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今早要动身回京了。昨日路遇匪贼,爹娘定然是担心坏了,柳姝妤迫不及待想出现在两人面前,迅速起身穿衣。
床榻边,柳姝妤整理裙裾,余光瞥见床脚的一枚同心结。
柳姝妤认识,萧承稷随身携带的便是它。
想来时萧承稷昨夜脱衣时不慎掉落的。
柳姝妤拾起,放进袖中。这同心结萧承稷宝贝着,否则也不会随身携带,定然是那姑娘送他的,他一直珍惜到现在。
柳姝妤闷闷不乐,离开屋子欲去寻萧承稷,却见莫阿婆在院子里喂鸡鸭。
莫阿婆闻声回头,“醒了呀。你兄长在伙房。”
柳姝妤道了声谢,往伙房去。
萧承稷坐在土灶前,拿火钳夹柴进去烧,倒和他那一身华贵的衣裳和矜贵的气质不符。
男子长袖挽起,将火钳往土灶送了送,灶中多余的灰烬掏到两旁,动作干净利落。
萧承稷瞧见伙房外的人,放下手中的活,起身朝她那边去。
“你落东西了。”柳姝妤提裾走过门槛,在萧承稷面前停下步子,从袖子里平静地拿出的同心结。
萧承稷有一丝慌乱,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从她手里接过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这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落入柳姝妤眼中越发堵闷,她索性挪开眼。
锅中热气腾腾,袅袅白雾升起,不知萧承稷早晨做了什么。
就在此时,莫阿婆进来,看眼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锅灶,对萧承稷道:“可以捞起来了,再煮下去蛋就老了。”
萧承稷转身欲去,莫阿婆拦住他,“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免得把你烫着。”
只见莫阿婆去到灶边,拿来竹沥,对站在原处一脸好奇的柳姝妤道:“柳丫头,兄长疼你,早上起来便找我要了几枚鸡蛋……”亲自守着煮。
后半句话尚未说出口,萧承稷打断道:“早上吃惯了,这一日不吃不习惯。”
言罢,萧承稷来到莫阿婆身旁,大有几分这新鲜鸡蛋是给自己煮的模样。
莫阿婆笑道:“烫,等水里凉凉。”
今晨,萧承稷给了莫阿婆银子,买两个鸡蛋,说是给他那妹妹早上煮来吃。
莫阿婆没银子,被萧承稷硬塞到手里。
两枚鸡蛋被净在凉水里,莫阿婆大碗端到桌案,招呼着两人过来吃早饭。
柳姝妤略显失落,萧承稷身份何其尊贵,她不该生出一丝期盼的。
柳姝妤扯出个笑,坐下吃早饭,心想要快些回去,回去后就不用像现在一样和萧承稷走太近,乱她心。
第34章
吃罢早饭, 两人简单收拾收拾,辞别莫阿婆后便离开了。
昨半夜又下过一场雨,道路泥泞难走, 柳姝妤拎着裙摆, 步子迈得小,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但还是让裙裾沾上了泥。
绣花鞋鞋底沾了湿漉漉的泥不说, 这泥上还有几根细草。
鞋底的积泥渐渐多了起来,柳姝妤越走越慢, 她看着萧承稷在前面的背影,明明可以让他步子慢些,等等她。可不知为何, 柳姝妤就是不愿意开口,打心底里不愿意让萧承稷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她不要在萧承稷面前示弱,让他看不起。
道边杂草蔓生, 坑坑洼洼里全积了雨水,这泥泞丛生的路不好走。
柳姝妤不示弱,但不过才过片刻,她和萧承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开始急了,步子迈大。哪知就是这一迈,柳姝妤踩到一团湿滑的泥,身子骤然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往后滑, 就在她以为必摔无疑,手臂突然被一道力往前拉。
后.臀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 倒是胸脯疼。
柳姝妤没跌落地上,惊魂未定下被萧承稷拉进怀里。
萧承稷道:“雨后路滑,仔细些,就算步子慢,今日也能回去,不着急。只要走上官道,便能遇到车马,届时雇车回京。”
“站稳。”
萧承稷叮嘱一声,待她稳住心神再放的手。
柳姝妤只觉丢脸,手指拢拢头发,反驳道:“我没有急,走的慢,是你走快了。”
她原本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反而是加快步子去追萧承稷时,才踩滑的,一切都怪萧承稷。
萧承稷轻笑,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他转过身去,蹲下,“上来。”
柳姝妤立在原处,没有动作。
一丝悸动滑过心尖。
萧承稷催她道:“上来,难道你想摔一次?摔得一身脏,然后狼狈地回太尉府?”
柳姝妤抿唇,还是想靠自己走出去,婉拒道:“你膝盖有伤。”
“上来,再耗下去,今晚得在树林里睡。”萧承稷吓唬她道:“我听莫阿婆说,这荒山野岭,夜里有狼。”
“少唬人,莫阿婆跟我说莫水村太平,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柳姝妤揭穿,然后还是提了提裙摆,手臂从背后环过萧承稷脖子,遂了他的意。
萧承稷背她起身,手臂托住她后.臀,一步一步稳稳走在泥泞路上,唇角露出笑意,声音却是冷冰冰的,问道:“回去你打算如何?”
柳姝妤唇角的笑意一时间消失,耷拉着头,有些沮丧,叹息一声,“还不知道。”
她泄气,鼓了腮帮子,坦白道:“其实我挺笨的,想不到好的计谋,头脑简单,能想到的计谋,旁人大抵也能想到。”
要是她有萧承泽一半的算计心眼该有多好,这样一来,也不愁没有计策报仇。
正是因为头脑简单,天真蠢笨,前世才会被萧承泽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
平心而论,柳姝妤是信任萧承稷的,否则也不会与他讲这些,更不会对他坦露心迹。
虽然,萧承稷有时候不顾她感受,但不能否认,对比萧承泽,萧承稷是个品行稍稍好些许的人。
萧承稷敛眉,不喜欢听她这样说,严肃道:“人心复杂,你这样就挺好。你若是敢去学那些设计人的心机,你我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
言罢,萧承稷手臂往上托,柳姝妤往上一颠,下意识惊呼,双臂抱紧他脖子,以免摔下。
柳姝妤拧眉,急忙解释道:“我随口说说而已。”
“那东西复杂,我怎么可能说学会就学会。”柳姝妤勾住他脖子的手臂晃来晃去,气恼道:“我适才一说,是嫌自己蠢笨,常分不清人性好坏,被骗得团团转,还对那人笑脸相迎。”
萧承稷避开一汪水,衣袖擦过叶上的雨水,道:“是挺不让人省心的,知晓便好,早与你讲了别和柳棠月走近。”
柳姝妤心底五味杂陈,抿唇道:“我往后会小心的。”
小心谨慎,莫再被人骗了。
“翊王殿下,问你个事情。”柳姝妤又道。
萧承稷“嗯”一声,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示意她说。
晨风吹来,混着泥土的味道,湿漉漉的。
柳姝妤也闻到了萧承稷衣裳淡淡的熏香,忽觉安心不少,“你说我装作不知情,暗中盯紧,把做坏事的人捉个现行,如何?”
萧承稷没反驳她的话,赞同道:“可以,想做便去做,切忌不可冒进。”
柳棠月与萧承泽相比,好对付多了,柳姝妤应是能应付,便留着她自行处理。
萧承稷有前世的记忆,清楚知晓柳棠月的恶行,届时假使柳姝妤查不出柳棠月的狐狸尾巴,他就将所有线索送到她身边。
能亲手解决一个隐患,她想必很开心。
计策得到萧承稷的认同,柳姝妤点头,忽然生出信心,心尖蔓生从一丝被夸赞的同甜意和小骄傲。
只要她盯紧些,柳棠月就没法子在母亲的吃食中下毒,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柳姝妤暗自欢喜,心道她也不是太过蠢笨,瞧瞧自己想出的法子,这不就被萧承稷认同了?
她喜滋滋,一阵风吹来,两人所在之处恰是树下,雨珠便因这阵突来的风,吹落下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到她额上和头顶。
一阵沁凉,从头顶蔓延至心尖,柳姝妤下意识一颤,缩起脖子,双腿也因为滴落额头的雨水惊得并拢了些。
萧承稷腰.腹一紧,停住步子。
眸光暗沉,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
柳姝妤把额头的雨珠擦干,才发现萧承稷停了下来,疑惑道:“是不是膝盖的伤疼?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走慢些就好,不会摔的。”
担心他膝盖的伤,柳姝妤心想可不能因为她而让他脚有个意外,倘若他腿留下病根,恐怕又会让萧承泽钻空子,捡大便宜。
犹如前世,萧承稷因脸上有疤,这储君之位便轮到了萧承泽头上。
柳姝妤如今想起,还是惋惜。
这厢,萧承稷还未有动作,便听见林间传来动静。
“仔细找!角角落落都不能放过,仔细些!尤其是灌木丛。”
柳姝妤眼前一亮,喜滋滋道:“是大哥!殿下,救兵来了!是我大哥的声音。”
喜悦之后,是慌乱,柳姝妤在外人眼中,还是昌王妃,而此刻却被昌王的三哥背着。
柳姝妤不能将两人的关系暴露,急着拍着他肩,趁还未看见寻来的人,道:“殿下,快放我下来,让大哥看到不好。”
萧承稷嘴角拉得平直,面色阴沉地可怕,在柳姝妤的一再催促下,将人放下。
柳姝妤脚一沾地,稳住身子,忙与萧承稷拉开距离。
声音越发近了,柳伯辛约莫很快就会寻过来,柳姝妤面上可见慌乱,紧迫地看向萧承稷,“等下要如何说?我们昨夜宿在莫阿婆家,纵使是分屋子谁,回京后也会被人怀疑,恐会落人口舌。”
萧承稷道出柳姝妤心思,戳穿道:“还说自己蠢笨,不就是想我藏起来?”
柳姝妤笑笑,眉眼弯起。她仰头瞧了眼在树林外,除了声音约来越近,还未曾见到有人寻来。
“殿下藏好,以免被我大哥发现。”
言罢,柳姝妤拎着弄脏的裙裾,一步一步走扎实了,循着那声音去。
脚步轻盈,归心似箭。
萧承稷缓缓敛眉,藏在树后。
“昨日大雨瓢泼,山间道路泥泞,大家走稳,别摔了,倘若看见有人家户,一定要去问问,说不准王妃昨日被雨困住,借宿在农户家中。”
柳伯辛对随行的几名府兵说道。
昨日,柳棠月和柳姝妤去了城外寺庙,可回来冒着雨回来的只有柳棠月一人。柳棠月惊慌失措,说是回程路上遇到匪贼,柳姝妤从马车掉落,大抵是沿着斜坡,一路滚下了山坳。柳棠月惶恐,只道当时危险,不敢贸然救人,便趁着匪贼尚未追赶上来,急匆匆回来。
江氏听闻噩耗,直接晕了过去,柳时安担心妻子,也担心女儿,此刻柳伯辛听闻此事,急忙着急府兵,往莫水村赶。
好端端的大相国寺和白云寺,两人不去,偏生去了什么都没有的莫水村,
柳伯辛闪过一丝疑虑,但救人要紧,便没多问,昨傍晚急匆匆带了府兵赶到莫水村。
他问过当时的官吏,莫水村先前平静,但后来每隔几月便会有流寇作祟。这些流寇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根本就不知流寇的老巢在何处。
柳伯辛无处去寻,只好寄希望于山坳,希望妹妹没被山匪劫走,只是滚落山坳,不知所踪。
“大哥!我在这!”
林间,柳姝妤渐渐看到柳伯辛的身影,兴冲冲地朝他挥手。
柳伯辛也在柳姝妤出现时看到了她,就在此刻一直紧蹙的眉舒展开来,焦急担忧的心情逐渐被喜悦所取代。
“有没有伤到?”柳伯辛前前后后仔细打量她一番。
柳姝妤离开莫阿婆家时,专程收拾过一番,虽衣裳染了泥渍,但与昨日的狼狈相比,明显好了不少。
“大哥,我没事,先回府。”柳姝妤笑笑,让大哥安心。
“好,”柳伯辛对手下道:“你去去把马车赶过来,就停在这路口最近的地方。”
直到一队人马离去,萧承稷这才从树后面出来,没过多久,康跃率一队人马从后面追上来。
康跃见到萧承稷欣喜,屈膝抱拳,请罪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萧承稷让他起身,单手负后,沉声问道:“京城那边如何了?”
康跃知晓萧承稷问的是谁,于是回道:“柳太尉封.锁消息。昌王整日和那姓苏的侧妃在一起,仅过了一夜而已,目前尚不知晓王妃失踪。”
萧承稷不言,唇角紧抿,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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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急急驶入京城,柳伯辛本意是打算送柳姝妤回昌王府,但柳姝妤只有要回太尉府。
“一夜未归,爹娘必定担心,如今见到我回来,也能心安。”柳姝妤道。
况且,她还要回府见柳棠月。
“王妃回来了!回来了!大公子把人寻回来了。”
管家单手挽着衣摆,急匆匆上台阶,忙将这个好消息带到正堂。
江氏、柳时安、柳家二郎三郎都在堂厅等着,听闻平安,焦灼的面色缓和下来,紧接着便了看见柳姝妤出现在视线里。
江氏担忧地一夜未睡,面色憔悴,握住女儿的手细细打量她,发现她手腕有伤,心疼极了,“郎中!叫郎中来!”
钱嬷嬷速去寻郎中。
柳姝妤道:“害爹娘兄长担心了,昨日幸好得一阿婆收留。”
她简短将事情简短告知,倒是没有说遇见萧承稷,被萧承稷救了的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