肚子上,“夫人别不信,这药是真灵验。那个郎中人传华佗再世,妇科圣手,几十年云游山水,前几日才来汴京城里,求子药可是百两银子一帖。以后还会有,你不要嫌苦偷偷倒了。”
“这么贵?”
他不可置否地颔首。
灵不灵不知道,但一口一百两还是让喻姝十分肉痛。她暗暗想:这种又贵又难喝的药更不能白白浪费了去,应该送去给寐娘喝。
魏召南并非不知她过往费尽心力,在崔氏、在喻家下的功夫。可是现在喻姝听了话,乖乖点头的模样让他觉得像只软猫,他竟一时困惑了,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也心想,或许不该辨得太过明白。他可是她的夫君,她待他跟旁人必是有差别的。如今她肯乖乖听话,还能一口咽下这等苦药,终究是因为想要他的孩子......无论是爱他也好,还是求子傍身也罢,那都是心里有他的表现。
魏召南一想,就有些欣慰,不免眉色飞扬。他伸手摩挲她的脸颊,那小脸软绵绵,粉得像颗桃。
以前恶心男女之事的时候,魏召南想,他是厌恶子嗣的,他一辈子都可以不要子嗣。
在他眼里,孩子不过是另外一个人,从他这而来,但与他无干。甚至他想,他自己受尽屈辱折磨,过得不好,子嗣凭何能踩在他的肩膀上。它若真是他的孩子,便该像他一样,从血海仇恨里爬出来。
魏召南坐在椅上,也拉她坐怀里。
他摸着喻姝的脸,想到的却是,如果是她的孩子,或许会不同些。如若像她一样可巧讨喜的话,那便不用遭他的苦。
魏召南觉得可笑。明明是她盼着子嗣,如今他也倒稍稍盼望了。
夜烛灯暖,怀玉生香。他抱着她坐,脑海里想过许多,最终化为丝丝绮念。
他的手掌先抚在她后颈,徐徐挪向上,按住她的脑袋。他微微仰头,与她唇瓣相贴。
喻姝忙推他的肩头:“月事在身呢......”
他不吭声,手指挟住她小巧的下颌。稍用力一捏,她便被迫松了檀口,任他滑进掠夺城池。魏召南手掌探到裙摆里头,不似往日般柔软,丝毫无阻,此刻摸到厚厚的布料。
他顺着凹陷处往里按了按,喻姝浑身一激,下意识地夹住他的手。她垂着脑袋,脸色涨红,轻轻拽出他的手掌:“是真不行的。”
魏召南被她这模样逗笑,惬意地抬眼,盯着她看:“可你今晚喝了药。”
“大不了妾月事过去,再喝就是。”
“好。”
他笑得更舒心了。
眼下喻姝还在因中了他的话术而懊恼,那时还不知晓,其实前番种种,都是为后来种下的因果。
...
十五的这一日,喻姝也如众多命妇一样,带着侍女与庶妹梵儿诣上清宫。
梵儿自认为此回出行乃是为家族挣门路,因此凝望这座绣闼雕甍的宫苑之时,底气十足。
她今日特地妆扮过,头梳流苏髻,乌发编挽,用两只碧玉簪与绸缎细带扎住,霞丽的带梢垂在肩上,清美动人,极显少女的明媚。
面画眉黛,唇点石榴娇。
外头是一身极规矩的青碧绣荷冬裳,谁也不知,她里头穿了身勾腰,极衬唇色的绯丽薄纱,细带小衣。
只等今晚入夜褪了给琰王看。
第29章 像她
上清宫修建于皇城的东南角, 东华门街的北面,外沿夹着官道,乃是建在市集街道里的宫苑。
每年正月十五的元宵, 皇帝须按照祖制驾临上清宫设宴。
这两年圣上未出行过, 都是琰王代行。但今年又稍稍有些不同, 因为琰王的生母,贵妃杜氏丧仪才过。每年元宵宫宴,便是祈福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大周召一个祥瑞来, 便是再难,此宴都得用心操办。
今日清早, 琰王褪下了十几日的素服, 终于换了身暗绛鹤氅,玳瑁冠束发, 佩银革带、锦绶, 华章无比。
前几日他服丧,一直在查生母的死。
杜贵妃的酒里被下了鸩毒, 量放得极重, 只一口便能毙命。但宫宴的酒食在送来之前,都由尚食局的奴才试过毒,别人根本碰不了手,可见毒是到了宫宴里才下的。
琰王如此想, 于是一一审过当日在贵妃身旁伺候的宫婢,期间只有皇后遣过太监, 吩咐贵妃协同操办正月各国大朝会。
如今皇后遭禁足, 伺候她的奴婢太监全出不了福宁宫的大门,旁人也同样进不去。
琰王本就疑心是皇后所为, 更是心急如焚,想捉来那递话的太监严刑拷打,势必要个了结。
可惜这一日皇帝不在,出城驾临圣祖观。琰王硬闯不得,特特飞信出京,等到翌日皇帝回宫,他求来圣旨进福宁宫抓人时,递话的太监已经死了。
同样死于鸩毒。
福宁宫竟无一人知晓他是怎么死的。
彼时皇后听得殿外极大动静,不像是抓人来的,倒像是阎罗来索命。她心里冷冷哼了声,人果真是养不熟的。她以前待琰王再好,琰王对她再恭敬,也是比不得人家的亲娘。
死得好...
死得好啊...
贵妃是该死的,如今早早死了,倒了却她一桩心事。免得日后琰王登基,她与贵妃剑拔弩张,拼得你死我活,那时候的她未必就能斗得过贵妃,恐怕还得死在贵妃前头。
如今这局面就很好。
人到底不是她杀的,琰王再怀疑,终究没有证据不是么?
琰王怒不可遏从福宁宫离去之时,皇后终于从内殿出来了。她冷冷暼了眼太监的尸首,只说一句,拉去乱坟岗埋了吧。
...
琰王疲倦地回到府宅,在书房坐下。他闭目休神了一会儿,闻到炖鸡元鱼羹的香味。他睁开眼,瞧见琅画正跪在膝边,伸手替他脱去长靴。
折腾了一天没有收获,他现在极惫,满腔又是无处可泄的怒火平平压着。
他看见琅画低头时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忽然想到除夕那一夜碰见喻姝时,她清美的脸上点了海棠花钿,鬓边一支海棠步摇。她回避他,不敢看他。
琰王坐在檀木椅上,两臂舒展,缓缓道:“行了,你让吟月过来。”
吟月是他的新宠,原本也就是府里伺候主子的丫鬟,琅画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吟月确实有几分美色在,自从琰王看上了她,连唯一一个侍妾也不召幸了。
琅画嫁进来前,也以为如外头的传闻,琰王房里只有一个侍妾。
嫁进来后才知不是,他侍妾只有一个,但夜里伺候他的貌美丫鬟却很多。她们都不是通房,伺候的却通通是床笫私事。
事后,琰王会赏一碗避子汤,她们仍是府里的丫鬟。
琅画一开始有些不喜,瞧着那些扎眼的美人们成天在眼前晃。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这么多伺候他的人,却无一人被升了通房,或者被抬做妾。而她仍是府里最大的正头夫人,也就满意了,索性便由得他闹。
吟月本来还在外头扫雪,听到主母唤她,忙放下扫帚,跪在主母跟前。
主母淡笑说,活儿先放一边,殿下正唤你伺候呢。
吟月整了整鬓发与裙裳,小心翼翼地进书房。
她看一眼椅子上素衣常服,正在阖目养神的男人,立马便垂下眼,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身旁,提裙跪下。
半晌后,琰王睁开眼,食指勾起她的下颌。
他打量着吟月的脸:“我赏你的海棠步摇,怎么没簪上?”
“夫人说......让奴们干活时都穿得方便些......”
琰王仍是盯着她:“以后你来伺候时要戴上,回回都要。”
“是......”
吟月很小心望一眼他。
琰王见吟月这副怕生的模样,不由想起喻姝,也是这么避着他。他心里有些痒痒,拉起吟月坐他怀里,大掌攥着她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瞧。
嗯......眉眼上是有几分相似在的。果然五弟妹生得美,有几分像她也会是美的。况且吟月这怕生羞怯的模样还真挺像她的。
琰王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抱着她,在她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本王给你换个名好不好?”
怀里的人嘤咛。
“姝......淑儿,你就叫淑儿好不好,这名儿好听。”
琰王像是问她,却没有半分问她的意思。
吟月以为他带孝在身,起码有一段日子是不会召幸她了,本还觉得凄惨。她最近被召幸的最多,本就惹一干伺候过琰王的丫鬟们不悦。要是突然没了恩宠,只怕会被人落井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