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专辑反响平平,公司后知后觉才重视起宣传,给她安排了几个采访。但搞笑的是,她的妆要自己化,衣服也要自己配,正如专辑里的主打曲MV,里面的衣服都是她自己的。
没办法,谁让公司是小公司,而她又是十八线呢。
她重新画好眼线,换了身黑裙。
裙子露背,头发一散,掩住了肩上的烟花纹身。
妖娆又冷淡的女人,再无半点之前乖巧纯洁的模样。
她身边的朋友不多,仅有的一个丁雀还是做音乐后认识的新朋友。
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从没有人用“变化”二字来形容她,没有“你变化好大”,也没有“你一点也没变”。
她们都不曾见过过去的她,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现在的她。
这样也好,她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站在镜子前静静看了自己两秒,手机响了,江绥发了消息来:【上次跟你提到的那哥们儿回国了,明天晚上我们聚,你来吗?】
她的心跳快了几分——
江绥口中的“那哥们儿”,是周流光。
这是一个俗套的情节。
江绥是夏荧朋友的儿子,他们在去年相识,因为一场家庭聚会。
夏薰对江绥的初印象很差,这人十足十的花花公子,情场老手般和她搭讪,套路油腻且不自知,她懒得搭理。
后来去泰国旅游的时候,她无意间和江绥住到一个酒店。
又无意间听到他和一个学弟打电话,而他的学弟正是周流光。
世界太小了,兜兜转转还是遇见。
自从知道江绥和周流光是朋友后,夏薰就没那么抵触江绥了,但也仅限于不深不浅的交情。
直到三个月前,江绥忽然有事想拜托她——他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父母想用联姻解决。
他想和夏薰当假情侣。
只要父母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不会再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而如果那个人是他们朋友的女儿,事情可能会更顺利。
夏薰回去考虑了三天,才答应江绥的提议。
说是三天,其实她做这个决定连三秒都没用。
答应江绥那天,她正陪丁雀纹身,丁雀怕疼最终没纹成,她倒是给自己添了一束烟花。
火红色的璀璨无比的烟花。
烟花象征过去短暂的美好回忆,而红色代表恨意。
恨比爱深,没那么轻易放下,反倒历久弥坚。
她的确可以潇潇洒洒的结束一段受伤的感情,哪怕日后再见,这个人再好再坏都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人的强大与脆弱不并不冲突,更有可能同时发生。
她试过了。
她放不下。
这几年,执念只深不浅。
这执念到底是爱是恨,是怨是嗔,老实说,分不太清。
只能说无论何种情感,总归都与他有关。
她觉得,他们之间不能就这样画上句号。
她要为十几岁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被怎么伤过,就怎么伤回去。
-
周流光在英国念了四年的金融,今年学成回国。
周修瑞带周修福到机场接他,周修福胖了很多,最近喜欢上《喜羊羊和灰太狼》,穿得衣服上要印喜羊羊的图案,还要抱懒羊羊的玩偶出门。
周流光喊了声:“爸。”
问他:“你还认得我吗?”
周修福扬了扬下巴得意的笑:“认识!你是大明星!”
说完又压低声音,“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周流光敛了敛眸笑,说:“等回家给你签。”
“好耶!”周修福高兴的拍手。
周修瑞在旁边无声的看着他们,眼里没有情绪。
这么多年,大家已经接受了周修福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事实。
其实想通了也就不难受了,或许是上苍觉得周修福太苦,才选择给他这样一个结局,人傻也是福,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遗忘的能力。
为了给周流光接风洗尘,周修瑞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开饭之前,又把一辆车钥匙交到他手里:“送你的毕业礼物。”
车是柯尼塞格。
周流光坦然收下,说:“谢谢叔。”
周修瑞又问:“回国之后什么打算?”
周流光如实说:“再说吧。”
他是个没有理想的人。
当初念金融也不过是应了周修瑞的要求。
周修瑞吃了口米饭,说:“没想好就先到公司来吧,这毕竟是你爸的产业,你早晚要接手的。”
周流光夹菜的手顿了顿,看了眼在旁边围着围嘴吃肉的周修福,淡淡一笑:“虽然公司是我爸开的,但却是你做大的,你的心血都在公司里了,我可不想坐享其成。”
周修瑞愣了愣,很快骂道:“臭小子,你说不想接就不接?”
“嗡……”突然有电话进来,打断了周修瑞的话。
周流光搁铱驊下筷子,接起来,对方说了什么,他问:“好,到时候把位置发我微信。”
打电话的时候,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刀疤。
有新伤也有旧伤。
周修瑞心口一紧。
察觉到他的目光,周流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痕迹,不动声色的把袖子往上拉了拉。
挂了电话,他说:“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周修瑞点头:“多和朋友聚聚挺好的。”
“……”
朋友?
周流光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里是否还存在被这两个字所定义的人。
这次要给他接风的人是他在英国的同学,名叫江绥,大他一届,但年纪比他小两个月,学艺术的。
他们认识不过是偶然,英国饭太难吃,伦敦城里仅有的几家中国菜馆,难免遇到熟人。恰好与他同班的中国人夏之杰和江绥是发小,于是他们一来二熟就混成了饭搭子。
他们是朋友吗?
或许与曹辰,甚至与当年的商天冬比,都算不上是朋友。
但是在英国那几年,他的身边只有他们。
他选择出国,并不是想换个环境不再让自己陷于往事的魔障之中。而是因为,只有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他才能无所顾忌的让自己溺死在往事里。
不用考虑家庭,也不用为了别让家人担心而装作若无其事,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怀念与她有关的一切。
那些美好让他思念,思念让他痛苦,痛苦让他自我折磨。
他去看心理医生,双向情感障碍又复发,吃药,然后自残,失眠,易怒,暴躁,然后再吃药。
他反反复复的让自己小死,再反复轮回,重复上一次死亡的过程。
在他强制性把自己的灵魂关押,封闭了自己感受爱、美好、快乐、自由和幸福的能力之后,江绥和夏之杰确实是仅有的能够闯进他生命里的意外。
刚才接到电话,他们要在夜店给他接风。
他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
但是他们的好心,他不会拒绝。
晚上周流光开着他新得的柯尼塞格前往平芜最大的夜店“本色”。
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夏之杰亲自下来接他,还有模有样给他开车门,叼着烟说:“流光,你可来了,就等你了。”
夏之杰穿了件骚包的花衬衫,四月乍暖还寒的天气,V领几乎开到肚脐,周流光下车,两根手指提起他的衣领晃了晃:“从大不列颠一路烧到中国大陆。”
夏之杰一愣。
周流光的性格偏沉重,他不和江绥一样喜欢开玩笑,可一旦开口调侃,毒舌属性尽显,嘲讽别人一流。
“大哥,在夜店不烧什么时候烧。”夏之杰浑不在意一笑,又说,“你不知道,今天江绥也深V,黑色薄毛衣,啧啧那浪劲儿。”
说完又想到什么,“不过他女朋友穿得也性感,那小背露的,香艳~”
周流光边走边咬了根烟在嘴里,笑:“朋友妻,你少评头论足了。”
夏之杰把打火机扔给他:“害,江绥你还不知道,今天谈明天分的,说两句怕什么。”
“……”这话周流光没接。
他懒懒散散噙着笑,叼着烟,随夏之杰进了“本色”里头。
卡座里约莫十个人,除了三个女生,剩下的全是男的。
夏之杰给大家介绍他:“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流光,朋友圈里最帅的男人。”
“你好帅哥。”
话一落,沙发里就有个穿白色棉麻布裙,留及腰黑长直,文艺气息逼人的女生冲他吹了个口哨,自我介绍道,“丁雀。”
这女生看起来像是会在咖啡馆里看一下午书的人,但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里也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夏之杰什么时候有这样气质特别的朋友?
周流光随口说了句:“你好。”并不是很热络,又看了一圈其他人,问:“江绥呢?”
又看了一圈其他人,问:“江绥呢?”
夏之杰问:“诶,对啊,江绥呢?”看了眼大家,又说,“小女友也不在。”
“还能去哪。”刚才被周流光忽略的很彻底的丁雀抬手,指了指舞池,“那儿呢。”
夏之杰和周流光齐齐抬头看过去。
有些人就是这么亮眼,尽管在人群深处还穿着黑色衣服,却依然能让人瞬间就捕捉到。
周流光最先看到江绥,深V露出风流的锁骨,刘海将将扫到睫毛,在舞池中央随音乐慢摇,纨绔而浪荡。
他的女人攀在他的肩膀上慵慵懒懒的晃动着,露背小黑裙,长发扫在雪白的后背上,隐隐绰绰的性感。
再一看,她的头发随着动作而散开,肩头竟有一束烟花纹身。
红色的绚烂的烟花。
夏之杰搭上周流光的肩,看着那女人问道:“怎么样,带劲吧。”
周流光又咬上一根烟,边低头打火边笑说:“江绥艳福不浅。”
说完,他在烟雾缭绕间抬起头。
女人正好转过脸来。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去,心脏却率先被猛地一击。
他不敢确定,眼睫颤了颤,再看一眼,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这一刻,旁边的人全都模糊了,音乐声也消失了,他隔着一片荒芜下来的热闹,凝望着她。
音乐换了,江绥和她一起走出舞池。
江绥喊了他一声:“周流光。”
她晃然抬头,与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对视上。
他指尖的香烟还在燃烧,青雾一片,就像一层纱,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
他深深盯着她,想把她看得清楚一点。
她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好像不认识他。
旁边的人给他介绍她的名字,又说了许多有的没的,但除了“夏薰”两个字外,剩下的话他全都没听见,注意力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一点。
她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抬了抬下巴,无辜的问:“你看我干嘛?”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看过来,尤其是江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笑说:“怎么啊流光,我女票比你女票靓,你嫉妒的眼都直了?”
江绥口中提到的“女票”,不过是一个无聊的误会——那年黄芷宁来找学校找他玩,无意间被夏之杰遇见了,夏之杰说“流光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个女人看来是名草有主守身如玉啊”,他不想一点点解释,觉得麻烦,就默认了夏之杰的话。
何况,他这些年本来就为一个人在守着身也守着心。
他抬眼看了看她。
哪怕是听到他有“女朋友”,她还是一脸不在乎,语气如常问他:“看够了吗。”
她上挑的眼线带有几分野性的魅惑,眉眼之间却满是拒人千里的轻蔑。
似乎把他当成了那些一见到美女就精虫上脑的猥琐男。
对他很不满,很看不起。
他终于,终于确定。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而现在的她,真的不再爱他了。
可是怎么办。
他控制不住,那颗早已死去的心正以疯狂的速度一点点复苏。
她不再是少女时代的她了。
可是在爱她这回事上,他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第42章 再遇
经历了那么多, 周流光以为自己早已成为一个泰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的人。
可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却重于泰山。
这晚抽了多少烟,喝了多少酒, 他都不记得了。
他受够了她和江绥紧挨着, 她的裙摆就压在江绥的大腿下面;
受够了她眼睛弯成月牙对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笑, 还喂葡萄给江绥吃;
更受够了她为了少喝一口酒,甚至主动叫江绥“哥哥”,说“哥哥你替我喝”的样子……
要知道当初为了从她口中听到一声“哥哥”,他废了多大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