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阳光捂着被踢的小腿,疼得龇牙咧嘴,“错了错了,我错了哥,您继续。”
陈彻面无表情收回脚,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却又闭上。
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沉默一会儿,他放下筷子,把餐盘推到旁边,两手交叠相扣放在桌上,坐姿变得端正,表情也认真严肃,“我长得很吓人?”
自我怀疑意味很重的反问。
“她害怕你?”简阳光这会儿脑子突然好使,竟一秒就猜出来。
陈彻没说话,当是默认。
“嘶……”简阳光摸着下巴,卖关子似地问,“这个问题,怎么说呢,你想听我说实话,还是想听我说假话?”
“有屁快放,”陈彻没耐心陪他耗,“我不想听你讲废话。”
简阳光丝滑地点头:“你确实挺吓人。”
陈彻沉默,眉心拧起,薄唇紧紧抿着,不悦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更加不好招惹。
简阳光解释说:“但不是你的长相吓人,是因为你的气质,气质你懂吗?”
论长相,陈彻毫无疑问是优越的,随便走在路上,不会有人不认为他是帅哥。要不然,他在学校的人气也不会这么高。
问题就在于,气质。
同样是穿着校服,有人一看就是上课绝不开小差的乖乖仔,比如涂然,有人一看就是经常逃课打架的大哥大,比如陈彻。
都说性格决定气质。
这几年,陈彻的性格变化挺大,从小时候没心没肺的开朗,变成挺高冷一人,没以前那么爱笑,动不动就皱眉抿唇,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以涂然那容易受惊的兔子性格,不怕他才怪。
相比之下,他的双胞胎弟弟陈融,可能因为身体的病弱,气场就比他柔和很多。虽然骨子里是个又欠又疯的狗比,但起码人外表看上去是个惹人怜爱的乖仔。
思及此,简阳光想了想,出主意说:“你得多笑,就算不想暴露粉丝身份,也不至于天天对她板着一副脸。”
“是吗?”陈彻半信半疑。
“听我的,准没错。”简阳光胸有成竹,又说,“还可以试试戴眼镜,挡挡你那阴森森的眼神,回头我把我那眼镜借你试试。”
说做就做,中午吃完饭回教室,简阳光就从他囤货无数的四次元桌肚里,翻出他用来耍帅的平光眼镜,半框架式的眼镜,戴起来斯斯文文。
也是当天下午,涂然感觉自己一直被身后的两道目光追随着。
她神经再大条,被盯了两节课,也觉坐如针毡,僵硬着身体,不敢回头。
此刻,座位最后排,两个少年压低声音咬耳朵。
简阳光计划着,在涂然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让陈彻对她友好地笑一个。
但等了两节课,这姑娘跟他们杠上似的,看左看右看前就是不看后。
简阳光着急地说:“这都两节课了,她怎么都不往咱这边看一眼呢?”
陈彻就知道这人不靠谱,面无表情说:“你问我,我问谁?”
“这样下去不行,”简阳光把眼镜塞他手里,说,“你得主动出击,去跟她找话题聊两句,记得要微笑。”
正好是课间,也正好涂然的同桌祝佳唯离开座位,这是个去搭话的好时机。
陈彻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戴上眼镜起身。
人是站起来了,但他还没想好找什么话题,以及,怎么自然微笑。
与此同时,涂然实在受不了黏着在她身上的视线,想趁着课间,去教室外透透气。
然而,刚站起来要走时,视野里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强势堵住她唯一的路。
入眼就是他冒着尖儿的喉结,像颗棱角锋利的石子,强势闯进她的视野。
涂然心惊肉跳地抬头,视线缓缓上移,冷不防被镜片的反光晃了下眼。
还没回过神,就看见面容冷淡的少年,居高临下睨着她,僵硬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绝对算不上友好的微笑:“你,要去哪?”
涂然:“……”
我,哪也不敢去。
第14章 谢谢谢
有一瞬间,涂然感觉对方是要把她的小命都给带走。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车载娃娃似地一个劲摇头:“我、我哪也不去了。”
陈彻却懵了,无意义地哦了两声,转过头,茫然望向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早就笑喷,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陈彻脸一黑,摘下眼镜走过去,揪着他衣领,把他拽出教室。
他一离开,涂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刚巧祝佳唯从教室外接完水回来,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问:“怎么了?”
涂然也没懂陈彻刚刚拦着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种被恐吓了的感觉。”
祝佳唯:“谁恐吓你?”
涂然看着她,没回答,只有些委屈地扁着嘴。
祝佳唯却秒猜出来,“陈彻?”
她和陈彻交集不多,准确来说,她和智明的所有人都没什么交集,但也听说过陈彻初中的打架经历。
她并不以过往去判断人,这会儿却也皱起眉。
“我去给你讨个说法。”祝佳唯说着就起身。
涂然连忙拉住她:“别,我还想跟他好好相处呢。”
祝佳唯没想到她这会儿竟然还帮着陈彻,有些不悦地说:“好好相处的前提是关系平等,如果你一味放低姿态去迎合对方,这段关系对你有什么益处?”
涂然怔了怔,面露茫然:“我一直在放低姿态吗?”
祝佳唯说不上是惊讶还是震惊:“你连这点都没意识到?”
涂然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我只是想和他交朋友。”
如果能消除隔阂,好好相处,前期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她是这么想的。
可这样做,是在放低姿态迎合别人吗?
涂然陷入迷茫。
另一边,教室外的走廊。
陈彻把简阳光拽到外面,手松开他的前襟,长腿一抬,往狗头军师的小腿上一踹,也还是不解气:“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简阳光差点跪地上,捂着小腿有苦难言:“大哥,是我的主意烂吗?是你搭讪的技巧和笑容太烂了!”
陈彻冷冷瞥他一眼。
简阳光瞬间认怂,换了个说法:“你平时跟我聊天,不是笑得挺好的,怎么面对你小偶像,就笑成那样?”
陈彻没搭理他,后背倚上围墙,仰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笑得很吓人?”
简阳光想了想,打着比方贴切形容:“其实也还好,也就是陈融搂着你女朋友说这是你弟妹的这种feel。”
陈彻:“……”
简阳光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慢慢来吧,你就是粉丝包袱太重,在她面前太紧绷,试试别把她当你小偶像,就当成普通……”
陈彻十分严谨地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认真,完全不开玩笑:“普通这个词是对她的侮辱。”
简阳光:“……”
简阳光到底还是改口:“你就先忘记她的小偶像身份,把她当成你……优秀的妹妹,该对她关照对她关照,该对她笑就笑,自然点。”
“她都吓成那样,还对她笑?”
陈彻试着扯下唇角,不到半秒就放弃,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上一次这么费心,还是养月季。
因为涂然在微博上说喜欢果汁阳台那个品种的月季花,于是他马上养了一盆。
陈彻从小到大就没养活过什么东西,为了养好这盆月季,可谓是费神费力。
月季在夏天需要早晚各浇一次水,早上那水还要在太阳出来前,放假雷打不动不会早起的人,定十个闹钟也要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去浇花。
月季难养,喜欢月季的小偶像更难相处。
生活不易,陈彻叹气。
生活不易,涂然也叹气。
虽然没再和祝佳唯继续这个话题,但她还在思索祝佳唯的话。
她真的一直在放低姿态去迎合别人吗?
涂然想起以前和曲幼怡相处,假期去哪玩、吃什么、做什么,基本上都是曲幼怡做决定,她附和。
虽然有时候也想要有自己的主意,但基本上到最后还是听曲幼怡的,曲幼怡说这样更好,她也就听了。
会觉得委屈吗?稍微有一点吧。但曲幼怡开心,她也就很开心,于是那点委屈,就变得不再重要。
这是在放低姿态迎合吗?
直到晚修结束,涂然也没能想明白。
早上是和陈彻打车过来,第二节 晚修下课,他们要坐公交车回家。
星星没什么规律地散布着,天空是接近黑的深蓝。
从教学楼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并不算安静,走读生结伴往校外走,三三两两,聊着天说着笑。
涂然背着书包,双手抓着肩带,垂头丧气走在前面。
陈彻跟在她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视线落在她的背影。
她脑袋微微垂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步伐不像往常轻快。
她的烦心事,十有八|九是因为他——被他吓的。
陈彻抿了抿唇,有些挫败地停下脚步,抄在兜里的手拎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你车骑过来没?人都要走了,你还在车棚数蚂蚁呢?]
简阳光秒回:[来了来了!]
没过一分钟,简阳光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驶过,停在涂然身侧。
“兔妹,”简阳光爽朗地喊住涂然,朝她扬了扬侧脸,“上来,我送你回去。”
冷不防被叫住,涂然茫然地抬起头,听他说完,又下意识回头,视线寻找要一起坐公交车回家的陈彻。
身后茫茫人群,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但她仍第一眼找见那道挺拔的身影。
陈彻不知何时落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手机上,没看她这边。
路上都是三两成行的学生,和同伴聊天说笑。
只有他,形单影只站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是海底孤独的火山岩,结伴的鱼群默契地绕开他所在的位置。
路灯冷淡地笼在少年清瘦的身上,像是彩色照片里唯一的黑白,与周遭的鲜活热闹格格不入。
涂然一瞬觉得他落寞极了,还是想跟他一块回去,又因为白日里的事有所顾虑。
简阳光似乎看出她的纠结,大咧咧地说:“甭管他,他又不是不知道路,来上车,我带你飙回去。”
事实上,就是陈彻发消息给他,让他把涂然送回家,说什么涂然既然怕他,肯定不愿意跟他一块坐公交车回去。
涂然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跟他道了声谢,这才坐上他车后座。
骑车回家的路上,简阳光觉得空气太安静,于是主动找话题,“兔妹,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音乐社,明年四月是咱在智明的最后一次社团节,有你加入,我们肯定嗨翻全场。”
智明鼓励学生多参加社团,不过高三还是会以学习为重,到了高三就视作自动退社,偶尔去玩可以,但不能参加社团节。
所以每年的社团节,是高一尝新鲜、高三凑热闹、高二最重视的事。
涂然知道她妈妈让她以高考为重,不愿意让她把时间花在学习以外的事上,婉拒道:“学习任务很重,我没时间再参加社团了。”
光是完成各科的作业,她都有些吃力,此外还要复习预习。
简阳光:“一周学六天就够了,连轴转七天,人都要学傻,而且咱也就晚修前和周末练练。”
涂然还是想婉拒,却又听他说:“阿彻也在社团呢,他肯定也希望跟你一起表演。”
涂然顿了顿,小声说:“可是他好像讨厌我……”
话音落下,骑车的少年突然一个急刹车。
涂然被惯性带着前倾,额头撞上他背着的书包上,书包里装着硬邦邦的课本,她吃痛闷哼了声。
简阳光停下车转过身,声音都拔高:“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讨厌你?”
涂然指了下左眼,“这只,”又指了下右眼,“和这只。”
简阳光:“……”
答得还挺严谨。
简阳光忍住吐槽的冲动,为好兄弟力证清白:“你指定误会了。”
涂然:“误会什么?”
“他怎么可能讨厌你,他可是你——”
简阳光差点脱口而出,后半句话又硬生生咽回去。
涂然见他说话说一半,揉着发红的额头,问:“他是我什么?”
简阳光生硬改口:“甭管是什么,反正他不可能讨厌你。”
“真的?”涂然面露惊喜,却又半信半疑,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不可能?”
简阳光一阵无奈,这姑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把话语的主动权扳回自己手里,反过来问她:“你怕他,是因为觉得他讨厌你?”
涂然点点头,又摇头。
简阳光:“这是什么意思?”
涂然严谨地解释:“我不是怕他,就是觉得他有时候对我有点冷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简阳光难得沉默。
沉默后,他一脸严肃道:“兔妹,答应我,今晚好好跟阿彻聊聊。”
涂然虚心请教:“怎么跟他聊?”
简阳光眼珠子咕噜一转,咧嘴一笑:“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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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近十点,路上格外安静,只剩虫鸣,树叶被路灯照成荧绿。
星星在天上眨眼,影子在地上沉默。
陈彻从公交车站下车,单肩挂着书包,插着兜往更安静的小区里走。
耳机里是那首涂然在上学路上哼过的英文歌,听过太多遍,已经耳熟能详。
一路走到住宅大楼外,橙黄的路灯下,本该早就上楼回家的女生,正高举着手机,对着天上的星星拍照。
似乎是有蚊子在叮她,她立刻腾出手,毫不留情地拍过去,巴掌拍在脸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头一次见打蚊子把自己打这么狠的,陈彻有些好笑,在她朝这边看过来时,又想起并不美妙的现实,刚要弯起的嘴角一瞬顿住。
他摘下耳机,朝她走过去,瞥见她脸上的忐忑,心里那点挫败感再一次发酵膨胀,但面上还是平平静静,“等在这做什么?”
“我有话问你,”涂然尽管紧张,但一点不废话,“简阳光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听到简阳光的名字,陈彻陡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这预感成真。
涂然忽然挪了一步,挡在他身前,拦住他回住宅大楼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