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满京城人人称奇的姻缘,霍清音却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就好像——好像这两人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她站着发呆,朋友推推她,“走吧,你该回家了。”
霍清音收回眼神,迈步离去,朋友向往道:“但比起风头,还是淑贵妃最盛。”
霍清音疑惑,“淑贵妃?!
“是呀,就是大将军许恒虞的妹妹,人家可......”
“她,还活着?”霍清音的声音陡然尖戾了几分,吓得朋友一哆嗦。
“你说什么呢!”
霍清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昨日洗衣裳,有些累着了,说话有些乱。”
“你还洗衣服呢!不怕伤着了手。”
朋友了然地摇摇头,“我是想说,这次选秀,依照你的容貌,定然比我入选的机会大。”
“说不得能和淑贵妃比比呢。”
朋友盼望了会儿宫里华贵的生活,继而又担心道,“我找人打听了,以前进宫的家里都至少是五品官,你说咱们要不要进宫啊,那么危险。”
霍清音忧愁道:“是啊。”
在她偶尔疲惫极时,闪过的回忆里,大将军妹妹似乎早就葬身火海,现在她分明好好的,难道真是她脑子出问题了?
霍清音跨进巷角昏暗的家门,皇宫水深火热,她摸着自己从小被人夸耀的脸蛋,若不能得宠,她能应付的过来吗?
若是不能,岂不是要孤苦地在皇宫熬上一辈子......
家门里头一个背后小娃娃的女子大声道,“快去,你弟弟饿了,给他喂饭去,喂完把锅碗洗了,另外隔壁芸娘子昨儿让你做的染膏做好了吗?,人急着要,你送去说不得能多得几个铜板。”
霍家一共八口人,霍清音是三女,爹爹是个夫子,家里做点卖酒的生意,年前县城的官老爷给了他们一大笔盘缠,让他们立刻上京,到了之后,才隐约知道是为了选秀的事。
她娘几句话把家里几个人指挥得团团转,“京城什么都贵,省着点花!”
霍清音:......我还是进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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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里,秦穗早早地就把一家人都叫了起来,陈忠和陈青云今日都告假,严阵以待安乐王的驾到。
一进门,陈忠就领头要跪下磕头,被萧沉晗一把拦住,“岳丈不必多礼。”
秦穗暗自开心,王爷竟叫他岳丈,真的丝毫不嫌弃他家地位低下,她连连邀请,“王爷请进,我备了好几种茶,不知道王爷爱喝哪些?”
萧沉晗看了眼桃桃,“牛乳茶。”
一个男人怎会爱喝这甜丝丝的东西,必然是将就这娇滴滴的女儿了!
秦穗横了眼姑娘,心里一点没生气,“好,就让她们上牛乳茶。”
知道王爷疼女儿,秦穗自然了许多,热络道:“王爷爱吃什么?我从前管着厨房,什么都涉猎些,你尽管说,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菜。”
桃桃牵着小七的手,冲他做口型,我说吧。
在马车上萧沉晗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结巴地承认了是怕秦穗不喜欢他,桃桃怪叫,秦穗怎么会不喜欢小七,她娘——也是颜控啊!
果然,秦穗越看越满意道,“长得真俊啊!”
他们身后,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爷对小姑子事事顺从宠溺的模样,哪有半点她臆想中嫁入皇室事事委屈求全,战战兢兢过日子的苦样。
她听着婆母说什么王爷都应好,又瞅见满马车的宝贝,心底里忽然动了丝念头。
下午,桃桃被秦穗的车碾过,带着小七迫不及待地离开,他们走后,王氏咳嗽着来告知,说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相处去看看郎中。
秦穗神色莫测地让她出去了。
半月后,王氏做了件让秦穗下巴都掉地上的事,她稳住心神,尽管家里两个男人都出门上朝了,但她还是单独把王氏叫到了自己房间里,张口就道:“跪下!”
王氏咽咽口水,强撑着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秦穗一拍桌子,“跪下!”
王氏不甘不愿地跪在地上,谁料秦穗接下来的话吓得她后背顿时散出一身冷汗。
“给自己妹夫纳妾!你竟也做得出来!”
王氏腿软地坐倒,母亲怎么会知道,她,她只把这事情告知了妹妹啊。
秦穗怒气冲冲:“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氏咬着牙,死不开口。
一开始,她只是想救救自己家,父亲被人排挤,丢了官位,这些于本来就是于王爷的小事,动动手指头就能成,自从知道王爷跟夫君交好后,她躲着陈青云悄悄拜托王爷身边的公公,王爷没犹豫就答应了,不仅让父亲重回官场,甚至还狠狠惩处了那一小帮贪污的恶人。
当时她也是感激小姑子,一家人有王爷的保驾护航,再不复当初那般艰难。
可是见过王爷对小姑子百依百顺的样子后,她心渐渐就打开始不平衡了,胆子也越来越大。
这夫君的妹妹怎么比得上自己的亲妹妹。
王爷连平民出身的桃桃都能爱惜,妹妹好歹是官宦家的姑娘,王爷若愿意纳妹妹为妾,那才能实实在在地拿些好处。
秦穗看王氏还是不服的样子,只觉得打听到的事让她都无言面对女儿,不禁怪起了介绍的媒婆。
当初陈青云娶亲就娶的特别急,那家姑娘在京城持家有道,她打听过确实也是个好的,因为她家落寞了,再拖着晚娶会儿只会在家里继续受苦,她那家徒四壁,窗户都漏风,住的很差了,所以秦穗十月定亲,正月就把人娶进来了。
“我是瞧你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家中落魄也与你无关,才让大哥儿娶你,没成想,你心眼竟歪成这般。”
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爷又不在乎家世,她妹妹那么懂事听话,“儿媳只是想着,她将来能出来给王爷做个婢女也好,难道就让我看着妹妹草草嫁给农夫吗!”
秦穗叹气,本来想这姑娘出嫁花销全从陈家走,平日偶尔对掏婆家补娘家也没审美,算全了她尊敬文人的心思,现在,想撬她女儿的墙角,没门!
“你进门两年肚子都没有动静,不如我先给大哥儿纳一房妾?”
秦娘子这话只是吓唬她,王氏虽还诞育生育子嗣,但她没心思看儿子房里的女人斗来斗去。
王氏吓得连连保证,绝不会再做。
只要她能死了心思,秦穗也不愿意闹大,没打算把事情告诉儿子丈夫,她威胁地看了眼王氏,眼中从前对她身世的怜惜也没有了。
王氏失魂落魄地回去,慢慢地从害怕中恢复,等晚上丈夫回来了,她忍不住地哭,知道丈夫为人古板老实,重情重义,开始诉苦道:“我也是怜惜妹妹,你说她才十四,就要草草被父亲嫁出去......”
陈青云没有攀附王爷的心,根本听不出王氏的话外之音,嗯了一声就睡了。
气得王氏牙痒痒,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打算明天去看看妹妹。
谁知第二日起,秦娘子就开口身子不适,要儿媳留侍在家,另外家里许多琐事也交给她了,不是特别重要,但都是磨练人的,这些事本来就该给她,但王氏想先怀个孩子,怕会累着,就托口身子不舒服,秦娘子便自己揽了去。
陈家只买了两个丫鬟,一个伺候老爷,一个伺候王氏,秦穗一直说自己身子骨还好,不需要丫鬟。
因此这回她若是装病不舒服,就得回屋躺着,只要好了,就得继续处理各种各样的杂事,再也没时间出门了。
第107章
“这么多啊?”桃桃翻着面前兰卿登记好的名册, 上面只是列了名字家世,却足足有有几十页的数目。
兰卿与有荣焉道:“这只是王爷王妃成婚那日送来的贺礼,这些日子陆续有人补了许多, 奴婢记在另外的册子上了。”
桃桃草草看了看,“从前怎么处理的还怎么处理呀。”
今儿皇上让萧沉晗进宫,兰卿见她有了空闲立刻钻床钻出来捧着厚厚的册子求她掌眼,那模样就像她不看,她能分分钟吐血给她看。
旁边被留下的柯公公讪讪道,“之前,之前王爷从没收过任何人的礼......”
这就是没有前例可循了。
桃桃手指在娟秀的名字上划过,“有什么比较急的吗?”
兰卿早有准备, 正等着呢,她循循道:“王妃, 旁的也就罢了, 只需要备下礼送去就成, 眼下唯有这几家需要您亲自去过目。”
“秦郡王府上的四夫人,她是太后的亲姑姑, 儿子在皇宫做侍卫, 一家人备受皇恩, 九月要办八十岁的寿辰, 钱侯爷家的嫡女下月也要成婚, 正巧的是, 两家人也沾亲,所以这回最好是两边都不落下,且回礼最好同样贵重。”
兰卿无比熟练, 把王府与外界的各种交际说得头头是道,桃桃开始还听得认真, 慢慢地关系越来越杂,她云里雾里地提问,“为什么孙府太夫人的宴席要避开穿绿色?”
兰卿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腌臜事说给王妃知道,“......孙府一直有传闻,说是他们家大少爷是夫人和自家表兄弟私通诞下的,这本是无稽之谈,可后面孙大少爷甚似其舅,孙太夫人便处处看大少爷不顺眼,更是在其十三岁时赶去了乡下。”
“可后头孙府落败,大少爷却一鸣惊人,与镇北伯将军一块被皇上亲封将军,赏赐是直接到的孙家,孙大少爷不肯回去,是孙夫人求了又求才把人请回家,他们当初为了流言弃人不顾,现在他们却一家人指着孙大少爷过日子,孙太夫人自然就......”
要求着自己原来看不起的孙子过活的刺激太大,孙太夫人的小心肝敏感到发指,只着绿衫都会让她头晕昏厥。
兰卿小声道:“奴婢最近听说,孙大少爷不肯娶孙家看好的媳妇,非要娶一个不知来历的姑娘,孙家人不敢和他硬来,背着他已找了皇上打算求着选秀之际直接让皇上赐婚呢。”
听完一段豪门大戏,桃桃咂舌,把人物关系搞明白了,思绪却没更清楚,“那他们为什么......”
兰卿不是说不够分量的都不配上第一本册子吗?
兰卿摇头道,“孙家虽没落,可孙太老爷放出确实一代大儒,先帝赐匾,学生遍布朝野,若不是孙家怎么也找不出个争气的,也轮不到孙大少爷回来一血前耻。”
所以是底蕴还在。
桃桃头大,兰卿讲了半个时辰,连第一页纸都没过完。
她把册子一合,严肃地看着兰卿和柯公公,“我可以不做这个王妃了吗?”
两人吓得一激灵,桃桃趴在桌子上,两脚甩来甩去,“我要吃冰奶葡萄!”
她偏头压在书上,盯着兰卿道,“吃饱了我才有力气干活。”
兰卿松气,立刻笑着应是。
待午后萧沉晗从宫里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头晕眼花的桃桃,刚跨进院内,兰卿便胆战心惊地抱着一堆东西后退,留下桃桃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沉晗。
“怎么了?”萧沉晗声音温柔,剥开桃桃额间的碎发,不解地看着桃桃似乎被折磨过的样子。
桃桃摇摇头,也没隐瞒,“王府的事儿而已。”
萧沉晗皱眉,拿起了桌上兰卿写的几个本子,顿时沉声道,“这些事不必你忧心。”
他语气中甚至有些愠怒,他与桃桃日日相处,这半个月都没人敢把这东西呈上来,他一走,他们立刻来叨扰桃桃。
柯公公站在门外,后背一阵阵发凉。
桃桃一骨碌坐起身,“没事啦,不是都要去的,只是听兰卿说一说这些人家的关系,就当是听八卦了。”
小七从前是一身轻的冷面王爷,现在因为成婚头次收了礼,白花花的银子进府,总不能一毛不拔什么都不还人家吧。
“到时候让他们揣着礼物送过去就成啦。”
桃桃看着萧沉晗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什么东西?”
萧沉晗犹自有些心疼她,低声道:“椰子。”
今早刚从棉南快马加鞭送来,是吃它最合适的时候。
桃桃眼睛都亮了,“我来开我来开!”
桃桃用霜华刀尖,轻松就在椰子上凿开两个小洞,柯公公早就耳尖地听到屋内的谈话声,机灵地递上两根铜制吸管。
萧沉晗淡淡看了眼他,和桃桃一人一个抱着椰子,清凉的椰汁顺着喉咙滑入腹内,甜滋滋的味道让桃桃瞬间充满能量,刚好她也不想呆在屋子里,一把拉起小七。
“咱们去练武吧!”
今早他要入宫,晨练都没能一起。
王府有一片极大的练武场,绿树成荫,挡住了一大片的日光,但七月酷暑,仅仅是落下的几缕阳光也晒得人发热。
静静看着桃桃练完一套招式,萧沉晗飞身跃到她跟前,“日头太大,明日再练吧。”
桃桃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还是再练半个时辰吧。”
萧沉晗感受到背上隐约灼烧的痛感,忽地轻声道:“桃桃,有我在,歇一歇吧。”
从出行时总是要主动提东西,维护王府的人情往来,连开一个小小的椰子也要主动上手。
他怎么会不知道桃桃想要保护他的心,从在苏城的时候起,桃桃就一直保护着他,他愿意享受其中,却不愿意桃桃为此劳累辛苦,甚至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些不开心的事。
萧沉晗擦掉桃桃额间的汗珠,“桃桃,你当然可以很强,但你身后有我,只要你想停,随时都可以,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