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通往露台的那扇门后，毫不犹豫地拧动门把手。
却没拧动。
门被锁了。
肖焕气急，疯狂砸门，掌心边缘与木质门板剧烈碰撞，一阵剧痛。
他立马转身往楼下跑，想从潘至明那边拿到开门的钥匙。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和除夕夜那晚一样，明明只有一门之隔，他却见不到她。
肖焕突然就体会到了宋吟当时找他的感受。明明只有一步之遥，明明知道他就在那儿，明明知道他身处险境……但就是见不到他。
所以，宋吟那个时候宁愿翻窗，挂在四楼的半空中，也要过来找他。
她那时候肯定急疯了。
他现在也要急疯了。
――――――
“啊！”许志杰惨叫一声，捂着手臂跌坐在地。
他没想到宋吟身上居然有刀！
手臂被刺伤，涓涓鲜血不断涌出，他疼得冷汗直冒，面容扭曲地坐在地上。
宋吟用力撑起上半身，她现在四肢虚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十分屈辱地朝另一边爬，想离许志杰这个神经病远点儿。
第一刀是给许志杰的。
第二刀，是给她自己。
宋吟咬牙，拿着刀往自己的掌心上划了一道口子。
动作干净利落，没带一点犹豫。
冰冷锋利的钻心疼痛在掌心猛然炸开，刺激着一片混沌麻木的大脑。
宋吟一下子清醒了，她爬到护栏边，颤巍巍地抓过一把小椅子，拼命往地面上砸，想引起楼下的人的注意。
“没用的！”许志杰喊了一声儿：“劝你省省力气吧！音乐声这么大，不会有人听见的！”
宋吟掌心剧痛难忍，实在是没力气继续砸了，她见许志杰已经站了起来，正往她这边走过来。
宋吟如临大敌，赶紧抓过那把刀对着他。
她的手抖得不行，比之前篮球赛那时候抖得还要厉害，一把小水果刀都拿不稳。
许志杰被她伤了，现在非常生气，他抬脚，重重地踹在宋吟的肩头。
“啊……”宋吟被他踹倒在地，小刀不小心脱手。
许志杰立马把刀踢远，人扑过来，将宋吟压住，他发了疯似的拉扯着她的衣服：“我真是小瞧你了啊！真是可以啊！居然敢带刀！还他妈敢刺伤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放开……”宋吟拼命挣扎，两手用力攥着衣领，手上的血染在身上的白衬衫上，一片鲜红鲜红的血迹。
许志杰没想到宋吟会反抗这么久，有些累了，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巴掌。
宋吟脑袋一偏，懵了那么几秒，耳边嗡嗡作响。
几颗衬衫纽扣崩开，噼里啪啦地弹到地上。
“我倒要看看！像你们这样的人，被拉到地底下是什么样的！从天堂到地狱！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这种滋味！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滋味！我要毁了你！毁了肖焕！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许志杰的神色几近疯狂，语气凶狠恶毒。
曾经，“天之骄子”这个称号是属于他许志杰的。
他从小就成绩优异，永远的第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同学眼中的好榜样，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他的生活被数不胜数的夸赞与掌声拥簇，全世界都围绕着他转。就这样一直生活了十多年，他早已养成了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性子，他觉得没人能比得上他。
第一次失败，是在高一，等考试成绩的期间，他自信满满。
可越自信，他的脸就被打得越疼。
第一名不是他。
有个叫“肖焕”的男生，霸占了他长久以来的位置。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发誓下一次要超过他。
但没有。一次也没有。不管他多努力，他永远也超不过那个人。
曾经一次也没有尝过的失败的滋味儿，在这两年时间里，加了倍的报复在他身上。
他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雄鹰，空有一腔热血，却怎么也飞不高了。头顶像压着座大山，怎么都推翻不了，素来高傲的头颅被迫低下，他弯曲着脊背，在底下苦苦挣扎。
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不如别人。
他嫉妒得要发疯。
他太想回到顶峰了，太怀念曾经被众人仰望、成为众人羡慕眼光的中心的日子了。
然后就是上次，期末考和篮球赛。
篮球赛虽然输了，但他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肖焕此人的软肋。
就是这个叫做宋吟的女生。
他那时不过就是轻轻撞了一下她，肖焕就气成那个样子。
那他要是……把这女生的不雅照片发到网上，让她变成世人唾弃的对象，彻底毁了她。
肖焕会变成什么样子？
毁掉她，似乎就能毁掉肖焕。
他发现这一点后，欣喜若狂，连忙制定了这个计划。计划比想象中顺利，宋吟很快就上了当，来到了这里，但也比想象中困难，她太过顽强，难以驯服。
不过也快了。
女孩子雪白的皮肤在这黑沉沉的夜色中像发着光，许志杰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宋吟，按下拍照键。
“呵……”宋吟突然笑了。
少女的模样狼狈得不行，眼睛却依旧清亮：
“你这种人，可真是差劲。”
她的声音又轻又哑，但每一个字都分量十足，重重砸在心上：
“就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就永远也比不上肖焕。”
第147章 得救
许志杰动作顿住，肉眼可见地呆了几秒，然后就是暴怒。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眼底一片猩红。
他最听不得这种话，可偏偏宋吟和肖焕还都喜欢讲，一遍遍地提醒着他，他是个可笑的失败者，永远受人压制，永远低人一头，永远被肖焕的光芒所覆盖，他就像个终日见不得光的寄生虫，在角落里腐烂发臭。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宋吟直视着许志杰，眼神轻蔑至极：“你，许志杰，永远也比不上肖焕，你就是个垃圾。”
许志杰彻底被激怒，一只手朝着宋吟的脸颊高高举起――
突然间，身后传来“哐”的一声，那扇门被用力推开！
许志杰一愣，手还没来得及落下，人就被重重踹倒了。
肖焕疯了似的冲过来，来到宋吟面前，看到她的样子，心脏像被生生挖走一块，心疼得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连忙捡过一边的外套，轻轻盖在宋吟身上，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对不起，我太慢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宋吟扯了扯嘴角，朝他轻轻笑笑，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没事儿。”
许志杰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手臂死死卡在肖焕的脖子上，将他往外拖。
肖焕抓着许志杰的手臂，用力一扭，人顺势转过来，同时一个拳头砸过去。
“啊！”许志杰的脑袋被这一拳砸得一歪，整个人摔倒在护栏边。
肖焕正在气头上，一把揪过他的领子，拳头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砸。
许志杰奋力挣脱，双手胡乱地抓着，拽着肖焕的衣服把他向下扯，然后自己灵活地一躲，两个人的位置就翻转了过来。
他将肖焕抵在护栏上，手死死按住肖焕的后脑。
肖焕现在大半个身子都被他按着挂在外头，露台的高度带来的恐惧如滔天巨浪，朝他袭来，他开始头晕眼花，冷汗顷刻间冒了一背。
许志杰注意到肖焕的异样，故意大声冷笑了一声，手下用了狠劲，拼命按住他。
肖焕的整个上半身都挂在护栏外，视线里的景物都摇摇晃晃的，手心寒凉一片。
他用力抓着护栏栏杆，深呼吸了一口，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转身摆脱禁锢，然后又猛地朝许志杰挥出去一拳！
这一拳力气很大，许志杰直接顺着这个力道摔在地上，没等他有喘息的时间，肖焕对着他就是一脚，许志杰整个人像皮球似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儿。
“操……”他骂了一声，居然还有力气，挣扎着从地上非常英勇地站起身来。
下一秒，肖焕抓着他的头发猛地向下一扯，接着膝盖顶了上来，他的鼻梁和膝盖骨重重碰撞，一阵剧痛袭来，鼻子里马上涌出了灼热的液体。
肖焕现在已经完全失控了，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打了许志杰多少拳，打在了哪个部位，许志杰是什么反应……他的身体里像有一只野兽，疯狂冲撞，肆意吞噬他所有的理智，滔天的怒火烧得正旺，脑子都不清醒了，手里的这个人好像已经不是人了，是麻袋、是皮球、是垃圾、是破烂衣裳……
宋吟药效上头，又反抗了这么久，早已精疲力尽，看见肖焕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下来，原本都已经要睡着了。
可在意识模糊的那几分钟时间里，她越来越不安，耳边许志杰的惨叫声越发微弱，肉体碰撞的沉闷声响也越发吓人。
她强撑着眼皮，看见一个如恶魔一般的少年，肖焕眼尾发红，表情阴狠戾气深重，手里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许志杰身上，不知轻重，力道大得惊人。
“肖焕……”她嗓音嘶哑，努力发出声音想叫肖焕停手。
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更别说肖焕了。
“啧……”宋吟皱眉，手胡乱在边上摸了几下，摸到那几颗从她衬衫上崩下来的废物纽扣。
她捡起一颗，朝肖焕的方向丢过去。
她准头好，这一下当然是中了。
那颗纽扣刚好砸到肖焕的脑门儿上。
少年呆了一下，动作顿住，脑袋缓慢地转过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目光错愕地看向宋吟。
“够了，你想把他打死吗？”少女面无表情，眼神冷静地看着他。
肖焕一下子就被宋吟这个眼神激得清醒了，他缓缓垂头，看了眼满脸是血、已经不省人事的许志杰，非常嫌恶地撒手，一脚将他踢远。
肖焕扶着边上的护栏站直身子，还没站直，立马又弯下腰。
迟来的恐高反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跪在护栏边，抓着栏杆的手背青筋暴起，抖得很厉害，他不断干呕，两眼发黑。
“妈的，什么破地方……”
宋吟看见肖焕那个样子，很想过去拍拍他的背，但有心无力。
她现在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掌心的伤口都渐渐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有麻木。
身体像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里，缓缓下坠，渐渐沉沦。
刚刚衣服被扒开的那一秒，她真的有种错觉，她好像要和这个酒吧的名字一样，坠落了。
被人从高处狠狠拉下来，然后重重坠落，最后陷入暗黑无边的地底深处。
恍惚之中，一双手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宋吟听见肖焕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宋吟，宋吟，吟吟……”
哦，她没有坠落，她被人拉住了。
她得救了。
意识逐渐涣散，眼皮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她好像看见肖焕的眼眶红了。
“阿焕，我好困啊……”
“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楼下好像传来了警笛声，但很模糊，只有肖焕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148章 了结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儿，宋吟全都不知道了，再睁眼，就是在医院里。
第一眼是病房的天花板，白得刺眼。
第二眼，是她的阿焕。
他还是那么好看，就是脸色不太好，看着很憔悴。
宋吟的嘴巴动了动，想和他说话，还没发出声音，边上突然传来惊喜的一声：“吟吟你醒了！”
沈芳和宋仁国的脸闯进视野里，他俩看着也挺憔悴的，宋仁国憋了一夜，现在实在憋不住了，对着宋吟劈头盖脸就丢出质问：“你大晚上的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多危险啊！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很担心你！”
“嗓门小点儿行吗？女儿才刚醒，别吓到她！”沈芳把宋仁国拉远了一点。
“她要把我们吓死了才对！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还被流氓缠上了，要是小焕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啊！她一个女孩子，一辈子都毁了你知不知道？”宋仁国还是很激动。
“你这是什么话？这能怪她吗？她一个受害者，怎么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情？那几个来闹事的流氓才是罪大恶极！”
宋吟觉得吵闹，皱着眉说了句：“出去。”
沈芳和宋仁国一愣，停止了争论，两人沉默着看了看宋吟，见她表情不太好，应该是想一个人静静。
“那好，爸爸妈妈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沈芳很无奈，但也没法子，只好先顺着宋吟。
说完，拉着宋仁国就走。
肖焕也不发一言地跟着他们走。
“你留下。”宋吟看着肖焕。
肖焕的动作僵了一下，停在原地，他转头看宋吟，和她静静对视。
沈芳走到肖焕边上，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轻声对他说：“小焕啊，吟吟脾气倔，除了你，她谁的话都不肯听，你要替阿姨好好照顾她，她肯定是被昨晚的事儿吓到了，你好好安慰一下她，别让她留下什么阴影。”
“放心吧阿姨。”肖焕点点头。
沈芳和宋仁国走出了病房。
肖焕走到宋吟的床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宋吟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天空，又看了看肖焕憔悴的脸色，问：“你一夜没睡？”
肖焕垂着头，嗓音有点哑：“你爸妈也没睡，他们昨晚急疯了。”
女儿突然失踪，沈芳和宋仁国急得要报警，肖焕把宋吟送到医院安置好后，给他们打了电话。
宋吟望了眼病房外，眼神软了下来。
“昨晚……后来怎么样了？”宋吟的脸转了回来，看向肖焕。
“聚众斗殴，扰乱社会公序，被警察拘了。”肖焕语气淡淡。
“众？还有谁？”宋吟有些疑惑。
她一直在露台上，不知道楼下发生的那档子事儿。
“许志杰的两个同伙，还有……强哥。”肖焕道。
他把昨晚发生的事儿都给宋吟说了一遍，从他碰见方晓斌，一直到后来警察来了的那段时间。
应该是路人或者酒吧里的客人报的警，就算没人看见露台这边发生的事儿，楼下的光头大哥和方晓斌潘至明那几个闹出的动静就已经够大了。
警察到了之后，先是看见扭打在一起的强哥和方晓斌潘至明，然后搜查伤亡人员的时候，在露台发现了抱在一起的肖焕和宋吟，还有躺在一边不省人事的许志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