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提子看到了皇后的脸,只见皇后用双手捏着弯刀的利刃,已经将自己的手割开两条大口,正往外面涔涔冒着血。
一瞬间,场面开始失控了起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
而乌提子又对上了皇帝盛怒的眼,她很害怕,余光偷瞄到左边拥挤的人群里,江风止的脸,他正对着她微笑呢......
皇帝:“来人!锦衣卫!秦安!将这个妖女给朕抓起来!”
“是!”
大殿里的宾客被紧急疏散。
天堔帝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的皇后。
忽然内心对她生出很多的愧疚来,自从跟她几年前一次矛盾,不欢而散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宫里,而她却一直都在原地,期盼着他能回头.......
“皇后,你受伤了,”天堔帝站在大殿上不管慌乱的人群,怒吼道:“太医呢?太医呢!”
三个扛着医箱的老头逆着人群跑了过来,“回禀皇上,臣马上为皇后看诊!”
皇帝:“快点!皇后的手不能留疤!她要是之后留下了疤痕,朕第一个找你们赔命!”
皇后坐在凤座上,含笑用受伤的手去拉皇帝的袖子,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样,摇着他的手对着他笑着。
“堔郎,城郊的桃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皇帝默默握住皇后的手,儿时的记忆向他疯狂涌来。
“荣针,是朕对不起你。”
第65章 劫持
皇家地牢内。
乌提子瑟缩着蹲在墙角,她哪里受过这种苦,咬着牙逼着自己冷静冷静,活下去。
四周逼仄的监牢,密不透风。
角落里还有老鼠的吱吱声,她不敢望过去,只默默地关注着自己的脚下。
预想而来的救援,像空中楼阁般,没有到来,她知道,自己又被骗了一次。
她苦笑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亮的眼,那人含笑问她:“想不想出去?”
乌提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不然怎么在看守森严的皇家地牢里,一点声音都没听到,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公子哥呢?
“你是谁?”她沙哑着问。
他说:“能救你的人。”
“救?是王上派你来拯救我的吗?”
白衣公子只淡笑着摇头,“非也,想活命就先跟我走。”话落,监狱门口的大锁倏然咔嗒一声,打开了。
他对她伸出手,像九天之上的神明般,拯救信仰他的子民。
乌提子摇头:“不必了,我身上还有南疆的剧毒,走了也是死。”
白衣公子挑眉看向她,像是很不解般问道:“那你不想死得更体面一点么?鄙人不才,正好会一些解毒之术,”他顿了顿,“能让你走得没这么痛苦。”
乌提子心下微动,霎那间,大脑一片空白,她阴差阳错地对着这个一面之交的陌生人,伸出了手,像交付自己的余生般随意。
疾驰的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中穿梭,后面是一把烈火烧透的监牢跟无数嘈杂的走水声。
她想,被利用到最后,还是做一次自己的选择吧,至少不会后悔了。
乌提子倚靠在他的背后,隔着呼啸的山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流。”
......
这边,江家。
江风止坐在廊下听雨,听见谭道疾步过来在他身后说道:“西域公主被劫走了,整个皇家地牢被一把火烧穿,看守的二十个人生死不明。”
他把玩着手里的镶金建盏,目光深邃又炽热,“那就祝她一路平安。”
“对了,顺便去查查,是谁这么手眼通天,在皇城最隐蔽的皇家地牢都能将人劫走的,如果合适,可以招揽进来。”
谭道又问:“组织内部已经将去西域的人选都定好了,让他们多久出发?”
江风止放下建盏,冷声回道:“不着急,等换个西域王再说吧,现在局势比我想的要复杂些许,贸然行动,只会招来祸事。”
“西域是准备攻打大明么,这么明显的挑緈......”
江风止笑道:“他们可是有备而来,我看国宴这次来的国家可不简单,有一波应该就是跟西域联手的。”
谭道才从东瀛回来,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过江风止了,问道:“东瀛那边传来消息问什么时候回去?”
江风止:“不着急。”
姜意欢跟清云子一众人终于熬过了漫长的隔离期,重新上路出发了。
这一次,众人都养好了精神,准备一鼓作气直奔大明!
清云子跟姜意欢一前一后地跟着队伍走着,一路夜晚都少休息,仅花了三日就到了大明。
站在城门口的时候,姜意欢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她呼出一口清气,闭上眼复而睁眼,“我回来啦!”
清云子看着她高兴,不由得脸上也挂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走吧。”
九月跟秋叶早早地知道小姐起程回来了,一连两日都轮流守在这城门口,今日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当即喜极而泣!
九月奔了过去,“小姐!你这一路可担心死我了!”
姜意欢笑嘻嘻地拉着九月的手,慢慢往姜府走去,“走啦,我给你带了西域的好吃的,牛乳糕、葡萄干吃过么?”
清云子就被她默默地甩在了身后,像一个无声的挂件一般,他望着逐渐远去的人影,站在原地,微不可及地叹息了一声,“走吧。”
九霄殿上。
皇帝带着皇后高坐龙凤椅上。
他对清云子三分敬畏七分害怕,敬是因为他心怀天下,怕是因为他手段凌厉。皇帝这几日上朝都带着皇后,二人像真的回到了少年夫妻般的恩爱时候。
皇帝:“清云,这一路辛苦了!西域公主被劫持的事情......”他喊清云子很少叫称谓,大部分时候都是直呼其名,可见对其的态度。
清云子也从来不用行君臣大礼。
他现在只是静静的立在大殿上,说道:“无妨,只不过这一路的确事情太多,遇见天花,在交界处的村落呆了半月,耽误了行程,西域公主?”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有点模糊印象了,“乌提子?”
皇帝叹息一声:“哎,对啊!朕专门将她关押在皇家地牢,就是想先将她扣押起来跟西域谈判!没想到这都能让人给劫持去,大明天家威仪何在啊?”
清云子进城的时候听见暗卫来报,自然对事情有几分自己的见解,但他没有摊开来大殿上说,只淡淡道:“陛下息怒,臣这就即日带兵出城找到西域公主。”
“对了对了——”
天堔帝捂着胸口,“朕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西域这个小地方,居然都生出了谋逆之心!竟然派和亲公主来刺杀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朕逼到绝处啊,”
他倏然顿了顿,冷静了些许,“西域公主死了,他们就有合理的理由发兵大明,到时候众口难调,大明不就是中原虎视眈眈的鹿?”
清云子眸色微暗,“臣认为劫持西域公主之人应当不会让她死。”
天堔帝站了起来,“清云,人心不可度量,特别是百姓的悠悠众口,我们拿什么去堵?
我们说西域公主还活着,那她就真的活着吗?西域的周王如果不顾西域公主的死活,一口咬定我们将人害死了,怎么办?”
清云子:“那西域王就该换个人坐了。”
“嗯,英雄所见略同,带兵速度出发吧,务必要将乌提子活着带回来!”
“是。”
姜意欢回府上换好了朝服,被迫跟九月讲了这一路的种种新奇事迹后,这才动身出发往皇宫里去。
按大明律,官员办差回京需要第一时间到皇宫里汇报的,不管是对内阁还是对皇帝本人,这一遭怎么也少不了。
她刚刚进宫呢,就看见清云子带着两列队的黑衣武士向着宫门口气势汹汹地走来,她上前拦住了他,问道:“去哪里?”
清云子只拨开她的手道:“西域公主被人劫走了,陛下命令我等即刻出发去找她。”
姜意欢心提了一路,正好还想问问乌提子呢,这就来了。
她立马脚尖一转,跟在清云子身边,义正言辞道:“我也要去!大理寺丞职位虽低,但也是朝廷六品命官,身兼维护大明国的职责,在国家出现危难需要帮助的时候,臣......”
清云子抬手打住了她,问道:“真的想去?”
姜意欢都要急疯了。
眼神带着祈求地看着清云子,双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袍一角,轻轻摇晃着道:“带我去嘛.......乌提子是我的好朋友,我虽然也不想让她落入朝廷手里,但她被劫走了,死生不明,我也想去帮助她一下。”
清云子没说话,径直继续往前走。
姜意欢知道这是默许了。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黑衣武士回以尴尬的微笑,她知道刚刚后面这群人的目光都快要黏在她的身上了!
乌提子到底死哪里去了?
第66章 四月半
云南以北的吊脚楼里。
乌提子面色青黑地倒在地板上,双眼圆睁着,瞳孔缩成一个黑色小点,嘴边翻着白花花的唾沫,看起来就是中毒已久的样子。
白流站在屋子里,神色淡漠地对着端坐木椅上的女人说道:“主人,乌提子带来了,她身上的毒我实在解不了,只有以毒攻毒用鹤顶红压制一下,不过,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花间旖放下手边的波斯菊茶饮,起身走到毒发的乌提子身边.
她神志已经开始涣散,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她宛若一条濒死的鱼,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救......救......我。”
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话音却像被风吹破似的,让人难以理解。
花间旖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身体,身下的人,即使身体剧痛也能感觉到新一轮的暴风,身子不由得跟着颤抖起来。
乌提子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了花间旖的手,“求、你。”
花间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我让你千里迢迢将你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你帮我做事。”
她顿了顿:“我会将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到姜意欢身边,之后你都需要听我的差遣,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向南,懂了么?”
乌提子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疯狂点头。
花间旖淡淡的笑了起来,目光里都是对生命的不屑,“你这毒可是你父亲费尽心思种下的毒,本无解,但我恰好会一点法术可以帮你。”
“但,我会给你下比这个毒还要烈的毒,每月都需要服用解药,接受么?点头或者动动手指都可以。”
霎那间。
躺着的人小拇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两下。
花间旖正好起身错过这一幕。
白流提醒道:“她小拇指动了。”
花间旖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白流,“给她吃了。”
白流不疑有他,立马将药丸用手送进了乌提子的嘴里。
一刻钟后。
花间旖的声音幽幽在乌提子耳边炸开,让她每一寸骨节都凉意彻骨!
“此药名为四月半,好处是可解万毒,坏处呢,之前也给你说了,就是它有成瘾性,且无解,而且需要每月定期服用。
累计到一定的时间需要还加倍服用呢,当然我都会提前告诉你的,不会让你平白受苦......”
“四月半不仅会耗费巨额珍稀药材,还会以我的法术为引,而我的法术也是有冷却期的,特别是到了一定时间后,成倍的药量我能不能给你供应得上.......
全靠你自己的表现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努力做一个对我有价值的人啦!”
乌提子刚才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中没缓过来,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她喃喃道:“四月半......”
只存在于上古密卷中的毒药,传说是邪神控制手下的药,眼下居然在自己身体里,真是好笑。
姜意欢一行人是在东北粮马道找到奄奄一息的乌提子的,据她自述说是被西域的旧部救下,给了她解药,并一路带她逃到了这边,但西域的追兵发现了他们,她被旧部推下了山崖,之后就昏迷了。
姜意欢医术了得,当即给她检查了一遍,发现体内的确没有毒药残留。
清云子问道:“西域旧部,是你母亲的人么?”
乌提子婆娑着双眼,回道:“是的。”她从山崖上跌下,又长途奔波逃命,再漂亮的美人都被摧残得浑身充满了死气。
姜意欢正在给她包扎伤口,身上多处刀伤跟擦伤,还有断掉的三根骨头,都不像作假,她温声说着:“都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好好养伤,之后有什么打算?”
乌提子感激地望向她,内心却倏然出现一道魔鬼的声音,“我要你跟姜意欢关系处得很好,非常好,让她对你放下防备。”
她拢紧了自己的衣袍,拉着姜意欢的手道:“姜姜,我跟着你行么?我眼下已经无路可退了.......周王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清云子当即出声拒绝:“不行!”
姜意欢却回头嗔怪了他一眼,“那就跟着我,但你要呆在大明,皇帝恐怕就这么容不下你。”她顿了顿,“西域跟大明或许终有一战,我要你进宫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给天下人听,证明你自己并不是故意行刺。”
乌提子当即一口答应:“当然!”
等她喝了药睡下了,姜意欢推开了客栈的门,走到走廊上,静默地瞧着今晚的月色,月亮很弯,像一把金色的弯刀,戳得人眉眼都生疼。
清云子温声道:“你要想好,乌提子放在身边总是个祸患,她跟西域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真的开战了,难免不会从中作梗。”
姜意欢讪笑:“她不会。”
清云子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跟她是一种人。”她慢慢走到走廊上的花园边坐下,从露台上拿了一瓶没开封的马奶酒,打开喝了一口,“我太理解她的处境了,亲身母亲被歹人残害,而父亲的不作为就是间接的凶手。”
夜色微浓,盛夏的微风轻抚过她的面颊,有种动人心魄的野性魅力。
她斜斜的依靠在椅背上,长腿自然分开,手上拿着一壶酒,慢慢说着:“她在西域饱受过困难跟不被重视,终日被父亲当一把刀来锻造,
她精妙的舞蹈跟刀法,样样都是讨好别人的工具,她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眼下,才是她生命的开始。西域对她无恩,她又怎么会念旧情?战争总是残酷的,可如果必须要用残酷来对待仇人,那就让暴雨来得更猛烈一点。”
清云子好像有些理解了,两个残缺的灵魂互相惺惺相惜,“知道了,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