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蔓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谢肃将一片牛肉放在碗里沾了沾,自然地送入自己口中。她的碗里还有几颗吃不完的丸子,其中一颗还咬了小半口。
谢肃不介意,他甚至很自然地将汤蔓咬过一半的那颗丸子也送入口中。吃完后还不忘对汤蔓说一句:“味道不错。”
汤蔓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颤动,像蜻蜓掠过水面的瞬间,晕开层层波澜。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会剩下小半碗饭吃不完,外婆就会接过她的碗,将她碗里剩下的食物全部吃光。
她也想起,后来有一个人经常会吃完她剩下的小半碗饭,一边吃还会一边调侃:“蔓蔓,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你喂成猪。”
汤蔓就会故意说:“那你可以不吃啊,我没逼着你吃。”
陈翼笑:“那不成啊,我媳妇儿的碗底子我得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
现在,她和谢肃是夫妻,他们之间有过一些亲密的举动,可是共用一个碗这件事在汤蔓看来不仅仅是亲密,更像是冲破那层亲密的关系。
谢肃工作性质的原因,吃饭的速度很快。他还不忘关照汤蔓,时不时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又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汤蔓摇摇头说不用了,让他慢点吃。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开始在取代陈翼的位置,这让汤蔓有些心酸,又有些苦涩。他比她想象中的要贴心,很会照顾人,似乎也很符合她心目中理想丈夫的样子。
所以,她该开心的。
第24章
那点突然冒出来的小情绪让汤蔓有一瞬恍惚, 她很快回过神,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不料呛得满脸通红。
谢肃连忙放下筷子, 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顺抚汤蔓的后背。
不是什么大事, 汤蔓很快顺气。
谢肃仍不放心, 观察了汤蔓好一会儿,倒是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
汤蔓抿了一口矿泉水,提醒谢肃:“我没事,你快吃吧。”
坐在对面的谢妍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 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她唇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索性就拿出手机翻阅几条来不及回复的消息。
今晚的谢肃大概是心情很不错, 吃得也多。他饭量很大,桌面上的残羹消灭清光不说, 那盘满满当当的炒饭也吃得一粒不剩。
汤蔓饶有兴致看着谢肃吃东西, 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现在会流行吃播。
快结束时, 谢肃低头询问汤蔓:“我能喝点酒吗?”
汤蔓不以为意:“你喝啊。”
这种事情不需要询问她。
得到同意, 谢肃才要了一小瓶原浆浓香型白酒。
谢妍瞥一眼对面的谢肃,倒也没有摆出做姐姐的架势阻止他。以前她尚且还能管管这个弟弟,现在不行。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谢肃既然已经娶了妻、成了家, 再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插手。
十八岁以后,谢肃在家里被允许喝酒。谢宏胜没事就会拉儿子喝上一杯, 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桌前摆着一点下酒菜,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弟。
起初谢宏胜会给谢肃倒一小杯的白酒, 也没强迫他喝完,就是让他尝尝口感。五六十度的纯粮食酿造白酒,口感极其猛烈。一开始谢肃连一口都咽不下,舌尖刚碰到酒眉头就打结,谢宏胜就哄孩子似的让他吃口菜压一压烈性。
那几年谢妍正在外地上大学,等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谢肃不仅能和老爸面对面喝一整晚,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
这么多年,谢妍唯一一次见谢肃喝醉,是他上大一的那个冬天。谢肃的酒品在谢妍看来是算不错的,醉后不闹腾,更不会趁着意识不清醒做什么缺德事,他会自己找个角落乖乖地睡上一觉,顶多有点孩子气,心里什么秘密都抖落了出来。
谢肃晚上难得贪杯,喝了二两白酒,不至于醉,甚至都还没有开始依誮上头,但车是没法开了。
汤蔓没有驾驶证,也没打算坐谢肃的车,她得把自己的小电驴给开回去。
谢肃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谢妍:“姐,我坐蔓蔓的车。”
谢妍接过谢肃的车钥匙,点点头:“行,那你们路上小心。”
汤蔓看了眼谢肃那高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这辆粉红色的小电驴。
她这辆小电驴很可爱,也小,车身贴了一圈镭射贴纸,从不同角度下,灯光下折射出一道道亮晶晶的光。
那么少女心的小电驴,和谢肃的形象极其不搭。
汤蔓拿出头盔交给自己戴上,还怪不好意思地对谢肃说:“你坐自己的车吧,我这个小电驴晚上开有点冷。”
谢肃朝汤蔓伸手要头盔,“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
“电动车而已,我天天开。”
谢肃接过汤蔓递来的头盔戴上,惹她一笑。他有些不解,问她依誮在笑什么。
汤蔓指了指他的头盔,说:“看不出来你戴这个还挺可爱的。”
谢肃扬了扬唇角。
汤蔓载着谢肃开车上路,目的地不明确,她问身后的人:“去你家吗?”
谢肃没听清,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不知不觉贴着汤蔓的后背,问她刚才说什么。
汤蔓又重复了一遍:“晚上住你家吗?”
谢肃纠正她:“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但是汤蔓想要住哪里他都可以。
汤蔓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到谢肃的小区。
让他住在她那里,怎么都感觉别扭。
冬日的夜晚到底还是冷,汤蔓的小电驴前面没有什么遮挡,她开得慢悠悠的,身后被谢肃拢着。
“冷么?”谢肃问。
汤蔓摇头:“还好。”
谢肃提议:“我来开。”
汤蔓拒绝:“你有电动车驾驶证吗?”
谢肃还真没有这个东西。
但他还是强烈要求让她停下车。
汤蔓不明所以,停下车,转头问谢肃:“怎么了?”
谢肃下车,脱掉自己身上的飞行夹克,往汤蔓身上套。他的衣服大,穿在她身上遮住了屁股,像一件大衣。
汤蔓低头看一眼,不肯穿:“丑死了。”
谢肃低声哄着她:“委屈一下,到家了就脱,我怕你着凉。”
汤蔓微微蹙眉,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样子,噗嗤一笑。这成什么了?
谢肃也跟着笑,声线更宠一些:“我觉得挺好看的。”
汤蔓白他一眼:“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我说真的。”在谢肃眼里,她怎么都好看。
汤蔓不再纠结好看不好看了,上车,回家。
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龄。
这个点的小镇上还热闹得很,小电驴经过政府前的广场,有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广场上有一面LED屏幕,光线很耀眼,周围看着很热闹。
谢肃坐在汤蔓的身后,目光缓缓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小镇。他这个人没什么大理想,喜欢这个小镇,觉得这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也没问题。的确有那么两年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于是背上背包,独自一个人游玩了不少地方。
他去过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极光,但在那片雪地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他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云的故乡,在那个铺满了十万平方千米的绿色草地上,拍下一张独一无二的照片。
他去过南迦巴瓦峰,据说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它就藏在喜马拉雅山的群峰之中。
还有甘南的扎尕那、北纬31°上的神秘净地神农架、山水画长卷的楠溪江、阿坝州理县米亚罗……
谢肃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有汤蔓的小镇。
小电驴行驶到一家便利店门口时,汤蔓缓缓停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蹙着眉,对谢肃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谢肃问:“怎么了?”
汤蔓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直觉很准,这两天月经本来也要来了,刚才开小电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向外涌出。
汤蔓站起身,果不其然屁股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更糟糕的是,血迹染上了谢肃那件外套。
“不好意思啊,我回去给你把衣服洗了。”
谢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跟着汤蔓下车,一起进便利店。
便利店的货架前有一块区域都是卫生巾,汤蔓不介意谢肃在身边,挑了一款超长的夜用和一款日用。
一旁的谢肃看起来也没有不自然的样子,甚至问汤蔓:“你平时喜欢用什么牌子?”
汤蔓说自己对牌子没有什么要求,纯棉的就行。
谢肃默默记在心里,又问:“日用和夜用又有什么区别?”
汤蔓瞥他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谢肃很坦然:“如果以后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买,到时候不会一头雾水了。”
以前的谢肃从未想过去了解女性的用品,现在不同了。
汤蔓问谢肃:“真让你一个大男人来买卫生巾,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谢肃摇头:“不会,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我作为你的丈夫,帮你买这个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相反,谢肃会觉得很开心,很自豪。卫生巾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月经也是每一个女性都会经历的生理现象。谢肃认为,他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的爱人在生理期身心愉悦。
买完东西很快回了家。
汤蔓第一时间钻进了浴室,顺便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见谢肃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谢肃用冰箱里的食材煮了一碗姜汁核桃调蛋,也算是当地的一种特色甜品。制作步骤不算麻烦,需要将姜放入榨汁机里榨取姜汁,配料是核桃碎,冰糖,鸡蛋,黄酒。
体寒的时候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带着辣辣的姜味入口,身体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汤蔓是不吃姜星人,属于饭菜里有一点姜丝都要拒绝的人,但是这碗姜汁核桃调蛋她却极其喜欢。
好多年没吃过了,汤蔓闻着味走到厨房,看着谢肃时脸上有惊喜:“你做了姜汁调蛋呀?”
谢肃舀了一小碗端到餐桌上,让汤蔓来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来喝点,暖暖身子。”
汤蔓一脸素面朝天,笑意盈盈:“那我要尝尝。”
“也是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不正宗。”谢肃说。
汤蔓兴致勃勃的,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味蕾因为熟悉的味道开始骚动,似乎一并唤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些片段。
姜汁的味道很浓郁,也有淡淡的黄酒味。
谢肃刚才花了一点时间将姜渣全部过滤掉,又将核桃用微波炉烤熟捣碎,这样的核桃碎会有一股坚果的清香。最后倒入被打散的鸡蛋以及冰糖,合在嘴里口感十分丰富。
谢肃坐在汤蔓对面,看她喝了一小口,又喝一小口,似乎是喜欢的。
“好喝吗?”谢肃问。
汤蔓点头:“很好喝,跟我外婆做的差不多。”
“那就行。”
汤蔓慢悠悠地喝着,说:“也真奇怪,小时候我可爱吃姜汁调蛋了,尤其是冬天,天一冷就会缠着我外婆给我做一碗。后来长大了,好像没怎么记起,周围的人也很少喝这种东西。上一次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以前在外婆家土灶旁边的画面。”
她难得提起自己的事情,谢肃认真听着,笑笑:“想外婆了吗?”
汤蔓没想到谢肃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她没有否认:“嗯,挺想的。”
其实上次见外公外婆也没隔多久,这段时间她忙,也就元旦当天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年龄增长以后,聚少离多成了常态。汤蔓很想外公外婆能够从山上搬到镇上生活,但是他们不愿意,说在山上住习惯了。她的工作原因,也不能经常去山上,况且交通不便。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外公外婆?”谢肃抬手看了眼腕表,“如果你现在想去的话也行,我找个代驾。”
汤蔓心动,但想想还是作罢:“这么晚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如果你想见他们,多晚都不是问题。”
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汤蔓叹服谢肃的行动力,看他的目光里也不自觉染上一层欣赏。不过这大晚上的,小腹隐隐不适,她实在懒得折腾了。
谢肃心思缜密,问汤蔓:“是不是痛经?”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汤蔓摇头:“不用不用,喝了碗姜汁调蛋感觉很舒服,我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她很少出现痛经的情况,算是幸运儿。记忆里,从有月经开始也就疼了一回,在高中。
那一次是真的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冒虚汗,嘴唇发白,最后甚至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在医务室里躺着了,据说是一个学长将她抱过来的,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喝了两碗姜汁调蛋,汤蔓整个人热烘烘的,去卧室躺上了床。
谢肃收拾完厨房之后去洗漱,他动作利落迅速,没多久就一身清爽进了卧室。
汤蔓缩在被窝里,被子盖住大半个脑袋,露出毛蓉蓉的脑袋。谢肃从另外一边躺上了床,听到汤蔓在嘀咕:“冷死了。”
这张床上的四件套是纯棉质地,不像汤蔓那张床上的短绒款式一躺上去就暖和。这一阵子时间过去,汤蔓原本上来时还暖和的身子,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冰块冻住。
谢肃一个血气旺的大男人,一年四季从来没有觉得冷过,大冬天的他至多就是一床被子。见汤蔓冷成这个样子,他也挺意外的,靠近了一些,企图给她一点温暖:“还冷吗?”
被子掀开一角,谢肃看到汤蔓的小脸,柔光下的她看起来很小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