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钧坐在左侧的首位,她分明感觉得到,对面一股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目光灼灼,又含着一股幽怨。
这股视线从她进门就锁定了她,如影随形,直到众人都坐定,也没挪开。
郑远钧心虚地垂着眼,不敢看过去。
少年,你喜欢错人了啊,我真不是男子啊!
哪天呢?哪天去告诉霍青,她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郑远钧两辈子都不是一个黏糊的人,做事最不喜欢含含糊糊,拉拉扯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宜快不宜迟。
乱麻要快刀斩,先把这事处理好了,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决定了,三日后吧,三日后她把这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去告诉霍青真相,然后去三号庄子上躲几天,免得她和霍青见面尴尬,同时自己也平复一下心情。
这是她的初恋啊,虽然闹了个大乌龙,可情感上的失落和伤心一点不少。
还有,三号庄子三月中要种早水稻了,这是三号庄子第一次种水稻,要和当初的一号庄子一样,从二号庄子上调派人去,教导三号庄子的庄民,怎么才能种出高产量的水稻,
三号庄子只有鲁泽一个人管着,她过去帮帮忙,干起活来就顾不上伤心了。
情伤要事业来疗,男人哪有事业香啊,相信她很快就可以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
郑远钧心中拿定了主意,不再回避霍青,抬眼看过去。
少年坐在对面,腰背挺直,身上是崭新的武士服,绯红似晚霞,头发盘起,用一根金笄固定住。
迎到郑远钧的目光,少年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灿然夺目。
郑远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在兴奋地和崔先生说话的三弟,这两人今天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新衣裳。
三弟是因为要见偶像,霍青是因为什么,郑远钧心知肚明。
三天后,她告诉少年真相,和她一样,虽然喜欢错了人,少年也还是会受到伤害吧?
而这伤害,还是因为她的隐瞒而起的,若是霍青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根本就不会把感情放在她的身上,也就不会受到这次伤害。
想着,郑远钧越发心虚,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不再看向对面的少年。
少年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下去,容色灰暗,微微抿起了唇。
崔先生嘴里和郑远锦说着话,余光注意着这边的两个人,见了此等情景,眸中闪过几道光芒。
二公子不知道霍青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只以为霍青喜欢男子,这是起了误会。
他倒是很好奇,二公子打算怎么解决这事,还真想继续看看热闹。
不过算了,霍青的热闹可以继续看,二公子是个极好的人,他不能做得太过了。
嗯,等一下找个机会,悄悄告诉二公子,她是男子,霍青喜欢,她是女子,霍青也喜欢。
二公子听了一定很高兴吧?想着,崔先生嘴角微微露了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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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锦今天见着了偶像崔先生,十分高兴,和崔先生说了一会话,崔先生十分有耐心,有问有答,对郑远锦提出的问题详细地解释,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
直到众人都坐定,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两个,郑远锦才醒悟过来,不能再说了,别人还等着议事呢。
他二哥离开这么久,又有那么多秘密,肯定有很多事急于与人商量,他不能耽搁他二哥。
郑远锦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还没和崔先生说几句话呢。
抓紧时间,郑远锦又说了几句。
“崔先生,我二哥给了我一本兵书,是孙武写的,写得很好,我明天拿来,给崔先生看看吧。”
他二哥说了,这本书不能给别人看见,但也说了,有些人是不必避讳的,这其中就有现在在座的这些人。
他想把书给崔先生看看,然后听听崔先生对这本书的见解。
现今天下最知兵事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爹,一个是崔先生。
能得崔先生指点的机会,可要牢牢地抓住了。
“好,等我看完了,咱们再一起说说对这本书的看法。”崔先生答应。
郑远锦咧开嘴笑了,崔先生真好,他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崔先生就自己说了。
窦若飞悄悄瞄了郑远锦一眼,这位三公子,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空有武力。
崔先生看着咧着嘴笑的郑远锦,眯起了眼。
哪里来的孙武写的兵书?天下兵法家他了如指掌,从没有孙武这么一个人,这又是二公子随口杜撰,拉来的一个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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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众人一个个地说起了这二十来天里发生的事,以及后面要做的事。
当然,说的时候要注意点,三公子在这里呢,二公子做的那些生意就不能说了,还有研究人员的最新研究成果也不能说。
二公子早就捎了信来交代他们,千万不能在三公子面前露了底。
三公子一心想着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外人,让这人来打天下呢。
郑远钧把各人说的做了总结,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诸事都很顺利,庄子上安排得井井有条,雁山上士兵的训练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最后曹刚说起了客来安里老朱的异样。
曹刚拧着眉,从头回忆起。
“朱长史带着玉狐公子和老朱,正要来拜见二公子,那老朱当即就变了脸,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玉狐公子说他病了,要去找医馆,两个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杜明插嘴:“我看他根本就没病,倒像是吓的。”
曹刚同意地点着头:“确实不像是病了。”
又接着道,“宴会要开始了,两个人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杜明又插嘴:“那老朱还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们,分明是有鬼。”
曹刚又同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看起来,他对我们没有敌意。”
众人听完,纷纷思索,这老朱到底有什么问题,最后都看向了杜明。
杜明:“……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每次去见玉狐公子,都是小心又小心的,戴着斗笠,贴着胡子,二公子在我脸上画了妆,我还变了声音,他绝对认不出我来。”
“那就是你出来卸妆的时候被他看见了。”鲁汀下结论。
“对对对,肯定是你出来后被他跟踪了,看见了你卸妆后的真面目,然后在客来安把你认了出来。”老牛附和。
杜明很委屈:“我卸妆的时候都看了四周的,没人在。”
说着想了起来,“他们不是一直都说斗笠客是个老人吗?那就不是发现了我。”
很有道理,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向郑远钧和曹刚。
二公子和曹亲卫都没和他们接触过啊。
可是根据两个亲卫的述说,又一定是这三人中有人露了什么馅,也不知道老朱到底发现了什么?
“崔先生,你看呢?”郑远钧看向崔先生,满面期待。
崔先生眸光幽暗,一时没有回话。
其实他的心中一直有隐忧,打雁山的时候,他当时恐怕泄露宝刀宝剑和神臂弓的消息,下了命令,要全歼土匪,后来也确实是一个土匪都没跑出来。
可是除了土匪,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就是那两个蒙着面抢神臂弓的人。
那时两个亲卫要守着二公子,不敢追上去,让这两人跑了。
莫非,其中有一人就是那老朱?
事情已经发生,也不能责怪两个亲卫,他们肯定是要把二公子的安危放在首位的。
只怪自己想得不周到,不够谨慎。
对着郑远钧期待的脸,崔先生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
说出来,只是让二公子自责罢了。
错在他,不在二公子。
崔先生一转眼,对上了窦若飞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恍若无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了前面的事情, 下面就是安排以后的工作了。
窦若飞大约地说了一些一号庄子的情况,去年种下的冬小麦越过了一个冬天,开始显出勃勃的生机。
一些庄民每天都要到田头看上无数遍, 个个喜笑颜开。
等到五六月,这些冬小麦就可以收割了,接着还可以种一季水稻。
今年可以收割两次粮食啊,而且是亩产量如此之高的粮食。
他们从河州流浪过来时,满心凄凉,何曾想过还有这样的好日子等着。
窦若飞接着说起庄子上养着的鸡鸭猪,都长得很好。
鸡鸭生下的蛋做成盐蛋卤蛋松花蛋后,附近的许多居民来买了再拿去卖, 每天做好的蛋一大早就被抢光了。
“庄子里还有空地,把鸡鸭场和猪场还可以扩大。”郑远钧吩咐。
实验楼原先是禁地, 周围好大一块都是空着的, 现在可以利用起来。
这地拿来养鸡鸭猪就很好, 既解决了庄子里很大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还让他们赚了钱, 庄子附近的一些百姓也得了好处。
只要勤快点, 到庄子上拿了蛋去卖, 养活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
嗯, 当然要有足够的运气, 能抢得到蛋。
“好, 我马上安排下去。”窦若飞连声答应。
卖蛋的盛况庄民们瞧在眼里,猪肉的受欢迎程度他们也都知道,看见这儿空了许多地, 庄民早就瞄上了,很有一些人跑来问窦若飞, 能不能在这地上建鸡鸭猪场。
他正准备和二公子说呢,二公子先就提出来了。
瞥了一眼隔着好几个位子的郑远锦,窦若飞把脑袋偏向右边坐着的郑远钧,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公子,我们庄子上也种点甘蔗吧?”
马上就要到二月,要开始种甘蔗了,他听前些天回来的鲁汀说,章庄头每天都喜气洋洋的,已经在为种甘蔗做准备了。
那雪糖,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也想种甘蔗!
“种!”郑远钧一口答应,“你挑五亩地出来,二月种甘蔗。”
“好。”窦若飞很高兴,连忙答应。
郑远钧也很高兴,她去年就计划了,今年要多种点甘蔗,多捞点钱。
一号和二号庄子上各种五亩甘蔗,一共就是十亩,一亩地四千斤甘蔗,十亩就是四万斤,甘蔗出糖率百分之一十五,四万斤甘蔗就是六千斤糖。
郑远钧在心中算了一笔账,很满意。
章庄头和鲁泽没在这儿,他们两个庄子上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种水稻,二号庄子不用郑远钧管,她打算先去三号庄子呆几天,然后带三弟去雁山看崔先生练兵,再回三号庄子盯着种水稻。
水稻种完后,兵也练好了,就去雁山打土匪。
打了土匪,就开始放开手脚做生意、搞研究。
蒸馏酒可以加大生产,在雁山上做好后,再运出来交给玉狐公子,收了甘蔗后,糖果也可以多做点,糖果比雪糖更赚钱。
火药快要做出来了,火炮暂时不敢想,配火药的枪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这些研究都可以在雁山上进行,不怕人发现。
郑远钧想好了,雁山北部练兵,天下大乱时要靠这些兵士保命,南部就做成她的生产基地,给她多多地赚钱。
嗯,以后的事都安排好了,最近几个月的行程也安排好了。
种田生产都是已经做熟了的,按时按步骤进行就行,至于研究,能够找到的资料,郑远钧已经全部交给了研究人员,剩下的就要靠他们努力了,郑远钧一个外行帮不上忙。
不过打雁山,她还是能帮一点忙的。
“崔先生,你是准备哪天去打雁山?”郑远钧先问了一声。
“三月下旬吧。”崔先生沉吟着,“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正好那时种了水稻,都有空闲,兵也练好了。”
“那好,就三月下旬。”郑远钧赞同。
这个时间正合适,她也是想的种完水稻就去打土匪,于是吩咐杜明:“你把雁山南部的地形和土匪的情况给大家说说。”
去年她到了都督府的大书库,找到了雁山的地图和剿匪的记载,上次打魏土匪时就派上了用场,这次要打沈土匪又可以拿出来用了。
杜明领命,给众人介绍起来。
“雁山南部进出倒是比北部方便,也有一条路通入,不像北部通入的那条路惊险。”
“可是南部的这条路也不好过,官兵几次剿匪就是阻在了这条路。”
“这条路宽约一米半,两边都是峭壁,人不能立,偏偏在进路口的地方,山壁上有两大块岩石突出来,距离地面大约十几米。”
“从那两块岩石向上到山顶,地势平缓,土匪上下很是方便。”
“土匪在岩石上面修筑了石墙,躲在后面,等官兵要经过时,就从上面滚石头,或是扔火把下来。”
“这条路很难过。”杜明总结,“除非不惜人命,硬冲过去。”
那可不行,众人马上否决了这个方案。
他们是让士兵上战场训练作战意识,不是让士兵去送死的,不能硬冲。
怎么办呢?众人皱着眉,苦苦思索,可是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老牛拍着桌子,说一句拍一下,只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我们有神臂弓,可以射两百多米,嘿!可是那伙土匪躲在墙后,射不到啊。”
“要是能把那墙毁掉就好了。”郑远锦说了一句。