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把这两种农具推广出去,再用二公子的法子去种田,到明年,信州该多收多少粮食,全国百姓又该多收多少粮食。
明年,该是个怎样的丰收年啊!
终会有一天,天下再无饿死之人吗?
会有这么一天吗?
是上苍怜悯百姓疾苦,所以派下二公子来,教他们做农具,教他们种田吗?
老张看着郑远钧,眼眶发红。
“二公子!”老张喊了一声,声音嘶哑。
郑远钧被他惊住了,连忙问:“怎么了?”
这是要哭了?
怎么忽然就要哭了?
老张赶紧清了清嗓子,笑道:“太高兴了,没事。”
郑远钧看了看他,虽然眼眶发红,但确实是很高兴的样子,放下心来。
耕地和播种的问题都解决了,郑远钧很满意,下面就要做收粮食的农具了,先给老张交个底。
十月底就要收晚水稻,时间要抓紧了,做完耧车就做新农具。
老张拿着耧车的图纸,急着马上回去开工。
他等不及了,想要立刻就把这天书上的神物做出来。
“二公子,我先走了。”老张拿着图纸往门外走。
郑远钧叫住他:“张老,等等,我这儿还有一些农具的图纸,你先拿去看看,做完耧车就做这些。”
还……还有?老张猛地停住步子,身子竟有些颤抖。
郑远钧找出了图纸,递给老张。
老张恍恍惚惚地接过,问:“是些什么农具?”
郑远钧一张纸地指给他看:“这是收割稻子的,这是给稻子脱粒的,这是碾米的,这是给米除杂质的……”
老张看得眼花缭乱,等郑远钧把几张图纸翻完,他已经呆若木鸡。
二公子这是给种田的每一步都做出了新的农具吗?
从耕地、播种、收割到处理,每一步都没有漏下,每一步都有一个农具,怎么会有这么多好用的农具呢?
“这些不急,你回去后有时间再慢慢看,先把耧车做出来。”郑远钧告诉他。
“好。”老张答应一声,出了门,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捧着几张图纸,一路精神恍惚,走在路上如走在云端,对外界全无感知。
好像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模模糊糊地没听真切,他也没有回话,只知道闷头向前走。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自家屋门口,里面崔先生和老牛在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跨进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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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崔先生和老牛正在商量练兵的事。
在九月初的时候,二公子把一百人的兵队交给他们,这十几天以来,崔先生一直在训练士兵的体能、队形和阵法。
他计划十月和十一月再训练刀法、弓箭,进一步训练阵法。
可是光训练不动真章不行,士兵必须上战场,并且活着回来,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士兵,在遇到敌人时才不会慌乱。
到十一月初就训练两个月了,基本的刀法和弓箭都应该能上手了,可以让他们练练手了。
到哪儿去让这些兵见见血呢?
“去雁山打土匪。”老牛建议,“雁山离我们不是太远,正合适。”
崔先生沉吟道:“雁山有两伙土匪,打哪一伙呢?”
在二号庄子时就听庄民们说了,雁山二十年前就有两伙土匪,分别占据雁山的南北两头。
北边的匪首姓魏,南边的姓沈,都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
官府也曾出动过兵马剿匪,无奈雁山地势险峻,地形复杂,兵马少了打不下来,兵马多了又显得小题大做,于是两方就相持了这么多年。
老牛拍板:“姓沈的听说不常下山,下山也只抢富户,姓魏的劫财还杀人,害了不少人命,就先打姓魏的,早日除了这祸害,姓沈的留着下次再打。”
“也行,那就十一月去雁山,先打姓魏的匪首,明年再打姓沈的。”崔先生点头。
二公子说年底军队要扩招,正好把姓沈的先留着,等新兵来后再去拿他练手。
正说着,看见老张走进来,手里捧着几张纸。
“见过二公子了?今天耕地吗?手里拿的什么?”老牛瞄着他手中的纸。
看这宝贝的样子,是什么好东西啊?
“是二公子画的农具。”老张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放到桌面上。
老牛看了看,桌子上放了五六张纸,不由咋舌:“这么多?”
“对,五件。”老张把图纸一一地铺开。
这么久了,他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崔先生和老牛凑上前去看,老张给他们解释每一种农具的用途。
老牛听完了,直着眼问:“你说,二公子在天上当神仙的时候,是不是专管农事的?”
老张摇了摇头:“不只管农事,二公子还会造兵器,还会做香皂,听说方便面和炒菜也是他推出来的。”
老牛:“管这么多事?他可真能干。”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二公子在天上的职务。
崔先生抚了抚图纸,眸光暗沉。
这世上有神仙?
他还是不相信。
那么,这些农具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从霍青上次描述的情景来看,倒像是刻在二公子的脑内,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真是个谜团啊!
第三十三章
鲁老爷庄子上的钢铁炉封了后, 研究团队全部转到一号庄子来了。
郑远钧在庄子的最深处,山脚下,建了一栋实验楼, 她把研究人员全部安排在了里面。
崔先生带着兵队,每日在楼旁训练,外面还有层层障碍,把实验楼保护得密不透风。
研究人员中有八个木匠,一号庄子上原有七个木匠,她现在有了十五个木匠,算上老张就有十六个。
郑远钧计划在种小麦前,让老张带着这些木工和几个铁匠, 齐心合力,加紧时间做出十架耧车。
只要做出了一架, 攻克了技术难关, 再做就容易了。
看老张信心满满的样子, 肯定是没问题的,郑远钧很放心。
-
安排好了耧车的事, 就要准备耕地了, 两天后开始耕地。
郑远钧吃过中饭, 来找崔先生, 和他商量具体事宜。
她在去二号庄子之前, 把一号庄子托付给了崔先生, 庄子上所有的事都归崔先生总管。
崔先生正和老牛在练兵,看到她来,急忙摆手:“不用找我, 你去找窦若飞,现在庄子上的事都是他管着。”
窦若飞是个秀才, 是上次郑远钧找给崔先生的帮手。
郑远钧去二号庄子后,一号庄子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崔先生实在不耐烦管,又没有人可以推脱。
老张忙着做曲辕犁,起早贪黑,人影都难得见到。
老牛性格鲁直,管不了这些事。
霍青整日拼命地练刀,只恨时间少,更不可能来管。
无可奈何之际,他想起来窦若飞,前段时间给他帮过手的。
在他的印象中,这人还不错。
办事严谨细致,态度勤恳认真,也没有很多读书人常有的酸腐气,能和庄民打交道,拿得下架子。
于是崔先生试探着,先把一部分事交给他,让他独立去处理。
崔先生在一旁观察了几日,看他干得有声有色,条理分明,于是一点点地给他加任务,直到最后,把整个庄子上的事务都交给他了。
从此崔先生彻底放开了,当起了甩手掌柜,只偶尔出手,都是在窦若飞遇到重大事情,迟疑不能下决断的时候。
“我以后专心练兵,就不管庄子上的事了。”崔先生向郑远钧推荐,“窦若飞不错,庄子可以交给他,所有的事都给他去处理,以他的能力,管这个庄子绰绰有余。”
老牛竖起拇指:“确实不错,很有赵军师的风范。”
还是比赵军师差一点,处事没有他的灵活大气,但能有他的六七分,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刚说完,老牛想起二公子不认识赵军师,恐怕不知道是谁,又告诉她:“赵军师是青州兵的军师,十八年前,和崔先生并称青州双才。”
“哦,我听杨校尉说过青州双才。”郑远钧点头:“崔先生你去练兵,别挂心庄子了,我把庄子交给窦若飞。”
军队是重中之重,她以后要靠这个保命的,因为庄子上的事让崔先生分心,那就因小失大了。
就让窦若飞去管,崔先生看好的人肯定错不了。
看她那副模样,无比放心,崔先生好笑地提醒她:“窦若飞虽好,遇大事不能决断,你要找一个能做主的人来。”
郑远钧懂了,窦若飞不是庄子的主人,要找一个有分量的、能镇得住场子的人来。
找谁呢?
在重大事务上,在关键的时刻,谁能以主人的身份拍板呢?
其实在一个多月之前,她就考虑过这件事,心中也有一个人选——鲁汀。
鲁汀不爱读书,已经逃学这么久了。
看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是鲁老爷的咆哮怒吼,还是他爹的棍棒加身,他都始终咬牙挺着,不肯答应回书院。
其实郑远钧很能理解他,不喜欢读书,被硬逼着读书,确实是要命的事啊。
现代的学生拼命读书的目的,大多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真正是因为喜欢读书而读书的,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多少孩子和鲁汀一样,看到书就头疼,还是得硬着头皮读下去。
都是因为生活所迫啊!
不读书?那你的起点就比别人低,发展空间就比别人小,以后的机会比别人少,走的路比别人窄。
所以,若是家里没有金矿煤矿,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吧。
不过她家的孩子不同啊,她家的孩子有底气,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
何况鲁汀已经读了十来年书,在这普遍文盲的世界,他的文化水平已经足够,超出平均水平一大截了。
若是实在不想读,那就不读了吧,何必强求。
想要就业?她这里岗位多啊,她可以提供很多就业机会。
鲁汀读书上没有天分,但在实务上很是机敏,以后未必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她是不是要去一趟,劝一劝外公和大舅呢?
把鲁汀挖过来,给她管一号庄子,再有窦若飞的辅佐,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嗯,等这段时间忙完了,种好了小麦,她就去当一当说客。
现在先去找窦若飞,问问这段时间庄子上的情况,安排一下后面的事。
她正好空闲,就不用把窦若飞叫来了,自己走着去吧,只当饭后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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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钧一路顺着庄民们的指点,往窦若飞的房子走去。
庄子已经建得有模有样了,远处一排排的房子,那是民居。
虽然都是用泥土和木料建起来的,但整整齐齐的,一行行一列列,看着就舒畅。
等以后烧出了水泥,她就把它们全部换了,换成红砖房,统一的形式,统一的颜色,那就更好看了。
对于一号庄子的规划布局,郑远钧是早已做好了的。
哪儿建民居,怎样排列,哪儿建工厂,材料怎么方便运过来,哪儿建实验楼,周围怎么布置把它隐藏保护起来,这些她都心中有数。
庄子的建设也是按照她心中的蓝图来的,但现在条件不允许,只能建一个雏形,那些临时搭起的土房木房以后都要推倒重建。
郑远钧朝着那栋民居走去,脚下的路干干净净,显然刚刚打扫过。
前面十来步处,主路旁横岔出一条小路。
一个老人拿着竹扫把,在小路上一下下地扫过来,把地上的脏物扫到一起,堆成一堆,等脏物聚得多了,再一起装到篮子里,拿去扔掉。
老人低着头,动作迟缓,却耐心又仔细,一丝不苟。
郑远钧从他旁边经过,他抬起头,看了郑远钧一眼,猛然睁大眼睛:“二公子!”
声音中有恭敬,有拘谨,更多的是惊喜。
二公子啊,信州的福星二公子,天下的福星二公子。
老人原本家住河州,今年六月大水,家园被毁,匆忙间一家人逃出来,随着人流来到信州。
路上流民暴动,大儿子和妻小都死了,小儿子还没成亲,也死了,只剩下二儿子和他媳妇。
他跟着儿子流浪到安平县外,崔先生来招工,因为儿子钱富贵体格健壮,孔武有力,被崔先生看上,到了二公子的庄子。
儿子被选拔为士兵,每日训练,一个月回家休息两天,军饷不少,儿媳进了养鸡场,也有工资拿。
他们终于能活下去了,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庄子上提供一些轻松的活计,割猪草、打扫卫生、铲除家畜粪便等等。
只要是老人孩童或是体弱之人,经过考察属实的,都可以报名领取任务,完成之后奖赏积分,能用来换取粮食和日用品。
他也报了名,领取了打扫卫生的任务。
活不重,他能干得来,换取的积分不多,但养活自己是够了。
二公子是福星下凡,信州人人都这样说,他是深信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