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欢对于江风止的看法就是,高门大户里面出的一个纨绔。
江风止正在慢悠悠的哼着曲儿擦桌子,他侧头吼了一声,“九月!端过来吧!我擦完了!”
“得叻。”
九月捧着一盘馒头、画卷走了出来,“来来来,吃早饭啦。”
姜意欢由得笑了出声,她倏然捂住嘴,好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
“你们怎么一天这么高兴?要自己干活也还高兴啊?”
九月笑了笑,“我们嘛无所谓,就是小姐你,怕你不习惯而已。”
姜意欢淡淡道:“我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早就习惯了,以前在这里八年,都这么过来的。”
九月默默叹了口气,“那时候至少还有花师傅跟我们照顾你。”
姜意欢想起师傅,眼里又很快凝结起一层水雾,晶亮亮的。“嗯...师傅的忌日快要到了呢。”
九月点了点头,“嗯,到时候我们好好祭奠她一下,对了,小姐我们想在山顶的土地神庙子旁边给师傅搭一个宗庙,以后祭祀什么的也方便。”
姜意欢点了点头,答应了。“好,去吧。”
翌日。
姜意欢扛着一堆水泥河沙还有工具,上山顶去帮他们。
就凭他们几人要在短时间内建造一个宗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姜意欢到的时候,正好对上他们惊讶的目光。
谢清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怎么过来了?”
姜意欢微笑道:“啊,我不能来啊?合着你们给我师傅建个庙子我还不能来呢?”
谢清云连连改口:“阿欢,不是不能来,你来最好了,怎么还带这么多工具?我们这上面都有的。”
姜意欢话不多说,直接抡起袖子准备开干。“来,我来搭把手。”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已经入了夏天。
蝉鸣声阵阵不止,天穹上的月弯的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弓。
姜意欢躺在摇椅上乘凉,她眼睛上贴着两片黄瓜,听山脚下的妇人说黄瓜对皮肤很好,能够保湿润肤还能明亮眼睛。
谢清云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在她的身边,二人慢慢依偎在一起。“阿欢,宗庙已经修好了,明日就是师傅的忌日...我们多久上去祭拜。”
姜意欢心里倏然一疼。
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才从重伤中醒过来,手里握着剑柄,终于见到了三年都不曾见过的师傅。
可是师傅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了我。”
姜意欢的心好痛呀!
黄瓜盖着的凤眸已经慢慢流出泪水,就像是一江清泉,徐徐流出。
谢清云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的时候,他着急了,立马起身将姜意欢拉了起来。
“干嘛呀——”
“哭什么呢?”
姜意欢将眼睛上的黄瓜取下来扔掉,随意说道:“没什么,有些感伤而已。”
谢清云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别哭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就让他过去吧。”
姜意欢的眼睛红肿得像个大核桃,她的樱唇轻启:“过去?怎么过去呢?师傅是我亲手杀死的,我又有什么脸面去宗庙见她老人家。”
她黯然地低下了头。
谢清云将她拉起来抱进自己怀里,“阿欢,没事儿的,我们都知道你不想杀师傅,是师傅想要自杀的,你帮助了她而已,她的身体当时被姜六所控制,做尽了天下的恶事,你杀了她也是对她的一种解脱。”
姜意欢淡淡的笑了笑,“嗯,有你真好。”
谢清云呆呆的看向怀中人,“我们进房间去休息好么?”
姜意欢伏在他的耳边,娇嗔道:“你抱着我进去吧。”
谢清云倏然耳根子一红,姜意欢很少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好。”
他将躺椅上的美人儿直接打横抱起,怀中人勾着他的脖子,一路上都是慢慢的跟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心跳才证明他们是在一个频率上。
屋内。
明黄色的烛火幽幽的燃起。
窗棂敞开了一点,微风从间隙里透了进来,将里面的风渐渐吹成了花香味。
姜意欢喜欢龙涎香的,她从谢清云的怀里走了下来,然后伏在桌案上,拿起烛台上的火点燃了香炉里的香。
九龙香炉里徐徐升腾起白烟。
是姜意欢特制调整过的龙涎香,第一次闻是一股淡淡的薄荷气息,再闻就是沉香的味道,继而是话梅的酸甜。不同阶段闻见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姜意欢笑了笑,正好水烧好了。
谢清云从院子里给她将水抱了进来,然后又进进出出的帮她加冷水不断调整水温。
这些小事情上面,他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贴心。
姜意欢将身上的红色纱衣腰带解开,只留下一件粉红肚兜,然后赤脚下了水。
墨发在水中慢慢披散,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这屋内昏暗是她故意所为,最后一盏烛台就在她的手边,她倏然抬手将烛台拢在自己的唇边,然后轻巧地一声轻叹。
烛台灭了。
窗棂全部敞开,让月光代替黑暗中的烛火。
姜意欢笑了笑,沉溺在这片温水池里,开心地嬉戏。
谢清云很快走了回来,他手里还抱着一盆水。“怎么黑了?阿欢?”
一声轻笑声传来,“过来。”声音尾调上扬,颇有勾魂感觉。
谢清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手上就拿着一方烛台走了过来,然后准备点亮的时候,水中人扑腾一声站了起来,然后环抱住他的脖颈,声音轻佻又暧昧。
“和尚,我们一起生个孩子好不好?”
谢清云浑身的热血在逆流,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人温热的躯体,还有还紧致傲人的曲线,每一寸都打在了他的身体上。
无止境的战栗从他的四肢百骸开始升腾起。
他声音有些低哑,“阿欢,你确定吗?”
“确定。”
女子娇软地回复道。
“好。”
扑通——
二人抱在一起坠入了浴桶中。
-
翌日一早。
姜意欢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好像也没有睡多久,在最高的时候直接做晕了过去,她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腰际,然后侧头看向难得没有早起的谢清云。
她的脸倏然一红,轻手轻脚的跃过他起床。
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阿欢,醒了?”
姜意欢身上连件肚兜也没有,赤条条的。她双手抱着胸,挡住前面的傲人春光。“嗯,我要穿衣服,麻烦你转过去一下。”
谢清云倏然笑了起来,他平日里很少笑,笑起来都是三分的讥讽,七分的凉薄。
“转过去?昨晚你怎么不让我转过去呢?”
姜意欢羞红了脸,“你——”
“那能一样吗?”她无力地反驳道。
谢清云得了趣,笑着起身帮她穿衣服。
在扣扣子的时候,姜意欢倏然抬起他的脸,“昨晚,我是不是晕倒了?”
谢清云点了点头,“吓死我了,要不是摸着你还有呼吸,我都要去阎王殿捞人了。”
姜意欢的脸先是一红,然后又是一头黑线,阴沉沉的,一双晶亮的凤眸里面闪动着水光。“所以呢,死亡的原因是&&?”
轮到谢清云哽咽了,他忽然说道:“对不起,下次我轻一点。”
姜意欢摇了摇头,“走吧,我们该去给老花上香了。”
幸好昨夜上头之前,谢清云就提前把静音符打开了,保证让外面的人听不见这边的一点声音。
不然,今天早上起来还指不定多尴尬呢。
九月扑腾着跑了过来,“小姐,你们总算是起来了!江公子,他不见了!”
姜意欢皱眉:“什么叫做不见了?人昨晚没在这里吗?”
九月摇了摇头,“昨晚最后一次见他是看见他没有吃饭就上了山,问他,他也只说是去宗庙里拿东西,有东西遗落在山头了。我就没有多想就让他自己去了。”
姜意欢厉声道:“走!上山。”
宗庙。
上山的路途大家有目标性,所以都走得很快。
姜意欢走在最前面,她身上披着一件黑丝绸的斗篷,里面穿着一件红色绣着蟒纹的锦袍,也不是官袍,是她自己比较喜欢蟒蛇,然后找裁缝定制的。
“阿欢,走慢点。江风止这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情。”
谢清云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他可能还真的知道江风止为什么离开。
昨夜,他明明是在院子里见过江风止的,他还看见了自己端水进来,后面他明明是走了的,再之后就贴了静音符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姜意欢皱眉道:“宗庙里没有人啊,什么拿东西啊,什么东西非要晚上过来拿。”
谢清云怕她着急死了所以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昨夜我看见过江风止地,按照九月现在说的,就是江风止确实在晚饭的时候上了山,然后去拿了东西。”
“他上山具体做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下山了,因为我看见他了,就在咱们院子外面,我最后一次端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他了,他当时好像是才走过来,看见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着急给你送水进来就没有在意他。”
姜意欢皱眉道:“他都听见了?”
姜意欢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有力气。
九月凑了过来问道:“什么听见了呀?”
“少儿不宜。”姜意欢随口敷衍道。
九月的脸倏然一红,虽然没有见过男人,但是话本子总是会看的,那些事情还是挺了解,属于理论上的王者,行动上的懦夫。
“小姐...江公子是听见了你们...然后离家出走了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我猜测应该是这样,他这人从来就小心眼,我跟你姑爷都成亲成了大半年了,他还没有适应过来。”
“谁说小爷我没有适应过来?”
一身银袍的少年,头戴银冠,眼神里都透着桀骜不驯,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来晚了,不好意思。我下山买东西去了。”
姜意欢走到他面前去,拍了他一掌。“兔崽子,买什么去了!你走也不知道留一个信,我们着急死了,知道吗?”
江风止难得跟姜意欢呛了一句,“没买什么。”
姜意欢气得心口堵了一层血沫子,“好,江风止你有种。”
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谢清云有意出来当一个和事佬,他说:“风止,阿欢也是为你好,这山上有奇门遁甲的保护,你本来并不熟悉这些,如果误入了一个地方,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的。以后要去哪里,要买什么,都跟我们说一声,再不济,让秋叶或者九月陪你下去也可以啊。”
江风止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眼里全是冰碴子。
“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了。”
姜意欢走到江风止面前,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江风止的脸上。
火辣辣的。
江风止不可置信地捂住那半张被姜意欢打的脸,说道:“你竟然现在要为了谢清云而打我!”
姜意欢厉声道:“有完没完!你仔细看看,那是我夫君!我跟他是明媒正娶的!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江风止倏然哭了一瞬,“我没有!我没有!针对你们。”
姜意欢按住了他的肩膀,她现在的力气很大,这么按着人都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感觉。
“你说,昨夜是不是你在院子里,没有离开...”
江风止撇过了头,这下姜意欢才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眼睛下方的青黑。
姜意欢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发丝。
“我给你找个媳妇。”
第163章 成王败寇
茶厅里。
姜意欢跟谢清云分坐一头,江风止坐在二人中间,一身的好颜色,可神情总是落寞的。
姜意欢将热茶推了一盏过去。
“喝点,风止,今天是我不对,在山上跟你说话太急了,抱歉。”
江风止眼底还染着一层阴鸷的神色,他将茶杯用食指跟中指并拢着推开,“现在不渴,我没什么,只是还有些接受不了...”他没有说接受不了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
就是还接受不了姜意欢已经已婚的事实。
还有她的夫君曾经是个和尚的事实。
抛开身份地位不说,姜意欢的确是他这辈子交过最好的朋友,而他似乎是太贪心了,总是想渴求更多,其实他生气的,更多是自己。
江风止淡淡的开口道,嗓音低哑,声调又慢。
“其实,我只是还接受不了阿欢,已经结婚的事实。我之前一直给自己做过无数多种的心理建设,让我接受了你们在一起的事实...可是昨夜,我准备过来找阿欢打牌的时候...我看见清云端着一盆水进去,我当时就楞了,洗澡水平日都是九月来帮你端的,这次是他,我就赖着外面没有走。后来,我走了,就下山去了。”
姜意欢咬了咬牙,“我说了,我给你找个媳妇!但是你标准也别太高了啊!长乐公主那样国色天香的美人你都瞧不上,你别指望着我在这深山老林里面,能再给你找出个仙女来!”
江风止侧头轻笑,“不是这事儿好吗?你以为我就是这么单纯的两腿生物吗?我也是看人的好不好!”
谢清云倒是搞不懂江风止的想法,他倏然双指并拢敲了敲桌面,咚咚发出闷闷的响声。
“风止,之前我跟阿欢能这么快成婚,其实都是多亏了你一直提点我,我对于情字懵懂、不开窍,是你一直鼓励我,还有阿欢,也是一路有你的支持。”
“我跟阿欢很感谢你,真的。但是要是你对于我们的关系还有任何觉得不顺心的地方,这点我希望你自己好好调整一下,好吗?我给你时间,要多久都可以。”
谢清云真诚的看向他,目光里毫无来自长辈的威压感。
要是真的论年龄来说,净停已经活了这么多年,还有姜意欢现在也有一点曾经姜六的记忆,虽然都是不太好就是了。
面前的这两人年龄都是成倍的增长,对于江风止来说,他这一刻还真懂了威压二字怎么写。
“好,我会尽快调整我自己。这段时间,我就先离开蓬莱了,我应该会先去一趟东瀛看看,然后到了东瀛给你们写信。”他起身就要离去。
姜意欢叫住了他,但不是挽留。
“风止,早点带媳妇回来看我们,再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喝酒。”
“嗯,知道了。”银冠少年侧眸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一个大男人还哭,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