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化学老师姓陈,个子很高,瘦而干练,一到教室就让前排的学生发卷子,每个人五大张,都是经典题型总结,似乎还是她自己整理的。
“很有水平,”闫佳怡翻了翻化学练习卷,评价道,“这些都是从高考真题挖出来变形的,还有前两年的竞赛题.”
顾冬月把试卷往后传,夏安不在,只有旁边打着呵欠的龚世明。
她皱了皱眉,但一直等下午三节课结束,后座的位置也还是空的。
中间有人过来找龚世明聊天,问起过夏安:“他人呢?”
龚世民摇头:“这几天他都不会来,跟班主任请假了。”
“什么事啊?”
“不清楚,好像是家里的事.”龚世民拍了拍对方,“别那么八卦,物理导读册刷完了没?”
“滚犊子,还没开学呢!”
“不好意思,我搞定了。”龚世明开始笑呵呵地凡尔赛,“只能说你比较弱鸡.”
“草,真畜生啊你.”
男孩们嬉笑打闹起来,前排的顾冬月却久久没有动笔。
夏安中午还在食堂吃饭,下午就请假了,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
正如龚世明所说,夏安缺了好几天的课,直到九月一号早上才回来。
这天也是二中正式开学的日子。
学校里多了不少新鲜玩意,高三楼装了块全新的LED电子屏,上面显示离高考还有270多天。
林荫道两侧安放了几个蓝色的遮阳伞摊位,用来接待新生。
学校的展示墙还清洗了玻璃,换了一批红榜名单,配上了优秀学生照片。
上学期末独占总分第一、三科第一、数学物理生物单科第一的夏安在红榜独占鳌头,风光无限。
而顾冬月作为语文单科榜榜首,跟数学单科榜的夏安刚好并列,照片上一个娉婷清冷皎如月,一个芝兰玉树艳若阳,两人犹如日月辉映,不少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感慨:
“学霸都长这么好看吗?”
闫佳怡还拿手机拍下了红榜,拿回班里给顾冬月展示:“荣誉墙那里好多人夸你俩,可惜标注是高二的班级,没办法给咱们班做宣传了。”
顾冬月眼眸停驻在两张紧挨的学生照,上面的她依然冷漠,而夏安却笑得暖人心脾,两人就像冬与夏,永远相隔最遥远的距离。
思及至此,少女胸口微涩,但脸上却毫不在意:“他们就不能关注点有意义的事么?”
“可是颜值才是第一生产力啊。”闫佳怡正笑着,正好看见教室门口进来的夏安。
少年姿容俊雅,身材高瘦,刚进门就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
“终于回来了夏神!”
“没什么事吧?”
“这几天本来想跟你探讨去年一模的几道题,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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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来,那几个高冷的都不冷了。”闫佳怡忍不住吐槽,“你看王子奇那狗样,尾巴都快摇起来了!”
顾冬月没有抬头,只是提醒同桌:“还有一分钟打铃就得下去了,先收好东西吧。”
今天上午是开学典礼,全校师生必须参与,场地安排在了大操场,学生们得自备板凳。
闫佳怡“嘶”了一声,低头翻书包:“你提醒我了,得穿长袖,不然得晒成黑炭。”
顾冬月从书包夹层取出防晒,瞥了同桌一眼:“要用吗?”
“哇,你居然带了这个?”
“因为太热了。”顾冬月拧开防晒的盖子,往自己手臂挤了一些,然后递给闫佳怡,“安耐晒的效果还行,但没有物理隔离强。”
防晒霜半透明的白色膏体化开,在空气里散发出清淡的柑橘香气。
夏安回座位时,似乎也闻到了,忍不住垂眸看向她。
然而顾冬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在手臂处涂抹着防晒。
她的皮肤本就白得发光,此时防晒霜揉开显得更加水润,如同清透盈白的玉雕。
教室内仿佛无形又升温了几度,夏安抿了抿干涩的唇,感受到些许躁意。
他拖开自己的椅子,目光却忽然顿住。
虽然几天没来,但他的桌面依然整洁如初,发的卷子和报纸等资料都整齐地叠在左上角,用一本厚实的字典压着。
不对,这不是龚世明做事的风格。
夏安心下存疑,抬手拍了拍正在啃玉米的小胖子。
“哟,哥们你总算回来了,”龚世明抬起头,嘴角里还沾着颗玉米粒,朝好友挥了挥手,“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呢。”
“事情暂时解决了。”少年轻描淡写道,“不过龚二,你什么时候转性,变田螺姑娘了?”
“啊?”
“这些东西,”夏安拿起那沓卷子数了数,“还帮我专门分类,有进步啊。”
要是以前,龚世明都是直接把卷子塞他桌底,动作极其简单粗暴。
“等等,”龚世明拧眉,回忆了一下,“我没分类啊,真的乱放的。”
夏安以为他在开玩笑:“那是谁这么好心?”
此时,龚世明另一边的男生开腔了:“我知道谁弄的,确实不是龚世明。”
夏安朝他投来一瞥,正待追问,刺耳的下课铃倏地响起。
“集合了——”讲台上有人喊。
前排的顾冬月已经拿起凳子,和她同桌径直往教室外走去。
夏安望着她婀娜却又冷漠的背影,不由苦笑。
皎月迢迢,云山万重,好像无论自己怎么做也无法接近。
龚世明没留意到好哥们的表情,他现在更好奇谁是“田螺姑娘”,于是拐了一下那男生:“别卖关子了吴言!”
“首先,我叫胡言,”男生翻了个白眼,“然后,那个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夏安眼眸扫过四周,发现除了顾冬月以外,其他人好像都有可能。
他人缘一直不错,跟谁都有点交情。
对方要么是做好事不留名,要么在跟他开玩笑。
“不会就是你吧?”夏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咳咳,”胡言吓得猛咳,惊疑不定地盯着夏安,“大佬别搞,我可是直男。”
龚世明却生出了怀疑,眼珠子上下打量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强调就越可疑.”
“靠,打住!”眼看夏安看自己的表情都有点怪异,胡言终于放弃了当谜语人,赶紧澄清,“其实是你前面那位。”
夏安一时怔了。
他旁边的龚世明却呵呵冷笑:“绝不可能。”
“我骗你们干嘛,”胡言耸肩,“当时刚好放学,夏安的卷子被风吹到地上,还有几张飘到她脚边,她就顺手捡了。”
“.”龚世明还是不信,毕竟这位可是给他兄弟甩了好几次脸色的。
“你们也别想太多,”胡言自诩观察力不错,“我听闫佳怡说顾冬月有洁癖,受不了脏乱的环境,帮着整理一下也不稀奇。”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毕竟顾冬月出了名的冷傲,跟温柔体贴的“田螺姑娘”俨然是两个极端。
夏安这会儿也不在乎什么理由,心底阴云悄然散去,舒眉展颜,眼底多了丝浅笑。
他的手指止不住地来回摩挲着试卷粗粝的纸面,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我信,她性格很好的。”
龚世明闻言哆嗦了一下,扭头瞅着好兄弟的表情,想劝的话顿时都咽了回去。
这人滤镜到底有多深?
没救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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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下,人潮拥挤,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混在一起导致辨认方向的难度翻倍。
“高三好像在最后面,”闫佳怡一手拿凳,一手牵着顾冬月的手腕,往操场的方向眺望,“我们跟紧大部队就行。”
“嗯。”顾冬月轻轻应了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很热,”闫佳怡抬手摸了摸她的颊侧,“脸有点烫。”
顾冬月推开她的手,她不喜欢这么自来熟的行为:“快点走吧,前面更多人了。”
“对哦,那边好多新生,你看他们生嫩的脸庞,蠢萌的气质,满怀希望的眼神.完全不像我们,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考试磨砺得没有了灵魂。”
顾冬月听她胡诌,虽然觉得有趣,但心里却更惦记着另一件事——
夏安现在什么反应?
她帮他整理试卷只是出于礼貌,他应该不会误会吧?
毕竟.试卷都飞到她面前了,不管不顾也很奇怪。
“冬月,你快看那边!”闫佳怡突然倒抽一口气,“那那那那些男的.”
顾冬月被打断思路,往同伴指的方向一看,接着也微微睁大了眼。
是一群刚刚结束体能训练,从球场赶来的男生。
他们里面都穿着单薄的训练背心,健硕的手臂和小腿线条显露在外,仿佛一群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猛兽。
“居然不穿校服,可恶.诱惑我。”闫佳怡很想拿手机出来拍一张,奈何教导主任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顾冬月望着那边,只见领头的高大少年扯着背心的下摆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刚运动后紧实而光滑的浅蜜色腹肌,流畅的线条如同雕塑般性感。
他似乎跟同伴说了句什么,那双格外锋利的眼漫不经心地四处逡巡——
下一秒,与她四眸相对。
明晃晃的阳光下,顾冬月看见他的眉眼一点点扬起,恣肆炽热的笑意朝她涌来,刹那间群嚣俱寂。
仿佛仲夏夜的荒芜旷野里,一场绵长无尽的大火倏地燃起,四下蔓延,无从逃离。
第1章 冬夏
陈帆拿着瓶矿泉水吨吨往喉咙里灌,清凉的液体淌过喉咙,身体的焦热也终于得到舒缓。
他跟简维星都是校篮球队的,九月要代表本区参加市运会男子篮球A组的对抗赛,这几天打了鸡血的教练连早上都不放过他们,逼着一群大老爷们五点半就开始在球场训练。
但不得不承认,简维星这个转学空降校队的家伙确实牛掰,体能素质简直跟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
就像现在,这小子不仅没被高强度的跑动训练套餐练成死狗,甚至还有余力加练几百个中投跟罚篮。
“简哥以前是东体的吧?”有人提起过,“那是专业体校,强手如林,这么能打也不奇怪。”
简维星没有否认,只是扯了扯唇。
他们一行牛高马大又没穿校服的体育生走在校道上很是显眼,但碍于教练催促,众人还来不及更衣就被赶到了操场。
此刻阳光猛晒,汗流浃背的少年们也面露赧色,试图跟教导主任解释没穿校服的原因。
他们并不是暴露狂,若非训练拖延,也不至于顶着酷暑,光着胳膊赶过来。
一路上,众人收获了不少偷瞄的眼神,有羞怯的,有兴奋的,甚至还有同性惊叹的.虽然拉风,却也着实尴尬。
简维星扯衣服抹脸时周围还响起一阵惊呼,不过他坦然自若,毕竟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让他无惧任何打量。
即使如此,在跟顾冬月撞了个正着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对方在烈日下晒得脸颊醺红,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清皎皎的明眸,里面盛着微微的惊愕。
简维星的脸下意识地发烫,但又不想表现得很傻,干脆扬起唇角,向她展示一下“外卖共犯”的友好。
兴许是展示得有点过,少女顿住了步伐,冷冷地转头,把她的同伴拉到了另一个方向。
“闫佳怡,我们还是走这边吧。”
“为什么?”她的朋友还朝这边投来依依不舍的目光,“我们再看一下嘛.”
“走。”
眼看少女犹如躲瘟疫般绕开自己,简维星的眼尾微微睐起,有点微妙的不爽。
“简哥,”旁边的陈帆用胳膊肘顶他,“你看什么呢,有美女?”
少年淡淡侧眸,递过去一个冷漠的眼神:“有也跟你没关系。”
“.”陈帆噎了一下,这哥怎么说话呢。
开学典礼的步骤一如既往,先升国旗唱国歌,然后全校师生一起听校长的开学演讲。
高三的方阵都在后排,不少人被上午的艳阳晒得不行,有的拿书扇风,有的从兜里掏出mini风扇,和同伴一起吹着呼呼的热风。
闫佳怡跟顾冬月来得比较早,坐的是前排,班主任徐志辉就在她俩前面。
这人也挺有意思,他看自己班队伍乱糟糟的,直接敲了敲在那里唾沫横飞和同学吹水的龚世明:
“你来管纪律,走走。”
“我.”龚胖子本来就满头是汗,被喊着站起来,小圆眼里带着惊恐,“老师,两个多小时呢。”
看纪律的人最辛苦,得前后巡逻,还没法坐下。
“你找到下一个跟你一样能侃的,就让他替你。”徐志辉笑眯眯的,眼神掠过安静不少的众人,又往教师方阵走过去了。
龚世明见他背影消失,立马一屁股坐下,转头跟夏安抱怨:“靠,他是认真的吗?”
“应该是开玩笑,”夏安本来在写方程的笔一停,抬头微笑,“毕竟我们班除了你都挺安静的。”
“呵呵。”龚世明耸肩,头往前面一扬,“你看看前排那几个女的,都坐在一起了,智慧哥也不管。”
夏安看过去,恰好瞥见绑着马尾的少女偏头跟旁边的人轻声细语的模样。
莹白的耳垂下荡着几撂稀碎的发丝,犹如慵懒而柔美的柳梢轻晃。
“挺好。”
龚世明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说啥?”
夏安笑而不语,继续低头在他的笔记本上计算着看起来就无比复杂的公式。
小龚同学满腔怨气被迫憋了回去:“靠,重色轻友。”
“什么色?夏安这是重题轻友吧。”后面的胡言好奇地探长了头,一看夏安笔下的公式顿时咋舌,“大佬,你这是在推导什么?”
“一道泛函分析,是课外内容,还挺有趣的。”夏安耐心解释道。
“有趣.呵呵。”胡言这会儿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夏安确实妖孽,就仿佛天花板一样横在二中精英学子们的头顶,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他们刚开始也试图挑战过夏安,但真正跟他本人相处时,才发现自己就像面对看不见底的深渊。
夏安从不恃才傲物,甚至可以说平易近人,谁都可以来找他问问题,但胡言他们越是请教,就越能感受到名为天赋的绝望。
对好学生们来说,有些难题拿给老师讲,可能还不如交给夏安来得快。
久而久之,大家的“竞争”也自动把夏安排除在外,天外飞仙就别来参加武林争霸了。
“欸,待会儿学生代表发言还是夏安吗?”胡言突然想起。
龚世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