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些话汤蔓到底也没有问出口,她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
晚餐订的是镇上去年刚营业的一家开元酒店。
汤蔓一行人到的时间刚刚好,不过周到谢家父母也早就在酒店里等候。
一见面,周兰蕙就像是见了自家人似的朝谢家父母打招呼,脸上笑容洋溢,当然,他们现在也的确是一家人了。
汤蔓是第一次见谢肃的父母,和她想象中的相差不多。
谢宏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穿一件黑色大衣,双腿修长,让汤蔓想起了香港的一位老牌男星。
季仪也很年轻,穿一件和丈夫同款的大衣,留一头长发,身高足有一米七,气质温婉大方。
可以理解,谢家兄妹两个都遗传了父母的身高优势。
互相介绍之后,汤蔓硬着头皮朝谢肃的父母喊了一声:“爸,妈。”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一开口就是更换称呼,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谢宏胜和季仪笑意盈盈地看着汤蔓,连说好好好,彼此递给汤蔓一个厚厚的红包,称这是改口费。
汤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谢肃。
谢肃笑着对汤蔓说:“拿,本来就该你的,哪能那么便宜让他们多一个女儿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让汤蔓不安的心一下子稳了起来。
谢妍走过来同汤蔓打了声招呼,真如同她自己的亲姐姐一般,问她:“你店里忙坏了吧?”
汤蔓谦虚地说:“还好,每年就这个时候生意好一些。”
谢妍朝汤蔓比个大拇指:“你厉害。”
有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舅舅,舅舅。”
是谢妍的女儿,两岁多的孩子,名叫程书瑶。
谢肃一把抱起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块糖递给她:“瑶瑶,想舅舅了吗?”
谢妍啧一声:“你就知道给她吃糖。”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想!好想!”
谢肃一只手抱着程书瑶,一只手牵着汤蔓。他一直没忘记关心她,怕她在这样的场合感到不适,一双眼一颗心都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和家里的亲戚朋友介绍打招呼。
晚上这顿饭比汤蔓想象中要愉快,两家人变为一家人,有说有笑,客客气气,也很热闹。
谢肃喝了点酒,不至于醉,当着众亲友的面,拉着汤蔓的手说这是他的妻子,他这辈子要和她好好地生活。
他难得这样大胆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让汤蔓有点不太习惯。
大伙儿起哄,包间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一刻对汤蔓来说有一些不太真实,众人喧闹,她身处其中,反倒有一种这种热闹与自己无关的感觉。她清楚,谢肃所拥有的一切,看似平常,却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
从始至终,汤蔓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笑意,不想让自己这份格格不入让别人看出,也不想破坏气氛。
到底,还是谢肃从汤蔓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皲裂,低头小声问她:“怎么了?”
汤蔓朝他笑笑,摇头:“没事啊。”
圆桌底下,谢肃抓住汤蔓的手轻轻捏了捏:“不舒服的话跟我说。”
汤蔓随便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来大姨妈了吧,你不用管我。”
谢肃了然,眼见着餐桌上的菜品也吃得七七八八,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来朝众人敬酒。
汤蔓赶紧伸手扯他的衣角,朝他使眼色,说自己没事。她很清楚,此时是自己的某些情绪不对劲,与在场的人无关。今天谢家的人无论高辈还是晚辈,无论是做大生意的还是当官的,对她都极其和煦。
谢肃轻轻拍拍她的手,站起来对今天到来的众人表示感谢。
一顿饭到最后总是需要一些总结陈词,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主场。
时间也已经不早,谢肃言外之意也是表示这顿饭可以到此结束。只不过他言语委婉,不会让人感觉到反感。
席散了之后,谢肃和众人一一道别,他这个人周到,先是叫了车给周兰蕙和汤澎,又为其他人叫代驾。
面对自己的父母,谢肃同样周到,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
最后,谢肃牵着汤蔓的手准备和她步行回家。
他们家就在距离酒店一公里的地方,他喝了酒不能驾车,步行比打车适合。
回去的路上,谢肃问汤蔓:“还不舒服吗?”
汤蔓有点尴尬:“其实,我还没来大姨妈。”
谢肃笑:“小骗子。”
汤蔓说抱歉。
谢肃问:“是不是刚才那个环境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汤蔓顿了顿,点点头。
“下次要是不自在你直接跟我说,我带你走。”谢肃捏了捏她的手心:“在我这里,永远以你的感受为先。”
在这一刻,汤蔓内心深处似被什么东西盈盈塞满。她朝谢肃笑了笑,挽住他的臂弯,将自己半个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像只慵懒的小猫。
第38章
谢肃只在家里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要回市里。这次回去以后,他得工作到大年初二才能回家,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和汤蔓一起过农历新年。
他起得很早, 大概不到六点, 洗漱完毕的他低头吻了吻汤蔓的脸颊, 在床边亲昵地蹭了蹭她,声线里带着粗粝的质感:“蔓蔓,我走了。”
汤蔓有些清醒过来,窝在被子里叮嘱他:“你路上开车小心。”
谢肃嘴角嵌着笑意, 缓缓点头:“你也是,工作不要太辛苦了。”
汤蔓伸出手, 笑着戳了戳谢肃左脸颊上的酒窝。他反握住她的手, 放在唇边亲了亲。
谢肃宽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手指修长, 无名指上戴着婚戒。而她的手腕上, 戴着他昨天晚上送的一条精致手链。
昨晚回到家之后,谢肃从工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 递给汤蔓。
汤蔓有些意外,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问谢肃为什么好端端的给她送礼物。
谢肃当时正在脱外套,转头朝她暖暖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爸妈都给了你红包, 我也不能少了不是?”
汤蔓无奈:“那哪能一样?”
领证那天他送的一堆金饰,她一直放着没戴。现在又买首饰, 在她看来有点浪费钱的意思。
“可是我就是想送你。”谢肃抓着汤蔓的手, 小心翼翼地给她腕上戴上这条手链。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是有一次执勤时从一家珠宝橱窗望过去, 一眼就看中了这条手链,觉得很适合汤蔓。工作结束后,他特地绕了一圈将这条手链买回来,就等着送给她。
谢肃走后,汤蔓的睡意也彻底消失,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随即套上厚厚的睡衣起床去洗漱。
现在的汤蔓似乎已经真正地成了这套房子的女主人,她熟悉这里的一切,也在这里添置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浴室的洗手台上多了很多她的洗漱用品,牙刷、卸妆油、洗面奶,都是女性的气息。
洗手台上被她弄乱的东西,一大早起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列,白色的台面上甚至没有一滴水渍。
汤蔓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脖颈上一些暧昧不清的红色痕迹,不敢置信地再靠近一看,还真是吻痕。
想到一些火辣的片段,她的脸有些烫。
谢肃不是不懂节制的人,可能是昨晚喝了点酒的缘故,加上几天没见面,他兴致很高涨,一直抱着她亲,仿佛将她皮肤的每一寸都翻来覆去吻了一遍。
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他几乎将她磨得讨饶。
汤蔓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脖子拍了一张照片,一直到确定谢肃已经到达特警大队,才给他发去信息。
谢肃收到照片后反而比汤蔓更羞赧,耳朵都烧了,特地走到无人的角落回她消息。
汤蔓说自己今天被迫穿了一件高领毛衣。
谢肃无辜地说自己背后也有很多抓痕。
这是怪她的意思吗?
汤蔓故意发过去一个气愤的表情。
谢肃立即撤回上一条消息。
汤蔓:【我看到了】
谢肃:【怎么办……下次让你吻回来?】
汤蔓几乎能够想象到手机另外一端谢肃的神情,他绝对不是在和她调情,更不会有那种油腻的神情,相反,他一定是耷拉着眉眼,使得那张本该肃冷的脸庞显得可怜兮兮。
早上八点一刻,距离美容馆营业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因为这段时间忙,工作的时间也相较往常提早了一些。
汤蔓独自一个人坐在前台吃早餐,笑意盈盈地和谢肃发消息,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走过来的人。
宋清心也不是有意偷看汤蔓聊天,只是某人像青春期热恋少女一般捧着手机太过于投入,她实在不忍心打扰。
刚看到一个“吻”字,宋清心就很识趣地挪开了目光,轻咳两声提示汤蔓。
汤蔓淡定收了手机,望向宋清心:“你怎么来那么早?”
宋清心瞥汤蔓,眼底调笑:“你不是比我更早?”
汤蔓说自己现在早睡早起身体好,她指了指桌上买多的早餐,让宋清心吃。
宋清心拿了一杯豆浆,将吸管戳进去:“等会儿周清妍来做指甲,我特地来早点,早点给她做。”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清妍开着一辆白色的宝马正对着美容馆大门停下,她倒是很松弛,就穿一套睡衣,头发用鲨鱼夹简单固定。
风风火火的一个女人,一来就追着汤蔓问:“昨天见家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汤蔓坦言,“谢肃的家庭条件和家庭氛围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周清妍多少也从自己丈夫陆弘和口中知道了一些谢肃的事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做人要现实,周清妍实在太清楚,嫁给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世背景,其他统统都是扯淡。
只不过作为汤蔓的好友,周清妍忍不住想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周清妍上一次见汤蔓时,汤蔓喝得大醉。她清楚听到汤蔓抱着谢肃喊着陈翼的名字。
诚然,谢肃和陈翼无论是在外型还是为人处世上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他们说话的声线太相似。相似到,周清妍第一次听谢肃喊汤蔓时还以为是陈翼。
“说真的,你没有把谢肃当成陈翼的替代品?”
周清妍这句话说完,一旁的宋清心也下意识地看着汤蔓。
汤蔓已经吃完早餐,扯了张纸巾擦拭嘴唇,随之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她闻言,不疾不徐抬头,看向周清妍。
“又不是演电视剧,还什么替代品?”汤蔓语气轻松,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周清妍内心矛盾,无论如何,她作为汤蔓的好友,最是希望汤蔓幸福。无论汤蔓是否将谢肃当做陈翼的替代品,她都不会指责汤蔓。只是她担心,等有一天汤蔓清醒过来后,会不会更加痛苦。
周清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陈翼。”
汤蔓笑:“我当然知道啊。”
相同意思的话说多了就显得啰嗦,周清妍不再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
毕竟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很多话题聊起来无拘束。
周清妍做完指甲准备走的时候,汤蔓喊住她:“你年三十要不要回老家烧纸?”
本地的传统习俗,一般年三十都要回家乡烧纸祭拜先祖。
周清妍点头:“要的。”
汤蔓说:“刚好带我一个,我也要回去过年。”
周清妍:“嗯。不过我不留在那里吃年夜饭,大概傍晚就回镇上。”
*
没车的确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汤蔓这段时间努力在看科目一的题目,只不过碰到年末,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考试,这件事只能拖到新年过后。
大年三十那天店里只营业半天。
天气有些不好,一直是阴沉沉的,少了年三十该有的喜气洋洋。
午饭过后,周清妍就开着车来找汤蔓,两人准备一起回山上。
汤蔓买了一些纸钱、香、蜡烛和水果等,满满提了两个大口袋,一股脑塞进车后备箱。
周清妍啧了声:“都是给陈翼的?”
汤蔓说:“还有给他爷爷奶奶的。”
周清妍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的遗憾,不再多说什么。
雨滴落在车窗上时,车上播放着一首女声演唱的歌曲,倒也应景:
“雨停滞天空之间,
像泪在眼眶盘旋,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沿途经过的从前,
还来不及再重演……”
汤蔓安安静静听着,一转头,发现周清妍泪流满面。她忙扯了纸巾给周清妍擦拭眼泪,哄孩子的语气:“傻瓜啊,好端端的,哭什么?”
周清妍从小到大都是感性的人,她吸了吸鼻子,说:“你听,这歌词好好哭啊。”
“海潮声淹没了离别时的黄昏,
只留下不舍的体温。
星空下拥抱着快凋零的温存,
爱只能在回忆里完整……”
汤蔓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她想,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人可以和她共情,所以才能写出如此贴切的歌词。
相信敏感的周清妍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