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和草莓——周晚欲【完结】
时间:2023-08-11 14:33:42

  夏薰看了眼周流光。
  周流光没任何表示,低头夹咸菜,就着清淡的热粥,吃的津津有味。
  夏薰莫名在心里笑了一下,面上却没表露,随意安慰道:“别找了爷爷,还是先吃饭吧。”
  魏爷爷点头说“好”,又问:“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又给爷爷送好吃的了?”
  平时夏薰去魏爷爷家都是奶奶让她送东西过去,或是新鲜的茄子,或是刚摘的桃子,或是一碗鱼汤……邻里邻居免不了要互相分享。
  可这次不是。
  夏薰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您不说我差点忘了。”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顶灰黑色的鸭舌帽,走向周流光,伸出手:“你的帽子。”
  周流光筷子停了,抬眼,先看了眼她手上的帽子,才看她。
  他说:“不要了。”
  她说:“洗干净了,和新的一样。”
  魏爷爷插话进来:“你的帽子怎么在小薰那?”
  “他不小心掉了,我捡到的。”魏爷爷问的是周流光,可解释的人却是夏薰。
  “哦,这样啊。”魏爷爷把帽子接过来,看了看又说,“那流光你得谢谢小薰。”
  夏薰抿了抿唇,说:“不用了,我回去了爷爷。”
  魏爷爷热情,忙说:“刚来就走啊,进屋坐会儿吧。”说着说着他想起什么,“流光屋里有冰箱,让他给你拿瓶饮料喝吧。”
  “不用了,我……”
  夏薰的客套话生生断在嘴里,因为周流光突然站了起来。
  凳子“嘭”地一声摔在地上,他恍若未觉,转身往屋里走。
  她愣了愣。
  只听他喊:“把帽子也拿过来。”
  她反应了一秒,才从爷爷手里拿过帽子,冲爷爷一笑忙随他进了屋。
  关上客厅纱门之前,她还听爷爷在身后笑叹:“这孩子什么臭脾气。”
  很快又说:“诶?!我鱼缸呢……”
  夏薰扭头,只见爷爷又去找鱼缸了,不由扬扬嘴角。
  转过头,只见周流光在楼梯上睨她。
  她被抓包一样,忙把嘴角变平,拘谨的望向他。
  他很快又抬脚上楼,她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这是夏薰第一次上魏爷爷家的二楼,也是她第一次进男孩子卧室。
  周流光的房间和从她那边的窗台上看很不一样。
  之前她只能看到他的书桌还有衣柜的三分之一,现在她看到他书桌上的烟盒、打火机、喝了一半的可乐和一个地球仪样子的灯。
  他的屋子放眼望去基本都是黑白色调的,地板是黑色,墙是白色,被单是黑色,床是白色,墙角的单人沙发是黑色,床头的冰箱是白色。
  原来魏爷爷口中的“流光的冰箱”是迷你款的,还没有周流光腿长,他走过去弯腰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RIO扔给她:“只剩这个。”
  她两只手一块去接,才把这罐冰冰凉的饮料接住。
  易拉罐上写着“RIO微醺·白桃白兰地风味”,她知道这个牌子,也知道它是鸡尾酒,尽管度数只有三度。
  所以她只握在手里,却没有喝。
  他把冰箱门关上,兀自坐到床上,捞起手机看。
  夏薰被晾在一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才说:“那我走了。”
  他抬眼,默了一默,说:“把帽子拿过来我看看。”
  她愣了愣,但手上动作却机灵,很快把帽子给他。
  他微微抬手接过了帽子,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还残留一丝洗衣服的香味。
  “薰衣草味的?”他问。
  她又怔了一秒,才说:“嗯。”
  他胸腔颤出一丝笑,也说了句:“嗯。”
  她没懂他什么意思,薰衣草味怎么了,满大街都是这个味道的洗衣服。
  “垃圾堆捡的东西用来装花,我嫌味大。”他很快又扯开话题,把帽子随手一丢,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她就得仰脸看他。
  她知道他在解释“鱼缸”这件事,但他完全不用解释,无论他为什么这么做,她都会给他说:“谢谢。”
  这两个字让周流光顿了顿。
  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了,便指了指门,说:“那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视线一偏,看到他椅子上刚才被她忽略了的红绸带。
  她微惊:“这个……”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一乱,蓦地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一瞬间的黑暗,让夏薰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捂得很紧,一点儿指缝都没给她留,她能闻到他指尖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刚才站在她左边,捂她眼睛的时候自然是把她往左带了一下,她退了两步,后背就这么靠上了他的胸口,他身上的温和热贴着皮肤传过来。
  她不敢去拨他的手,肩膀却下意识蜷缩到一起,害怕的问:“怎么了呀。”
  好一个“呀”。
  长那么大,还没听过这么……难以形容的颤音。
  又娇又怯,还带一丝丝哭腔。
  周流光冷不丁被她叫的浑身发麻,紧接着就把她丢开了。
  她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睁开眼。
  他有点烦躁,再开口也是撵她走:“进别人房间乱瞥很不礼貌,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半懵状态。
  他替她开了门:“走吧。”
  她明显还是懵的,却不忘对他说:“再见。”
  他目送她下了楼。
  本来看出她的小九九,想来个请君入瓮见招拆招,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今天穿白色上面印浅红色小花花的T恤,白色的刚刚遮住大腿的运动短裤,米白色的洞洞鞋,每一件衣服都洗到褪色,无处可藏的清贫朴素。
  这种人,沾上一点点的,哪怕千分之一欲,都是特效春.药。
  他被她偷袭两次了。
  算他倒霉。
第11章 点烟
  很快又要去学校了。
  自从上了中学,总感觉每次周末都像没放过假似的。
  夏薰回到教室才发现鱼缸里的那两朵月季花,已经开始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花开到这个时候才最美,九荣一枯,有种在轰轰烈烈里走向衰败的美。
  所以她给花换了水,却没有把花换掉。
  有那两朵花陪伴的日子,夏薰的生活过得都还算平静。
  又过了一周,花彻底枯萎了,而这天晚上去车棚推车的时候,夏薰发现她的车轮被人扎了。
  始作俑者压根就没走,五六个人靠着墙,抽着烟,明显在等她。
  夏薰知道自己走不了,所以连挣扎都没有挣扎,她站在自行车旁,看向他们之中为首的那个人,似乎在等待对方“发落”。
  季天涯抽完了一根烟,才朝夏薰走过去。
  “自行车坏了?”他一靠近,烟味就笼罩了下来。
  夏薰很老实的答:“嗯。”
  季天涯说:“我记得你家挺远吧,在镇子上?”
  夏薰又说:“嗯。”
  这会儿周流光不在眼前,她孤立无援,只能低眉顺眼。
  季天涯笑:“那我送你回家吧?小女孩,长那么漂亮,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很容易招流氓的。”
  “……”夏薰这次没有张口。
  季天涯忽然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夏薰的脸,夏薰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变得阴鸷了几分:“给你捋捋碎头发,不行吗。”
  夏薰忙抬手把碎发掖到耳后,强装镇定的与他对视:“我自己来就好。”
  季天涯这个人面相上就不善,他明明穿着校服,留着板板正正的寸头,却没有半点好学生的气质。
  他每次看她,她都觉得心里寒浸浸的。
  季天涯定定看了她两秒,一笑,忽然薅住她的头发,她疼的闭上了眼,他凑近她恶狠狠威胁:“非得这样,你那金贵的头发才能碰是吧。”
  夏薰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要被揪起来了,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季天涯问:“知道错了吗?”
  夏薰别无他法,只能不断点头。
  看她这样,季天涯才舒坦了一点,把她放开,咬上一根烟,又把打火机丢给她:“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夏薰颤颤巍巍接过打火机,她的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后面墙根,季天涯的兄弟们都在往这边看,有人掏出了手机,在记录这一刻。
  夏薰心里难受,一呼一吸之间,眼泪又抖落三两颗。
  她手上也没有力气了,一只手根本摁不开打火机,两只手一起才勉强打上火,她伸手把火给季天涯递过去,火苗照亮了她孱弱的泪珠。
  季天涯恍惚了一下,切切实实被她美到了。
  脆弱的,蹂.躏的,任人采撷的美。
  他顿了一下,才倾了倾身子,把烟凑到那簇火苗上。
  她很快把打火机熄灭。
  他抽了一口烟,还没来得及吐烟气,便拿掉了香烟,另一只手忽然勾住夏薰的后脑勺,俯身要吻上去。
  只差一指之隔就要碰上的时候,有人把夏薰往后一拉,带到了身后。
  光来了。
  夏薰先闻到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檀香气味,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
  劫后余生,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往外冒。
  她不愿这样的自己被人看到,不自觉往他后面缩,他是那么高那么结实,完全能挡住一切危险。
  “来了?”周流光这么问季天涯。
  季天涯迟缓地把那个烟圈吐了出来。
  他的好事被打断,却没有露出不快,只笑:“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喽。”
  “好,有空一起打球。”周流光淡淡说。
  季天涯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也都围了过来。
  周流光不为所动,转身看了眼还在啜泣的夏薰,说:“走吧。”
  夏薰讶异的抬起眼。
  这就走了?
  可以走吗?
  她小心翼翼又看了眼季天涯。
  季天涯面色阴沉,明显在忍耐,却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她这才放心,随周流光走出车棚。
  “我还以为有好戏看呢,失望啊失望……”
  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黑暗处传出来,季天涯没转头,就知道是殷乌茜。
  季天涯骂了声:“要么滚出来,要么滚出去。”
  静了两秒,殷乌茜和曲小宁一起从角落里走出来。
  殷乌茜扎着高马尾,校服裤脚有一只卷了起来,校服上衣则被她在腰间系了个扣,露出芊芊细腰。
  曲小宁顶着时下早已不流行的厚厚的齐刘海,一看就是刚理过发,刘海没遮住眉毛,一字眉不伦不类,整个人散发又美又土的气质。
  “我发现人都得靠衬托啊。”季天涯扫了两眼面前的女孩们,一笑,“你站夏薰面前就是一风俗女,站她跟前就是女明星。”
  殷乌茜和曲小宁都变了变脸。
  但只有殷乌茜敢回两句什么:“少对我们评头论足了,你站阿布旁边是大哥,站周流光面前不还是马仔。”
  季天涯的笑凝滞在嘴角,目光变得死沉,黑的深不见底。
  这是他发火的征兆。
  殷乌茜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便收住了笑,明显害怕了。
  还好阿布出来说话:“哥,咱就让姓周的这么走了?”
  “操他妈的,问问问,有能耐你现在把他给老子拎过来!没能耐就他妈闭嘴!”季天涯突然暴躁。
  在场的人都顿时通通噤声。
  季天涯看了眼周流光和夏薰离开的身影,只觉得脑袋要炸了。
  那天他和周流光打完那场架之后,他本想当晚就叫人去报复,谁知他那很久没现身的老爸突然给他打电话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说什么,听阿布说你和人打架了?你小子知不知道你动了不能动的人。
  他问,呦,他什么来头。
  他那平时凶神恶煞的老爸当即哼了一声,说:“那人有个叔叔,黑白两道通吃,从他来这第一天就给我们打过招呼了。”
  季天涯沉默了。
  老爸又说:“我警告你小子啊,不要背着我去惹他,你爹我在这片儿混的开不是因为我骨头够硬,而是因为我肚量够大,低头又不是断头,低几次头影响不了什么。”
  季天涯更沉默了。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老爸是这一片响当当的人物,连警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他身为老大的儿子,自然是任性而恣意的长大,并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滋味。
  他抬头看看天,流云县的天,统共就那么一小片。
  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人,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但其实天外从来都有天。
  但他怎么能甘心呢。
  ……
  夏薰跟周流光走出了学校,周流光从手机里打了辆车,这边落后,很久才有人接单。
  接单的车离这边足有五公里,开过来也要好久。
  就是趁这个时间,周流光第一次问夏薰:“和他怎么回事,说说吧。”
  夏薰没想到周流光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一直觉得,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她擦了擦挂在下巴上的眼泪,深深呼了口气,回忆到从前,总会感觉痛苦和无力,即便她以为她早已平静了。
  她该从哪里开始说?
  高二寒假的那次班级聚会,她出去上厕所,在走廊上毛衣不小心和季天涯的戒指勾上,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从那天以后,季天涯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身边,包括送早饭和各种零食,在班门口等她还要送她回家……
  季天涯存的什么心思,所有人都知道,夏薰也知道。
  他的世界喧嚣而危险,充斥着与未成年世界格格不入的堕落与沉沦,感觉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她不敢和他扯上关系,于是果断拒绝了他。
  刚开始季天涯以为她在欲擒故纵,对她穷追不舍。
  有一次上体育课,她下楼的时候忽然被一群男的大叫“嫂子”,惹得周围的人都八卦的往她身上看,她受不了了,回了句“我不是你们嫂子,不要乱叫”。
  季天涯生气了,让她把话再说一遍。
  她当时在气头上,便回“我和你不可能,你不要缠着我了”。
  后来夏薰无数次想,她是不是不该那么冲动?
  人在认为自己正确的时候,总会想当然的坚持自我,但是却常常忘记,比起做对的事,人似乎更应该做看起来对的事。
  如果她当时玲珑心一点,迂回的告诉季天涯“我们可以交往,但不能越线,因为我现在还在念书,等毕业了我再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能暂时缓解一些尖锐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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