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跟夏安的对话框。
两人的对话终止于去年十二月底。
他最后发了个兔子笑的表情包。
顾冬月的手指按在对话框,停顿了许久,直到屏幕熄灭。
算了,他有徐望舒,自己操心什么呢?
自嘲一笑,她抱住了玩偶,把头埋进去吸了吸。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拖泥带水。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她放在床上的手机也猛地震动起来。
顾冬月翻开手机,却看到一个微信视频申请,上面是简维星的头像。
“这家伙.”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接通,把镜头对准了她的玩具熊。
“顾冬月.你怎么变成熊了?”男孩喘着气,镜头有点晃,似乎刚刚跑了一大圈。
“有话快说,”少女看着他周围一片漆黑,忍不住皱眉,“很晚了。”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手机镜头里的简维星抹了把汗,他整个人因为肤色比较深,隐匿在夜里,只剩下晶亮的双眼和雪白的牙齿,像一只夜晚觅食的大型猛兽。
顾冬月观察了一下他四周的物品:“简维星,你不会在山上吧?”
“你怎么知道?”男孩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夹克,非常应景,“我爷爷奶奶家背后是一座小山坡,这边走上来视野超棒的。”
“所以呢?”
“等着。”简维星周围还是黑的,但他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顾冬月你现在数大概十秒左右。”
“啊?”
“我带你看一场最漂亮的烟花。”少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随即切换了角度,镜头抬起对准天空,“开始了啊,九,八,七.”
“真的?”顾冬月坐了起来,抱紧了自己的熊仔,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
“我骗过你吗?”
顾冬月的呼吸浅浅屏住,喉咙微动,眼睫一下一下扇动,小声跟着倒数:
“三。”
“二。”
“一。”
黑暗的夜空里,随着“嗖——”的一声,千树万树梨花开。
火树银花在夜空里完整地绽放,华彩万千,像是流星般坠落,将她的视线模糊。
“嘭嘭嘭”炸响的不仅是花火绽放的响声,还有她强烈的心跳。
手机里看不见少年的脸,只能听见他爽朗又沙哑的笑声:
“顾冬月,现在是十二点整,新年快乐——”
她握紧了手机,盯着屏幕,眼底如同冰层融化,笑意如水倾泻:
“谢谢。”
“欸,怎么就一句谢谢啊?太少了吧,怎么也得多来几句好话.”手机那端传来少年的戏谑。
“你想听什么?”
“呃,来一句‘心想事成’怎么样?”
“俗。”
“那就‘万事如意’?”
“土。”
“顾冬月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还在外面吹冷风呢.”
“简维星,”少女揉了揉小熊的耳朵,似乎在思索,“你非要祝福的话,那就希望.我们都能抵达梦想的地方。”
镜头再次切换,倒映着少年在烟火的映照下如同星空般晶亮的笑眼: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的梦想之地,一定有她的存在。
升空的烟花砰砰绽放,照亮了整个夜晚。
他们一起跨过了十七岁的冬天,抵达青春的最后一站——
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拥有无限可能的十八岁。
第1章 宴席
正月初四, 又称迎神日,据说是接灶神和财神爷的好日子,于是从下午开始顾宅就烟熏火燎的。
顾父经商, 对这个习俗相当重视, 每年都严格遵循规矩, 摆三牲、供香火, 迎五路财神。
顾冬月实在受不了巨大的猪头摆在前厅的样子,干脆躲到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桌上摆着闫佳怡送的卡通日历,她想了想, 在二月十四那天划了个记号, 提醒自己校考时间。
下一秒,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提示。
【混蛋:晚上见。】
她诧异片刻,猛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今天就是跟简家吃饭的日子?
.
六点半,花园酒店。
由于顾父和酒店董事相熟, 对方特地安排了平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包厢,菜色也都是主厨招牌。
顾冬月坐在她哥的保时捷凯宴上, 一袭桃花刺绣旗袍如同春日初绽的花骨朵, 兔绒披肩雪白可爱,眉眼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顾秋华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妹妹, 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才穿这么点, 是妈给你买的?”
“不然呢?”顾冬月按下车窗, 让夜晚的凉风吹到脸上, 神色淡淡,“家里只有她喜欢旗袍。”
“我也喜欢。”顾秋华笑了下,语气温和, “你和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找我拍马屁没用,”顾冬月咬了下嘴唇, “这种话还是跟她说吧。”
她和她哥算是家里关系最融洽的,但因为聚少离多,依然难以交心。
“月月,那你冷不冷?”顾秋华操作着方向盘,轻声安慰,“冷的话我外套借你。”
“用不着,酒店里有暖气,披肩也挺暖和的。”顾冬月把脖子埋进柔软的兔绒里,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亲哥的好意。
顾秋华感受到妹妹的生疏,默默叹气。
他对冬月是有愧的,因为常年在外奔波,他和父母很少有时间关注小姑娘的身心成长,导致对方从孩童时爱撒娇的小公主成为了现在难以靠近的冰美人。
不知不觉间,她的世界里彻底没有了“哥哥”的位置。
去年底的绑架案,对顾秋华而言打击很大。
他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尘埃落定,几乎什么忙都没帮到——
倘若那时无人拯救冬月,她该有多么绝望?
他和父亲不断扩张商业版图,到头来却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未免太过可笑。
这也是今晚顾家全员到齐,想向简家表达诚挚谢意的缘故。
顾秋华对那位见义勇为、救出妹妹的男孩颇为欣赏。
对方不仅敢踢门救人,也敢在关键时刻耍心机,利用手表咬定对方犯罪,只能说年少可畏,有勇有谋。
可惜细节处理得还是太粗糙,警局那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还是顾秋华找熟人扫了尾。
作为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运筹帷幄的集团继承人,顾秋华是不会允许欺负幼妹的渣滓脱罪的。
而且到了顾家这个级别,整人的方法层出不穷。
刘念成他家有钱有人脉,可惜跟顾家这种肩负上万岗位、动一发牵全身的巨无霸企业来说,底蕴远远不足。
这不前段时间,上面发通知,为给即将到来的春节创造良好社会治安环境,市公安局启动严打“黄赌毒”专项行动,严查市内大中小歌舞厅、洗浴中心、KTV、酒吧等消费场所。
刘家主要经营的就是娱乐会所跟KTV,几乎无一幸免,门口都被贴上了条子。
刘家父母四处找人,得到的暗示都是“弃卒保帅”,因此刘念成的官司也被拖到了年后,两个长辈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他们已经从儿子口中得知了手表的猫腻。
这是顾家的报复,要么接受,要么鱼死网破。
刘念成的父母不敢选后者,只能忍气吞声,希望顾家尽快消气。
这一次全程都是顾秋华在运作,顾父只负责兜底。
期间各种腌臜阴私.顾秋华根本不会告诉妹妹。
他家小公主正值高三,时间宝贵,没必要浪费精力到渣滓身上。
夜色渐浓,路上有点堵,顾家兄妹抵达酒店时,其他人已经到齐。
简家四口都来了,简维星坐在他妈陈诗雅女士旁边,而简沧海则陪着父亲。
包厢临湖,古韵十足,亭中灯光和熙,四周水流潺潺,有莲花灯漂浮水上,风情绝美。
两边寒暄后,简维星忍不住打量顾冬月今天的穿着。
浅粉色的旗袍优雅贴身,脖子到肩膀被兔绒披肩裹住,衬得脸庞如雪盈白。
她的耳畔缀有碧绿的小圆珠,手上挂着透净的翡翠镯,即使容色淡漠,依然有种融冰消雪的清艳动人。
少年看一眼犹嫌不足,等她在斜对角落座后,还朝她眨着眼睛笑。
顾冬月回给他一个冷静的白眼。
现场都是人精,小年轻稍微互动一下,那点暗潮汹涌已经一览无余。
年初刚升为省体局二把手的简父呷了口茶,装没看到,继续跟顾父聊S市新区的开发案。
顾秋华则脸色微变,暗道这小子原来也是狼子野心,居然敢调戏他妹。
简维星被亲妈在桌子下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哟,”疼得倒吸一口气的少年依依不舍地撤回视线,转头困惑道,“妈你掐我干嘛?”
“给我坐好,”陈诗雅捧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压低了嗓子警告他,“别丢脸,人家爸妈看着呢。”
顾母呷了口茶,对此早有预料。
当初游轮上,她亲眼看着这个臭小子牵着她女儿跑了。
后来得知两人同校,精明的顾母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决定观察一段时间。
若是对方有什么逾矩之处,她再出手教训,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后来爆发了绑架事件,这个“定时炸弹”般的坏小子居然成为女儿的救命恩人。
想把简维星教训一顿的顾母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简维星自然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岳母”早已把他当作棘手人物,还朝对方点头微笑,试图留下一个好印象。
简沧海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
这顿饭叫“答谢宴”,不是“定亲宴”,他弟孔雀开屏的样子太丢人了。
顾冬月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吊梨汤,边喝边在手机上打字:
【你别总是盯着我,无聊[白眼]】
简维星看着手机,又抬起头望她,眉眼懒懒地耷下。
【我也觉得无聊,你哥怎么一直瞪我[微笑]】
顾冬月转头看身侧的亲哥,果然见他脸色不善。
“哥,我想吃芙蓉虾,你帮我剥。”她推了推对方,不想他把气氛搞得太尴尬。
顾秋华低头看着妹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马上。”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乖乖的,爱吃虾,总是缠着他剥。
后来长大就没这么可爱了,连话都变得很少。
终于得到妹妹的亲近的顾秋华也顾不上那个觊觎妹妹的臭小子,飞快拿起公筷挑了几只又肥又大的海虾,戴好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壳。
另一侧的顾母轻咳:“给我也弄几只。”
顾秋华:“.没问题。”
过了会儿,发现顾母和儿子互动的陈诗雅也微微一笑,转头盯着小儿子:“维星,剥虾。”
“你又不爱吃虾,”简维星往嘴里丢了颗花生,一边嚼一边挑眉,“要不我给您夹块鱼?”
陈诗雅收起笑容,递给儿子一个凉凉的眼神。
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
倒是沉默的简沧海推着一只装满了剥好虾肉的小碗过来:“给妈。”
简维星愣了一下。
陈诗雅看着那碗虾肉,没有丝毫欣喜,更别说夸奖。
仿佛大儿子递过来的东西是毒药一样。
简家这边气氛不对,顾冬月也察觉到了些许,因为简维星很少有这么奇怪的表情。
她夹着虾肉蘸了点酱油,细细咀嚼,懒得多想。
毕竟那是别人家事。
顾秋华给母亲剥了虾,扭头又见到小妹妹缩着肩膀,手臂轻颤,不禁皱眉:“你很冷吗?”
顾冬月拢紧绒毛披肩:“今晚风大。”
这个亭子是花园酒店得意之作,名为沁春台,湖水澄澈,白天有垂柳倒影,夜晚有莲灯映照,石桥与碧荷交相辉映,可以说无一处不美。
但顾冬月穿的旗袍太单薄,哪怕有披肩遮挡,依然挡不住冬风带来的浸入骨髓的寒意。
顾秋华这时忍不住皱眉:母亲怎么能在这种天气安排妹妹穿旗袍呢?
他脱了外套,示意顾冬月披到腿上。
顾冬月见顾秋华身上只剩一件薄的羊毛衫,赶紧摆了摆手:“算了,没必要。”
她最冷的部位是裸露的小腿,总不能把顾秋华的衣服裹在腿上吧?那多难看。
而且她哥要是今晚吹风感冒了,不说其他,王静莲肯定要在家里指桑骂槐。
顾冬月又看了眼母亲,对方似乎并不关心她冷不冷,连头都没有扭过来。
好在菜肴美味,一碗热汤下去,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舒展开来。
简维星中途出去了,似乎是上厕所,但没过多久,服务员送来一件毛毯。
顾冬月惊疑不定,先是瞥一眼亲哥,见他一脸懵,又看向斜对面那张空座,隐隐有了猜测。
“那小子可真没礼貌。”顾秋华怕妹妹惦记某人,试图上眼药,“大家还在吃饭,他去厕所也不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