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父皇光承帝。
萧瑜被这个眼神激怒了,朗声道:“怎么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欲娶靖安侯之女为妻,若是说你无心于皇位,靖安侯没有结党营私借机排除异己,谁又能信!说起来想要谋权篡位的人,是你吧?”
萧瑜逼近几步,“七弟莫不是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便开始胡乱攀咬起我来?”
闻言,萧珩却幽幽叹了口气。
萧瑜说得没错,事到如今若说自己无心皇位,又有谁能信?
所以,利用他对抗萧瑜,将他推上皇位也是许明舒计划中的一环对吗?
从头到尾,他只是她保护家人,保护邓砚尘的棋子。
离得近了萧瑜逐渐发现了端疑,萧珩似是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却显得有些空洞无神。
像是盯着他,可眼神却透过他的身体望向远处。
猛然间一个猜想在他脑海中生出,萧珩可能又变成了一个瞎子。
他记得萧珩跟在太子身边那一年受了重伤,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眼睛不能视物。
他曾经还因此为难过,嘲讽过萧珩,宫里宫外处处设绊子,更是让萧珩在秋猎上颜面尽失,失手伤了宫人被罚廷杖。
萧瑜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萧珩再次变成瞎子这件事让他分外开心,他突然不想这般轻而易举地要萧珩的性命。
他想看着在自己登基为帝后,萧珩这个残废困在宫里如同畜生一般苟延残喘。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经出现,便叫萧瑜周身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他侧首看向守在萧珩身边的锦衣卫和尚在恢复体力的邓砚尘,挥手吩咐道:“动手,除了萧珩不留活口。”
话音刚落,锦衣卫在邓砚尘的带领下横刀挡在了院前。
两方对峙之中,萧瑜的目光落到面色苍白的邓砚尘身上。
他还是头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人,从前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可惜邓砚尘一个罪臣之子萧瑜并不放在心里。
后来有意无意地关注起邓砚尘这个人,也是因为他妹妹成佳公主的缘故。
成佳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认准一个人便一片痴心任旁人劝说也无济于事。
若不是因为这个邓砚尘,成佳应当一早就在他们母妃的操持下嫁给京城某位青年才俊,离皇宫近,可时常回到刘贵妃身边尽孝。
而不是蹉跎至今,最后在外祖父倒台后落得个将前往邻国和亲的下场。
他虽平素一直觉得成佳蠢笨,眼光差,没品味。
可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身陷泥潭,背井离乡去过那种非人的生活。
思及至此,萧瑜看向邓砚尘的目光寒了几分。
“邓将军,”
萧瑜目不斜视道:“听闻邓将军是孤儿,被黎瑄和靖安侯关照才有今日。邓将军为靖安侯效忠,一片赤诚之心当真叫人佩服。只是我有一事想不通,恩情在邓将军眼中竟这般重要,叫你连夺妻之仇都不顾了吗?”
萧瑜抬手指向萧珩道:“我没记错的话,若不是皇帝横插一脚欲将这个人和靖安侯府强行绑在一起,你此时应当早已经揽美人入怀,同许家姑娘双宿双飞了吧?”
邓砚尘粲然一笑,“四皇子挑拨离间的方式当真是如七殿下所言,多年来毫无长进。”
他本意是想效仿萧珩气一气萧瑜,没成想这个人竟然当真是这般容易被激怒。
萧瑜眼里压抑着火光,双手紧紧握成拳,此时此刻已然不愿再同他们多费口舌。
萧瑜侧首看向霍铭,二人仅一个对视后,霍铭当即心领神会拔刀而出,身后的禁卫军更是冲上前同锦衣卫厮杀起来,顷刻间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邓砚尘深知他不是霍铭的对手,绣春刀在他手中同霍铭相比使用的太过于笨拙了些。
眼见刀锋袭来避无可避,邓砚尘正欲抬起手臂挡在喉间,一道箭矢划破寒风笔直地射向萧瑜。
霍铭当即心口一惊,急忙转身徒手去接箭,挡在萧瑜面前。
仓促间邓砚尘发觉了反击的好机会,足尖点地,借力纵身一跃绣春刀越过霍铭准备防守位置,倾斜了半分插入霍铭腰腹之中。
顷刻,血流如注。
霍铭有些诧异地看向没入腹部的绣春刀,那一刀挥舞的方式分明是他方才对付邓砚尘时所用的招式,现如今邓砚尘分毫不差地还给了他。
怪不得玄甲军中一直称赞他为练武奇才,邓砚尘学习新事物的速度极快,并且能巧妙加以致用。
分明方才一交手时他便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连绣春刀基本的招式都不知道,只会横冲直撞,挥舞间甚至有几分耍枪的韵味。
可交手不过两次,邓砚尘便将他的绝技铭记于心,虽尚且拙劣,但足以让人心惊。
霍铭将腹部的绣春刀拔出,剧痛使得他身形晃动了几下。
此时目睹了这一幕的萧瑜当即变了脸,霍铭受伤形势对他来说大为不利。
他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萧珩,同萧珩那双空洞的眼神对视,看见那双眼睛中逐渐扬起一丝嘲讽。
萧珩收了手中的霸王弓,一字一句道:“从前你就该知道,论起弓马来你永远都比不上我。”
双眼不能视物困在无边黑暗中的那些年,连行走都吃力的日子,萧珩咬着牙摸索着弓箭倔犟地朝靶子上射过去。
就当是在练习蒙眼射箭,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无用的废人。
萧瑜怒从心生,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速战速决解决了萧珩和邓砚尘这块顽石。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还怕群狼,他不信身后这么多禁卫军还杀不了一个邓砚尘。
他后退几步,朝身后的禁卫军发号施令之时,一位禁军皱眉迎上前道:“殿下,院外的禁军已经所剩无几了......”
萧瑜猛地转身,朝门外看过去,随即惊恐道:“怎么回事?人呢?都去哪儿了?”
禁卫军将士满面愁容道:“属下也不知道,同其他队伍失去了联系,一直没得到他们的消息......”
来不及了,
再拖延下去天便要亮了,届时文武百官上朝极为容易走露消息。
萧瑜将手里的兵符塞进禁卫军将士手中,急切道:“拿着这个,去禁军大院调遣我的私兵进宫,立刻!”
话音未落,远处宫道上慌里慌张地跑来一道身影。
来人举着火把,临到门前甚至还摔了一跤。
萧瑜心烦意乱,不满道:“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自雪地里爬起身,拱手朝萧瑜行礼,磕磕绊绊道:“四殿下,大事不好了!靖安侯返京了!”
第115章 结局(下)
闻言, 萧瑜面上闪过一丝惊恐。
侧首朝身后层层宫阙望过去,不过一刻他便意识到问题不对。
此时丑时刚过,京城城门关闭, 靖安侯怎会突然返京。
他上前几步俯身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 咬牙道:“哪里来的什么靖安侯,你是谁派来的人在这里危言耸听!”
小禁卫军瑟瑟发抖道:“四殿下, 千真万确当真是靖安侯回来了!属下站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 城门外的大军军旗上就是写着玄甲军三个字!”
萧瑜攥紧的手隐隐发着抖,神色慌乱, “靖安侯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返京......不对,这不可能的!”
“京城城门寅时一刻才开,靖安侯回来也是无用, 他根本进不了皇宫!”
离寅时尚有很长一段时间, 只要他将所有的事了结, 明日朝阳再次升起之时,已然尘埃落定,即便靖安侯有有通天本事也无济于事。
他像是在说给旁人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邓砚尘收回刀刃, 直起身道:“侯爷进不了京城, 四殿下的私兵也未必入得了皇宫。”
萧瑜侧首看他, “你什么意思?”
邓砚尘累极了, 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血珠, 缓缓道:“四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奉命前来接应的禁卫军怎么迟迟未到呢?”
话音刚落, 萧瑜怒意渐生, “是你干的?”
邓砚尘笑笑,“四殿下抬举,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外面的禁卫军现在,已经尽数弃甲倒戈。同样既然禁卫军未能前来接应,殿下的私兵也入不了京城。”
“少故弄玄虚了!”萧瑜拂袖道:“时至今日京城还有哪家愿意涉足泥潭,违背圣意去帮靖安侯府。靖安侯和神威将军杜鸿飞不在京,怀化将军黎瑄身受重伤再也没办法骑马领兵,你们如今在京城根本处于孤立无援之地!”
“江山代有才人出,四殿下不能只拿十年前来预测现在。”
绣春刀被邓砚尘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从小到大,玄甲军中指点我练功最多的人,不是侯爷,也不是黎将军,而是侯爷身边的一等亲卫长青。”
看着萧瑜面上逐渐破裂的神情,邓砚尘继续道:“拖四殿下的福,北境一战长青兄身受重伤被提前送回京城养伤,如今几乎痊愈,有他在刚好可以应付四殿下藏在宫门禁卫军大院的那群私兵。”
“不可能!”萧瑜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骇人,
“这不可能!”
苦心经营的一切,眼看离成功只差一步,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被毁了。
可他心中的慌乱却越积越多,无论是禁卫军和私兵都迟迟没有动静,倘若今日他败在了这里,京城城门一开靖安侯进来,他便什么都完了!
萧瑜已然到了强弩之末,他侧首看向身边捂着伤口拒接喘息着的霍铭。
“还能坚持吗?”
霍铭抬眼看了看站在石阶上的两人,目光满是寒意。
“尚能一拼!”
一阵轻笑声传入二人耳中,抬眼时萧瑜见邓砚尘嘴角上还挂着笑意。
“四殿下,你再挣扎也是无用了,皇帝一早就立下诏书只等年关一过,立七皇子殿下为储君。”
萧瑜怒目道:“你胡说八道!这是你们杜撰的消息,休想骗我!”
邓砚尘的确是在撒谎,只不过这句话不是说给萧瑜听得,而是想让萧瑜身后的一众禁卫军有所怀疑,四皇子是因为知道了皇帝立七皇子为储君一事才意图谋反,弑父夺权。
正如他所想象的那边,话已一出口,禁卫军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
萧瑜意识到了身后的躁动,忙安抚道:“他们说得都是假的!圣心如何企容你们随意揣测!”
“圣心究竟如何,重要吗?”
沉默许久的萧珩突然开口,空洞的目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幽深。
方才他所说的那句话,圣心如何不重要如今萧珩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青史由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此番若是输了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谁在意。
胸腔间一阵气血翻滚,萧瑜强忍住喉咙间的恶心感,抬眼时看见萧珩手中的弓箭缓缓抬起,对准了自己。
“你想干什么!萧珩!我可是你兄......”
一阵寒风割破寂静的夜,萧瑜心口一窒,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愣了许久方才微微转头,萧珩射出的那一箭笔直地插在身边的霍铭心口中。
人只挣扎了几下,便断了气。
统领已死,身后的一众禁卫军纷纷弃刀投降。
萧珩微微抬首,声音冷峻,吩咐道,“留着活口,交宗人府处理。”
上一世他虽斗赢了萧瑜,却也落得个手足相残,性情残暴的名声。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他要让天下人清清楚楚地看着,弑父杀君,意图谋反的人是四皇子萧瑜。
还有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罪名,总要有人来背才是。
......
养心殿前寂静无声,纷纷扬扬的雪花将地面上的血迹覆盖。
一双淡蓝色的绣花鞋缓慢地走进养心门,来人行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像是怕被地上的血腥污秽弄脏了鞋子衣裙。
殿内没有掌灯,大门被轻轻推开时,手间一片黏腻。
借着手中灯笼的光亮,看见指尖沾染了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到底还是弄脏了......
房间内残余的蜡烛被依次点燃,隐约间可以看清床榻上笔直地躺着一个身穿龙袍的人。
殿内静地落针可闻,靠近几步时床榻上的人却无半点呼吸声。
寂静中,来人长叹了一口气。
“别装了,陛下。”
话音落下许久后,床榻上的人眼睫微微颤抖,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片昏暗中,借着烛火摇曳的光,光承帝看清了眼前人。
是那个让他爱慕了半辈子,却拿她无可奈何的宸贵妃,许昱晴。
柔情仅仅存在了一瞬,立即被心中的疑惑所取代。
光承帝微微皱眉,气若游丝道:“你怎么在这儿?”
“臣妾听闻,陛下年幼时在宫中处境艰辛。曾被人捂住口鼻加害,闭气假死方才侥幸逃过一命......”
宸贵妃目光下移,同床榻上的光承帝对视。
“臣妾怕陛下没死,特意过来再送陛下一程。又怕陛下死的太容易了,叫臣妾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