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也说了一半的真话,物资准备确实是他负责的,不过没有鲁从事的事,为了打消二公子的疑虑,他顺手把鲁从事拉了进来。
郑远钧环视了四人一眼,她爹望着她,满脸慈爱的笑容,她哥面色无波,一贯地沉稳如山,另外两人满眼真诚,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好吧,姑且相信你们。
女儿不再追问,郑大都督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儿子,你不是说下次回来,要等到刀剑全部造好的时候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虽然女儿回来他高兴,可他这女儿,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忽然提前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郑远钧顿时鼓起了脸:“爹,你干嘛又让三弟去那么远打仗?上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郑大都督不赞同道:“儿子啊,男儿当建功立业,你三弟正是当年的好时候,怎能躲在家里,再说为朝廷效力,怎能惜命?”
又来了又来了,郑远钧翻了个白眼,她爹的这些话,从小到大她早听腻了。
这么个腐败朝廷,有什么值得她三弟卖命的?
可是她爹一心向着皇朝,她说不转她爹,只能充分表现出气愤的态度,希望她爹以后行事稍稍有点顾忌。
“爹,若是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功业?我不管这么多,我只要三弟平平安安的。”郑远钧虎着脸,“若是三弟出了什么事,爹,我和你没完。”
还恐怕这话的力道不够,她爹不放在心上,郑远钧又加了一句,发出严重警告:“爹,你要给朝廷效忠,你一个人去,你要是再拉上三弟,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郑大都督面色微变,女儿极端厌恶朝廷,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以前考虑到女儿的安全,很多事不敢告诉女儿,怕她露了行迹引来危险,这才使得女儿对他误会至此。
现在天下形势已然如此,恐怕即将迎来混战,图穷匕见,他的真实目的也要瞒不住了。
嗯,等他平了土匪,再把信州彻底梳理一遍,朝廷的十五万兵权牢牢地握在手中,那时候,他应该可以确保家人的安全了,就把一切都摊开和女儿讲吧。
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还不能和女儿说,先哄一哄女儿好了。
“儿子,你真是错怪爹了,你三弟上次遇险,爹也害怕啊。”郑大都督安抚着女儿,一边想着说词。
郑世子端着杯子慢慢地喝茶,等着听他爹怎么说。
他早就建议过,要把事情都和妹妹说了,他总觉得是因为他爹的忠君做派,唬住了他妹妹,瞒了他们许多事情,私底下还有些动作没告诉他们。
至少史亲卫冒着大风险,从流云院带到一号庄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至今还不知道。
还有在他们到一号庄子之前,深夜由鲁汀转移走的东西,是什么,转到了哪儿,他们一直还没查清楚。
他妹妹对家人一向亲密真诚,按说不会隐瞒什么,他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一点,他爹和他妹妹在对待朝廷的态度上,分歧巨大。
若是说开了,他妹妹是不是会把隐瞒的事也都说出来?
可惜他的建议被他爹否决了,在他爹的眼中,他妹妹那就是一朵娇花,不能经受风雨,在绝对掌握局势之前,要牢牢地把他妹妹保护起来,不能暴露在风雨中。
他怎么和他爹说清楚,他妹妹内里坚韧勇毅,是蒲竹,不是娇花。
郑大都督继续哄着女儿:“这次到交州,一点危险都没有,我才放心让你三弟去。”
郑远钧疑惑道:“怎么没有危险?”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别是她爹哄她的吧?
郑大都督不能说“做做样子”的话,含糊其辞道:“交州势大,这边是混合军,人数又少,打不过,打几场就会退了,我交代过你三弟,让他不要冒进,跟着别人撤退后就回信州来。”
郑远钧眨了眨眼,从她爹这话里,她怎么听出了满满的敷衍朝廷的味道?错觉吧?她爹可是最忠于王朝,要和王朝共存亡的死顽固分子。
不过听到她爹这话,她终于也放了一点心,又郑重地警告她爹,以后给朝廷打仗让朝廷的兵去,不许再拉她三弟去。
郑大都督连连点头答应。
看她爹态度良好,郑远钧满意了,和她爹她哥又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带着两个亲卫出了书房,去流云院见她三弟。
等到女儿出门,郑大都督擦了一把汗,哄好女儿真不容易啊。
擦掉被女儿逼出的汗,郑大都督转头吩咐鲁从事:“你赶紧收集资料,把信州大小土匪的情况摸清楚,六月上旬我就去打土匪。”
赶紧把信州清理干净,就可以向女儿摊牌了,他可再不想绞尽脑汁地骗女儿了。
郑大都督眼中寒光一闪,心中算计着,在剿匪的过程中,顺便把军队筛一遍,等剿匪完毕,这支军队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是,六月一日,我把资料交给大都督。”鲁从事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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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二日,玉狐公子和老朱来到都督府,求见郑大都督。
朱长史带着他们两个去书房,一边笑道:“今天赵兄来得巧了,大都督和世子都在。”
老朱暗暗腹诽,他们哪回来得不巧,哪回来郑大都督都正巧在,财神爷上门,就是不在家那也不得飞快地赶回来?
啊?不对不对,玉狐公子只是个小财神爷,大财神爷就出在都督府呢。
放着这么个大财神爷不知道去拜,反而在外边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生钱的门路,真是蠢笨。
朱长史触到老朱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愣。
和前几次一样,这人的眼中又出现了怪异的神色,混合着同情、鄙夷,让他捉摸不透。
真是莫名其妙,玉狐公子怎么就还没把这人换掉呢?
不一会儿,三人走到书房,朱长史在前,领着两人进去。
郑大都督热情相迎,招呼着两人坐下,郑世子让人奉上茶来。
等两人坐定,喝了几口茶,郑大都督迫不及待地开口:“赵公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玉狐公子可不会轻易上门来,这次来,难道是有好消息?
可是朱长史说过,斗笠客已经很久没和玉狐公子接触过了,应该不是斗笠客拿出了新东西,那就是有别的生意,玉狐公子要找他合作?
不管是什么生意,只要有钱拿都行啊,他现在正缺钱呢。
在郑大都督炯炯的目光中,玉狐公子回道:“是有一样生意,想与大都督合作。”
果然!郑大都督眼睛一亮,郑世子微不可察地挺起了脊背,朱长史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这边倾斜过来。
“什么生意?”郑大都督急声问。
玉狐公子朝老朱示意了一下,让他打开箱子。
这箱子老朱一直背着,进门也没放下,这时取了下来,摆到桌子上打开,郑世子坐得离桌子近,首先就感觉到了一股冷气,惊讶地扬眉,定睛看去。
郑大都督和朱长史早已起身,围了过来,一起看向箱子。
揭开箱子,铺着一层布,老朱把手伸进布匹下面,掏啊掏,掏出了六个瓶子,三个碗。
瓶子和碗都是紧紧封着的,揭开来,三个瓶子里是澄清的水,三个瓶子里是长条方形的冰块,中间插着棍子,三个碗里是碎冰中夹杂着红的白的小块。
冰?这时节的冰?郑世子目光闪动。
玉狐公子一一介绍:“这是玉冰饮,这是雪里红,这是……老冰棒。”
郑大都督喊人拿来勺子,已经开吃了,还让着儿子和属下:“你们也尝尝。”
吃完,郑大都督只觉神清气爽。
郑世子放下碗,笑道:“这生意所费成本太大,只怕赚不了多少钱。”
冬天存了冰夏天卖,那要卖出天价才不亏本,既费力又不赚钱,他不信玉狐公子会做这样的事,其中一定另有因由。
“成本很小。”玉狐公子回道,“做冰的方子是斗笠客教的,一点也不费事。”
斗笠客?郑世子瞧了一眼朱长史,朱长史脸上发僵,低下了头。
他是真的查得很仔细啊,斗笠客确实两个多月没有出现了,没和玉狐公子见过面,千真万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玉狐公子没见过斗笠客,在说谎吧?可他没理由撒这么个谎啊。
朱长史想不明白,悄悄地拿衣袖擦了擦汗。
“做冰?”郑大都督疑问。
“对,这冰不是储存的,是做出来的。”玉狐公子答道。
郑大都督感叹:“真是奇人啊。”
可惜这奇人不能为他所用。
郑世子回到正题:“赵公子与我们合作这门生意,准备分我们几成利?”
“两成。”玉狐公子试探着,“世子看怎么样?”
“赵公子这就不厚道了。”郑大都督呵呵笑着,“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们要护住这生意不容易,怎么也要三成。”
“好,那就三成。”玉狐公子一口答应。
二公子说了,最多给他爹四成利,现在郑大都督要三成,那就三成吧。
郑大都督和郑世子对视一眼,都有点惊奇,郑大都督更是暗中后悔,看玉狐公子这爽快的样子,他是不是要少了?
几人议定,分好了利,玉狐公子和老朱正要告辞,郑世子忽然道:“赵公子,这老冰棒的名字,最好是换一个。”
这是谁取的名字,那两个都好,就是这“老冰棒”,未免过俗了。
玉狐公子幽幽道:“斗笠客说了,必须要叫这个名字。”
你若是能说动你弟弟改了名字,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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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日,府城同时开了四家店,名叫“冰雪天地”,东家是玉狐公子,据说郑大都督也分有利润。
进店的人出来,被别人问起,都对那“冰雪天地”赞不绝口,说里面有冰块降温,舒适至极,那什么玉冰饮、雪里红、老冰棒吃起来,真是神仙享受。
五月三十日,郑远钧送走她三弟。
六月一日,郑远钧返回雁山,同一天,郑大都督拿到了信州土匪的资料。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六月二日, 窦若飞押运着大队车辆,从一号庄子到雁山南部。
车子里满满装着的是麦子,一号庄子今年大丰收, 去年种下的冬小麦成熟了,到五月时,一号庄子成了金色的海洋,黄橙橙的麦子长势喜人。
前些日子,窦若飞组织庄民割下麦子,留下一半,还有一半按照郑远钧的吩咐,送到雁山存起来。
郑远钧接着他们, 欣喜异常,抓了一把麦子在手中观察, 粒粒饱满, 心下满意。
这是她为将来存下的第一批粮食, 等到七月,二号庄子和三号庄子的水稻收割, 她又可以存下一批粮食。
而且水稻产量应该不少, 特别是她的三号庄子大, 种的水稻多, 七月里收了水稻, 她的粮库就堆得满满的了。
这批粮食收过, 七月马上又可以种晚水稻了。
水稻比小麦产量大,还可以种两季,划算, 一号庄子建立时来不及种水稻了,所以种的是冬小麦, 这次郑远钧不打算种小麦了,三个庄子全部种上水稻。
若是她的老爹给力,再稳住信州四五个月,不生乱子,她的晚水稻就成熟了,她又可以收获很多很多的粮食。
粮多心不慌,有了这些粮食,至少是饿不着了。
窦若飞指挥着人把麦子搬运到粮库,匆匆喝了几口水,就和郑远钧告辞,说一号庄子上还有事,他要快点赶过去处理。
郑远钧十分过意不去:“真是辛苦你了,这段时间是最关键的,你再坚持一下,等事情都做好了,局势稳定下来,我给你放假好好休息。”
窦若飞确实辛苦了,郑远钧把一号庄子交给了他和鲁汀,当真是一点也没插手了,完全当起了甩手掌柜。
一号庄子上事情又多,日常事务就不说了,还要悄悄地造刀剑,雁山上的供应也是他们管着的,常常要两头跑,并且不能让有心人看到。
另外,一号庄子上还住着客人,既要让客人住得舒心,又不能让他们发现庄子上的秘密,也要费一番心神。
这种种事情要安排好,面面俱到,实在是不容易。
虽然经常忙得团团转,可是窦若飞心甘情愿啊,眼看二公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发展得越来越好,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他愿意一直干下去,不想放假。
“不用不用。”窦若飞连忙摇手,“二公子不用给我放假,我不累,二公子有事只管吩咐,我干得来。”
郑远钧看了看这人,连连推辞着,脸上还有一点着急,似乎生怕自己真给他放假一样。
她悟了,这就是一个工作狂。
工作狂就要激励,郑远钧马上改变策略,笑道:“你不用放假我巴不得呢,我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来给我办。”
窦若飞瞬间精神百倍:“好,我一定给二公子办好。”
说了几句话,车队已经准备好,窦若飞带着他们回一号庄子。
郑远钧送走窦若飞,又去和研究人员整治织布机和提花机了,按照现在的进展,她估计七月能把这两机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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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日,研究人员做出了一架织布机,但运转很不顺畅,郑远钧和研究人员凑在一起,对着她从资料上描下来的图纸,一一地比照着,要找出问题出在哪儿。
杜明在一旁八卦:“二公子,刚刚从都督府得到消息,大都督带了两百人,把安有县白云山的土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