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爹当初被萧煜提醒后,骤然想起十几年前的元宵节,溧国奸细意图纵火那日,他派人全程搜寻贼人,却始终有一人未能寻到。
如今想来,那人其实根本就藏在他的眼底,从前的他没能察觉,可在溧国待了十数年,已熟悉溧国人行为习惯的他几乎一下就记起,当时老定远侯身侧的那个贴身侍卫很有问题。
他握刀的方式和那些溧国将士一模一样。
或也是因着此事,老定远侯对苏岷心存戒备,唯恐他发觉,才设计将他从沥宁调回西南战场,转而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嫁祸在他身上。
可他没想到,他苏岷竟然没死!还在十六年后回来了!
且复又着手调查,试图揪出潜藏在京中的叛贼。
甚至于苏织儿这个苏家女一昔间成为了萧煜的嫔妃,且愈发得宠。
老定远侯唯恐苏家将来势大愈发难对付,又担忧自己暴露,心急之下,便开始设计陷害苏织儿。
隆恩寺所谓的圆恩大师不过是个假高僧,那宫中出现邪祟的话是用来迷惑太皇太后的,包括那日孙氏突然抱着绥儿出现在隆恩寺,亦是老定远侯夫人故意安排,让太皇太后看见的。
为的就是将来捅出苏织儿欺君罔上,已然成亲生子一事,令苏家万劫不复。
可定远侯没有想到,他光是查出了苏织儿早在沥宁嫁人产子一事,却因着萧煜故意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痕迹,没能发觉苏织儿嫁的人其实就是萧煜。
一计不成,老定远侯再生一计,在京城制造“疫疾”混乱,诬陷苏织儿为妖妃,在城中大肆散播谣言,却不知因着他太过心急,终究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暴露了自己。
西南战事爆发后,苏岷赴玉成关抗敌,一日夜里被一个混入城中的奸细刺杀,他擒住那人,逼问之下,才知老定远侯欲故技重施,索性将计就计,逼那奸细传信出城,言刺杀成功,已藏匿处置了他苏岷的尸首,而他则与守将黄骁商议之下,乔装出城寻他曾在溧国遇到过的游医。
这游医曾在苏岷当年逃亡受伤之际出手救过他,他极擅各类毒药,其中便包括离魂花。
离魂花此毒极其恶毒,一开始被研制出来,便是溧国用来提升将士战力之用,可此药有副作用,便是中毒者最后会被逐渐侵蚀理智,状如野兽,极难控制,故而溧国一开始并未将此药用在战场上。
直到这一回,他们像是发了狠心,骗士卒吃下此毒,才会有不少溧国将士行为怪异,嗜血疯狂,难以抵挡的状况出现。
自那游医处获得解药后,苏岷先是命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给萧煜送药,旋即冒险潜入溧国军营,将解药投入士卒的食粮之中,使他们战力大跌,才有了后来的大获全胜。
老定远侯聪明一时,却不想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他当年不陷害苏岷,令他流落溧国,也不会遇到那个游医,知晓离魂花的解药,最后循环之下,反破了这场局。
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信末,苏岷告诉苏织儿,处理完玉成关之事后,他恐不会直接回京城,如今揪出了藏匿多年,狼子野心的老定远侯,彻底自证了清白,他也算了了心愿,剩下的便是亲自去沥宁,收敛她娘的遗骸,带回老家安葬。
看着末尾那句“为父守约并未食言,你母亲一事,终是为父亲赴亲为,待春暖花开,携棺椁由京,便是全家团聚之时”,苏织儿反复读着这话,以手捂面,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盏茶后,她红着眼眶折起这封长信,看向窗外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昨夜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皇宫,一枝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腊梅花探入窗内,捎来一段暗香在空中浮动。
萧煜不愿让她沾染朝中那些肮脏的事,故而老定远侯之事,几乎未与她提及分毫。
还是苏织儿自旁人口中听说,老定远侯那日被悬吊在宫门之上,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败北,相继被韦毅一刀了却性命后,终是因承受不住而发了疯,被关在刑部大狱里,时而哀嚎,时而狂笑,口中念念有词,说这大澂的天下是他们贺家的。
至于宁远侯府剩下的人,重罪者被处以极刑,至于部分女眷,则被回沥宁的韦毅顺带押送流放,这些被娇养长大的女眷看似被留了一命,但多数想必根本挨不住北地的风雪,就要被摧折在流放的路上。
对于处理老定远侯此事上,萧煜并未手软留情,毕竟他若不下杀手,那被杀的便会是他。
宫廷朝堂从来便如此残酷。
十二月初,萧煜下旨令礼部工部等着手准备封后事宜,意欲在年后正式准备封后大典。
是日,御书房。
赵睦替萧煜把完脉,禀道:“陛下体内的余毒已尽数清除,想来日后再不必受那离魂花之苦。”
“嗯。”萧煜拉起袂口,淡淡应了一声,看起来却并未有多欢喜。
赵睦背起药箱,本该就此告退,然思忖片刻,却是忍不住道:“陛下,关于那事……可要告诉娘娘?”
萧煜提笔的动作微滞,沉默少顷,低声道:“不必了,她只消知道朕的毒已解了,便够了……”
他薄唇微抿,“何况,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他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若非三年前在兆麟村附近的破庙遇到苏织儿,已存了寻死之人的他可能早已是坟冢中的一具枯骨。
不管将来能多赚来多少年,都得感谢老天眷顾,让他能与苏织儿此生相遇相守。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倏然放下手中的湖笔,看向高祉安道:“去凤鸾殿。”
高祉安应声,匆匆扯过一旁的狐裘大氅给萧煜披上,紧跟其后。
沿途的宫道两侧堆满了被宫人扫开的雪,还未至凤鸾殿,萧煜便听清脆悦耳的笑声自里头传来。
他提步踏进去,便见苏织儿着一身藕荷的对襟花罗袄,月白暗纹百迭裙与绥儿在院中的雪地里玩闹。
纵然已经生过孩子,可这一身娇嫩的颜色,和她如花的笑靥,仍是令她明媚如少女,粲然若暖阳。
一岁多的绥儿已经走得很稳了,就这般咧着嘴,咯咯笑着屁颠屁颠追在母亲后头。
萧煜不自觉唇间微扬,走近了些,瞥见苏织儿已然湿透了的鞋,不禁剑眉微蹙,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织儿正玩得尽兴,全然没注意到他,身子骤然悬空,吓得一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惊诧地抬首,唤了声“陛下”。
“多大的人了,这般玩,也不怕着凉。”
萧煜像训斥孩子一般道了一句,旋即转头看向凝香凝玉和胡姑姑,吩咐道:“将大皇子带回侧殿去,换身衣裳,莫染了风寒。”
见几人应声罢,这才抱着苏织儿阔步往殿内而去。
他将苏织儿轻柔地放在小榻上,解开她湿了的绣鞋,脱下足衣,大掌包裹住她白皙小巧的玉足,果觉凉得厉害。
苏织儿眼看他蹙了蹙眉,似乎又要唠叨她,忙快一步道:“我是沥宁人,自小长在沥宁,自是喜欢雪的,且只是玩玩,我有分寸,一会儿就抱着绥儿回去了,不会受凉的。”
见他薄唇微抿没有说话,苏织儿眸中浮动起些许促狭的笑意,缓缓抬起另一只玉足,落在萧煜的小腹上,足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很快便觉眼前男人的呼吸粗沉了几分。
他一把抓住苏织儿不安分的脚,眸色幽沉,凝视了她片刻,手臂骤然用力往后一拖。
苏织儿顺势躺在了小榻之上,还未反应过来,男人已欺身而上,霸占了她的双唇。
她配合的伸出一双藕臂揽住他的脖颈,张开朱唇,努力回应着他令人招架不住的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织儿才软着身子听见他伏在自己耳畔,轻喘着哑声道:“织儿,今夜,我宿在你这儿好不好……”
苏织儿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去,打她回到宫中,他虽也时常会同她一起睡,但多是夜半突然摸过来,躺进她的被褥里。
且有时候分明与她吻得难解难分,苏织儿都清晰感受到他想要她了,可他还是会生生停下了,宁愿强忍着,都不碰她。
可今日这话……
她眨了眨眼,问道:“陛下,不怕了?”
萧煜笑了一下,“赵睦特意调制了能避子的汤药,只消我服了,便不会让你受孕。”
还有这种药?
苏织儿面带怀疑道:“这药……能行吗?”
“当是行的吧。”萧煜也不敢说太确定的话,“毕竟赵睦那厮,最怕死了,他既然敢把药放心给我服用,大抵是有几分信心的。”
听他这般调侃赵睦,苏织儿笑了笑。
心里其实想告诉他,无用也没事,她知道他是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可要真怀了,她其实也不介意,毕竟看见绥儿那么可爱,她倒也想再生一个。
但先抛开怀不怀的不说,她其实也……
苏织儿一双柔若无骨的藕臂勾住萧煜的脖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其实,陛下若再这般犹犹豫豫的,我可实在忍不了了,说不定便真来强的,毕竟那事……都这么久了,也不只有陛下你想要……”
见身下的苏织儿面上若浮上两片霞云般红了个透,羞得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萧煜颇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逗弄她,“原来我家夫人真挺好色,但幸好……只馋了我一个。”
见他戏弄自己,苏织儿却是未恼,听着这有些熟悉的话,不由得回想起他们经历的往事,那些专属于他们的美好的回忆。
她默契地与萧煜相视而笑,抬手扯住他的衣襟,朱唇微张,弓起身子轻咬住了他的下唇。
窗外不知何时复又下起了雪,被风裹斜着,拍打得窗扇“啪啪”作响。
虽寒冬的风依然料峭,可雪下新芽却已蓄势破土而出。
盎然春意指日可待……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